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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昭狱

    路植晏就静静地守在郑书的榻前。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郑书的呢喃之声响起。

    路植晏赶忙站起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像个傻大个。

    郑书虚弱地喊道,“飒羽,飒羽……路植晏???”

    路植晏略显尴尬地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长公主可好些了?”

    郑书尽管没什么力气,头还隐隐作痛,还不忘记扔了个白眼,“你……你怎么在这儿?后宫……你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飒羽听见声响连忙从外面走了进来,将郑书扶坐起来。

    “我……呃……我只是随陛下过来的,我本来都要走……”

    对啊,赵先还在西直门等着自己呢,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他使劲拍了怕自己的脑袋,“不行,我还有急事,我得先走了——”一句话刚说完,路植晏已经一溜烟跑了。

    让郑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毛病。飒羽……我到底怎么了?”

    飒羽从其他侍女那儿接过汤药,递到郑书面前。还没拿到嘴边呢,她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苦味,她最讨厌苦味了,虽然准确来说,没有谁是喜欢苦味的,但是她是宁愿病着,也不愿意喝苦药。

    飒羽就知道郑书是不会喝的,就算是送到嘴边,一口一口喂,她还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飒羽一边不停地搅拌着汤匙,一边故意说道,“长公主在这儿嫌弃药物难以入口,却不知昭平公主现在在因为你在受什么罪。”

    果然,一听到这样一句话,郑书觉得沉重得要死的身体,此刻变得灵活了许多,她瞬时跪坐起来,拉着飒羽急切地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环顾四周,除了平日里伺候自己的那些个宫女,再也没有其他人,自己现在这样,别人她不知道,老头子郑揭和昭平一定会在的呀。而且,她记得,在早上的时候昭平不是还在这里的吗,她不能在自己没醒之前离开的。

    “偲儿呢?偲儿怎么不在,你刚才说偲儿受罪到底想说什么?还有老头子,他不可能不来看我!你快点说啊!!!”郑书将飒羽的衣服已经抓成了一团,摇晃得汤药差点洒出来。

    飒羽将药碗放下,平静地说,“长公主您得喝下这药才行,要不然长公主就是要处死我,我也是不会说的。”

    话刚落音,郑书就已经捧起汤药一饮而尽,咕噜咕噜喝完后,她的脸都痛苦地扭在一起,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出话来,“现在我已经喝了,你可以说了吧!”

    飒羽愣了一下,而后在郑书的催促下说出一切。

    “什么?!!!偲儿现在在昭狱,老头子也晕倒了?!!!他是傻了吗?偲儿怎会害我呢?我要去找老头子,他若是没事,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说教一顿!”

    郑书惊奇不已,这也太无法理解了,说完她就穿上鞋,准备去安和殿。

    只是陡然起身让她的头疼得更厉害了起来,感觉头晕目眩。

    她甩了甩头,撑着身体还想去。飒羽赶忙将她拉住,“公主您就消停一会儿再去吧,您现在才刚醒,等休息好了再去找陛下也不迟啊。陛下身边有十几名太医,您去了也没有。还有您想救昭平公主,也得陛下点头才行啊,没有陛下的口谕,昭狱的人还不敢对昭平公主如何。”

    郑书瘫坐在床,飒羽说得有道理,若是再次晕倒了,只会拖延时间罢了。

    而这边西直门的赵先已经等得两鼻子冒烟了,路植晏依旧在迷路的“诅咒”中盘旋。

    这后宫也不是说有多么的大,毕竟郑书的金銮宫离前殿还不是最远的,就是太绕。

    他方向感又不大好,虽然来时走过一遍,但他还是得问人。再一次,宫女太监的窃窃私语声和那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简直让他背后发麻。

    路植晏发誓,他再也再也不会来后宫了。

    好不容易走到西直门,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弯下腰扶着大腿让自己平息下来,抬头却对上赵先幽怨的眼神。路植晏再次发誓,这个眼神绝对比怨妇还怨。

    他不敢再作停留,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

    令他没想到的是,赵先不仅等了自己这么长时间,而且一句抱怨和咒骂的话语都没有。这也太不符合他了!

    赵先牵着路植晏的马儿青骓,淡淡地说道,“走吧,出发。”

    路植晏很是心虚,赶紧上马。可是他刚走到青骓的身边,赵先一声“驾”,左手骑马,右手牵着青骓,双马共同奔腾起来。

    一群人也开始跟着赵先后面离去。

    拉起的厚重灰尘呛得他差点人没了,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头,这个赵先,他最后一次发誓,他一定要想办法弄弄他。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你的马儿,让它在西直门等了这么长时间,那你就走到邺城吧!”

    赵先在前面留下的声音,和着尘土吹到路植晏的耳朵里来。

    路植晏侧立在原地,表面上看起来似平湖,心中已经将赵先暴打了数万遍。

    他得去中马府借一匹马才好,现在回王府再骑其他的马花费的时间太长,恐怕难以追上赵先。

    一想到这儿,他二话不说就冲向安和殿,请求郑揭能允了自己的请求。

    “陛下现在身体抱恙,还请小世子先回去吧。”阿崇说。

    “陛下怎么了?”

    阿崇摇了摇头,“小世子还是不要问了吧,陛下现在不能见任何人。”

    路植晏挠了挠头,这可怎么办,难道真的得回王府才行吗?而且陛下好好的怎会身体抱恙呢?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路植晏一直在殿门口徘徊。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一抹大红的身影,只见郑书在飒羽的搀扶下,走到安和殿。阿崇见是郑书,连忙让开了路。

    “路植晏?你又要干什么?”郑书脚都踏进安和殿的殿门,还是不能忽视他。

    “我……没什么?算了,我走了。”说罢,路植晏抬脚就要走,却被郑书喊住,“等等!你有什么事说吧,免得待会儿我又看见你。”

    这一天天的,路植晏觉得今天太倒霉了,到处受气。

    他指着郑书说道,“好啊,我说,我想向中马府借匹马,必须得找陛下允许。怎么,你做得了主?”

    虽然她做不了主,但是她还是得装一下,于是,她说道,“那你可错了,我还真做的了主。飒羽,你跟在小世子后头,去中马府把赤骥牵出来给小世子,就当是感谢小世子刚才在金銮殿的陪护了。放心,小世子,赤骥是我的马,不会让陛下怪罪于你。”然后,郑书就径直走了进去。

    飒羽恭恭敬敬地道,”小世子,请随奴婢来。”

    还真威风啊,路植晏看着紧闭的殿门,这个郑书就会耍威风,也是,谁让人家是大昭的武盛长公主,快被宠上天了。

    还有,这个飒羽,嘴上没个把门的,非要把自己在郑书床前呆了一个多时辰的事说出来,太丢人。不过,自己不心虚,他可不喜欢这个长公主。

    “小世子?”飒羽见路植晏半天不动弹,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地,就是不走,还真是奇怪。

    “啊?”路植晏反应过来,但是看到飒羽,哼地一声就走到她前头,让飒羽更加疑惑了。

    郑书走到郑揭床前,此时他刚刚醒。见郑书来,他连忙让安成辅扶自己坐起来。笑着说,“书儿,你好些了吗?飒羽呢?怎么让你下床了,怎么也不跟着?”

    “父皇怎么了?还有没有大碍了?”郑书问李帨,因为她和昭平一样,心中一直觉得李帨是最值得信任的太医。

    “回禀长公主,陛下乃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再调理几日就没什么事了,只是陛下不要再动怒,否则下次晕倒就没今天这么简单了。”

    郑书点点头,这样她也就放心了。虽然她经常和郑揭吵架,违抗他的命令,可心底里肯定还是很担心他的。

    听到郑书难得的喊自己父皇,郑揭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哎呦,你别笑了,笑得一脸褶子。”郑书学着他的样子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真是搞不懂你,你为何非要对偲儿如此刻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偲儿一定知道什么。你赶紧把偲儿放出来好好问一问才是。”

    说到昭平,郑揭霎时间严肃起来。

    “那又如何?”

    郑书叹了口气,她知道,就算他宠溺自己,可是在偲儿的事情上,她到底还只是个长公主罢了。

    “可是你这样将偲儿押在昭狱,你想怎么办,难道你想杀了她吗?反正我不管,我是不会让偲儿受一点伤害的,她是我的妹妹!”郑书说得激动,不禁咳嗽了起来。

    郑揭虽然担心,但还是冷着脸,“朕自然不会杀了她,待明日,朕会审问她,若是与她没有干系,朕会放了她。可是,她那个奴婢却敢对朕大呼小叫,这是对罔顾皇权,按照昭律,她应该立刻斩首!”

    “不行!你不能杀她!阿徵对偲儿来说很重要。她为何会对你大呼小叫,还不是因为你打了偲儿!!!”

    飒羽对她说的时候,她还觉得难以置信,可是现在郑揭说的话让她觉得他就是那种人。打女人,打女儿的人!

    “来人,将长公主带回金銮宫!”

    “我不回去!”

    郑书也是习过武的,本来应该可以挣脱。可是现在,她身体虚弱,使不上力,被人三架两架地就给架走了。

    郑揭气得不停地喘着粗气,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再次晕倒了一样。安成辅想要去叫太医,却被他阻止了。

    他怕,他怕会传出他身体不好的消息,各个地方虎视眈眈,不服者众多,会威胁到朝廷;他怕自己会步了魏其的后尘;他怕自己谋划抢来的江山会坐镇不过一世。

    他想要的是,千秋万代。

    昭狱。

    阿徵看着昭平,她只是安静地抬头看着高高的狱窗,那里明明透不出一丝外界的光亮,至少在昭平的眼里是这样。

    阿徵觉得昭平现在的样子,再次回到了初见她时的样子,那么破碎,那么坚毅。就像时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支梅花,它摇曳,它飘落,但它却不冷。

    “偲儿……”阿徵轻轻地唤着昭平,她还是很想知道,为何昭平会有那枚符锁,并且给了郑书。

    “阿徵姐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天生贱命……”她说的时候,声音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再怎么说,心的感受骗不了心。

    “怎么会,没有人的命是贱的,命不是十三岁,它是年年岁岁。你觉得什么是贱呢?是没有父母?若是如此,在这不太和平的世代,那可太多了,是没有人爱自己?在这平凡的人间,那可没有,爱自己的人他们不一定能时时刻刻陪伴在自己身边,可是你不能忘了他们。”

    昭平终于回过头看着阿徵,轻轻地点点头,然后笑了一下。

    阿徵也跟着她笑。

    “偲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枚符锁你——是从何而来?”

    “母亲给的。”

    虽然差不多能猜到,可是阿徵还是忍不住激动。她又问道,“那你母亲她……她……她叫什么?”

    就像是即将打开黑暗中的一扇门一样,下一刻就是光明,让人抑制不住地颤抖。

    “施好。”

    简单两个字,阿徵的脑海中却如洪水袭来,避无可避。

    她只觉得这狭窄的昭狱就是她的无垠天地,此时,暖阳照耀,春光和煦,此前的十几年岁月都抵不过当下的惊喜,她不知道余生会不会漫漫,她只知道此后的每一天都有意义。

    在这里,她知道了在这世上,她还有一个亲人。

    眼泪在不经意间滑落,一颗两颗,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大滴地砸落在地。

    “阿徵姐姐,你怎么了?”昭平伸出手,帮她擦干泪水。

    她就这样看着昭平,一刻也不肯将目光移开。她还想告诉昭平,对,你就应该叫我姐姐,我就是你的亲姐姐。

    可是,她不能,她是罪人,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因为在郑揭眼里就是如此。

    若是让昭平知道一切,恐怕会害了她,自己可能也会在不经意间被发现身份,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纵使如此,那又如何?她知道,不就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