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惊梦初唐 » 第十五章 西山脚下

第十五章 西山脚下

    济源县城东南之地,西山村渐有雏形,县城外流民数千,妇孺老幼居于城外,济源县令王仁本来就愁的一个头两个大,闻讯西山作坊署正孙沐之愿意分担一二,自然喜出望外,哪怕分担出三五十人也是好事。

    孙沐之在流民中精挑细选了一些质朴良民,大多是些最为贫困潦倒之人,心中感叹自家少爷悲天悯人菩萨心肠之余,也不免被眼前这些濒临饿死的父老乡亲感动的眼眶湿润。

    带人入县衙门房处办理入籍官凭文书,县丞又分派账房衙役跟随众人前往西山,分派土地村界,就此安家落户。

    时令已近季夏,抵近初秋,划分给西山村的千亩薄田本来就荒废已久,以张老三为首的这一百多号庄稼人难得有此安身立命之所,看着这些农田荒废若斯甚是心痛。

    张老汉便自告奋勇央求孙署令,愿意带领能够劳作之人,平整土地,挖沟通渠,求赊欠粟麦种子,来年本利一起偿还。

    孙沐之自然笑而应允,看着这些河东,河北,河南之地的无家可归之人,大开方便之门,将作坊内的存粮按人头数分发下去,足够这些可怜之人几月有米粥可食。众位流民老少黑压压跪倒一片,感激涕零,老泪纵横。

    于是在作坊西邻,流民自己动手搓制土坯,搭盖房屋,二三十个院落西山村便就此落成。

    而以此地北去十几里山路的梨花坳中,云舒带领陌刀队的十七八个兄弟在此隐居,开挖窑洞,储存柴米油盐,马匹,羊群,精铁刀具等等有些不能见光之物。二十个兄弟轮流把守。

    陌刀队员如今在西山有二十五人,孙沐之带领原本在军中就有伤疾的王大有,木匠,朱大憨,铁锨四人经营作坊,用于给朝廷锤炼精铁。

    徐老蔫带领手下十九人也是各行其事,来往济源县城,南去洛阳等地采买各种所需。比如石炭,鳞炭,这鳞炭就是后世的石墨,只是这个年代很少有人知道其用途。还有少爷让人暗中采买的磺粉,硝石,木炭,朱砂,以及各种各样的瓷器。还有粮食,羊肉,豆油,草料等等不胜枚举。反正自家这个少爷脑中千奇百怪,就是不知有何用途。这些随从之人自然是听之任之,毫无怨言。

    梨花坳南北走向,坳底处有一股清流潺潺流淌,听外面的本地人讲此地原来有几课梨树,现在已经不见踪影。

    两侧山上林木茂密,可是大都是土山,偶尔几块突兀怪石裸露于土山之上,也是几点装饰。

    云舒今日无事,五更起身锻炼完身体后,吃罢早饭,逗弄了一会儿小如玉,这小女孩洗去污垢之后,云舒甚是喜爱,生的圆嘟嘟一张小脸,嘤嘤小嘴不时的吸来吐去,煞是可爱,高兴时蜷蹬小腿,两只粉白小手送至小嘴中吸来吸去,好似有蜜水一般好吃。

    严山平日里跟随徐老蔫也是忙前跑后,做饭砍柴,很是勤快,如今已是恢复体力,脸上渐渐有肉的样子,更多的是喜悦之色。

    云舒怀抱如玉出的窑洞,见远处严山与十几人在林中平地处比比划划,好似在练习什么拳脚功夫。

    云舒涉猎心起,便款步而去,来至林间,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云舒摆手示意他们随意,便抱着如玉坐在一块突出的石块之上斜着眼看着众人对练拳脚。

    一番观察,云舒不觉心中暗笑,眼前这些昔日将士,虽然孔武有力,体硕腰圆,却只是些村野莽夫,只知用命杀敌,不懂技巧。更不用谈什么经脉关节,只是懂得简单的大力击杀之法让人丧失行动能力而已。

    再看旁边练习军刀之人,看起来虎虎生风,身行滴溜乱转,让人眼花缭乱,煞是威风凛凛,可是全是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唯独一点可取之处便是身体强健,动作还算是比较灵活而已。

    就是如此一番操练也把在一旁观看的严山看的目瞪口呆,惊诧连连,目露羡慕。

    云舒一阵轻笑,慢慢来至严山身侧,将怀中如玉交于严山怀中,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截木棒,冲哪几个练习大马士革军刀的汉子喊道:“姚氏二位大哥,我们对练一番可好?”

    姚鼎,姚立,任文,任武四人齐齐看向云舒,眼神一阵惊喜,知道自家少爷深不可测,姚氏兄弟曾经吃过苦头,假如少爷指点一二,定然受益匪浅。

    几人找来几块木棒代做长刀,便与云舒笑道:“少爷,我等就用木棒与少爷对打,你可要手下留情,小的见过少爷身手,非同凡响!”

    云舒笑道:“几位大哥勿谦,全力攻来即可!”

    “少爷,我们这些莽汉,单凭一人之力恐怕都不是少爷对手,可否容我们二对一?”

    云舒一挥木棒道:“你们四人一起来攻!”

    四人相互对望,一阵窃喜,手中木棒挽了几个花,便将云舒围在中央。

    随着一声:“少爷得罪!”音响,姚氏兄弟挥动木棒便向云舒攻来,一左一右,木棒也是一上一下。

    云舒冷笑斜眼,脚下步伐斜移轻巧避开姚立的下盘斜砍,手中木棒顺势挥出,直击姚鼎手中木棒,“蓬”的一声木棒相交,迅速分开,突然间见云舒手中木棒甚是怪异,借木棒反弹之力,快速向姚鼎脖颈处便打了开去。

    “啪”的一声,姚鼎躲避不及,被其击中,踉跄着栽倒在地,姚立顿时心急,再次海底捞月式自下而上直击云舒腋下。

    云舒再次借力,两棒相交,挪步跻身,木棒“蓬”的声响便技打在姚立腰处,痛的姚立一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一个劲直咧嘴呼疼。任氏兄弟直接傻眼,手中木棒掉落地上,双手握嘴,大声惊呼,心中一阵胆寒,如若少爷手中用的是钢刀,那么就在这一瞬间姚氏兄弟便会一个头颅飞天,一个被开膛破肚。

    此刻周围的哪些习练之人皆都围拢过来,惊的下巴差点着地,大气不敢喘息。

    云舒笑道:“各位大哥,久经沙场,临敌经验丰富,胆量自是不必多言,但这杀人技巧却是匮乏的紧哪!”

    徐老蔫分开众人,面色一紧道:“少爷,你用的这是什么刀法,如此怪异凌厉,可否教与我们众人?”

    云舒讪讪一笑道:“这不是什么绝世刀法,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杀人技巧而已,诸位不必惊恐,我来演练教与你们。”众人顿时欢呼雀跃,高兴不已。

    云舒脑中旋转,便将后世的二十九路军破锋刀法施展出来,刀势沉稳迅猛,看似平淡无奇,却是刀刀皆是毙命之式。这些壮汉哪里可曾见过这种集各种刀法于一身的系统刀法,只是凭借有力臂膀挥砍直刺,就算懂的几个简单的陌刀姿势,如若对上这破锋刀一个照面便被劈砍身死。

    破锋八刀,是后世几位武林前辈,结合六合刀,明代戚家军的纪校新书中的单刀刀法等临敌刀式,经过了一场场血腥战役,临敌经验而演变来的杀人绝技。

    于是云舒将这破锋十二式,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悉数演练出来,一边跟大家一一分解开来,众人看的兴起,便一致央求云舒担任教官,排队而练。

    云舒便让众人分头砍来木棒,用大马士革军刀削砍成大刀的模样,一尺长柄,二尺刀身。

    云舒持木刀而立,双手握刀道:“破锋八刀口诀,诸位听好牢记于心。

    迎面大劈破锋刀,掉手横挥使拦腰。顺风势成扫秋叶,横扫千钧敌难逃。跨步挑撩似雷奔,连环提柳下斜削。左右防护凭快取,移步换型突刺刀。”

    破锋刀法虽然分十二式,可是用于临阵对敌的杀招只有八刀,其余的四式为起手式,拔刀式,以及收刀入鞘的两个动作。

    虽然只有八个挥劈动作,里面却是包罗万象,敌人的进攻动作,进攻方位皆有不同,所以每个动作的随之变化也是大相径庭,需要的是各位刀客的悟性和持之以恒的努力,再加上雄厚的临敌经验,云舒自信这些人中,能够成就出来十几个令人望而生畏战神也说不定。

    几天之后,这八个挥刀动作队员们个个都烂熟于心,口诀更是背诵的滚瓜烂熟,每出一刀心中默念一句。好似超度经文,每默念一句,豪气干云,热血沸腾。

    云舒心知,这破锋八刀只是短兵相接时的杀人技巧,所谓短兵相接,首先要先起身近前,现在这些队员虽然掌握这破锋八刀,脚下步法乃是一大短板,反正闲来无事,从明日起便带领他们学习后世的五公里负重越野。

    于是命人缝制十几个麻布包裹,里面装满沙石,云舒提起试了试,大概有后世的三四十斤重的样子,众人看见这些麻包虽然不知少爷有何用意,可是隐隐觉得脊背发凉,反正不是什么好兆头。自从前几日央求少爷教授这破锋刀法开始时起,少爷便约法三章。

    每日五更起床,空腹站桩,饭后便是挺举石锁,滚木,午后便是刀法练习,几日下来,已经令这些村野壮汉腰酸背痛,夜晚抽筋,好在众人知晓这是练的保命功夫,个个你追我赶,热情高涨,饶有兴致。

    次日,天色未亮,云舒便招呼众人起身,云舒在操练场上见众人来齐,不怀好意的笑道:“诸位,从今日起,跟随本少爷练习负重跑步。”

    说罢不再多言,便将麻包用绳索捆绑在背后,众人见罢,也是有样学样,个个背负完毕。

    云舒看了看,笑道:“依此地为始,跟随我沿山路奔跑,然后折回,来回大约十里。”众人闻听,个个心中连连叫苦,好在只有区区十里山路,坚持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走也能够走完。

    谁知云舒话锋一转又道:“今日开始只是小试牛刀,暂定四柱香时间,以后逐步缩减为三柱香,一个月后由本少爷亲自监督考核,最后五名淘汰出局,归于西山作坊孙沐之处听用,留下来的十五人以后便由我亲自操练,再进一步练习更为凌厉的杀人绝技!”

    如此一言,听的各位血脉喷张,激动雀跃不已,个个咬牙点头,信心十足。

    云舒冲严山点头示意点香开始,便带领大家奔跑在灰暗之中。

    奔跑起来,可是苦了这些队员,平路奔跑不难,山路加负重却是难上加难,众人跑了一个小山包就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抬头看自家少爷依旧跑的不紧不慢,异常潇洒,摇头甩了甩汗珠,咬牙跟上,谁知却是距离少爷越来越远。

    云舒跑回,也是挥汗如雨,汗流浃背,见操练场上严山怀抱如玉,四柱香快要燃尽,稍微散步做一延缓,最后坐在石条之上默默注视着后方山路。

    突然间的一剂猛药,令众人猝不及防,云舒心中是想先摸排一下众人的身体素质如何,自从这些队员跟随自己以来,个个一日三餐,有荤有素,看起来健硕如牛,不知其耐力如何,别小看这短短的五公里负重越野,尤其是在这山路十八弯之地,很是考验各人的耐力和意志,不是心志坚定者还真是难以为继。

    又过了好久,才断断续续见有人归来,领头者令云舒大吃一惊,是平时不太起眼的赵恒,李清。

    再往后看是徐老蔫,陈南,陈北,姚氏兄弟,任氏兄弟,胡大锤等人。

    众人入场,个个气喘如牛,身上如淋雨一般,连背后麻包也丝毫没有一点力气卸下,便东倒西歪,狼狈躺地不起。云舒笑的前仰后合,忍俊不止。

    再望着最后走不成道的邰术,钱亿,秦三,徐雄,徐万锦五人,云舒却是心生敬佩,一来云舒低估了这山路负重越野的难度,二来真的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些生死兄弟毅力是如此顽强。最后归来的五人虽然落于末尾,却是相互的搀扶拉拽而回,不曾丢下最后的一人。

    这是一种难得的团队精神,这些人真的令云舒刮目相看,如此纷纷乱世,自身都难以保全,还能不落下一人的合作,真是难得。

    云舒默默来至五人近前,蹲下望着这五个最后来者,见这五人个个垂头丧气,汗水直流的脸面之上愧色层生,摇头连连。

    云舒一脸严肃轻声道:“几位落身最后,是谁的主意相互搀扶而回的?”

    云舒发问,五个人顿时脸色骤变,面露惊恐,煞白一片,沉默片刻后只见徐万锦一紧嘴唇道:“少爷,是我的主意,本来是我跑在最后,坚持行走时见钱亿,邰术二人晕倒路边,便招呼雄哥,三哥一同搀扶而回!请少爷责罚小人就是,小人无话可说!”

    云舒听罢哈哈大笑,朗声过后开口道:“你们没错,为何要罚。”

    云舒起身,款步来至唱中朗声道:“各位兄弟,本少爷甚感欣慰,万锦大哥是好样的,你们久经沙场,杀敌无数,也同时看贯生死,本少爷在此问大家一句。

    战场上最难得的是什么?”

    众人纷纷坐立起身,齐刷刷望着云舒,一脸懵逼,瞪目不言。

    云舒大声喊道:“战场上最难得的是不抛弃,不放弃,这才是生死兄弟!”

    众人一阵哗然,个个在心中默念:不抛弃,不放弃。

    最后却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对,就是不抛弃不放弃!”众人齐声随和,喊声震彻山谷。

    山谷外,农人劳作,铁匠打铁,一切井然有序,傍晚时分,西山村也有了久违的炊烟袅袅。

    这些天南地北之人偏安一隅,也是甚加祥和,哪些曾经的邻里口角,孩童嬉闹也成为了记忆中的奢侈,小心翼翼的珍惜着每日里的日出日落,一日两餐。

    梨花坳中云舒带领隐居之人每日坚持不懈,负重训练。

    这日傍晚时分,云舒抱着如玉逗惹着,如玉两只小手挥舞不停,咯咯娇笑,看的云舒一阵哗然欢喜,这个孩子真是可爱,不免想起自己前世曾经的哪个孩子,出生时如这个孩子一般,可爱至极。想着云舒眼眶一阵湿润。

    耳旁却突然闻听人道:“少爷,前山孙大哥派人传话,说是有人想见见少爷!”

    云舒抬头看去,见是机灵乖巧的严山在自己耳侧说话。眼神疑问的看向严山。

    严山顿时心领神会,又道:“少爷,孙大哥言说少爷出外游玩,明日可能归来,来人说是明日再次来访!”

    云舒默然不语,心中思忖片刻,便是会心一笑。

    次日,云舒与严山从马厩中牵来两匹快马,二人翻身而上,打马出山而去。

    西山之后密林中,云舒翻身下马,顺手将水袋交给严山,命严山在此小心看守马匹,自己孤身一人便翻山而去。

    作坊旁边一个小院,正屋内陈设简陋,却是桌椅俱全,云舒坐在小凳上饮茶自娱。

    日上三竿,临近午时,突然闻听外面马蹄声急,云舒轻轻一笑,知道来人已至,也不起身,低头饮茶。

    不时,孙沐之引一人入内,云舒余光一瞥,心道果然如此。

    慢慢回身望去,正是昔日在风陵渡口曾经一晤的房玄龄。

    云舒起身作揖,冲房玄龄抱拳道:“老乡果然手眼通天,小可居于如此偏僻荒凉之地都能找到,小可失敬失敬!”

    房玄龄一脸风尘,却是满面含笑,抱拳回礼道:“小老弟家资万贯,却隐居荒野,真真世外高人也!”

    云舒面色不变,心中腹诽:老狐狸,老子骂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辈,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打探到老子在此地安家,果然老鼠多了打洞快,这么快就查到老子家资不菲,看来下功夫不浅,也怪自己与这房老狐狸见面时,一语道破其不顾生灵涂炭,放纵河东刘黑闼募兵作乱,本来能够一举将刘黑闼掐死,却故意留其一口气在,这养虎驱狼的把戏也就是糊弄哪个人老昏聩的皇帝老儿。

    再闻听房老狐狸满口河东方言,就是山东话,一句小老弟,意欲交好拉拢之意昭然若揭。

    闪念间云舒伸手请其入内道:“房相屈尊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房玄龄闻听大惊失色,慌忙低语道:“小老乡怎么满口胡话,这个称呼老朽可是万万不可担当,小心言多必失,招来杀身之祸!”

    云舒深思熟虑,后世思维早就通晓历史走向,自己身单力薄,单凭一己之力也难以改变这历史走向,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开门见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满口之乎者也,故弄玄虚非我云舒所为,所以才语出惊人,故意试探。

    隐晦其词间二人已经步入草堂之内,云舒伸手示意请房玄龄坐下叙谈。

    房玄龄虽然面目惊愕,阴晴不定,见四下无人,心也放宽,想来自己乃是秦王府首席幕僚,何以惧怕眼前这个乳臭未干之少年。随之便坦然笑对着云舒给自己倒茶。

    云舒一边笼衣袖倒茶,一边却道:“李渊昏聩多疑,太子生性纯善,非果敢无情天子人选,若非突厥兴兵,恐怕朝野上下两党相争早就如火如荼,刀刀见血。房相不必隐晦,房谋杜断早就闻名于世,秦王拥兵半壁,秦,尉,候,程,三李加柴,拥天下豪杰于麾下,如若秦王控制北衙六军,得天下不是易如反掌。至于在下称呼房老哥这房相称谓,不过是提前了几日而已,你我本是同乡,假若遮遮掩掩岂不是罔顾了房老哥前番提醒之美意?”

    房玄龄本来就是一能言善辩之谋士,如今在这个毛头小子面前往往是全落下风,脸色更加阴晴不定,忽明忽暗。

    暗自思量云舒所言,句句见血,字字诛心,但却是明摆着的事实,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再者哪个大儒谋士饱读诗书,不想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云舒倒是没有理会,也不急于一时,默默喝茶含笑观望,看这老狐狸如何应对。

    沉默许久,尴尬的房玄龄只得饮茶掩饰,才开口长叹一声道:“老朽老矣!云公子小小年纪,便看这纷乱之世如此通透,看来云小哥绝非是一介商贾这般如此简单,可否与老夫明示家承?”

    云舒双眼一撩,眨眼后道:“老哥可信否?”

    云舒之所以如此直言,心中早有盘算,昨日知讯,便早就料定是这个老狐狸前来拜访。盘算时日,突厥用兵两线,东西首尾不能相顾,朝廷擢令李靖提兵朔州,拦腰而动,已令吉利可汗冷汗直冒。只得草草收兵,距离得胜班师回朝已经为时不多。

    秦王李世民举兵蒲州,严阵以待,拱卫京师,虽人心惶惶,却无战事,军中又有这两个老狐狸坐镇,不会不谋后继之事,自然而然便会派眼线打探李渊与太子党的一举一动,自己与太子合作云酿酒局一事,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哪听风阁之事虽然是温老爷子从中做保,很难令秦王不得不向太子身上考虑。

    李渊不查之下焚烧听风阁,虽然意在惊醒秦王,然则是阴差阳错之下,毁了太子党一派产业,姑且不算损失多少,但此番举动会令太子党一派心生罅隙,吃不准这个多疑的老皇帝意欲何为。

    听风阁乃是云舒产业,如今被焚之一俱,心中怎会不愤恨异常,拉拢自然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哪传闻仙酒也不是什么天大秘密,依秦王朝中势力一查便知,看来,这老狐狸是来谈合作仙酒事宜,意在拉拢云舒入其门下才是根本。

    云舒早就看清这老狐狸此来意图,笑而不语的看着房玄龄,虽然脚踏两只船,难免会落个淹死的结果,但是也分如何踏,重心在哪儿,左右逢源,攫取豪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关键是如何把握这两边的心理而已。

    “云小哥,字字珠玑,鞭辟入里,绝非平常人家之少年,肯定是大能望族之后,有如此眼光者天下无几,小哥尽管直言,就凭这同乡之宜老夫也不会断送小哥前程,大可放心!大可放心!”

    云舒听罢,这个老狐狸虽然是一介酸儒,爱惜羽毛,自命清高,极要脸面,总觉得自己胸中诗词文章天下第一,有通天彻地之才,恐怕埋没于市井之中默默无闻。不过眼前这个老狐狸却也算是一代名相,所谏之言也基本都是济世良方。

    于是云舒侃侃笑道:“老哥,实不相瞒,小子我乃是河东济州府人氏,家父便是冤死的越州大都督阚棱,小可阚云舒是也!”

    闻听此言,房玄龄手中茶盏吧嗒一声惊落地上,惊恐的看着云舒,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云舒漫不经心再次拿起另一茶盏,替其斟满,推至房玄龄面前,房玄龄老脸变换不定,呷一口茶水,压住心惊。岔开话题道:“好茶,此茶别有一番风味!”

    “茶即人生,酸甜苦辣咸,品者自知耳!”

    房玄龄一脸迷茫,沉声长叹一口气道:“阚大都督一把陌刀,闻名天下,孝恭郡王听信谗言,不查之下而造成冤案,实在不该,老朽每每与秦王谈及此事,也是扼腕叹息!”

    云舒暗骂:果然是个老狐狸,那秦王李世民与李孝恭乃是同族兄弟,怎会替一个冤死的人说自家兄弟过错,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改奴颜婢膝的奴才相,狗改不了吃屎的酸臭模样。

    云舒放下茶盏,肃然道:“你个老夫子,在下拿你比作同乡老哥,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况我河东父老,个个侠肝义胆,忠义当头,怎么出言半真半假之言戏弄我这年幼小子?”

    房玄龄见云舒恼怒,再思忖自己方才所言并无疏漏,一脸愕然道:“小哥怎么如此不信老夫?可曾失言呼?”

    云舒暗笑,不震一震你这个老狐狸,怎么好提高价码,嗔道:“老哥前半句小可倒是相信,不过你说是秦王李世民也赞许家父,却是妄言,哪秦王杀戮心重,怎会说其兄长李孝恭的不是之处?房老哥看来不拿我这乳臭小儿当做同乡吧?”

    房玄龄闻听,老脸一红,连连惭愧道:“哎!小哥责骂的是,老夫与小哥赔罪。”说罢起身,恭恭敬敬的冲云舒便是一揖到地,云舒也起身回礼再次归坐。

    房玄龄此刻却也算放开,不再矜持,直接盘坐在木踏之上叹息一声道:“阚公子勿怪,我等读圣贤书,晓天下事,皆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门客而已,仰人鼻息,察言观色才能存活于世,一人兴则家族兴,一人亡则家族损,身系家族性命,怎可敢妄言君上。

    诚言阚大都督乃是被人构陷,可是又牵扯皇族,讳莫如深,几人敢言,不过今日话已至此,老朽拼尽老命,也会为公子伸张正义,谏言秦王,让其主持公道,平怨昭雪,也不妄你我老少同乡相识一场如何?”

    云舒看这老狐狸言辞恳切,看来是出于真心,也洒然一笑道:“房老哥言重了,老哥有此心意,小子心领,你我老少二人两次相见,能够交浅言深,也算难得,家父一事不在乎于一时,那扬州都督孝恭老贼,近来风传意图谋反,不日就会被押解进京,虽然不致送命,如此也好,省得小子我远赴扬州石头城中寻其晦气。”

    此言一出,更是吓得房玄龄冷汗直冒,心中忐忑不安,颤巍巍问道:“小哥这可万万使不得,万马军中寻其晦气如同送死何异?”

    云舒会心一笑道:“老哥多虑了,小子我只是向其收取些利息而已,自取其祸之事,小子我可不敢,还想保住我这小命吃香的喝辣的呢?”说罢云舒一阵不怀好意的奸笑。

    房玄龄更是懵懂不解的道:“云小哥,这利息是何物什?”

    云舒一阵错愕,一拍额头道:“哎!房老哥,就是赔偿,赔偿!哪老贼自知做了错事,可是又不能承认自己误信人言,自知理亏,拿出点金钱来赔做小子我今后衣食无忧总可吧?”

    房玄龄一脸懵懂,不解的点了点头。

    “老哥,今日来访,可是要跟小子我谈合作仙酒之事呼?”

    房玄龄此刻更加错愕,一脸惊恐的看着云舒道:“小哥,果然独具慧眼,大能之才,一眼便看透老夫来意,果然后生可畏啊!”

    “老哥谬赞,秦王布局京畿,明察暗探不知凡几,我与温老爷子的仙酒生意虽然做的隐秘,有你房老哥这老谋深算之人,从听风阁处便一看便知,老哥,明人不说暗话,小子与人合作,只为谋财,与太子府的云酿也就空手占据三成分红,假若是秦王府与在下合作仙酒生意,不知秦王府应许在下几许?”

    房玄龄此刻直接已经没了脾气,直言道:“不瞒小哥,老夫此来,确实是因为仙酒一事,小哥不知,秦王府虽然名下产业众多,可是豢养府兵开销乃是天文之数,难以为继,往往会入不敷出,据秦王府龙骧……奥,门人暗中查访,最近半年来,太子府却是日渐阔绰,秦王心急如焚,暗访之下才知,单单云小哥与太子府合作的云酿酒一项生意,就足够太子府日常开支。”

    云舒正欲搭话,那老狐狸上气不接下气继续说道:“并且得知,仙酒生意更是火爆,往往是有市无价,如今温大人被囚北地,这个仙酒生意也已中断,成为京城传奇,所以老夫才远赴西山,来与云小哥商讨此事,可是老哥我不知这仙酒成本几何,盈利多少,还请小哥详解一二可否?”

    云舒暗骂:老狐狸,如此话语说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就是掩饰你方才所不假思索透漏出的龙骧暗卫嘛!怎么没把你这个老东西憋的背过气去。

    云舒又不敢大笑,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调侃道:“老哥无须如此这般侃侃而谈,憋出个好歹来小子我可担当不起,放心,小子不知道什么龙骧卫,房老哥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就是了!”

    房玄龄被其做弄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汗直冒,直接来至云舒身旁盘膝而坐道:“小哥,念及你我同乡,今日你我大逆不道之言切勿外传,否则今日你我皆无葬身之地啊!”

    云舒洒然一笑,握住房玄龄的老手道:“老哥放宽心就是,时逢乱世,怎可有害同乡之举,至于老哥所说仙酒一事,且听我慢慢道来。

    酿酒之法,收入颇丰,小子深知如此等滔天富贵绝非小子我一个毛头小儿所能把持拥有,没有皇族支撑定然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前者才有与太子府合作云酿一事。

    如今同乡老哥屈尊来寻,一场滔天富贵怎可失之交臂,老哥且静听小子剖析一二。

    上等稻米一斗五至十文不等,出酒三至五升不等,除去头酒,和末酒不能饮用之外,也就二三升而已。用时月余,用工三人,这些熟谙酿酒技法之人必然要多加金钱,免得心生叛逆,而泄露天机,令我等白白瞎忙一场,徒劳无功。

    外加米粮运输,马匹车辆,酿造工棚,占地之资,投入也是一笔不小数目。

    单纯用工用粮,三人最多可做十石米,出酒二三百升坛,用钱五千文,这样每一升坛仙酒成本就价值一贯钱。

    如今京城之中所售卖仙酒价值十贯左右,每坛可得利八九贯,老哥可是明了?”

    房玄龄听罢,心头巨颤,真没想到如此一个仙酒盈利如此之巨,令人嫉妒到发指的地步,就是不知这名不见经传的文弱阚大少爷从何处得来的这酿酒之法,真是苍天有眼,家门得之不幸,却降才于幸存之丁,一饮一啄,莫非皆是天定乎?

    房玄龄默默点头思索,起身在茅舍内踱来踱去,手摸颌下短须,良久后冲云舒道:“云小哥,你看这样可好,南岸洛阳乃是秦王根基,这黄河更是黄金水道,往来客商大多云集于此歇脚拨货。就在这北岸西山村兴建酒坊,在黄河北岸再建一临时码头,一来可卸粮米,二来还可装酒运往长安京师及各地,秦王府可动用官船起运,免得宵小作祟。”

    云舒听罢也是埋头思索片刻后道:“如此甚好,由秦王府出面调停,一切便得心应手,不过小子我倒是有所顾虑的是,恐有他人觊觎这可如何应对?”

    房玄龄听之连连点头称道:“对对对,小哥所言在理,这样,洛阳西郊驻有一个左领军卫率,归秦王节制,在下回去长安禀明秦王,让其委派一个卫营三百人马移防北岸,就在西山酒坊周边安营,明面上是警卫黄河北岸,实则是担任酒坊警卫,小哥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那老哥咱们就谈谈这合作分红如何?”

    “小哥,你待怎讲,尽可言明!”

    “好,老哥,小子不偏不倚,在下早就言明,只为求财,由秦王府出面办理官凭文告,兴建码头,库房,作坊所用之资全部由秦王府承担,在下只出地,出人,出酿酒之方,所得盈利在下要分得三成,不知房老哥能做主否?”

    房玄龄心中一紧,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嘛!好在这酿酒之法盈利丰厚,日进万金,以后偷得这酿酒之法,去往各地再行酿造,就由不得这个小子说了算了。

    老狐狸眼神迷离,云舒早就猜透其意,笑眯眯道:“老哥心中小九九,小子心知肚明,在下就算是教会了你们这酿酒之法,不点明其中门道,你们也难以酿制出来这仙酒!”

    如此一番话语听的房玄龄额头冒汗,这个小子真是妖孽,且事事算无遗策,比之老夫有过之而无不及,如若不是碰到老夫,早晚会招来杀身之祸。

    无奈房玄龄只得点头应允,云舒随即命人取来文房四宝,老少二人签订契约,签字画押,一式两份,各人一张。

    待墨迹干透,房玄龄放入袖中,一擦额头冷汗,长长一声叹息,如此一番应对,感觉不亚于一场大战所费脑力。好在云舒这个小子只为求财,一切顺利,道别后便打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