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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醉风小雅

    第四十八回醉风小雅

    “记得了!”苟平川躬身道,想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书……若是找到了,王旻他们会不会自己献给圣上?”

    老头儿嘴一撇,说道:“他们?哼!你给人当便宜老子,是不是一高兴就把自己的脑子也一块儿给送出去了?你……我送到圣上手里,和他们送到圣上手里,那能一样吗?得了,我回了,陈奇峰带着人回来了……”

    苟平川听了扭头看了看前面,就听见陈奇峰了的叫门声,回头刚想恭送那个老头儿,桌前已空无一人,不仅人不见了,连老头刚刚用过的杯盏碗碟也都消失不见了。

    苟平川见惯不怪地起身去开院门,只见陈奇峰带了三个小厮站在门口,正把缰绳交给其中一个小厮,扭头对苟平川说道:“老弟,辛苦你了,家里没啥事吧?你这一脸什么东西?渣渣沫沫的?”

    “哦……我倒腾豆腐来着,不换水就酸了……我连吃带喝的辛苦个啥?平安无事!”苟平川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笑着说道。

    陈奇峰明显松了口气,他指指身后三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笑着对苟平川说道:“我把明真那儿最伶俐的三个小厮给带来了,来吧孩子们,后院先不要去,后面有机栝,从前面开始收拾……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哦,宝山,你去弄两口棺材,寿衣什么的……哎,反正有两个人要发送,人躺在前边耳房,还要通知里长……你办过?那太好了!办好了师爷爷多赏你压岁钱儿,行了,去吧……”

    陈奇峰在这儿交办一白、二白的后事,苟平川早带了另外两个小厮去熟悉地形,一个负责熬药,收拾厨灶;另一个开始洒扫。

    交代得差不多,陈奇峰来到后堂看看卧在榻上仍旧昏睡着的花玉奴,搭了搭脉,奇道:“平川,你早上给它吃啥了?怎么觉得好得多了,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苟平川凑过来,看了看笑道:“我哪敢动它,它是世良的心肝宝贝儿,动坏了世良还不得跟我翻脸?我又不懂御兽……它好了?”

    “那倒还没有,只是比早上好了不少,原没想着会这么快。想是壮年,身体结实,底子打得好……”陈奇峰摸摸花玉奴的脑袋,那狗子换了个姿势接着酣睡,苟平川笑道:“不知醒了怎么样,原来警醒得很,我都以为它不睡觉的,怎的这回睡得这样熟!”

    陈奇峰答道:“它算运气好,如不是世良平时喂养精细,让那虫子叮一口,即使命不丢,八成也废了,看醒来如何吧,摸着脉相是不错……”

    正说着,三个小厮中那个叫宝峰的进来禀报道:“启禀师爷爷,外面有人来,说要带话给师爷爷和苟帅,说是永王府的下人。”

    陈奇峰和苟平川对视一眼,陈奇峰道:“让他进来吧!”

    须臾,一个内侍打扮的小厮快步走进后院儿,进得屋来向陈、苟两位施礼道:“上元安康!小的是永王府的下人,王爷备了份礼以备陈将军路上之用。已和陈将军过了话。陈将军吩咐送到府上来,王爷让代问陈世伯和苟帅安好!”

    陈奇峰听了,忙起身道:“那多谢王爷了!也代我们向王爷问安,明日世良会去府上拜谢!”

    苟平川站着听完,笑着说道:“有劳小哥了,这二两银子拿着与兄弟们喝酒。”

    “小的代兄弟们谢陈世伯和苟帅的赏!还请收下礼单,等会儿还要麻烦哪位给小的签一份回单,小的好回去消差。”小内侍规规矩矩地双手接过赏钱,从怀里施礼拿出大红的礼单呈上,并单具一张已写好的收单,陈奇峰拿了收单,和苟平川两人跟着小内侍一同来到前院,只见一队内侍正有七手八脚地往院子里搬着一口口朱漆大箱,陈奇峰有些吃惊,把苟平川拽到一边,小声说道:“怪不得都爱当官儿,这区区一个五品,就送这么多礼?”

    苟平川笑道:“那还不是沾了小县主的光?永王是为了让世良尽心保全他闺女,平安去平安回,这一路几千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陈奇峰咧嘴暗道:“世良算是让他们家闺女给套住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交代?”

    那小内侍见所有礼箱已搬进院子,便向陈、苟两位领了回单然后告辞,两人将来人送走,便指挥三个小厮把箱子抬进后院耳房,清点完毕,几人都累得一身大汗。

    好容易忙完这一摊,苟平川与陈奇峰终于有空在桌前坐下,几个小厮整治了酒菜,然后就被陈奇峰打发出去逛街了。苟平川喝了口酒,对陈奇峰道:“老哥哥,你帮我出出主意?我想着过两天就去刑部把差事辞了。我原先是这么思量的:若我俩都离了刑部,右相那些人会更疑心;另外,我留在城里,有什么动静还能及时报个信儿。可现在想想,我即便不去,他们就不疑心了?多我一个人,万一打起来,还能顶点儿用不是?另外,我一个差人,能知道的有限,现在又带上了县主,世良肩上的担子重啊,万一有个差池……”

    “嘿!我就是这么说!管它那个!”陈奇峰听了高兴地一拍大腿,硬气地说道:“你要说是朝廷官员不能说辞就辞,你一个小小的捕头,连个品级都没有,凭啥不让你走?你在刑部,何曾受过重用?嘁!不打招呼便走他们又敢怎样?别忘了,你现在是五品大员的爹!”

    他又拍拍苟平川的大腿道:“兄弟,我就说你得硬气着点儿!咱先不提世良这一层,你看看你,天天让人家在头上踩来踩去的,明明一身本事,跟刑部那些小屁官儿点头哈腰的,我都替你不值!马上去辞!就这么办了!咱兄弟俩投缘,这一路上咱们搭个伴儿,哈哈!这下世良该放心了!”

    正说着,听门外有人拍门叫问道:“敢问苟帅可在府上?”,苟平川听了苦笑道:“想是崔百里打发人来找了!”,说着二人起身开门,果然是相府下人持了崔百里的帖子来请,苟平川便跟着上了车,往相府去了。陈奇峰见苟平川走远,转身回院儿掩了院门,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以眼观天,嘴里嘀咕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还是山里待着舒服……”

    一进相府,崔百里就坐着他那特制的轮车在二门内恭候,苟平川急上前拱手道:“崔先生!元日大吉啊!”

    崔百里笑容满面地回礼道:“哎呀平川老弟,上元安康!可把你等来了,一向可好?”,两人一道说说笑笑地进了崔百里的亭子间,屋门上方悬挂一匾,上书四个大字:“醉风小雅”。

    室内陈设简单却不失华贵,因崔百里行动不便,所以屋里家具不多,很是宽敞;南侧是对开的大窗,窗户上糊的不知什么纱,整个房间甚是通透明亮;宽阔的房间内,一张花梨大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书籍堆垒,桌角一尺多高的香炉内香烟氤氲。苟平川一进门就被迎面一方矮几上那盆硕大的,一人多高的假山盆景所吸引,崔百里跟在后面进屋,看见苟平川在端详那盆景,便笑道:“不要笑话我,我一个残障之人,平时也没那游山玩水的福气,就自己动手做了个假的,糊弄自己罢了!”

    只见汉白玉石莲花底座上一座奇峰伫立,点缀着青苔、幼树的山石上云雾缭绕,一条小瀑布自山顶叠叠而下,水声潺潺;水流在山脚下形成一条青溪绕山而去,在白色的底座映衬下更显得山清水碧;水中十几尾细小的五色鱼儿正悠然地游弋,忽地不知哪里飞来一只白色红翎拇指大的一只小鸟,倏地从水中啄了一尾小鱼儿,飞转到山后,苟平川跟着鸟儿往后一转,原来后山还别有一番风景,山间峭壁上横生出一株盘松,上面有一个精致的鸟巢,一只雌鸟正在孵蛋,雄鸟正衔了鱼儿喂给雌鸟吃。真鱼真鸟便也没什么出奇的,偏偏这云雾、山水都浓缩于丈余之内,似画中般小巧,苟平川刚要称奇,忽见一匹雪白的瓷马自山腰的林间缓步而出,沿着盘山小路转至山前,长嘶一声,便又沿路溜达回树林中去了,崔百里笑道:“午时初刻了……”,苟平川看了不觉鼓掌大笑道:“崔先生真乃仙人也,老苟我今天算见识到什么叫巧夺天工了!”,崔百里苦笑着摇头道:“一个瘸子闲暇时聊以自慰罢了,平川老弟若是喜欢便拿了去,得了闲我再做一个……”

    苟平川哈哈一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不过……即使我老苟脸皮厚,不当这个君子,怕也无福享受了……”

    崔百里一边请苟平川坐下,一边惊诧地问道:“却是为何?”

    苟平川笑道:“老兄,这两天事情不少,一喜一忧啊!”

    “哦?”话说间,侍女已将佳肴美酒摆了一桌,崔百里一边给苟平川斟酒,一边问道:“说来听听?”

    苟平川道:“先说这一喜,昨天我认回了我失散多年的儿子……”

    崔百里惊讶道:“哦!大喜啊!我还以为你一直没娶呢?”

    苟平川叹了口气,说道:“唉,那也是往事一段,我不爱提,当年我老婆儿子生下来便死了,是个男孩儿,后来因为孩子太瘦弱,我老丈人觉得养活不了,就让我大舅哥送到道观里了,当时我没在,后来大舅哥告诉我我才知道,再去找便找不到了,直到我看见世良……”

    “怎么!陈世良是你儿子?”崔百里惊讶得差点儿从椅子里站起来。

    “对,他就是我儿子,如假包换!”苟平川笃定地点点头,把父子相认的前后说了个大概。

    “哎呀!真是造化弄人!世良也算是我徒孙辈的孩子,我们两家祖师算算也有上百年的交情了,真真喜事一桩!来!平川,恭喜啊!”苟平川能看出崔百里笑容里的真诚,心中也感念他曾在狱中帮过陈世良,于是恭恭敬敬地端起酒盏满饮了一杯。

    崔百里饮了酒,笑着说道:“不对不对!哪里是一喜,应该是双喜临门才是,世良不是刚升了从五品游骑将军么?岂不也算一喜?”

    苟平川听了擦擦唇边的残酒,苦笑着摇头道:“先生看着是喜,在我这当爹的心里怕是一忧。先生也知道,世良之所以能得这个品级,是因为要护送清阳县主李佳前往东海。这一路千里迢迢,世良纵有太合先生他们在侧,也不敢保证没有差池。那县主自幼骄养,世良脾气又直,讲话又冲,那日县主驾临世良家中,我瞧着两个人说不了两句就像要吵起来的样子。这一去千里,人家县主嘴一歪歪,世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不是?什么品级不品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有点差池,便是相爷求情也未必好使。我思量着还是亲自跟了去更妥当些,世良和他师父也不对付,说话便要瞪眼,好歹我也跟他混了几年,熟悉他的脾气,遇上事了还能规劝两句,他倒也听……”

    崔百里听了并不吃惊,反而很是理解地点头道:“呵呵呵,原来如此,哀哀父母之心,自古如是。我看老弟你所虑也不无道理,世良啊,他这脾气可不像你,倒更像他师父一些!”

    “哈哈哈!可不是怎的,那天因为奇峰兄说长安没啥好酒,世良就跟他呛起来了,好悬没动了手,好在他俩吵完绝过不了半个时辰就没事了,好像没吵过一样!”苟平川听了笑起来。

    “唉,世间这缘分还真是奇妙,兜兜转转,有缘分的人始终都会碰到一起。你们这一走,怕是得几年后才得相见啊……”崔百里感叹道。

    苟平川举起杯来,说道:“崔先生,那日世良从相府让人给送回来,跟我们说了:多得先生相助,要不然我们怕是也无福相认了,我老苟敬先生一杯,也代世良谢先生恩情!”

    崔百里听了忙举杯笑道:“不必言谢!客气啦!即使没有你们这一层关系,你也知道,我们两家师门亲近,世良和武艺都是我的孙辈,两个孩子为主上效力,有点过节争执也不至于非得要了对方的命,武艺做得过了,让世良吃了亏,是我这做师长的没有尽心教导好,我心里甚是愧疚,还想着哪天带着武艺兄弟俩去给奇峰和世良赔个罪呢!”

    苟平川连连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小孩子家,年轻气盛,都想争个功,力争上游那是好事啊!不打不相识,世良那孩子嘴硬心软,不记仇,崔先生不必如此!”

    崔百里饮了酒,继续说道:“平川呐,无迹姑娘可安好啊?”

    “无迹姑娘?”苟平川心下一凛,脸上却神色茫然,纳闷地问道。

    “怎么,世良没跟你讲过?”崔百里诧异地问道。

    “没有,我就见世良和县主这一个女孩儿说过话。”苟平川装傻。

    “不,不是县主,这个无迹说起来……唉,算了,不知道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你早晚会见到的……”崔百里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丝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