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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北国映山红正艳,帝都子规鸟哀绝·其一

    ”那一夜的天空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死兆星。”

    留乡候雷墨川遇刺身亡。

    对面嫡长子在家中被刺杀,这个称作天家之下第一家格的雷氏一族当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些背负着雪杜鹃纹样的人将怒火发泄在这座天子脚下的城市。

    季言留下的那些活口将供述指向了禁军的北大营,射声营内部开始自查。最后他们查到了凶手——可那是个死人……

    高明秀这个名字已经在沉寂了十年,你位刺金玫瑰家的公子已经和他的一起消亡在那场逆乱之中。

    线索被误导到了一个错误的方向,雷氏认为是有人在冒充死人行凶,可那个由才俊名士们结合的家族真的就这么容易被误导吗?

    ……

    ……

    同在北城的容时坊与云裳坊是相邻的,一坊之大可以住百余户普通人家,一坊之小也可以只住五六户世家。

    容时坊就是这么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这满城风雨也没有影响到这个小地方的宁静。

    季言最近就在这个小地方开始了一段难得的休养时光,今年新年结束后从三月底一直现在八月中旬他几乎没有一天是处于闲暇的时间,他的路途跨越了大半个大秦。

    阿咲也住到季言在容时坊的小房子里,这次刺杀之中季言伤得很严重,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他。

    阿咲已经与季言相识太久了,这已经她跟随季言的第八个年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季言伤得这么严重。

    那天晚上武川把季言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的惊呼和眼泪几乎是一起出现在脸上。

    “别哭啊你……”

    季言这会儿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血色了,他虚弱地安慰着阿咲,那抹挤出来的笑容很是惨淡。

    阿咲哭颤着把医生解开季言的衣服,冷汗和血液粘稠的沾满他全身,在原本就有的伤痕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不停的往外面流血,连那件换下的衣服都吸饱的血水开始往下滴答着血液。

    她紧紧握着季言的一只手,可季言的手却冷着厉害就像一块寒铁,她怎么捂都捂不热。

    “放心吧,死不掉。”

    季推开了她的手,努力地挪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你不要乱动啊!”

    阿咲急得叫了出来,看见季言刚才挣扎那一下伤口上猛然飞溅出来的血滴,她甚至能感觉到这种让人眼前漆黑近乎昏厥的剧烈疼痛。

    “哎哎!想什么呢?”

    嗒!季言抬起手在阿咲眼睛前打了一个响指,阿咲这丫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换着药却突然就怔住了,只是这一下牵动了伤口,季言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啊?没事没事,哎呀!怎么又乱动!你不许乱动啦!”

    阿咲反应过来,赶紧扶住着季言的胳膊轻揉,眼睛里全是埋怨和关切。

    “话说你那天流那么血都不喊疼,怎么现在动一下就乱叫?”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捋了一下碎乱的鬓发,转过头看着季言。

    “你是笨蛋吗?这么照顾病人?你不听医嘱的吗!”

    季言撇撇嘴,脸上满是嫌弃的颜色。

    “你……我……哼!”

    阿咲被他这没来由凶了一下气得要死,这家伙为什么没伤到这张破嘴!看到季言身上密密麻麻的绷带后,她哼了一声收回了不知道该打里的小手。

    “想家了……你还记得我刚带你回北海那会儿吗?”

    季言看着这个总被自己戏耍的小姑娘,愁绪忽起心里有些感叹,他突然像个小孩子没头没脑地问道。

    “那会儿咱们家还没这么多人呢!”

    阿咲扶着季言坐到轮椅上。其实她人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在北海也是出名的美人,只是季言从来不会用像男人打量女人的方式看待她,而她也很少在季言面前做过楚楚可人的仪态。

    “我还记得桦儿说她怕黑……。”

    季言在轮椅上伸出手抵着下巴,他久这么任由阿咲推着他走走停停,那双像琥珀糖一样的眼睛里乡愁在翻涌。

    “可不是嘛!那时候咱们家还住着一个小破房子,比老爷你现在个小房子还破。每天晚上都要我点上三两盏灯小姐才肯不哭闹。”

    阿咲低下头帮季言梳理着头发,她看着这个像瓷娃娃一样无暇的男人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大猫,好看吧!

    “后来啊,那个小房子就变成了北海郡城里最奢华的府邸,祈荒居光是晚上要点灯都得让下人们忙活好大一会才能把所有灯笼给点亮了。”

    季言忽然傻乐了起来,乐得都睁不开眼睛。

    都快有五六年了吧?他都没有露出像今天这样的笑颜了——如同鲜花绽放时那般充满活力和感染力。

    “那我带你去院里吹吹风去?”

    阿咲当然看懂了这个家伙的笑意,不过她可不想陪他嘻嘻哈哈,只好硬绷住这张喜不自胜的小脸向季言提议。

    “吹就吹……去给我拿条毯子,这腿它有点凉……”

    还真是一对最会假正经的主仆。

    在北海发生的事吗?那可还真发生了不少事情。

    晚风渐起,只是眨了眨眼睛的功夫一切都被渲染成夜晚的颜色,清冷冷的月霜唤起了一桩往事。

    ……

    ……

    文禄八年的二月份,在帝都过完新年的太傅雷砚川启程北陆。

    这位堪称文武全才的公卿穿过王畿,带着对忘川江岸绿荫的留恋离开江州,而为了避开寿州国内的战乱雷砚川特意在下虢国的裴山港乘船在海上漂泊半月来到北海,又特意在鸦沢港口转出陆路。

    他打算享受完海州的人间四月天,再一口气从北海郡城到北陆的雪都。

    雷砚川是仅次于皇族尊贵的三羽家之一的帝都雷氏的嫡流。如果就以公卿这一方面的能力来评价他,那绝对是出类拔萃——他就是雷氏对外的面子。

    太傅大人的诗词歌赋水平放眼天下也是极其的优秀,出生在极其盛产书法丹青能人的士族也使得雷砚川的书画之作堪称比肩名家,同时他还是国教弓道的达人。

    一路上的旅途以雷砚川个人为中心,他对各地的民众传染了不少来自帝都的中央文化。

    当时的雷砚川三十五岁的生日刚过不久,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一路之上他为不引人注目都并不招摇显摆。可偏偏就一袭素衣一把折扇和两三随从,让人不禁感叹——好一位英俊倜傥的风流人物。

    北海郡城是北陆与畿外最为重要的连接处,海州鸦沢港虽然不算相当分量的大港口,但是在北国的诸多港口中可谓是咽喉要地——从海路进北国,必定要于鸦沢停泊。

    这不只是因为下一个港口离鸦沢非常遥远,更是因为一年只有四个月其他北国的港口都才不会结冰,而鸦沢港的得天独厚不会受冰雪所困。

    这对于地理位置如此敏感的地方,对于有所图谋的雷砚川而言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番。在他进入北海郡城之后,雷砚川便立即换上印有雪杜鹃的官袍,并为自己的戴上乌纱,玉带上挂好御剑,命令随从给坐落于北海的国教府送去了拜贴,自己已然在城内开始巡游。

    这一路上的微服赶路绝对是有必要的,虽然民众们会拥戴身为位列三公的雷砚川,但是如此在下克上的风气盛行的时代背景之下,不会没有对他这位贵人图谋不轨的贼人。

    雷砚川还是大意了。

    北海郡城挟天下海运之咽喉,北边的宇文白虎是位铁骨铮铮的大忠臣自然不会染指,而南面的濮州方面也忌惮占领海州会让大将军宇文白虎反应过激,也不敢明目张胆贪图北海。

    由于各方原因北海其实很接近三不管地带。

    盯上雷砚川的是一伙海贼,人数不多也只有十多人。可尽管只毛贼,如果动起手来雷砚川的随从们根本护不了他的周全。何况雷砚川还遣了一名随从去送拜贴,而雷砚川本人也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辈。

    贼人们很聪明。

    以人数上的优势对雷砚川展开了包围,就像狼群的狩猎一般。包围网开始从松弛到慢慢收缩,这样的步步紧逼很容易让人心理一点点崩溃,未曾进攻便开始让敌人的劣势愈发的明显。

    借困敌之势,不以战,从而以逸待劳。

    策略很成功,雷砚川的随从们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了,他们红着眼呼喊着要逃出这个包围圈。

    人性本就如此被逼急了就会急,以失控的姿态来自保。可是故意把别人逼成野狗,就是有必定的把握会击杀野狗。

    此时要突围的的随从们还是没有爪牙的野狗,他们张牙舞爪跑上去却被海贼们用刀和鱼叉连大肠都剌了出来。

    雷砚川好歹也是名门贵族,至少不会愚蠢的去跑上去送死——临近死亡还是得强装镇定来维持自己贵族的矜持。

    中午的阳光很是好,曝晒之下血液气味变得愈发很浓烈,雷砚川忍不住可是战栗起来。

    自己可是位列三公乃三羽家高贵的嫡流啊!就这样死在这些乡巴佬贼人手上,怎么能甘心!

    神祖庇佑……神祖庇佑……

    他此刻只能是一边等死一边向神明祈求奇迹,不过雷砚川还是强运的……

    “我说,你们这群蠢货要在这儿杀人……我有同意了吗?”

    那是一个身上白衣飘飘手间长刀烨烨的年轻男人,在海州的土地上他就是这里的君主。这男人嘴唇红润五官精致,面颊剔透且光泽,惊为天人。

    祈荒居的家主季言,他就是长居北海的那位[谲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