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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蓝刀、飞刀、谁来操刀?(1)

    诸葛长欢清晨闻听顾修远遇刺的消息时,是和唐酥一起从留客的院子匆匆赶来的。顾索自有他的屋子,和他们这些“客人”不住在一处;却离映雪斋不如这边儿的院子近,罗开碑先到了这儿,差了庄中门客为诸葛长欢与唐酥带路,自己再去找顾索来,因而顾索还比他二人晚了小半柱香功夫才赶到。据庄中大夫所言,顾修远是“受薄、快剑刺于胸口,内里脏器破碎、血积胸腔而亡,外表一如常色”;诸葛长欢因此成倍忍受了周遭怀疑的目光,遂自己俯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查验了一番,地上这具尸体确实死于这样的一把剑,而唐酥也照例是吓白了脸不敢来看的。

    现在翩翩提及唐酥,他忽然觉出一些儿不对劲。

    唐酥的确是唐门中人不假,可是他年纪尚小、在众人中资历也轻,为何翩翩放着在同袍山庄之中与她相对更熟悉的大夫不找,要找唐酥呢?

    何况会毒会医,究其根本是不能划等号的。

    诸葛长欢相信像翩翩这样聪明的人绝不会在这儿犯糊涂。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遇犀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是在人群里辨认同袍山庄里留着的几个大夫。诸葛长欢朝他走去,很高很瘦的一个人影就将他视野全然挡住了,而一只骨节分明、铁箍般的手,牢牢地钳住了纪遇犀的下巴;诸葛长欢另一只手伸进衣襟,竟是掏出了一只很小的黄色葫芦,单手拨开盖子,向掌心里磕出一粒芝麻大小的滚圆丹药,捻在指尖塞进了纪遇犀被他钳制而略微张开的口唇之中。

    纪遇犀用力将眼珠从眼皮下翻上来看着诸葛长欢,后者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些疑问,不知道是疑惑这药是什么,还是疑惑他是来对自己做什么的。翩翩也把着纪遇犀的身体,然而伸手刀伤、流血不止的人明明是纪遇犀,她另一只紧抓住纪遇犀肩头衣料的手却好像溺水者紧抓着浮木,透出一种无与伦比的依赖;此时诸葛长欢给纪遇犀喂下药丸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翩翩不通武艺,一时未曾反应,现下素来柔静的双眼也添上惊慌猜忌,如猎场中奔走的野兔般望着诸葛长欢。

    诸葛长欢遭了这两道疑问的眼光,慢条斯理地收了葫芦在怀里,居然看上去心情愉悦地为他二人解释:“是潋光谷的药,算你纪遇犀承我一个人情。”他扬着嘴角,两排银亮牙齿就从嘴唇的缝隙里露出来,将趁火打劫、挟恩图报恨不得刻在脸上,“不过,竟然将我也设计在里头,你也该吃点儿苦头。”

    这药丸看来确有奇效——方才还灰败着的纪遇犀,不多时就恢复了一些气力,已不再需要翩翩扶着了,只一把飞刀仍嵌在胸口,显得有几分狰狞可怖。诸葛长欢又道:“翩翩姑娘还是早些把他带去找庄里的大夫罢,小唐酥看来是帮不上太多忙了。”

    翩翩问:“为什么?”她显然也想到了奇怪的地方,“罗大先生说小唐公子帮忙查验了顾庄主的尸身,如果他见了血就要晕倒,又怎么做得到?”

    罗开碑正悄悄移出战局,不曾想突然被提及了名字,镀着金边的脸容扭曲了一瞬,又轻轻松松地恢复如常了:“我说的是庄中的汤大夫,韦小姐是不是记错了?”

    被美人打量并非是件坏事儿,罗开碑却感觉翩翩盯着自己的眼里的烈烈焰色快把他整个人都搁在焦虑与内疚上烤熟了。这倒不要紧,可翩翩微红的眼角、挂泪的眼睫,好像溪水般围绕着他,罗开碑更是只怕自己一松口气就会一头栽倒在里边溺死。

    英雄难过美人关!罗开碑在心里叫了声苦,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单单一个翩翩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有一个诸葛长欢!

    诸葛长欢在笑。看到有些人的笑容远不如看到他们在哭、在狂怒,诸葛长欢显然就是这种人。罗开碑看见他这笑容,立刻恨不得被翩翩眼中的火炙死、眼里的泪溺死,总之都好过被诸葛长欢再这样盯下去才是!

    翩翩斩钉截铁道:“不对。你在说假话——你为什么要说假话?”

    罗开碑见瞒她不得,脸上的神情难免有几分尴尬,搁在后脑勺的手使劲挠了几下,又扶在了自己后颈上:“现在说不得自然有说不得的理由,还望韦小姐不要苦苦逼问了。”

    翩翩的脸上忽然有哀艳的颜色浮现:“我不问了。我……我先去找汤大夫就是了。”说着就要搀住纪遇犀向外走,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罗开碑骇了一跳,忙上前来帮她的忙:“叫胡老三去就行了,省的他也在这儿闹事。”背后胡捭岩不满道:“大哥!”又遭了罗开碑一记眼刀,只好乖乖过来将纪遇犀扶出去了。

    翩翩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二人出了门,好像一下子丧失了自己向来的敏锐与聪颖,变得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做不成了。诸葛长欢却没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缓缓道:“顾修远死了你哭也就罢了,纪遇犀还没死,你哭什么?”

    翩翩连眼神都不吝给他,肩膀愈发显得瘦削了。

    连顾索看了都有几分担忧,却先瞧了瞧诸葛长欢的脸色:“诸葛兄……”

    诸葛长欢道:“这群人——倒拿我做筏子哩!在这里的每个人,怕是除了‘金面神’,都被蒙在鼓里当棋子摆弄;不知是谁在下棋,哼!”

    顾索焦头烂额道:“差个下人,也将小唐兄弟带到大夫那儿去罢。棺材已停在院子里,当下还是先让父亲有处栖身才好!”连顾索这样向来好脾气的人,现在也不免生出几分愠怒,“再叫父亲干躺在这儿、听一群人吵吵闹闹打打杀杀,别说谁要当下一任的庄主,我看我连做父亲的儿子都不够格!”

    顾修远被他外衣裹住的尸身就这样快快地抬进棺材里去了。顾索站在院子里,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些许,道:“诸葛兄……唉。竟将你裹进这样一场事端!顾索现今为子、为友、为晚辈,可以说做得都一塌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