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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宫变

    她拼命地跑着,大雪积厚,她跑得费力,最后终于停在了广阳宫前,父皇最爱呆的地方。

    当她爬到第四层的时候,早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了下来,而后停在了她的鞋面上。

    那种冰冷的触感,那腥锈之味钻入鼻孔,让人忍不住呕吐。

    她低头看下去,惊恐,大悲,不可置信,没有什么词能形容她那一刻的情绪。平日里最是和蔼的父亲,此刻却用那样痛恨的眼神望着她,鲜血早已凝固。

    魏织倒吸一口气,站在四楼的位置,她仿佛能看见整个奉天都处于一片火海。这样肆虐的火海,大雪也盖不灭。

    这到底是哪里?!!!

    她大喘着气,呼出一片缭绕,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当朦胧散开,她看见了一生的阴影,那双嗜血的眼睛正在阶上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变成他的刀下鬼,口中魂。

    是他杀了父亲?!!!

    她摇着头,脚一步一步地往阶下退,脚上的头颅也随着她的动作滚动着。

    “不要,不要,不要——!!!”

    她猛地尖叫出声,然后发了疯似地转身,狂奔下去。

    可那如修罗一般的人,不对,她不知是人是鬼。

    她倒宁愿是鬼。

    他不慌不忙,慢慢地往下走着,厚重的脚步声如同在催命。最后,他还将那颗头颅猛踢了一脚。

    “呕……”魏织绕过拐角,扶着墙壁,大声呕了出来。一股强烈的羞愧感撞击着她的心房,那是他的父亲啊,她怎会吐呢?!

    可是,好恶心,好恶心,很恶心!

    都是血,都是血,都是血!

    她不想吐,可身体的反应却怎么也阻挡不了,她将闭紧了嘴唇,秽物顺着嘴角留下来,那股子难闻的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孔,最后终于吃撑不住,哇地一下悉数吐了出来。

    她开始大哭,脸上花乱,满是无措。

    她跪坐在雪地里,身子再也没了力气。

    曹赋奔来时,她靠在墙上,神识模棱,这世间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在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他刚在路上遇敌,身负重伤。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可他没有片刻的迟疑,强忍着疼痛,从尸海里爬了出来。

    “长公主!跑!!!”

    这一声划破长空的呼喊,将她从虚幻中拉了回来,拉回到了这个残酷的世间来。

    她呆愣地想抬起脚,却僵在那儿,怎么都使不上力气。身后黑压压的士兵冲着她叫嚷,刀剑碰撞的声音如魔音绕耳。

    “陛下有令,抓到魏织者,赏千金!!!”

    陛下?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啊!哪里有什么陛下?!

    曹赋的脸颊惨白,整个人看起来甚是狼狈,他本可以继续做他的丞相,继续周游于殿宇朝堂。

    只因他答应,答应施好,救救她的女儿。

    在士兵猛冲过来不过几丈的距离,他拽起魏织的手,而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在风雪中狂奔了起来。

    大风肆虐,似风魔了般。

    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已经是破晓。雪变小了,天气依旧阴冷。

    城门封锁,街上是成对成对的巡逻兵。他们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魏织听不清,也不想听。

    在阴暗的深巷里,她落魄地靠在曹赋身后,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可她明明不冷。

    突然,金沙台一阵喧嚣,不少士兵纷纷跑了过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新的诏令颁发,诏令中是更诱人的赏赐。

    一日之内,金沙台被斩杀数百人。郑揭坐在台上,拍桌震怒:“魏织到底在哪儿?!!!”

    成堆的尸体没有一个是魏织,那个横亘在他心中的女孩,那个阿好和魏其生下的孩子。

    曹赋冒险探况,巷外安静地出奇,她想要不死了算了,这样谁也不连累。

    她的脚不自觉朝着金沙台走去,一步一步,在雪地里留下了浅浅的脚印。

    “别杀人了,求求你了!别杀人了!”

    曹赋探了路,可回来时,却发现魏织不知所踪。

    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地向前走去。

    他慌乱地冲上前,可惜在那厚厚的人墙中,还是有士兵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西门是太尉解凌把守,当他们被迫逃到西门,以为当真无望的时候,却看到西门大开。

    到底是陷阱还是什么的,他们都顾不得了,只是跑。

    奉天之外,天地相连,灰白一片。

    如此跑下去,终归不是事。为了引开士兵,曹赋将魏织藏于一处后,自己则跑了出去。

    此后,魏织便再也没见过他。

    直到十三年后的大昭武乐十四年,她才在和亲逃亡的路上再次遇见曹赋。

    可那时,她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当初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也褪去了炽热轻狂的岁月,如今一身翩翩,从容淡然。

    曹赋扶着额头,良久,那疼痛才逐渐消失。

    秋季的夜晚总是让人感觉很舒适,凉风习习,心旷神怡。

    温裴走了过来,轻声问道:“侯爷,怎么了?”

    曹赋摇了摇头,身上的汗也被也风吹干,心绪渐渐平息了下来,“把李帨找过来。”

    昭平不停地喘着气,身上的衣服被她自己几乎脱了个干净。白皙的酮体上渗出细密的汗,在灯光的照耀下正泛着莹莹的光。

    曹赋喝下李帨开的方子后,才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理了理衣裳,来到了昭平的房间。

    李帨躬身,识趣地站在门口,没进去。

    她就那样躺在床上,被子半耷在身上,似乎是晕了过去。

    曹赋拿起地上的杏黄襦裙和诃子,径直坐在床檐。

    他掀开被子,她并不丰盈,可甚是娇嫩,洁白的身躯最是诱人。

    他目不斜视,只是轻柔地给她诃子,这女子的衣物他并不太会穿。不过鼓捣了半晌,这算是勉勉强强给穿上了。

    少女身上的味道四散,淡淡的,香香的。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而后加快了速度。

    “进来吧。”

    屋内的旎旖之气尚存,李帨并未过多注意。他已从医几十年,这样的事,他一下便知。

    只是他有些没想到,出尘淡雅的麒麟侯到底也只是普通男子罢了。

    天外红盘升起,昭平一下睡到了午时,头疼地厉害。

    她缓缓睁开眼,明亮的阳光几乎要将她的眼睛刺瞎。她又迅速地闭上眼睛,脑子一片混沌。

    她开始努力回忆,可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觉得堵得慌,好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阿徵姐姐,鸾儿——”

    “偲儿。”阿徵推门而入,有些奇怪她今天怎么这么能睡。

    昭平摸了摸脖子,又觉后腰酸痛,估计是躺久了。可嘴唇怪怪的,背部好像有什么东西膈得慌,胸上也觉得勒得紧。

    她晚上睡觉不穿诃子的呀,她以前是穿,可阿徵说这样对身体不好后,对诃子也不好。她便也养成了晚上睡觉不穿它的习惯。

    她晃了晃手臂,那种不适感还是没消失。

    “怎么了?偲儿。”

    “有点难受。”她一看自己身上穿的居然还是昨天白天的襦裙,心中更是狐疑了。

    “阿徵姐姐,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房的吗?”

    “没有啊,我和鸾儿一起走的,当时你不是和侯爷在一起吗?”阿徵坐在床边,把她的脸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莫不是病了?我去找府上的大夫给你瞧瞧。”

    “别别别,阿徵姐姐,我没事。”

    昭平喊住了阿徵,然后解了衣服,把身子转了过来,“阿徵姐姐,你帮我看看,我这里子是不是系错了,还是晚上睡觉跑偏了?”

    阿徵一看,还真是歪了,还打了个死结。她把牙口都用上了,才把那带子解开。

    “偲儿,你自己怎么……”阿徵本来想说,自己的里子怎么还给系错了。却突然瞥见了她脖颈间的青紫,斑斑点点的,顺着锁骨一路向下。

    她听了手中的动作,撩开昭平的长发,那些隐隐约约的红点愈发明显。

    昭平一看也惊到了,“怎么回事?这个天就有蚊子了吗?可我穿着衣服,它怎么咬到的?!”说完,她低头扣了扣,可是一点都不痒。

    阿徵心中已然明了,她试探着问,“偲儿,你是不是真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昭平晃了晃脑袋,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不记得,我好像没喝酒吧……”

    “那你可有感觉哪里怪怪的?”

    “有!”昭平狠狠地点了点头,“哪哪都怪怪的。”

    “我不是说这个,最主要的你……”阿徵顿了一下,有些说不出口,但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下面可难受?”

    “啊?”昭平满脸疑惑,面上爬上了红云,“还行,没什么感觉。不过可能小日子快来了,所以……”

    嘶——那还真有些奇怪。阿徵一边重新给她穿上衣服,一边想起今天早上曹赋好像也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今天一天昭平都有些浑浑噩噩,脑袋瓜子时不时抽疼一下。

    “阿徵姐姐,阿音没信吗?两个月前说是照看母亲,她母亲怎么样了?”

    “前几天来过一次信,说是她母亲的病快好全了,过不了一个月,她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那挺好的。”

    她撑着头,坐在亭子里,目光有些空洞。

    今日天光有些散漫,是出去游逛的好时候。可昭平有些懒散,也不知道去哪儿。

    宁安王府她是不敢去了,她怕曹越阴又开始劝导她。

    “夫人!出去玩吧。侯爷也不在府里面,实在空落得很。”鸾儿不知道从哪儿蹦跶出来,伸着头把昭平吓了一跳。

    昭平揪着帕子,叹了一口气,鼓着腮帮子,“不想去。”

    阿徵见她兴致缺缺,一幅忧忧的模样,便也劝解道:“偲儿,便应了鸾儿的话,出去解解闷。你看这天,是个好日子。”

    昭平没说话,牵了牵裙子。

    “哎呀,去嘛!”阿徵和鸾儿一人一边,把昭平一把架了起来。

    “哎哎哎——”容不得她叫唤,感觉自己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下子就到了街上。

    长街依旧热闹得很,鲜艳华丽。只是还没到晚上,不及夜色精绝。

    “来一来,算一算,正宗的算命,包算包满意,算不准,少要钱,算得准,加双倍。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安邦奔小康啦!天灵灵,地灵灵……”

    不远处,一个算子在吆喝着。这种江湖术士,阿徵见得挺多的,以前她也算过,大多都是术语罢了,没什么可信的。

    对中年男子就是:天庭饱满,地阔方圆,耳有垂珠,大富大贵。

    对年轻女子就是:红鸾星动,命犯桃花,将遇良人,结成连理。

    所以现在,她也不觉得这又有什么特别的。

    可本来一幅慵懒模样的昭平和鸾儿好像挺感兴趣的,两个人直勾勾地望着。

    幌子上写的“铁口神断”四个字在空中飘扬,不少人都涌了过去。

    “哎,老头,你真能算这么准?”一个看起来年逾五十,头发有些花白的妇人夹着菜篮,凑过去问。

    那算子摸了摸胡须,开怀大笑起来,而后以极快的语速说道:“你有三儿一女。大儿子普普通通,可娶了个媳妇天天和你作对;二儿子还没成婚,刚和一家做纸伞生意的退了亲,你近日为这事忧心不已;三儿子是个秀才,等到明年春到,便要去参加科举;小女儿还未及笄,是个调皮的主。”

    那妇人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嘴巴也张地老大,惊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点头。

    他一说完,她激动地一把握住算子的手,一脸崇拜地说:“您真是神仙呐,一句不嫁,一句不差啊!!!”

    然后,她急忙从怀里掏出几颗铜板子来。又觉得不够,索性把鞋子脱了下来,把里面藏着的些碎银子倒了出来。

    一旁的人一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咦——”的唏嘘之声。

    一个个挥着手,十分嫌弃。却没人肯离开,他们对这个算子也是不由得产生了敬佩之意。

    妇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把全身的钱财全部捧到算命之人的面前,“我就这么多,全给你,把你今天一天都给买了,你给我好好算算!”

    “你这婆娘,真不害臊!人家是算命,可不似红袖招的姑娘们。哈哈哈——”

    一群人哄然大笑。

    妇人白了大家一眼,继续把手上的钱往前递了递。

    “哎哎哎——不成不成,你要算一整天,那我们算什么,你起来!”

    突然,大家都掏出铜板和银子来,拼命地往前送,上赶着送钱。

    “夫人,你看,他算得那么准!我们也快去吧,别今天轮不到我们!”鸾儿拉着昭平,也挤在人群里。

    阿徵叹了一口气,她本想着让她们别去。这个妇人极有可能就是个参市,和那算命的根本就是串通好的,故意引着大家去送银子呢。

    可转念一想,她们没看过民间小玩意儿,便让她们玩一玩。就当听几句漂亮话,心情也能跟着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