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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转眼新年已过,这一年石恒山已经二十六岁了。他至今未婚的事儿依旧是京城的一个谜。众人都不太明白,像石小公爷这样自身条件优越的人,为何迟迟不婚?

    有知情人说他痴恋林蒹葭决心终身不娶;也有人说石小公爷身体“不行”,正在积极调理身体;又有人说他生来带煞克妻,所以每次亲事都八字不合。京城的谣言越传越离谱,听得郡主娘娘怒从中来,一拍桌子给石恒山下了最后的通牒:“你今年必须要成亲了!不能再由着你挑来挑去!这次挑媳妇我说了算!”

    石恒山看着母亲严肃且愤怒的表情,终是叹了一口道:“那就母亲定夺吧。”

    郡主打量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儿子,心里有些底虚:他怎么这般平静无争?身为一个正直壮年的男子,就算对娶妻生子一点儿兴趣也没有,那也……该有通房侍妾啊?

    一想到儿子这几年恍若苦行僧般的生活,郡主犹豫了片刻,委婉问道:“儿啊,你也知道娘一向开明,这么些年都是随着你的喜好打听人家。甭管是林家、白家的、范家,你说不乐意娘也不逼你……你能不能跟娘说说,关于婚姻大事,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莫非真的如传言般对女子不感兴趣?

    提起这个,石恒山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他兀自愣了片刻神,才轻声道:“没什么期待罢了。”

    “啊?”郡主疑惑了。

    其实上一世石恒山的婚姻一直不太顺利。自他与李淑蕴和离两年后,又娶继室王氏,王怡霞是个温婉寡言的性子,不怎么爱说话。两人相处倒是相敬如宾,可不料她两年后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直到王怡霞去世了,石恒山才知道她另有心上人;三年后他再娶妻沈氏沈洁,这位倒是活泼开朗端庄大方,可自从她生下二儿子后,就不太看的惯王氏留下的大儿子,家里的氛围也因此变了许多。到后来石家被陷害获罪削爵,沈氏立马跳出来与他和离,带着孩子投奔了娘家去……唯剩他一人带着大儿子在军中戴罪立功,挣扎于乱世……

    他的上一世,经历了林蒹葭、李淑蕴、王怡霞、沈洁四个女人,四段感情三段婚姻都犹如走马观花,各有各的艰辛。他经历了那么多事,如今自然不会像愣头青一般期待什么情爱和婚姻了。

    “这东西,有也好,没也罢。”石恒山笑了笑,大拇指和食指捻着衣角道:“要说行,白家范家都行。要说不行,哪一家又都不行了。叫我自己定太难了,倒不如母亲替我定了,也别叫我知道,反而好办了。”

    “这是……”郡主往后仰了仰身体,吃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才二十多岁的人,怎么说话做事像个看破红尘的老翁?

    “没什么意思。”石恒山说罢,就不再发言,只默然地盯着窗外发呆,脑海里慢慢的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来。

    上一辈子就那么过了,这一生到底要怎么过呢?他一想起失败的婚姻,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李淑蕴来。说到底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第一段婚姻对男人的印象总是会更加浓烈深刻一些的。

    如今她又对他表明了心意,那么这一世,他和李淑蕴是否真的有缘呢?如果重生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那将如何改变现在的局面?如果是为了改变上一世的悲剧,那又该如何全了她不想嫁给姚安的心思呢?

    正在石恒山犹豫纠结举棋不定时,姚安就闹出了事。在长公主小女儿的百日宴上,醉酒的姚安轻薄了乔家二小姐,乔家小姐受惊,一嗓子惊呼闹大了事情。众人赶过去凑热闹时,只瞧见姑娘家的石榴外裙都落在了脚边。乔家二姑娘乔卿当天夜里就寻死觅活的想要上吊自证清白。

    原是姚安喝多了,把公主宴请当做了醉花楼。

    一件丑事三家丢脸。

    姚家自不必说,此事流传甚广,姚安声誉彻底败坏,就连官家都在朝堂上斥责了姚守业教子无方。乔家自然也受到了牵连,因为众人皆说是乔二姑娘穿着轻薄仿佛青楼女子,不然怎么诸多小姐都没事单她一个出了事儿?更何况男女不同席,她若安分守己待在女眷席上,又怎么会给姚安机会可乘?这件事中第三个丢脸的自然是李家大小姐李淑蕴了,因为姚乔两家的事儿,姚家不得已再次退亲李家,转而向乔家求亲,以此来平息争议。

    也就是说,李淑蕴被同一个人退了两次亲,也跟着沦为京城笑柄。

    石恒山知道这件事后,立马便去了姚府。他瞧着蔫巴巴躺在床上的姚安,当下气不打一出来,一把将他拖下床,训斥道:“可真出息了你!功名考两次考不上,解姑娘裙子倒是得心应手!”

    姚安神情萎靡,眼眶通红,踉踉跄跄勉强站稳了才愧疚道:“表叔,我……只是喝多了……”

    “平日里你家没酒吗?偏喝长公主宴上的酒?”石恒山气的来回踱步,恨不得打他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这酒喝坏了两家…三家人的名声?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打紧,可想过人家两个姑娘的声誉没有?”

    “表叔……侄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听他还在狡辩,石恒山一扯袍角跨坐在椅子上,一拍桌子呵斥道:“来,你说说你有什么非喝酒不可的理由?”

    姚安吸了吸鼻子,愣了片刻神,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这件事他怎么能和石恒山说呢?

    那日他去解手时听见几个姑娘拿他讥讽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李淑蕴,其中便有田玉河和乔卿。

    “哎呀,下个月你姐姐就要嫁去姚家了,这下家里就全是你的天下了。”

    “我可没有那么不知廉耻的姐姐。”田玉河笑道:“人家都退过一次亲了,她还不要脸的往上凑。”

    “就是就是!不过姚安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两个人也不知是谁眼瞎了!哈哈哈!”乔卿也说道。

    “哈哈哈,大约是都瞎着吧!一个敢提亲,一个敢答应!”

    三五个姑娘正议论着,却见李淑蕴也走了过来,田玉河的小姐妹眼尖,连忙示意大家:“哎,别说了,她过来了。”

    “怕什么?她敢嫁,还不许我们说了?”其中一个姑娘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喊一嗓子道:“李小姐,你不在家里安心嫁人,跑出来参加什么宴会啊?”

    “怕是来相看一眼姚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吧?”乔卿捂着嘴笑了起来:“看也没用,我哥哥讲,姚安只会吃喝嫖赌!”

    田玉河笑眯眯地站在小姐妹当中,也笑着说:“那正好呀,我姐姐也只会这几样,正好两人凑一块一起玩儿得了!”

    被她们嘲讽的李淑蕴情绪虽然有几分波动,但依旧努力保持镇定。她没和旁人多言,只对田玉河道:“你针对我议论我,我也都认了。可这里到底是长公主宴,你该知道隔墙有耳。就算姚家再不堪,姚老太太也是荣国公的姐姐,姚家不是你能议论的。”

    “呦这还没嫁呢就知道护夫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倒是挺快!”田玉河冷嘲热讽一句。

    乔卿也跟着帮腔:“说不定人家两个人早私定终身了,要不然姚家也不会提两次亲啊!呀!那这么说你会不会都怀上姚家的小孩了呀?”

    这些名义上的千金小姐们,虽然平日里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毕竟成长于深宅大院,在一日一日的争斗之中都养出来刻薄和尖锐的性格。更不必提像田玉河这般嫡不嫡、庶不庶的尴尬身份,她们不比范平玉、平慧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因此行事做人更有缺陷一些。

    这一点姚安都清楚。眼看着李淑蕴一言不发的离去,瘦弱的背影里全是委屈和坚韧,他当时心生郁闷,回到席间便一壶接着一壶的喝酒。

    他姚安什么时候也混成了让别人拿来攻击自己未婚妻的工具?他就这么不堪?非但不能给她带来荣誉和快乐,反而成了她的屈辱?他算什么男人?

    后来喝得醉醺醺的姚安又碰到了乔卿,当下头脑一热,上手就解她的衣裳,她不是说他只会吃喝嫖赌吗?那老子就嫖给你看!

    石恒山的呵斥声将姚安拉回现实,面对表叔的质疑,姚安只能垂下头不断重复道:“是我莽撞了……”

    听他过来过去只有这一句话,石恒山知道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忍了忍,叹息一声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如今要娶了乔家姑娘,那李家怎么办?”

    “我会登门道歉。”姚安抬起头,目光哀求道:“表叔,我父亲母亲不好意思再登李家门,您能不能与我同去?我听说李家和荣国公一家有些交情……李大小姐和您也认识,我想……我只想和她道个歉。”

    “和谁?”石恒山挑眉?

    “李淑蕴。”姚安苦笑一声:“当年我不辨良莠,以为是李淑蕴娇纵跋扈欺负田玉河,才求着祖母退了第一次亲。直到如今错过了才知道后悔,若是时光可以倒流,真希望……”

    姚安没有继续说下去,石恒山已经明了。当年的姚安并没有错,只是如今的李淑蕴,确实不是当初的李淑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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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恒山和姚安登门李府道歉时,李维彬并不在。只有继母张氏和田玉河乐颠颠的跟在后头想凑热闹看笑话,她们或许想看到李淑蕴恼羞成怒撒泼打滚的画面,言语间都是挑拨的意味。石恒山刚开始还忍着,可听到她们故意讲什么“日后难嫁,说不定出家”之类的字眼,当下就冷脸把手中的茶杯磕在桌子上:“陈年旧茶竟然端出来给我喝?我竟然不知我荣国公府什么时候得罪李夫人了?”

    眼瞅着这位煞神又摆脸子了,张氏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再多言,连忙带着女儿一溜烟跑出去亲自倒茶,毕竟石恒山从来没给过他们好脸色看,这位老光棍脾气古怪的很。

    此时李淑蕴正坐在窗下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他们俩,手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刚完工的扇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男款。李淑蕴注意到了他二人的目光,于是主动拿起扇套解释道:“这个本来是嫁妆里的,不过如今也用不到了。”

    那本来是送给自己的新婚礼物。姚安眼神一暗,缓缓垂下眼眸。

    翠儿在一旁一撅嘴,连忙接过扇套扔进火盆子里:“小姐,用不到扔了就是了。”

    歉也道了,人也该走了。

    石恒山临出门时,不经意地回望一眼:是时李淑蕴正站在廊下目送他们离去,整个人在层层石柱的框叠下显得静谧又冷清,仿佛是深山老林里的一潭湖水,无人问津一辈子都不会泛起涟漪,她明明只有十六岁,在这样好的年纪却没有一丝生气,一点也不像记忆里的她。

    她好像长大了。

    石恒山突然觉得胸口一疼,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他心想道:这或许不算真的长大吧?这是被迫成长,她以一种最悲壮的方式长大了。

    而这种悲壮,正是他带给她的。

    这一瞬间无数回忆纷至沓来,一生的回忆在此刻贯穿脑海。他不由得转身驻足,不顾姚安吃惊的目光和叫唤,又很快大踏步回去:“你来,我有话问你!”

    李淑蕴眼光微微一亮,不由自主的很上了他。

    两人重回了屋子,石恒山不等翠儿跟进来就掩上了门,开口便问:“淑蕴,我若娶你,你可愿意嫁?”

    李淑蕴愣住了,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话。”

    是熟悉的感觉。

    李淑蕴回过神来,弯了弯嘴角浅笑道:“小公爷,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不是同情。”

    “我是个声名狼藉被退了两次亲的人了。”

    “世人成见,不足为提。”

    “我一无所有,在家不受宠爱,与您不登对,您不要一时糊涂。”

    “我很清醒。”

    李淑蕴眨眨眼睛,带泪而笑:“您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石恒山看她神情,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便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半开玩笑道:“许是因为上辈子欠了你的。好了,你乖乖待着,等我消息。”

    瞧他已经转身大踏步要往外走去,李淑蕴忙小跑了几步,冲着他的背影道喊道:“我还没有回答问题呢!”

    石恒山没有再回头,只留给她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