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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莫名啼哭(二合一)

    金风乍涌,满院子秋声瑟瑟。

    天高远而阔,几团白云棉絮一般飘着坠着,遮不住晴朗的金光。

    金光透过几扇镂空雕西番莲的槅扇,照到临床坐着的方景颐手上。

    她捻着一根银针,正忙着穿针引线,给三皇子做个肚兜。

    红色的软缎子上,两片荷叶圆圆,中间夹着一条红鲤鱼,她正在绣那红鲤鱼的鳞片。

    中秋夜宴过后,宫里有一阵子极为不安稳。

    婉妃不知怎得惹怒了皇上,被禁闭一月,罚俸了一年。

    隔了一阵子,蒨充仪杜蘅芜失手打碎了皇上的玉佩,惹得龙颜大怒,也被关了禁闭。

    这两个人一出不得宫门,后宫里顿时安稳起来,就连宫人争端都少了一罗筐。

    只是她们二人关了禁闭,段修容又摔断了腿,掌宫权就没人理会了。

    方景颐和姚念谙被迫接过了掌宫权。

    每日忙忙碌碌、人来人往,这里又要登记入库,那里又要按着腰牌拿东西,别处还要报修整残破的宫室、准备冬季的一应物事,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这一阵子事情少了,方景颐才找到时间做这个小肚兜。

    她从笸箩里捡出一团彩线,抽了一根金线出来准备绣鱼鳞纹。

    知夏揭开帘子进来,手中捧着一盖碗建莲红枣汤,“娘娘,喝了汤再绣吧。”

    她把碗放到紫檀条桌上,转身出去,又捧了一碗切成片的紫姜进来。

    方景颐抬起头,扭了扭脖子,“刚从案牍劳形里解脱,又被针黹女红给捆缚住了。”

    她拿了一片紫姜含在嘴里。

    自从体寒伤身,她就养成了吃姜的习惯。

    知夏笑道:“能者多劳,娘娘事必躬亲,也是宫人们的福气。”

    方景颐把身子靠在大红金钱蟒引枕上,把顶针和针线往笸箩里一抛,随意伸了一个懒腰,

    “还是旖霞阁的日子过得舒坦,没有这么多琐事烦着。知夏,别忙活了,三皇子这会子午睡也醒了,本宫去看看他。”

    她倚着休息了一会,招呼知夏一起去西暖阁看三皇子。

    刚转过西暖阁的十锦格子,方景颐就听见了三皇子的哭声。

    她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推开了房门。

    “三皇子怎么哭了?”

    这孩子性情舒朗,爱笑爱闹,少有哭喊的时候,是以她听了哭声觉得稀奇。

    乳母正围着床榻上的三皇子摇拨浪鼓,意欲哄他不哭了。听见嘉昭仪的声音,连忙转身跪下,

    “娘娘,三殿下刚刚醒来,想是睡觉魇着了,奴婢正哄他玩呢!”

    方景颐点了点头,“你且起来吧。”

    她走到床边,把三皇子抱了起来,柔声哄道:“乖孩子,你怎么了,娘亲抱着你呢,摇一摇好不好……”

    抱着他来回晃悠了两次,他仍是咧着嘴大哭,哭的脸红的皱成了一团。

    方景颐心中焦急,“不像是魇着了,倒像是不怎么舒服呢,知夏,快去请太医来。”

    知夏忙不迭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出去。

    那乳母又跪在地上,求饶道:“娘娘,奴婢伺候的不好,请您恕罪,请您恕罪。”

    三皇子哭,乳母也哭,吵得方景颐一时头脑嗡嗡。

    她冷了脸色,呵斥道:“本宫也不过是顺嘴一说,你慌里慌张做什么,还不快起来,等着太医来了再说。”

    这个乳母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身体康健,为人憨厚,想来不敢有什么坏心思,就是胆子小了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怕的不行。

    想到这里,她一边摇晃着啼哭不止的三皇子,一边按捺住自己的烦躁,温声道:“你起来说话,帮本宫去把三皇子的玩具拿来。”

    乳母磕了几个头,连忙止住哭求声,从折枝梅黑漆箱子里掏出一些玩具来。

    方景颐随手抓了一个布老虎,哄道:“乖宝宝看看,有小老虎呢,看呀。”

    布老虎料子大红大绿,两颗眼睛黑玛瑙一样的亮,落在小孩子的眼底就是最浓重的色彩。

    三皇子抽噎生小了一点,似是哭累了,又似是真的被转移了视线,伸着小手就要抓布老虎的耳朵。

    方景颐把老虎递给他,长眉一舒,柔和道:“小老虎来了,宝宝有好玩意了,乖哦。”

    “呀,他尿了!”

    正是这个时候,方景颐抱着三皇子的一只手上湿漉漉起来,她赶紧低头一看,三皇子“咿咿呀呀”了几声,却是要尿尿了。

    乳母挽起袖子接过了三皇子,将他轻轻放在床上。

    方景颐从黄花梨小柜子上找了一块干净的尿布,又重新给三皇子换上。

    “怪不得哭呢,原来要小解了,不会说话,只能哭着引起注意,你以后可得勤看着他一点。”

    乳母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给三皇子穿戴好了衣物。

    她恭谨回声道:“是,奴婢记得,劳娘娘担忧了。”

    她抬起头,眼神里有了一点疑惑,“三殿下大解小解向来不哭的,今天不知怎么了,可能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子吧。”

    鼻尖传来一股臭气,床上的三皇子又挣扎着小手小脚,瘪嘴就哇哇大哭。

    “殿下大解了!奇怪了,今天已经大解过了呀!”

    乳母十分惊讶,双手一拍巴掌,赶紧又把小人的衣服解开,准备帮他收拾干净。

    好容易收拾好这新换的尿布,乳母端着一盆子的秽物,脚步飞快的往外走。

    “娘娘,今日唐突您了,奴婢去去就来。”

    乳母一去,西暖阁就剩了两个老嬷嬷和两个小宫女,纷纷开窗通风、喷洒香露。

    方景颐一时没了说话的兴致,趴在床边逗弄已经乖乖的三皇子。

    三皇子张着嘴,吐出些含含糊糊的话来,两颗小米牙清晰可见。

    知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她从帘子后面探出身子来,“娘娘,傅太医来了。”

    “快请,快请。”方景颐挺起身子,吩咐道。

    傅太医进来后行了一个礼,顾不得寒暄,就先给三皇子问诊。

    乳母端着干净的水盆进来,准备给三皇子擦擦屁股,见傅太医正在问诊,便有眼力见的退到了一侧。

    “咦?”

    傅太医眉头一皱,发出了一声疑问。

    “娘娘,三皇子舌苔白润、脉象沉迟,有脾胃虚寒之症状,近来可有下痢?”

    下痢是大便稀薄之意,倘若严重一点就是腹泻了。

    对于大人来说这可能是个小病症,一幅汤药就好了,对于婴幼儿来说可不是小病,稍有差池就引发大症。

    方景颐见他神色严肃,不由得跟着凝重起来,“脾胃虚寒,他一个只吃奶的小孩子,怎么会脾胃虚寒呢?柳嬷嬷,三皇子可有下痢、大便稀溏的症状?”

    柳嬷嬷正是三皇子的乳母。

    她眨了眨眼睛,吞吞吐吐道:“太医神机妙算,方才三皇子……就下痢了……”

    她有意挡住娘娘,不让娘娘发现,谁承想傅太医一言就道破了真相。

    她并不是有心害三皇子,只是她也不知道三皇子怎么了,又想着这婴幼儿下痢在百姓家是一件寻常事,不用巴巴的告诉娘娘。

    上赶着跟娘娘说,那不是自讨苦吃呢,娘娘肯定会觉得是自己没把孩子照看好。

    所以她方才动作飞快,使出了一头的大汗呢。

    傅太医依旧皱着眉头,“三皇子这样多久了?”

    柳嬷嬷低着头,挤出几行字来,“大概一旬了……”。

    她说的又快又轻,仿佛被这几个字烫着了舌头。

    “好你个柳嬷嬷,都十来天了,你也不跟本宫禀报!”方景颐气得柳眉一横,指着柳嬷嬷就问。

    “奴婢,奴婢……想着……不过是小事,怎值得劳烦娘娘……”柳嬷嬷的头越来越低,直欲埋进胸腔里去。

    “先放着你,傅太医,三皇子身体可有大碍?”方景颐冷哼一声,侧头问道。

    傅太医沉吟道:“娘娘,下痢只是表象,须得对症下药,才好保全殿下安康。您方才说三皇子如今只吃着乳母的奶水么?”

    方景颐颔首,“是,他有两个乳母,上个月带他的是吴嬷嬷,这个月是柳嬷嬷,就是眼前这个。”

    “敢问这问柳嬷嬷,可有给三皇子吃过别的凉寒之物?”傅太医一拱手,问道。

    柳嬷嬷赶紧摆了摆手,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赌咒发誓一样的说话,

    “断断没有,这一个月三皇子吃的都是奴婢的奶水。平常奴婢也跟着在这里伺候,没见过三皇子吃别的。”

    方景颐又问旁边的几个宫女和嬷嬷,她们纷纷点头,说柳嬷嬷说的都是真的。

    她们几个日夜跟着三皇子,确实没给他吃别的,也没见他吃别的。

    傅太医思索片刻,又回到三皇子身侧,哄着他张开嘴看了看舌苔,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

    “娘娘,既然三皇子没有吃别的东西,那问题就出在这位柳嬷嬷的奶水上了,可否让臣给这位柳嬷嬷问诊一番?”

    “柳嬷嬷,快过来。”方景颐伸手唤过柳嬷嬷,让她坐到身边的脚踏上。

    柳嬷嬷诚惶诚恐的坐下,伸出手腕摆在膝盖上,方便傅太医诊脉。

    “张嘴。”

    傅太医诊脉毕,又看了看柳嬷嬷的舌头和牙齿。

    “舌红苔黄,口腔溃疡,牙龈红肿,柳嬷嬷这是阴阳失衡,心火上涌了。”

    “柳嬷嬷最近可在喝着药物?”傅太医又问。

    柳嬷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奴婢哪敢,吃了药再来服侍三皇子,那不是害了殿下么?奴婢这上火是从小就有的,不用吃药,不过几天就好了,就是容易反复。”

    傅太医仔细看了看她的面庞,见她两颊偏红,额间一点痘突起,脸上油光甚厚,点头道:“这确实是嬷嬷体内自小到大的症状,嬷嬷最近真的什么药都没有用的,不光入口的,外用的、涂抹的、滴蘸的都算。”

    他已经想到了一点可能,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柳嬷嬷愁眉锁眼的想了一阵子,那眉头越拧越紧,旋即又放开。

    她低下头颅,一双眼不停的逡巡,脸庞已遍布红晕。

    “柳嬷嬷,不要讳疾忌医,有什么说什么!”方景颐瞧出一点端倪,忍不住催促她。

    事关三皇子的康健,不知这柳嬷嬷在遮掩什么。

    柳嬷嬷耳根子也羞红了,她使劲低着头,从牙齿缝里倒出几个黏连的字来,“奴婢……上火……胸部长了几个痘痘,有朋友给了奴婢一瓶子芦荟汁,说抹抹就好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用帕子捂着脸,来回的揉搓着脸和帕子,脸越发红得发荡。

    当着一个男子和满室宫人的面,谈论自己的私处,实在是让她难以启齿。

    傅太医神态自若,早已经看惯了这些事情,他张口就道:

    “原来是这样,嬷嬷抹了芦荟汁,把汁液带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又来哺乳三皇子,自然就让三皇子也跟着日夜接触芦荟汁。需知,芦荟汁确实可以外用消红消肿,内用也有清热败火之功效,但对于一个阴阳协调的孩子来说,饮用芦荟汁却会使得胃虚体寒,肠胃不适,引发下痢之状。”

    “原来是这样……”方景颐轻轻拍了拍三皇子的小手,解开了心头的疑惑。

    方才这孩子莫名其妙的啼哭,应该也是因为肚子不舒服了。

    “娘娘,臣开一副药,您找一个健康的乳母来喝了,让她来喂养三皇子,将养上一月时日,三皇子就能康健了。”傅太医收拾起了药箱,准备回去写方子抓药。

    “多谢傅太医,知夏,送送大人。”

    方景颐连连点头,起身一福,送别了傅太医。

    “柳嬷嬷,你是内务府精心挑选上来的乳母,不说万里挑一,千里挑一也是有了,为什么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身上胡乱抹了药物,竟然还敢喂养孩子?”

    她气得眉梢眼角都带上了一股戾气,毫不客气的质问柳嬷嬷。

    柳嬷嬷赶紧跪到她脚下,努力辩解道:“娘娘,奴婢以前从来不抹这个的,这瓶子上用芦荟汁是吴嬷嬷送给奴婢的。奴婢知道宫中规矩,怕抹了药熏坏了三皇子,就央求吴嬷嬷帮奴婢替班一个月,奴婢日后会再补回来。”

    她一张脸涨得紫红紫红的,“吴嬷嬷答应了,奴婢才抹上去,可是……前几天,吴嬷嬷说生病了,不得已吃了一幅汤药,不能替奴婢当值了……奴婢就只能赶紧回来……”

    “那天三皇子饿极了,奴婢一时忘了身上还抹了芦荟汁,就先给他喂了奶,过后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