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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月下吹尘

    第三十六回月下吹尘

    李隆基听了,无奈说道:“如此也罢,那口“清安鼎”便赏了你们。另外,“劳山”赐名“辅唐山”,我记得劳山上有一处“太清宫”,予你们作为道场如何?另着李仲钦拟一份赏单,一应衣食用具、天材地宝、车马用度等,都从宫中出吧!这几日朕要与几位先生多亲近亲近,这一别,不知再见又是何日了……”

    王旻、姜无、齐岳齐齐谢恩,李仲钦亦躬身接旨。一时李隆基意兴阑珊,没喝两杯就由贵妃扶着去休息了。众人纷纷散去,李华周故意留在最后,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向王旻等人挤挤眼睛,促狭地笑了笑方才退出。

    “什么时候师兄你把李华周又收入麾下了?”回到住处,姜无将内侍们都打发走了,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嘿嘿,那李华周是云澈的义兄,师叔你不知道吧?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少有人知道。云澈当年因为错用了丹方,炼出的丹品含了微毒,差点弄出人命,若不是李华周出手相助,说不得云澈就得摊上人命官司。出于感激,云澈就称李华周为义兄。只是云澈这人脾气清高不阿,又有些凉薄,李华周偏偏又是喜欢投机、略显张扬的性子,两人结拜后便渐行渐远,近年来更是少有来往了。此人酷好收集丹方,献给李仲钦的“三生丹”的方子便是我给的,不然断不会帮咱们去说那些逆龙鳞的话。”齐岳有些小得意。

    “哦?你这小鬼头,怎么摸得清这些弯弯绕的,我就弄不了这些,想想都头痛。”姜无笑道。

    “未来几天才是真的头痛,陛下、李仲钦都等着咱们往坑里跳呢。”王旻按着脑门儿,“世良这孩子这几日正在跟他们演戏,不知能否骗得过去,也难为他了,他那伤饮了酒可有些凶险,这孩子性子孤傲了些,但真是义气。朱一那伤一旦打起来,能自保就算不错,暂时派不上用场;别人无迹都没见过,定是不会轻易相信,所以还得靠世良。只是想来想去都心下难安,让这孩子受苦了。想想都替他为难:一个崔百里就够难对付的,再加上一个武艺……唉,实在不行,我就去把云澈接来算了,师父没了,师爷的话武艺是不是会听啊?”王旻左思右想。

    “我瞧武艺那样子,云澈来了也没用,他对崔百里看着也不过是表面功夫,崔百里在相府只怕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居然一直隐在幕后,此次却因为这个孩子露了面,想必此事背后颇有故事。武艺那小子心机深沉,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儿,我可真怕他把世良给害了,不行一巴掌把他做了,云澈那儿我去说!”姜无撇撇嘴。

    “得了师弟,冯公远门下:首徒崔百里那腿是拜你好徒儿所赐,钟期是人家云澈的徒孙,咱们也没保护好。这是看冯公不在,一定要把人家徒子徒孙都弄得非死即伤吗?日后还有脸去见冯公吗?”王旻摇头苦笑道。

    “哎,你说冯公现在还在世吗?”姜无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在了,冯公五年前已经羽化,陛下秘密火化了他的尸身。”齐岳答道。

    “哦?这连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王旻诧异地问道。

    “原先知道此事的,不过三个人:陛下、常待高贺、冯公的关门弟子李必。后来李必来将此事告诉师爷,这是冯公羽化前交代的,说不管师爷能不能听懂,都要告诉他。当时师父和师叔都远在天山给师爷采药,子西师叔又闭关不出。师爷听后示意我:此事冯公不欲人知,不可再提。李必说冯公羽化前曾有偈云:“乱世将临,尽心不竭。黄花遍地,大梦方觉”,当时他也不过十几岁而已,参不透,别说他了,我到现在也没参透。”齐岳挠挠脑袋。

    竹林深处,“吹尘草堂”已恢复了平静。吴清云和卢秦师徒二人终于有时间好好地聊上一聊。卢秦已把他知道的前后情况向吴清云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吴清云听完,沉吟半晌,问道:“汪顺的尸身他们没有带走?”

    “是的,石信忠应是看出来汪顺不是自杀,走之前来找我托付汪顺的后事。恩师,是咱们的人干的?”卢秦回答道。

    “嗯,我让守庆干的。故意留了点线索,让石信忠他们看出来,是为给太子父子一个交代。汪顺这厮真是蠢到家了,居然想出谋害世子这种笨办法,白白赔上一条命。唉,想是露了马脚慌了,所以出此下策,他也是个老人了,没想到遇事这么沉不住气。”吴清云摇头道。

    “好在这事已了了,有惊无险。恩师,您的那些暗桩连我也不清楚,有时候不知该保哪个……”卢秦试探着问道。

    “卢秦呐,你身份特殊,有些事我不想告诉你,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有什么报应,什么不是都让为师来担吧。我知道你一心为了师父,可为师想百年之后,还有个人能为我收尸……”吴清云话里有些凄凉。

    “恩师,我知道您在暗中助太子上位,可是为什么您要这么做?我不信您是为了自己要得什么高官厚禄,也不信您是为了和谁赌气争强,究竟为了什么,您能告诉我吗?”卢秦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吴清云用火钳拨了拨火盆内的炭火,叹了口气说道:“唉,也是今天武艺的一把火触动了我,要不然,我永远都不会跟你说这些。二十八年前,陛下将我置于远离朝堂的金仙观,在别人眼中,我不过是陛下踢得远远的一块石头,一块永远都不可能翻身的朽木。但他们却不知道,陛下是有意为之。我来之前,陛下秘召嘱我一事,就是暗中保太子上位,那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呢。远远地把我支开,是为了使我不至于成为别人的标靶;同时,也不能让太子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保护他的力量,以免他骄矜僭越。这么多年,我吴清云所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保太子,保大唐江山永固。近些年来陛下疏于朝政,李仲钦权倾朝野,大唐虽是盛世,但已呈乱象。我们都老了,陛下已做成非常之事;李仲钦正在做非常之事;而我,将要在那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做几件非常之事。既然是非常之事,就须用些非常手段,几乎每位当朝大员府内都有至少两三个我的暗桩,多则六七个。这些暗桩有些用丹药控制,有些只是用亲情、恩情维系,此事只有史敬忠和另外两人知道。我不告诉你,是有保护之意,我尚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便不想使你再卷入这场巨变中来。”

    卢秦第一次听到师父说出如此隐秘之事,一时既心疼又感慨:“恩师,何必如此自苦?这么多年了,他自己的儿子自己不保,乐看别人制衡于他,您又何苦如此殚精竭虑?”

    “呵呵,师父如此,不只是为陛下、为太子、为大唐,也为我英年早逝的师尊,还为我被白白辜负的三十年光阴年华。如我师尊在世,我何必如此处心积虑,可惜天不假年,师尊早早故去了,他可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冯公远,竟将他的徒儿害得这么惨。”吴清云神色暗淡地说道。

    “把您打发来这里是冯公远的主意?”卢秦惊诧道。

    “哼哼,以陛下的心智,还不至于想到三十年之后的这步棋。冯公远熟知陛下心性,知他晚年必定走向昏聩,否则冯公也不会在脑清目明之际就选择不发一言、不出一计,坚决闭关不出。他曾对我说过,保太子上位,大唐或能再有个几十年中兴,若换了别人只怕连这也不能够了。他如此安排是觉得为师是一枚不甘心被摆布的棋子,若置身朝野这枚棋子定要于置大唐于乱世,于是建议陛下拿我做一枚闲棋冷子,放在暗中使用。这对为师来说不知该是喜是悲,他看得不错:吴清云确实不甘心被摆布,但我定不辜负江山!”吴清云眼中充满了落寞。

    “师尊,卢秦愿尽微力,助师尊成就心愿!”卢秦热切地说道。

    “好孩子!你虽聪颖,但既无野心又下不了狠心,实不宜卷入此中来。未来几年,大乱即至,你偏安一隅不受其乱,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我也安心了。能否成事,在人,也要看天意,你是我最后的退路,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好了师父!”吴清云充满慈爱地拍了拍卢秦的肩膀。

    “师父!卢秦想为师父多做点事!”卢秦眼中含泪,三十年来,他与师父情同父子,怎能眼看着老父冒险,却安然旁观?

    “呵呵,你已经帮我不少了。你知道今天那个放火的武艺是谁吗?”吴清云笑笑说道。

    “我已派人查了他,他官授左金吾卫大将军,是专替圣上、李仲钦办暗事的。这人不是简单的杀手,心机很深,易容之术精湛,还有个孪生的弟弟,他弟弟倒没什么心眼儿,在李仲钦手下当差,与陈世良相熟。武艺今天是与崔百里一同来的,他们的共同目的都是为了杨济。”卢秦说道。

    “他兄弟俩都是云澈的徒孙,冯公远三个徒弟,首徒就是崔百里,云澈是老二,云澈原不打算收徒,也不知后来怎么收了两个徒弟:董平良、董平希,后来又收了明真。这武艺便是董平良的徒弟。云澈的一手绝学就是易容,这还是从王旻的师父徐宁那儿学来的,后来传给了两个徒弟,这两人接着传给了武氏两兄弟。可惜云澈的这两个徒弟平良、平希都故去了,除了明真一脉,现下就只剩这两个徒孙而已。武艺原先是他师父董平良发展的暗桩。可董平良不舍得给他徒儿吃那丹药,因此才有今天他反出一事。”

    “他反了?那他弟弟呢?”卢秦问道。

    “董平希师徒俩都不是我的暗桩,这俩人一脉相承,都过于胆小,不思进取,只想过过小日子。武艺倒是个好苗子,但心向李仲钦,又错看了我们的底细,觉得成不了事,就反了。”吴清云苦笑道。

    “那云澈师叔知道这事吗?”卢秦又问。

    “当然不知道,云澈与崔百里不和,崔百里现在在右相府里当客卿,云澈如何会让他徒孙与他同流合污?只是云澈散淡惯了,不问俗事,也不知道董平良、武艺师徒是我暗桩的身份,如要知道了也得来问我一个大不是。”吴清云暗暗觉得此事早晚会被云澈知晓,心下还在思忖怎样应付。

    “云澈师叔不是在武夷山清修,几十年了也没出关,想是不会知道。”卢秦安慰道。

    “好在他不管这些,如要和明真一样,就更乱了。”吴清云觉得自己这一天来最多的表情就是苦笑了,心下不禁颇感凄然。

    “恩师,下一步该怎么办?钟期也死了,我的眼线说是死于陈世良之手,王旻已派人从带月轩把他的尸身运回长安了。”卢秦给吴清云倒了一碗水,递到他手中。

    “钟期不是陈世良杀的,是武艺,用的就是我的暗桩常用于灭口的毒液。”吴清云接过水啜了一口,继续说道:“哼哼,这小子又坏又怂,下手真是狠绝,就没打算给陈世良留退路,但他知道陈世良曾救过李仲钦的命,眼下还不敢亲手把陈世良弄死,看着吧,总有一天他会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嫉恨对陈世良下手,不过至于谁能干掉谁就说不好了。陈世良他们都被王旻几个抓了,点了穴道,在回长安的路上被崔百里和武艺给截住,结果搜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武艺还受了点伤,看起来他们之间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杨济现在何处?”卢秦问道。

    “幽无迹那里。这丫头外冷内热,看到她总会让我想起一位故人……算了,不说了。总之,武艺既已知道孩子的衣物出现在这里,就必定不会放弃,王旻他们是保不住杨济的,在幽无迹那里更安全。如果幽无迹遇到危险,卢秦,你要设法救她。”吴清云慢慢说道。

    “我正想问您咱们是不是要帮一下王旻他们?那武艺不是善类,又刚反了我们。”卢秦接着说道。

    “不是不帮,而是我也要通过杨济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孩子在李仲钦那里,我的暗桩能帮我获知其中秘密;但如在王旻那里,我便也没什么好办法了,齐岳把王旻周围经营得滴水不透。”吴清云叹了口气。

    “那为何不直接问那孩子,咱们也有手段,那孩子落在崔百里手里,怕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卢秦有些担心地说。

    “呵呵,崔百里也是因为被师父逐出师门才变成那个怪样子,以前他可是个特别热心、开朗的人,心肠也好。唉,人心多变,世事无常,自古如此。我不直接去问,是因为我还不想跟李仲钦直接面对面,能知道我想知道的就好,现在还不是跟李仲钦打对台的时候。”吴清云笑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