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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啸月议

    狼庭,王帐被接连不断掀开,狼庭有数的贵族,部将鱼贯而入。

    王座此刻无人,其侧却站立着一位瘦削文士,面容俊美略显苍白,白羽扇微微遮面,然而各王进帐之时却都不忘微微施礼:狈师。

    狼庭诸王鱼贯而入,最后一位进入的,自然是当下除王以外血脉最纯的布勒古德王,是前狼皇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狼皇的亲叔叔,封王时,自请的封名,寓雄鹰之意,先王逝去之后,他蚕食鲸吞,如今归附的部族无数,权柄极大。

    先入帐的,是一双奇长的双眉,眉下阴鸷的双眸死死扼住在场所有人的咽喉,在有些王已然略有些不安时,这才裂开嘴,渗一点笑容,随即才把自己如山岳般的身躯挤进来,臂上蹲着一个幼童大小的雕,忽然双翼一展,足有丈长,边侧羽毛已经戳到坐在两侧的王的鼻尖,却无人敢说一句。

    狼王从帐后慢腾腾挪出,苍白皱巴的脸挤了半天挤不出一丝笑容,嗫嚅了半天竟然先给左王行了礼:莽古斯叔叔,安好。

    布勒古德王眉毛往上抬了抬,轰雷似的声音忽然在帐中炸开:还是一副昼人的小鸡崽子模样,你这般,如何带领狼庭踏平南昼,我这个叔叔,又怎么和你的父亲,我最慈爱的哥哥去交代?!

    狼王却好似被雷霆般的怒问给吓了,手慌慌的四处揣摸,摸到了王座把手,只敢放了半拉屁股上去,然后就怯懦的低头,一如在场的诸王。

    帐中此刻寂静无声,只有两个巨大火盆烧的劈啪作响,热气如浪---狼王体弱,见不得风,所以一年四季帐中都要放置聚火盆。狼王状若无事,只苦了下面诸王,轻则鼻尖沁汗,重则湿透重衣。

    狈师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忽然帐门被高高掀开,一阵晨间的寒风飘进大帐,还有一句同样让人脊骨发寒的话飘了进来,众人却松了口气,狼王更是朝着门口方向递了求援的眼神过去“所以最好就是杀掉我这如其其格一般柔弱而美好的侄孙,在杀掉所有反对你的人,让你这头草原上的雄鹰来带领我们的狼群?是这样吗?我的好侄儿?莽古斯!我孛儿只斤一族承长生天之命,流淌着如同黄金的血液,这先祖何时教导过我们,头狼的话,也可以不听?!”一只皴裂疤创的大手扶着门框,探身进来一位须发皆白仍如熊魃一般雄壮的巨汉,以发覆面,一腿已残---左腿齐膝而断小腿自下铸了一副铁脚,帐外寒风吹进,发丝飘散,目光如刀,左脸赫然一个镌刻着苍狼啸月的半面铁面具,另一只手拄着一柄硕大的马刀,以刀为杖,腰直如枪,凛然如神魔。

    莽古斯嗤一声,臂上大雕不安分的抖了抖羽毛,慢悠悠的给这巨汉行了一礼:叔父安好

    帐中所有人都不敢怠慢,皆连忙起身,一手抚胸恭敬道:长生天佑,右王安好!

    右王大步踏入帐中,缓缓环顾四周一圈后,眼神忽然一厉,猛然将刀砸在地上:我始终不明白,长生天的恩佑,黄金家族的血,原来也可以如南昼那群绵羊一般腐落,这是为何,老夫不懂,但是老夫今日来,直说一件事:我不管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有多少心思,在老夫没回归长生天之前,谁胆敢妄动,休怪老夫不留情面!”说罢,不耐烦的一摆手示意众王退却

    众王包括莽古斯在内,还想着在说些什么,结果右王刀一旋,不少人头上毡帽被直接刀风斩落在地,摄于右王神威,众王悻然退帐。狈师在与右王目光略一相接后,一笑后便低垂了双目,也静静退了出去,

    众人走后,右王略微一感应,知晓周遭无人后,苍老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笑容:其其格,许多日子未见,有想叔公吗?你还是如同草原上的花儿一样柔弱啊,真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想的,宁可这份担子交给你,也不愿意交给莽古斯。当然,我也赞成莽古斯不能坐上狼王之位,唉!老夫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你若是真是振翅的雄鹰,就快点成长起来吧,莽古斯的野心已经不是我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了,若是不能,只怕,老夫也最多护着你几年而已,右王目光深邃起来,追忆往事喃喃自语:“决不能让莽古斯坐在这个位置,没经历过拒狼关一战,他做狼王会害死所有人。”

    面前的狼王腮边浮现了一个酒窝,俏皮的笑了一下:叔公还是当年的大英雄啊,不过,确实,莽古斯叔叔的野望确实大了些。

    狼王紧了紧身上的袍服,清亮的眸子投过巨大的火盆:狼庭也好,南昼也罢,都不会安稳的,只怕就这几年。为族人,为先祖,这些王族们...

    右王站起身来,揉了揉狼王的头发,留下一句话,也径直出帐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没什么人比部族的延续更重,需要叔公做什么,派心腹知会一声便是。

    右王走后,狼王把自己小小的身躯缓缓缩在了巨大的王座之中

    良久依旧呆坐在王座之上,火盆烧的烈烈,劈啪作响,狼王双眸失神,那皴裂疤创的大手留在自己发上的温暖尚未忘却,两行清泪便顺着腮边慢慢滑落,砸在了地毯上,瞬间四分五裂..

    身遭幽幽的飘来一句:陛下,在迟疑。

    狼王垂下眼眸,再抬头时,哪有半滴眼泪:无事,开始吧。

    并没有什么声音回复,但狼王清晰的感受到那人的离去,随即掌风一挥,熄灭了所有的灯火,任凭帐中滋生着冰寒,人已然缓缓瘫缩在了高大的王座中。

    狼庭瞧不上昼朝人的阴谋诡计,草原的男儿生在阳下,死也是夕阳落山,生性豪放不拘小节,所以诸王盟这种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很快也就传遍了狼庭,当然还有些什么布勒古得左王当晚打碎了很多珍贵的昼朝瓷器和杀了几个奴隶这样的小事也自然众人皆知,权当个笑话看了,谁都知道左王在右王面前,什么好都讨不到,发泄一下也是正常的。

    现在主要是啸月议,

    是夜,明月高悬,帐中火暖

    狼庭所有位高权重的人并皆到齐,共同举杯谢月,歃血为誓。

    当那掺和着血液的烈酒下肚后,便可以商议许久不曾有的大狩猎了,是的,大狩猎,狼庭对待这些南方的软弱之国,不正是一场场的狩猎吗,但是上次大狩猎,狩死了一个狼可汗,狼庭三将的二将阵亡,没人敢提这事,自十年前,到如今狼庭只敢有些小小的劫掠,却再不敢有什么大狩猎,如今,这事情重归议程,十年时间,足够草原的小马驹长成踏过千山的烈马,手中刀应当吸饱了昼人的鲜血,方能雪洗耻辱!

    在场百十来个几案上,此刻每个人心中都仿佛憋着一团火,但是却没有人第一个开口,

    此刻布勒古得左王吞了一大口烈酒,扯开胸口,黑魇魇的胸毛张狂的扭曲在一起:王上,请以我为帅,我必然将昼人皇帝的头骨给您做成最精美的酒器,把最好的女子祭献给长生天。

    暴雷般炸响的声音,吓得狼皇手指一哆嗦,强做镇定的反驳:朕是狼庭的皇,狩猎之时,哪有头狼不在的道理呢?说完酒杯把顿在几案上,放的急了些,微微撒了些奶酒。

    在场不少明眼人聪明人,见状不免瞥瞥嘴,当今的狼王确实不像是金狼的子孙,各方面差得太多了...

    布勒古得王裂开嘴,一排锋利的牙齿开合间:头狼不便于厮杀,如何能上疆场?头狼的事情,就应当交于诸王也是相同的,比如泗水王。

    左王粗大的手指随意一点,泗水王也是沙场宿将,此刻竟冷汗直流,连连拱手说着不适,随即竟起身半跪朝向左王直呼恕罪。

    高台另一侧的右王看着泗水王,眼神缓缓阴寒起来,左王大笑着又随意点了数人,皆是不堪重压,无奈言说唯有布勒古得王担任主帅才好。

    在场百世来张几案,居然有近三成声同,布勒古得王醉倚地上,笑的肆虐,朝狼王随便举了举手中的牛角杯:长生天裁断。

    如果是前代的狼可汗,布勒古得王的头下一刻就会端到盘子上任在场狼庭贵族们欣赏

    如果再往前推,是前前代的那位狼王的话,这三成声同的贵族会被一起丢进油锅炸成七成酥脆去喂狼。

    可惜,都不是。有些王族慨叹的瞥向狼座之上,原本至高无上的狼可汗那苍白的脸颊,微微叹息——现在的狼可汗只是一个柔弱的其其格,注定在狼庭这样的地方,会被一只巨掌粗暴的折断纤弱的枝条,也许无声的死去已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