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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异星

    苏元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凌晨四点,苏元就去学校了。

    校门并没有锁,想必是昨天嗨疯的保安玩忽职守。

    夏日的太阳起的也没有这么早,苏元默然坐在教室,出神地看着面前高高垒起的书本,静静等待。

    岁月不拘,时节如流,昏暗的教室等来了破晓,苏元也等来一个又一个同学,只是没有人和他打招呼,彼此间无非是陌生人。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今日的考试不过是阶段性检验学习水平的道具,在过去的十年里重复过无数次,未来也是如此。

    多年后,或许有人荣获“小县做题家”的称号,多做几年题,随后投身零零七工厂;或许有人提前进厂,放弃做题家的荣光。

    综合而言,本质都是一样的。“小县做题家”们拼搏的无非是一个晋升乙等人的机会,败者食尘,得到的只有怜悯。

    没有丙等人不眼红这次鱼跃龙门的机会。只是白樱太优秀了,一骑绝尘的成绩磨灭了所有人的斗志。

    苏元还在头疼函数的求导,白樱已然熟练掌握三重积分,十六岁的年纪其智慧初露峥嵘。

    聪慧的人比苏元更刻苦,白樱的努力旁人有目共睹,哪怕是“小县做题家”出身、如今贵为甲等人的校长,也对白樱赞不绝口,以至于为她申请如此珍贵的机会。

    自己配从如此优秀的人手里抢夺这个机会吗?苏元有些愧疚地想,随即摇摇头,自己不过是听了装神弄鬼的家伙胡言乱语,竟然真的有所奢望。

    “你随时可以更改自己的选择,只要你选择结束游戏。”

    流汗黄豆的意念不知从何处传来。苏元傻子一样左顾右盼,周围同学投来几道白眼,倒也习惯了苏元的怪异。

    “我没说要改。”苏元很快适应这种奇怪的交流方式,心里默念回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帮我逆天改命。”

    苏元暗自腹诽,只是流汗黄豆的手段还未显现,此刻吐槽它不靠谱为时尚早。

    日上三竿,白樱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身着淡白色连衣裙,脸上化了淡妆,白樱青涩的面容竟显出几分华贵,在清一色的校服里鹤立鸡群。

    信息闭塞的苏元也是现在才知道,昨日竟然也是白樱的生日。这件连衣裙便是校长送给白樱的礼物。

    做题家出身的校长真的很欣赏白樱,昨日宴会对她的毫不吝啬,甚至还提出收白樱当干女儿。

    昨日苏元离席太早,这些都错过了。

    往日白樱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风里来雨里去,雷打不动;也都是素颜朝天,青春的脸庞无需粉黛也不逊色任何人。

    如今白樱一反常态,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什么。没有人提出质疑,也没有人上前攀谈,老师也忘了“在校穿校服”这条校规。

    在未来的乙等人面前,身份差距的鸿沟让人窒息,他们这些连“做题家”都不是的“错题家”只能用羡慕的眼神远远地看着小公主。

    苏元不自觉握紧拳头,却低下了头,想要掩饰埋在内心深处的自卑,默默祈祷流汗黄豆大显神威,无神论的苏元此刻放弃了信仰,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把自己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给考试腾地方。”是班主任的声音。

    苏元双手机械地动着,脑子在思考着流汗黄豆用什么样的方法让他逆袭。

    作弊?苏元有自知之明,给他答案抄也考不过白樱。

    耍手段让白樱弃考?自己成绩虽然不差,但前面还有不少人,第一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

    二者兼有?苏元胡思乱想,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卑劣,妄图走旁门左道获得胜利,踩着他人十数年的努力,用不光彩的手段真的好吗?

    “机会稍纵即逝。”恶念卷土重来,与苏元坚守的底线战得难解难分。苏元自小被教育劳有所得,以及不偷不抢,遵守顶真县的律令。此刻的想法背离了苏元过去十数年的三观,道德感受到冲击。

    “顺其自然吧,”苏元甩甩头,似乎要把脑子里的纠结一并甩出去,“还没开始就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流汗黄豆吹牛的水平真是一流。”

    ……

    试卷很快发下来,苏元把多余的想法丢出脑子,强迫自己进入考试状态。

    考场寂静无声,苏元在草稿纸上计算着称不上“压轴题”的小boss,心如死灰。

    自己的水平果然还是老样子,不会做的题还是不会做。

    考场也被分配到角落的苏元余光不自觉瞥向白樱,想着是不是流汗黄豆更改考试难度,让大家都得不到分。

    失望,苏元神色溢于言表。

    白樱怡然自得,已然完成答卷的模样,按过去所有考试的平均分来算,白樱这次不出意料的又会是满分。

    没希望了吗?苏元最后挣扎,在心里疯狂呼喊流汗黄豆,没有任何回应。

    流汗黄豆来去无踪,过去监视苏元这么久而不被发现,除非它主动现身,苏元不可能找到他。

    “真他木啊的不靠谱,”苏元恨恨地骂,看着束手无策的题目,手掌不自觉地抓住自己的校服短裤,皱起一道道折痕。

    苏元瘫坐在座位上,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拿第一了。尽管之后还有多门考试,但第一门的差距就这么大,翻盘希望渺茫。

    苏元情绪低沉的可怕。尽管苏元早就认清自己与白樱的差距,但流汗黄豆的话语还是给与苏元一丝希望。

    如今黄豆的默不作声无疑是亲手打破苏元的幻想。纯粹的绝望好过绝境里唯一的希望破灭。如果不曾见过太阳,苏元本可以忍受黑暗。

    苏元自嘲,之前还在纠结道德的问题,真是可笑。自己哪有资格想这些七七八八的,道德的高地不是给他这种丙等人的。

    苏元已经在想未来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再做几年做题,然后进厂零零七,每隔四五年或许有一次假期,如此循环,直到生命尽头;

    或许有极低的概率成为“小县做题家”,可以多做几年题,但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苏元深知自己的学习天赋,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和流汗黄豆昨天描述的一样啊……这装神弄鬼的家伙,或许只是一个有远见的普通人吧……

    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吗,苏元绞尽脑汁,祈望突然有灵感冒出来帮助他答题。

    灵感……流汗黄豆是不是用不为人知的手段传递信息给我。

    苏元贼眉鼠眼地环顾四周,一副小偷模样,台上的监考老师咳了一声,苏元心虚低下头,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提前完成答卷的白樱百无聊赖,角落的苏元彻底放弃答题,连答题卡也不愿填写。

    明知自己不可能拿第一,继续这场考试还有什么意义?第二无论多少分,和零分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按排名录取,与其无结果的努力,还不如祈求顶真县多给一点晋升的名额。

    一步登天晋升乙等人啊,苏元心思又飘走了。

    有专属的身份证明,有在互联网注册账号的权力,有资格购买房屋等奢侈品,被允许离开顶真县游览未知的仙境……这都是只属于乙等人的权利。

    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苏元不知道,他在互联网上遇见的流汗黄豆表情不过是其冰山一角,他渴望去见识那片广袤的天地。

    他见过其他甲等人在互联网上的分享,他对这些人所描述的生活愈发心驰神往。只是他还要做题,未来还要零零七,作为一个乙等人,他没有资格离开顶真县,也没有财产支撑他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到此为止了……

    苏元内心莫名的平静,漫天的尘埃飞舞,但总将落定。越是接近结局,越没有能力逆天改命。

    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被流汗黄豆一番哄骗竟然有了僭越之心,实在大不该,安心接受自己的宿命就好。

    顶真县有这么多人,都和我一样,我们都一样,一样的人生,重复的人生。

    丁公子那种人的荣光,我能见到一次已经是天大的赏赐,怎么敢奢求,怎么能奢望。

    昨日的破防,不影响丁公子的潇洒,也不影响我继续当牛马,我这种丙等人,就应该按照宿命的轨迹负重前行。

    “喂,你相信宿命吗?”流汗黄豆不知何时何处又冒了出来。

    “信啊,本来不信,但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分子做无规则运动’这句话吧。”

    “知道,初中学过。”

    “分子其实很大,整体表现出无规则的状态,不代表内核也是如此。”

    “比分子还小的东西是原子,原子继续解剖,还有更小的东西,继续解构,一直到最小,我称之为‘元’。”

    “元与元的距离无穷小,就是一个奇点;距离慢慢拉开,就膨胀成你所处的宇宙。”

    “我的问题是,元所做的是不是无规则运动?”

    “如果是,这世界将按注定的轨道行走,一切有迹可循,独立于这片宇宙外,即可推导出所有,任何人的命运都无法改变,哪怕此刻你正在思索的这个问题也是宿命安排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未来充满无限可能,你可以学习前人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可不必此刻便心灰意冷。”

    苏元沉默了,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更不敢知道答案。

    “你想知道答案吗,我可以告诉你,无偿,算是我答应给你的指引。”

    “不用了,知道与否重要吗?”

    黄豆不流汗了,展颜一笑,明媚如风。

    “无论哪种情况,我都能帮你打破宿命啊,这是我答应你的事情。”

    苏元刚想吐槽,考试都要结束了,一切尘埃落定,你还在这里装大尾巴狼。

    等待着,考试结束的铃声未曾响起,苏元却先听见浩瀚的天空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不多时,教室广播响起,班主任急促的声音颤抖着:

    “快跑!快跑啊!不考了!天空有异星,朝我们这砸下来,快跑啊!”

    学生们呆坐着,一时没有消化广播说话的含义。却见监考老师率先冲出教室门,头也不回的跑了。

    教室瞬间沸腾,学生争先恐后地跟着冲出去,哭着喊着,是被人踩踏发出的尖叫。

    白樱仍然一脸迷茫地坐着,似乎是害怕加入人群会把新衣服弄坏,此刻并没有跟着离开。

    其他人也没有因为白樱即将成为乙等人而对她有什么优待,教室不大的门被四五个人同时挤着,往日的同学情分此刻不值一提。

    一片狼藉的学校,唯有苏元无声地笑着,笑出了眼泪,他似乎要把过去十六年一切的苦闷都宣泄出来。

    “你的名字是‘溯’吧,我记住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