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满宫醉 » 第二百零七章 李姑姑(二合一)

第二百零七章 李姑姑(二合一)

    怎么又是这么巧的事情?

    吴嬷嬷反悔之时刚好是柳嬷嬷擦了芦荟汁、三皇子又饿的大哭的时候,柳嬷嬷急得乱了阵脚,只能先给三皇子喂奶,这未免又是一个无缝衔接的巧合。

    方景颐不相信。

    “把吴嬷嬷找来!”她脸上无情无绪,心中却认定了吴嬷嬷有问题。

    芦荟汁出自吴嬷嬷之手,替班又反悔亦是吴嬷嬷挑的好时机。

    这个吴嬷嬷,一环套一环,把柳嬷嬷耍的团团转。

    “你跟吴嬷嬷很相熟么?”方景颐问道。

    吴嬷嬷和柳嬷嬷是她从内务府送来的奶娘里精心挑选出来的两个,一个伶俐,一个憨直,本欲让她们相辅相成,互相陪衬的。

    这两个人的底细她也细细探查过,都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与后宫诸人并无联系。

    柳嬷嬷摇头,“奴婢和吴嬷嬷之前不认识,来了娘娘身边伺候才逐渐熟悉起来,她为人十分爽利,热心肠,帮了奴婢好些回呢。”

    她欲言又止,“这次三皇子下痢,是奴婢办差疏忽了,应当跟吴嬷嬷……没有关系,她……她也不想自己生病的……”

    吴嬷嬷好心好意给她芦荟汁,又帮她替班,她要是把事情都转移到吴嬷嬷身上,那不就成白眼狼了么。

    方景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气道:“你自己还没洗清嫌疑,反倒帮着别人正名,也是个憨的!”

    两个宫女夹着吴嬷嬷进来了。

    吴嬷嬷发髻凌乱,显然方才正躺着小憩。

    她一进来,被轩窗的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笼了笼衣袖子,吴嬷嬷开口道:“娘娘,不知奴婢犯了何事?”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着凉得了风寒。

    原来真的生病了。

    方景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肃容道:“吴嬷嬷,芦荟汁可是你交给柳嬷嬷的?”

    吴嬷嬷抬起头来,脸上带有一丝错愕,“是奴婢给柳嬷嬷的,难道这汁子有什么问题么?”

    她眼神怔忡,露出意外而迷茫的神色,不似作伪。

    她被两个宫女拉扯到西暖阁,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但她是乳母,职责就是照看三皇子,想来事情应该出在三皇子身上了。

    可是芦荟汁和三皇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物,如何能牵连到一起?

    “柳嬷嬷时常上火,奴婢以前还给她送过金银花、罗汉果、荷叶茶呢,这次奴婢侥幸得了两瓶子芦荟汁,自己留了一瓶子,另一瓶子就送给了柳嬷嬷……奴婢……奴婢没有害人的意思。”

    吴嬷嬷脸皮一紧,露出一点紧张来。

    方景颐见她这个样子,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干了那些事情。

    “侥幸得来的芦荟汁,怎么得的?”她咀嚼着“侥幸”两个字眼,语线中带了一丝疑惑。

    偶因一着巧,便成连环套。

    许多事情都从这个“巧”上来,“侥幸”也是“巧”的近亲。

    吴嬷嬷吸了吸鼻子,觉得通气了,道:“奴婢有个同乡,在内务府看管小仓库,前几天宫中换时令衣裳和熏香,从仓库里整理出几瓶子香露来,她就给了奴婢两瓶子芦荟汁。”

    看仓库可是个肥差,每年宫里多少不用的旧物,都被仓库管事给贪了。

    她这个同乡,不过是个小小的管事,自然拿不到大管事们那么多金银珠宝,但香露香膏也是挺值钱的了,寻常人家见都见不着呢。

    “吴嬷嬷,你这风寒是怎么回事?”

    方景颐吩咐宫女把三皇子抱到里间的床榻上去,免得被吴嬷嬷感染了寒气。

    秋冬换季,北风一夜紧,天气愈加寒凉,一不小心着凉的宫人也不少。

    吴嬷嬷不疑有他,她把一个喷嚏艰难的忍了下去,哑着嗓子道:“奴婢有天早晨醒来,发现床边的轩窗开了,吹了一夜冷风,头重脚轻的,就着凉了……”

    她疑惑的拧着眼,

    “奴婢明明记得关了窗户,那晚奴婢同乡过来看奴婢,那窗户还是她亲手挂上的……”

    柳嬷嬷忽然一拍大腿,神情亢奋,

    “娘娘,吴嬷嬷那同乡名唤李福银,人称李姑姑,那天晚上她看完了吴嬷嬷,还来跟奴婢拉了一会子家常呢!”

    见方景颐颔首微微,柳嬷嬷得到了鼓励,忙不迭回忆起来。

    “李姑姑时常来看吴嬷嬷,连带着奴婢也跟她熟悉了。那晚风大,李姑姑为了避风又来了奴婢房里,教着奴婢怎么用那芦荟汁子消肿,若不是她提醒,奴婢也不知道可以把芦荟汁抹到胸脯上……”

    吴嬷嬷鼻子下垂下一丝银白色的鼻涕来,她沉思悠悠,并未察觉,听到柳嬷嬷一说,吴嬷嬷脑子动的快,顿时察觉出不对劲来。

    李姑姑是个冷脸子话不多的人,什么时候成了个殷殷勤勤的老妈妈?

    柳嬷嬷脑子再钝,也觉得奇怪了。

    李姑姑好像是一根麻绳,把吴嬷嬷、她自己和三皇子给一个不落的穿了起来……看起来事事都跟她无关,推敲起来却什么都跟她有关。

    要是她不送芦荟汁,柳嬷嬷就不会抹,三皇子就不会下痢。

    要是她把窗户关紧了,吴嬷嬷就不会生病,不会逼得抹了芦荟汁的柳嬷嬷前去喂养三皇子……

    要是没有她,吴嬷嬷和柳嬷嬷的生活就是规规矩矩的三点一线,平淡的像是一片一眼就能看到边的草地。

    掺和进一个李姑姑来,草地变丘陵,高低起伏,便出事端。

    方景颐抽出一张帕子丢给吴嬷嬷擦鼻涕,眉眼俱寒,道:“看来这个李姑姑也不是个简单人,冒绿,你去看看内务府有没有这号人,顺便再请潘总管寻几个备用的乳母来。”

    不管有没有这两个嬷嬷做的手脚,这两个人她都不敢放心给三皇子用了。

    “知夏,把这两个嬷嬷带回她们自己房间,先好生看管着。”

    她们的供词真假难辨,先找到那个李姑姑再说。

    一下午的时间倏然而过,月挂树梢,寒星初露,西边的天上还残留着一抹浓丽的晚霞。

    冒绿踩着一地的清辉进来了。

    “娘娘,李姑姑已经调走了,眼下正在外皇城的某处,好似是惜薪司。”

    冒绿掩上房门,又推窗看了看外边院子,转身后来轻声禀报。

    她去内务府的时候,潘范总管直接拨了四五个乳母先过来熙华宫,方便娘娘挑选。

    随后,她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内务府里逛游了一圈,跟小宫女们说些有的没的的谈话。

    谈论些胭脂水粉的好坏、时令瓜果的多少,也有林婉仪等人的现状……林林总总,大小琐事具有,李姑姑的消息夹在里面,就像是玉液池中的一滴水,了无痕迹。

    有几个小宫女正好在李姑姑手下当过差,她们说这个李姑姑自视甚高、御下很严,稍有不如意就动辄打骂、没收银钱,宫人们都怪不喜欢她的。

    但李姑姑对贵人们又换了一幅嘴脸,喜庆话、恭维话能说到贵人们的心坎上去,因此很得贵主娘娘们的器重。

    每次内务府这边要派送香露脂粉,总有几个主子点了名要李姑姑去送,其中位份最高的就是蒨充仪娘娘。

    李姑姑每次从暄妍楼回来,都脚步轻飘、面带喜色,好似羽化升仙一般的傲然。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知道了她是蒨充仪看重的人,轻易不去招惹她。

    甚至还有趋炎附势的人,巴巴的去捧李姑姑的臭脚。

    李姑姑这样的人,倒也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她对那些同乡们十分亲和,倘若别人有困难求到她面前,她出手阔绰,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能帮就帮。

    除了底下的小宫女小太监,李姑姑的名声出乎意料的好。

    说到这里,那几个小宫女愤愤不平,有的冷笑着骂李姑姑克扣她的钱粮、有的抱怨李姑姑给她掐肿了大腿,有的则眉飞色舞的讲着李姑姑现在的状况。

    蒨充仪对李姑姑的青眼捧高也就持续了一年多。

    前些日子李姑姑去暄妍楼送木樨香露,因是江南地区来的贡品,远道运输不易,数量稀少,暄妍楼只分了五瓶子。

    蒨充仪近日来心气不顺,心焦气躁、有些上火,她不想吃太苦的药,太医便说可以吃木樨香露代替。

    因此这五瓶子木樨香露,在蒨充仪眼里也算是一时的宝贝。

    谁承想李姑姑脚下一个趔趄,竟然摔倒了,连带着把五瓶子木樨香露摔了个粉粹,宫殿里那浓郁的清香是吹也吹不散。

    蒨充仪气得浑身乱颤,赶忙请了潘范大总管过去,把李姑姑连捆带绑的压出了内皇城。

    外皇城里最苦最累的惜薪司,如今就是李姑姑李福银下榻之地。

    方景颐对镜理鬓发,她看着镜中人冷凝严峻的眉眼,伸手揉了揉耸起来的额头。

    不知不觉,她已经不是年少青涩的模样了。

    风轻云淡从她的眉梢眼角尽数褪去,冷凝威严又从紧抿的嘴角紧密的爬上来,其中岁月煎心,处处留痕。

    日日复年年,宫里的手段,大体也都存于胸中了。

    “好一出鸟尽弓藏的戏码,如果不出本宫所料,李福银出了内皇城,就已经没命了,蒨充仪这速战速决的性子,有将门之女的风度。”

    杜蘅芜和李福银的关系好了一年多,因为几瓶子木樨香露就大发雷霆,断人前程,怎么看都不是重情之人做出来的事情。

    杜蘅芜一向爱惜名声,生怕自己这张白纸上落上几点泥痕,这么受人诟病的一件事,她若不是有十分必然的理由,才不会去做呢。

    冒绿站在方景颐身后,替她把头上的珍珠流苏拆了下来,放进烧蓝首饰盒中,“奴婢让李庆去外皇城瞧瞧了,他管着熙华宫的采买之事,出入外皇城也是常事。”

    不多时,晚膳刚刚端进来,李庆就弯着腰打帘子进来了。

    方景颐刚入宫的时候,李庆还是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样,三年过去,也长成了神采奕奕、身材高大的少年郎。

    如今熙华宫的大总管,就是李庆这个刚长成的少年。

    他谦虚稳妥,做事踏实,又肯上进,满宫人没有不佩服的。

    “娘娘,李福银被送去惜薪司的第三天,就不小心溺水而死了。”

    他又道,“奴才亲自去看过,乱葬岗上李福银的尸首都被野狗啃光了,她的东西因为不值钱,也被人一把火烧光了。”

    方景颐颔首冷笑道:“果然如此,一点证据也没有留下。”

    李福银的人死了,随身的东西也消散的一干二净,叫人无从查起。

    她疑心杜蘅芜,却不能把疑心变成事实。

    李庆垂着头颅,微微怔忡了一会儿,嘴唇一动,便道:

    “奴才倒是听到了一点流言,李福银生前对她那些同乡们不错,这会儿还有同乡偷偷去外皇城看她,其中有个老太监,怕是对李福银有些男女之情,总说李福银死得冤。娘娘,等奴才去探查一番,再来回禀。”

    “嗯,破船还有三斤钉子,李福银在宫中侵淫多年,岂会甘愿死得不明不白,总有蛛丝马迹,你去吧。”

    李庆行礼,掀了帘子出去。

    隔了一日,李庆就打听的一清二楚。

    对李福银有意的老太监是御马监的一个极小的管事,管着跑马场一处的每日洒扫,年岁已近知天命之时,遇见李福银之后暗生情愫,对她的事情格外上心。

    李福银虽然不怎么看得上她,但对于他奉送的好处一概都接着,只态度上不冷不热的,吊着这个老太监。

    老太监认为自己进了李福银的心里,与她联系更加密切。

    按照他的说法,李福银在一个月前去了一趟暄妍楼,回来后说马上就要受到蒨充仪的提拔了,谁承想一个月后,竟然因为惹恼了蒨充仪而送命。

    蒨充仪根本不是真的器重李福银,她是把李福银当枪使了,然后又把李福银无情的丢弃。

    经过李庆的核查,李福银跟熙华宫吴嬷嬷的热络,也开始于一个月前。

    这个时间段,跟老太监说的时间只差了一两天。

    李福银办砸了差事被遣送出外皇城之时,正是三皇子下痢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