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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死无对证

    第十九回死无对证

    众人大发一笑。齐岳对李俶拱手道:“杨济如何出观回京,还是个难题,现在陛下想必还在气头上,这个恩典我等还没那胆量去讨,须过些时日再说,因此不得不谨慎些,如今车辆俱毁,而我师尊前来箱笼、随从都不曾带得一个,四处皆是眼线,敢问陛下是否可赐木箱一只,把他带出去?”

    李俶笑道:“这有何难?等下我以代太子赐礼为由,送来木箱三口可否?”

    “如此甚妥,有劳殿下了!”齐岳笑道,边说边示意杨济等人起身,自己向李俶拱手道:“殿下与师尊叙话,我们就不打扰了!”

    李俶起身回礼:“先生请便!”。

    李俶见众人进了耳房,面有难色地挠了挠下巴:“先生,小王还有一事,想请先生指点指点。”于是把李适如何遭人谋害之事前后说了一遍,只是给那位娘家风头正盛的崔夫人留了个面子,没说出“仙药”二字。

    “我怕回京后反而不便,就着人让沈氏从适儿枕头里找到了那封密信,先生渊博,还请帮忙看看,能为此物加害适儿,可知其紧要。那沈氏平素柔嘉维则,小心翼翼,此事一出,她即去太子府向我母亲请安,接了我的乳母来一起照看适儿,故那汪顺在府内没敢将其母子如何。我琢磨此次适儿遭此毒手,定是那汪顺在后策划,我想或可以此信为据将贼人剪除,将那背后主使之人找出来。”李俶一边说,一边将丝帕递给王旻,看着表情平静如常,说出来的话里却隐隐带着一股杀气。

    王旻将密信接过来,反正看了看,又将那丝帕放在鼻下轻轻嗅了一嗅,然后笑着对李俶说道:“殿下休恼,依在下看来,此事也无甚难处。”

    “哦,先生知道此信说的什么?”李俶好奇地问道。

    王旻听了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不,在下还没那么大的本事,此种密信只是在几个人中流传使用,外人很难猜得到,如要解,也要多几封才好。虽不知内容,但我大概猜得出是谁的手笔。殿下宽心,此人目下对陛下、对太子、对殿下都并无所害,他会力保太子上位,其人才高八斗,心系大唐,只是隐忍多年,多半是想要搅动乾坤,眼下实在无需多虑,未来如何便要太子定夺了。

    至于加害小世子一事,只怕是汪顺自己怕事情败露而擅自采取的下下之策,一则怕小适子将事情泄露,无法收拾;二则是惧怕主人责罚,便打算向崔夫人示好,崔夫人所生乃嫡长子,而李适身为长子,多少有力能与崔氏之子一争。有了正室夫人和嫡长子这个靠山,此后将会大有利于他,在他主子面前或可将功折罪。可是没想到办事之人没把事情办好,反而弄巧成拙了。不过,这多半与他主人的想法不相干,那人是绝不会干这种下作勾当的。”

    “哦?那这幕后人是谁?先生可肯透露一二?”李俶的兴趣早就不在凶手身上了。

    “呵呵呵,这些也是我凭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并无真凭实据如何将其人说出?殿下不要着急,想想看,某人安着一颗经天纬地之心,岂会久于人后?如我猜得不错,三年之内,此人就会浮出水面了。”王旻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缓缓说道。

    “先生,此人可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李俶往前探了探身子。

    “殿下,有才无才,要看用才之人,也要看其所处之“势”。在下一介布衣,说道朝堂政事可不在行,殿下虽年少,却比在下高明百倍啊。”王旻笑着说道。

    李俶闻言急忙摆手道:“先生说笑了,世间之道触类旁通,原是一理,先生又怎会不在行?”正欲往下说时,只见大管家石信忠在门外禀报:“启禀殿下,家里有人来了。”

    “进来说话!”李俶闻言,扭头向门外言道。

    顷刻,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进得屋来,向屋内众人行礼:“属下参见殿下、先生。”

    李俶抬了抬手,说道:“什么事?”

    “启禀殿下:宫里传出消息,陛下罢了左相。”

    “哦?还有别的事吗?”

    “太子殿下让带话给郡王殿下:无事早回。别的没有了。”

    李俶听到太子两字,便起身,听完了才挥手让来人退下,重又坐下,对王旻言道:“左相被罢,虽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唉!李仲钦又少了一个掣肘,现下可谓权势熏天啊!”

    王旻笑道:“殿下,凡天地之道,无非阴阳二字。此消彼长,循环往复。昔人所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治一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大至宇宙洪荒,中至兴邦立国,小至生老病死,无出其右。治,则生乱;乱,则必治,故凡乱生则治达,此乃“阴阳”交替之“势”,你我皆在“势”中,“势”却并不因你我而变,所谓“势不可挡”就是这个道理。

    比如,人于潮水之中,可泛舟、可弄潮,却无法改变潮水的势头。可如我开挖河道,引潮入海,是否为“造势”呢?依在下拙见,于施政者,如有利于黎民则是“顺势而为”,如有伤于黎民,则为“逆势而行”。之于当下局势,亦是如此,执政之人如不能上佐君王,中亲同僚,下保黎民,则不得长久之治矣,定引乱至,届时拨乱反正岂非“顺势而为”?”

    “先生一席话,正如醍醐灌顶,小王受教了!”李俶听了满面红光,拱手谢道。

    “哪里哪里,村野匹夫之言,姑妄听之,玩笑而已!”

    李俶扭头看了看窗外,向王旻拱手道:“天色已晚,小王告退了,请先生早些休息!”

    王旻起身相送,及至院内,李适与姜无、石信忠三人正玩得不亦乐乎,此时李适正骑在姜无肩头,石信忠抛毽,李适伸手去接,姜无也不知使了什么功夫,让李适总能接到毽子,李适乐不可支,拍手欢笑。

    王旻看了心中伤感道:“这个姜无啊,不管多大岁数,总是孩子一般,唉,如不是……罢了,人,各有天命,他这般性格活一日即是一日的自在,无忧无虑,有如此慧根之人可不多见……”

    李俶见了也不由感叹道:“唉,偏似我这等扰扰之人,无数烦恼,只道神仙自在,却不知是因自己不愿放弃的太多!”

    一时李俶带李适回去,天色渐暗,郡王别院内大管家石信忠带着礼单并几口大箱,先后拜望了王旻等人,还有卢秦。卢秦正扣了守庆,不知郡王什么示下,那守庆却不似上午那么胆怯,对郡王所问之事一字不提,只说给郡王妃诊了诊脉,王妃认为诊得不好,此后不让他去了。卢秦明知守庆在敷衍,却也没有逼问,只是吩咐不准离观,随时听候召唤。

    李俶回府后,着人将汪顺叫到正房,崔夫人见了心下打鼓,不放心便也一起来了,李俶也不多言,让崔氏坐了,把门一关,训起话来。

    “明日回府人多眼杂的,我就今天说了吧。汪顺,适儿前前后后这几次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并没打算这事就这么算了,之所以留着你,是给你身后之人几分颜面,你不要想错了。适儿和沈氏,从今往后,如若少了半根汗毛,我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不要以为我只是说几句狠话吓唬人,曾经有个人骗了我一次,我把他好好地切成条儿扔在瓮里泡了三天三夜,哎?爱妃,你怎么了?不舒服?没事,听听就习惯了,就是别亲眼见,我见了也是几个月吃不下饭……说到哪儿了?哦,给你的主子带个话儿:他想保谁、在哪儿下暗桩我都不在意,但要我儿子命这种事如若再来这么一次,就别怪我不再留情面了。”李俶刚开始说了没两句,汪顺已然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想要争辩,李俶却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殿下,您说的这都是什么话?汪顺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他有什么不是,您给我说说?他主子是我!怎么?您是觉得我要杀了适儿?”崔夫人脸色绯红,扶着圈椅的把手慢慢地站起来说道。

    “呵呵,爱妃哪里话来?这汪顺干了些什么,你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如若知道,那一并听着;如若不知道,那你就好好问问你的奴才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勾当,别到时候让他连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李俶袍袖一甩,径自出屋,理也不理屋里呆若木鸡的两个人。

    崔夫人是陛下眼前的红人韩国夫人的女儿,易贵妃即是其姨母,当年陛下赐婚二人,婚礼之盛大奢华,至今仍令长安贵族富贾竞相效仿却仍无法企及。二人婚后,崔夫人虽不能说是专宠,但也与李俶恩爱有加,李俶更是从无一句重话。崔夫人自恃娘家权势熏天,年前刚又生了嫡长子李邈,平日里一向目高于顶,对李俶的其他几个侍妾,如沈氏、独孤氏等全不放在眼里,今天不想竟因沈氏之子被李俶如此抢白威吓,震惊之余竟忘了该说些什么,看李俶拂袖而去,一屁股坐在圈椅上呜呜大哭起来。那汪顺向前跪爬几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李俶听到身后哭声大做,冷笑一声,直接去到自己的书房,石信忠跟着进了屋。李俶坐下后,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坐吧!”

    石信忠也不再推辞,告了座开口问道:“殿下,崔夫人不会把事情闹大吧?”

    “由她去闹,闹到陛下那儿才好呢!”李俶撇了撇嘴。

    “可咱们手中只有一封密信,那汪顺不认该如何?”石信忠皱着眉头想来想去。

    李俶看他这样子,倒安慰起他来:“放心,无论是那汪顺,还是韩国夫人都不会让她闹起来的,李适虽不是嫡子,但却是长子,敢动我李俶的儿子,失心疯了吧?”

    “为何不除了汪顺,太可恨了!”石信忠气愤难平。

    李俶摸着下巴,摇头道:“汪顺不值一虑,他背后之人却是个高才,留着这条线,日后或许有用。再说把汪顺弄死,再来一个还要分辨半天,还不如放在身边盯着,有什么动作还易察觉。不过我想,不用我撵,韩国夫人或背后之人很快会把汪顺弄走的,暗桩一旦浮出水面,那就没什么用了,这汪顺是走是死不用管了。面子,我是给足了,看看那人会怎么动吧……哦,对了,如果日后有人持我常带的那枚白玉扇坠子来见我,格杀。”

    “是!”石信忠与李俶又聊了半日,才从书房出来,一拐弯,就见一个内侍跌跌撞撞地跑来,没头没脸地指着后面说道:“大……大管家,快……快去……去看看,汪……汪……汪管……”

    “汪顺怎么了?快说!”石信忠一把揪住那人的前襟说道。那小内侍好容易喘上一口气:“死……了,吊死了!在他房里。”

    “去报殿下。”石信忠放开那小内侍,自己先行来到汪顺的房内。一进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崔夫人正瘫坐在椅上,脸色惨白,满脸都是眼泪,手中拿着一纸书信哆嗦个不住。石信忠连忙抢步上前,向崔夫人施礼道:“夫人,此处不净,还是回房歇吧……”

    崔夫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抬手指着石信忠,指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石信忠知她是惊悸所致,于是跪下,对崔夫人说道:“夫人要保重贵体,世子小殿下还指望您呢!”

    一句话似打开了崔夫人心里的闸门一般,崔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正在痛哭之时,李俶进了屋,看到这个情景,便走到近前将崔氏扶起,那崔氏见李俶来扶,梨花带雨,顺势扑到丈夫怀里,李俶温言道:“来,妍儿,咱们回去…”妍儿是崔夫人的闺名,李俶只在私下里如此称呼,见到丈夫一改刚才的色厉内荏,变得温柔体贴,崔妍立即收拾心情,温顺偎在李俶怀里出了屋,扁着小嘴抽泣着把那纸书信塞到李俶手里。

    李俶接了,看也没看,随手丢给石信忠,扶着崔妍离开了这个房间。石信忠捡起书信,大致看了两眼,应是汪顺临死之前写下的,大意就是所有事情均为自己所为,与主母无关,愧对众人等等……石信忠站起身来,让仆从把汪顺从梁上解下平放在地上,他自己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起汪顺的尸体,吊死无疑,只是这汪顺为何会如此死法?汪顺好武,平时舞刀弄剑的,可这吊死完全是女人或文人的死法,他会选择这样死?石信忠挠了挠下巴,令人将尸体抬到床上,把汪顺扒了个精光,发髻也打散,又仔细查验起来,翻看了一会儿,他微微冷笑,把那信纸折起,背着手走出了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