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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父子相认

    第四十六回父子相认

    苟平川擦了一把老泪,接着说道:“下了山,我去我爹娘坟上祭拜了,便先去找了我爹的那位老伴当,他已经升官当了狱丞。他告诉我害我爹的那洛阳令也坏了事,我此前的案底他可设法帮我消了,再帮我谋个狱卒的差事,能安身立命便是我当时最想做的,我千恩万谢。谋定了差事,我便偷偷潜去我老丈人家,可一看之下便傻了,家里不仅没孩子,连我媳妇的人影都不见,我只好找到我那个大舅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告诉我:我老婆生孩子生不下来,挣扎了两天,好歹生下一个男孩,可我老婆当晚就大出血死了,老丈人觉得这孩子命硬克死了他娘,孩子瘦弱不堪,眼见不活,加上我又不知所踪,就让大舅子抱出去送到村头的道观里,让有缘人捡去养吧。大舅子好说歹说都说不听,他自己还要靠我岳父养着,别无他法只好把孩子包了,送到邻村的一个道观门口,还留下几百钱,希望捡到孩子的人能善待他。第二天他再去看的时候,孩子已不见了。我欲哭无泪,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能怨谁?我大舅子看我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告诉我,这孩子右耳往上一寸的头皮上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往后若有缘分或许还能找到。”

    说到这里,陈世良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鬓角,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头发里有……痣的?”

    苟平川听了,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你来刑部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儿呆了快四年了,那天你一来我便注意到了你,你和我媳妇儿有一点长得特别像,我媳妇他们家的人都是嘴比较小,乍一看我都有些恍惚,是不是看见了我十几年前的大舅哥。注意到了你,便留上了心。有一回你去办案,遇到了个挺硬的点子,让人设计给堵在屋里,要拿火烧死你,我赶到的时候你已被熏晕了……”

    “怎么!那次是你救的我?”陈世良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我师父……”

    “哪次?哪次?”陈奇峰好奇地问道。

    “想是你又在哪儿喝醉了!你说你的……”陈世良白了他一眼,陈奇峰不好意思地拿起酒盏喝了一口。

    苟平川继续说下去:“我把你弄出来,就想看看你朵耳上面的头发里有没有痣,一看之下就瘫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我想是不是老天爷看我改过自新,给了一个重新见到儿子的机会,还是我爹娘,我媳妇在天有灵,保佑我还能有个血脉留在这世上。”

    “这么久,干嘛不认我?”陈世良沉着脸问道。

    “没脸!”苟平川低着头,努力了半天才平复好心情,接着说道:“要不是我年轻的时候干了那些浑蛋事,你有家,有娘,不会……吃那么多苦……”说着,两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兄弟!不能这么说,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错,干点浑蛋事……世良心善,他不能怪你!”陈奇峰见了,眼眶也跟着红了,想起自己以前醉酒后暴打陈世良,过后心里也是这样的愧疚。

    “你就喜欢给我做主!”陈世良又白了他一眼。

    “你敢不认你爹!”陈奇峰“嚯”地站起来,苟平川见了连忙站起来拦着,陈世良白他一眼道:“我几时说过不认他了?”

    陈奇峰一听立刻转怒为喜,大笑道:“这才像我徒弟,跟你姑姑一样,心善,明事理!”

    “嘁!”陈世良对他一撇嘴,向苟平川跪下,磕了三个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爹!”,苟平川一听之下老泪纵横,腿一软也跪在地上,伏地恸哭道:“爹、娘、玉芳,你们不怪我了是吗?是你们把世良送到我身边的是吗?我对不住你们啊……你们还对我这样好……世良啊……爹对不住你……”

    陈世良和陈奇峰连忙把苟平川扶起来,陈世良仍旧跪下,对陈奇峰和仍旧抽泣着的苟平川说道:“我陈世良命不差,有爹,有师父,师父和爹也差不多,从小把我养大,教我本事;爹一直在帮我,救了我好几次。从此往后,该我孝敬你们了……”

    陈奇峰和苟平川听了,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接着就听陈世良试探着问道:“就是……就是……是不是非得改姓“苟”?”

    陈奇峰和苟平川原来正痛哭流涕的,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破涕为笑。苟平川揩了眼泪,把陈世良从地上拉起来,对他说道:“能听你叫我一声“爹”,爹心里就够知足了,这辈子算没白活。不用改,跟你师父姓陈挺好,你师父和爹是一样的。”

    “那……不太……好……吧?苟……世良,听着其实也挺顺耳的,苟家血脉那怎么能不姓苟,是不?兄弟,不用跟我客……”陈奇峰真心实意地对苟平川说道,转头一看陈世良脸色,连忙把后面的话生生给憋了回去。

    苟平川笑着一边揾泪,一边说道:“你师父逗你呢……”,他开门向外叫道:“一白、二白,再温壶好酒来……”,却无人应声,苟平川略有些诧异地又叫道:“一白……二白?”,院内仍旧寂寂无声。

    院外一直鞭炮阵阵,屋内三人一直也没太在意外面,叫了两遍什么动静都没有,这下三人顿时都警觉起来。

    “花玉奴刚才醒了吗?”陈玉良首先问道。

    “醒了,我还喂它喝了点水呢。”陈奇峰一边说着,转身向外走去,陈玉良和苟平川也紧跟着出门去看个究竟。

    院外刚刚响过一阵鞭炮声,现在只有远处稀稀拉拉地不时传来一两声爆竹声响,显得院子里格外安静。花玉奴静静地卧在犬舍内,像是睡着了,陈玉良走过去轻按一下它的脖颈,感觉到它身体温暖,陈玉良略略放了点心,一边拉起它的爪子准备搭搭脉搏,一边回身对苟平川说:“又让人给迷了,今……”,话还没说完,只听陈奇峰在前厅叫道:“老弟、世良,快来!”,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向前面跑去。

    前厅通往后室的门口,只见一白二白两人一内一外倒在地上,已然气绝,一白死在门外,头冲后室,俯身倒下;二白死在门内,头冲一白,侧身倒在地上。陈奇峰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端详着上面写的字。陈世良大惊,急上前查看二人的尸体,苟平川接过陈奇峰递过来的纸,念出了声:“父子喜相逢,屋外六耳听。双白诚可信,欲示却陨生。此去沧海远,须惕横祸生。若问凶何在,草下寻旃蒙。”

    苟平川念完,三人沉默了半晌,陈世良将一白、二白抱回他们的床上,拿被子盖了,看到他们桌上、地上到处摆的准备带走的衣物、用具,陈世良平时最喜欢的吃食已用干荷叶一包包地裹好准备打进包袱里,他们自己的衣物却没带几件。陈世良望着满屋的杂物和床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欲向外走。

    “你哪儿去?”苟平川连忙拦住他。

    “给他俩报仇!”陈世良恨声道。

    “找谁报?怎么报?”陈奇峰接着问道。

    “找武艺,把他宰了!”陈世良怒吼道。

    “是谁给咱们留的信?他的话可信吗?如果他和我们是一帮的,他明知道一白二白和咱们没有二心,那这俩孩子被杀他为何不拦着?哪怕他自己不动手,只惊动我们一下,一白二白也未必就会死。花玉奴是只灵兽,为何只迷不杀?以武艺和一白二白的功力,他们如在门外偷听,就说外面太闹,咱们都没留意吧,武艺有这本事一举杀他们两个,而我们一点儿都不察觉吗?”苟平川一连串的问题让陈世良马上平静下来。

    三个人一对眼神,立刻分头往犬舍、尸体和后室左近仔细探查起来。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三人回到后室碰头。

    “这次迷花玉奴的不是我素常用的那种迷香了,想是另外一种。”陈世良说道,“附近只有一白二白的脚印,花玉奴虽然没死,但像醉了酒一般,意识不清,我用药油熏了都没醒过来,不知多久能醒。”

    陈奇峰接着说道:“一白、二白没有再到后室,他们可能在前厅后门站了一会儿,有可能听到屋里哭泣之声又不好进来,就在这儿听我们说话。后室门口、窗边有些痕迹但被消除了,几乎看不出什么。但在前厅屋梁上有一个印子,像是一条腰带一样的带子在上面搭过。信是在屋里桌上写的,用的就是屋里的纸墨,还是晾干了以后放在二白身前的。”

    苟平川叹了口气,说道:“一白二白面色稍有惊讶,想是已看到了来人,想往外跑,但还没来得及跑出去便遭不测。死了超过半个时辰,已经能看出尸体上的斑痕了。不是中毒,不是勒死的。后背左侧有掌印,根据掌印大小,应该是个男人打的。一掌毙命,后背中掌可胸前的肋骨全被击碎了,血甚至还没来得及涌到脸上就停住了,我怀疑不是心就是肺可能瞬间就被打烂了,连点儿声音都没喊出来,八成是肺。厉害的是打出一掌后还能拉住胳膊轻轻放倒,避免出声惊动我们,能看到二白胳膊肘上面有握住的痕迹。应该是先近身打倒二白,拉着他不让他倒地,然后再干掉一白,再把两人轻轻放倒。一白已微微有些转身的迹象,所以他身上那一掌比二白偏了一点儿,但也没能活命。能一掌把内脏、肋骨击碎,瞬间伤人性命,尸体还没飞出去,武艺似乎没这功夫,贺双七更不行,我都没这把握。”

    陈奇峰听了,挠着下巴说道:“如果我们要伤人,不会用这办法,多会用暗器,若怕倒地、打斗之声惊动别人,也可以先用迷香,再杀人。此人如此,想是怕露了形迹?是我们认识的人?另外,为何对花玉奴网开一面?连狗都能饶了为何要杀一白二白?”

    苟平川道:“可是因为一白二白发现了什么?或许他们根本就没听我们说话,是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声音出来探看,结果没看到,或正看着的时候被灭口?”

    陈世良一直沉默不语,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急起身出了屋,一纵身上了屋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手上拿了两瓶酒和一盒山参,把东西放在桌上,坐下第一句话就是:“今晚至少来了三拨人……”,他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最早来的是贺双七,他没再回来;第二个,行动甚是诡异,他是从犬舍对面邻街的墙上进来的,或者至少攀上过那面墙,可能先弹了迷香进犬舍,但那面墙是离犬舍最远的,按花玉奴的灵性,他只要上了院墙,花玉奴就会警觉,迷香从院墙进犬舍,到发生作用这段时间,花玉奴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第三个,我几乎可以肯定是个男人,而且我觉得很可能是武仁,他们兄弟俩都爱穿包边的靴子,而且脚都很瘦。这三个人里最后这个轻功最差,他是从前门越墙进的院儿,最后原路跑出去的,但看不出来他进到了哪里,大门外面有两瓶酒,和一盒山参,十有八九就是武仁,我让一白去叫他来一起来吃饭的。”

    苟平川问道:“有没有可能武仁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第二个人在对一白、二白下手,所以没往后面来就逃走了?”

    陈奇峰道:“还真有可能是这样,也有可能他来的时候看到两人已经死了,便跑了,凶手发觉了去追他灭口?这凶手到底什么人?身手比我和平川都好,奇哉怪也!”

    陈世良一撇嘴道:“身手比你好有什么奇怪的,你又不是天下第一。”

    苟平川笑道:“你还别说,就我知道的,长安城里比你师父身手好的还真没几个。今晚上来的,难不成是咱们不知道的?”

    陈奇峰白了他徒弟一眼,继续说道:“咱们看看这封信,字肯定是男人写的,你这俩小厮屋里为什么会有笔墨?他俩认字?”

    陈世良听了答道:“一白能读能写,二白只能认,不会写,至少我从没见他写过。我不在家,如果有人不是从大门进了宅子,我不让他们管,以他们的武功十有八九惹不起。如若发觉了,他们只装不知道,帮我记下就行。另外这宅子有十处暗设的机栝,有的会击发,有的只是为了验证有没有人进入,一白、二白每天都会检查,有动的会记下来给我看,其实我自己也会看,并不指望着一白去记。唉,以前只觉得他们不是自己人,懒得调教他们功夫,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功夫再好一点儿也不至于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陈世良说着低了头,满心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