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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真假肖玉

    第五十八回真假肖玉

    武艺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金仙观方向奔去。果然,他走了没多一会儿,从竹林中走出两个人来,一个当然就是吴清云,另一个身材矮小,身高也就到吴清云的腋下,一双招风耳,双手过膝,佝偻着后背,但行动却十分灵巧,从后面看就像一只大号的猴子一样。那人望着武艺消失的方向,对吴清云说道:“他拐了个弯,去幽无迹地宫入口的那片竹林了。”

    吴清云背着手儿,笑着对那个大猴子一样的人说道:“龙聪,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吗?”那个叫龙聪的听了微微一笑道:“站在他那个高度自然有他的道理,站在高处便不一样了。”

    “哈哈,来说说怎么个不一样!”吴清云拉了把竹椅坐下,又指了一下旁边的另一张椅子,示意龙聪坐下。龙聪坐了接着说道:“就此事来说,他有一件事没看明白:人也好,东西也好,现在都不是重点了。我觉得重点已经变成了这个故事身后的朝局。那天在宫里,我看见安九成和圣上聊了很久,安九成太厉害,我没敢近前,杂音太多圣上声音又轻,旁的听不清,我只听到安九成提到了两个字:永王,还不止一次,可能圣上已经盯上了永王。”

    吴清云笑笑:“这已经不算是新鲜事了,杨家所以被灭门还不说明问题吗?只是杨家这三个兄弟嘴够严,没把永王拉下水,永王大概也确实没留下什么实证,所以儿子理直气壮,老子也就顺水推舟。这儿子也算是走运,赶上他爹上了几岁年纪,心性平和了,要是早个十年八年的,没证据又怎样,先太子兄弟三个不是一气儿都杀了吗?”

    提到先太子,龙聪的脸色阴暗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先太子一事是平良和玄衣办的,圣上后了悔,连他俩也跟着受牵连,都没得善终,平良只留下这个徒弟,可惜这个徒弟比师父差得太远……”

    吴清云叹气道:“平良拿自己的前程给他换了个四品,留下那么多财产,还不足满?想当年平良只身来到长安,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能给他挣来这些不容易了,这孩子心太急了,应该再沉稳些。”

    龙聪道:“武艺格局太小,管窥蠡测,自大轻佻,有小才但难堪大任,破绽太多了,即使假以时日也不过勉强算个中下之才。”

    吴清云笑了一下:“看来你对他评价不怎么高呀!他又去找幽无迹了,挺有韧劲,就这一点来说他也不比陈世良差嘛,想干的事排除万难也要去做。”

    龙聪不以为然地摇头道:“陈世良比他强了不止一个等次,为了个杨济吃了那么多苦,受了不少委屈,顶了个灭杨家阖族的脏帽子,这次又领了个吃软饭的名声,我倒觉得这才叫韧劲。”

    吴清云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更看重陈世良,这孩子原先是阴郁霸道了些,现在看是不错,看着吧,这一路够他忙活的,这个武艺不会轻易放过他。”

    龙聪有点担心地说道:“那你还要帮武艺?你当心他倒咬你一口!”

    吴清云摇头道:“就冲着平良也不能不帮他,不过要看怎么帮,帮什么,什么时候帮。他怨我在他师父死后不援手助他得到卫首之职,呵呵,他不当卫首那算是他的福气,要是当了,只怕现在坟上都长草了。他们这支队伍里各方的人都有,王旻他们保杨济是定了的,但有人想要把这孩子弄到手也是明摆着的事,我要逼他们一下,否则没有冲突,咱们就很难得利。又不好露面,便只有借用武艺之手了。武艺有句话说得不错:若只是围观,到时连一杯羹也分不着了。话说回来,杨济可是个烫手的山芋,武艺最好别打捉了他的算盘,否则就像捧个金饭碗要饭的孩子,被抢、挨打,甚至被杀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他把孩子交给永王不就得了?”龙聪插话道。

    “哈哈哈,你认为武艺会那么做?你小看他了!”吴清云轻轻摇了摇头。

    武艺果然是拐弯进了竹林,他把他认为可疑的地方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这事儿他已经做过几次了,伤好了一点,他便几进终南山,只可惜每次都无功而返,这次看来也是毫无进展。夕阳正投落自己最后一抹光芒,竹林里已经暗了下来,武艺落寞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仍旧一无所获,甚至不知道自己脚下就是幽无迹地宫的入口。正在发愣之际,忽然一阵山风吹过,一张素笺随风飘舞,晃晃悠悠地从武艺眼前飘落,武艺蓦地一惊,伸手将那张纸抓在手中,展开一看,纸上画着一个女子正拉着一个小孩登上一驾马车,那马车的样子和王旻的车一模一样。武艺刚要仔细再看看,冷不防那张纸却忽然自己燃烧起来,顷刻之间便烧成了灰烬,山风吹来便像一只只灰黑色的蝴蝶一样四散飘去。武艺愣愣地琢磨着那画的意思,忽然醍醐灌顶一般飞奔而去。

    “他这是看明白了?”,这是龙聪的声音。

    “大概是吧,”吴清云感叹道:“这个地宫是子墨建的,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给破了,我欠他们的……太多了”

    “那你还告诉她无迹和杨济的线索干嘛?”龙聪不解地问道。

    “那只是让他知道,我所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多得多,早晚他还会回到我的手中,或许我还能保他不死,总要给平良留下条根啊……”

    “你啊,就是心太软。”龙聪叹息道:“那孩子可未必会想到这一层,此刻他恐怕只想着去抓人邀功。”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山风吹动,一片“沙沙”的声响之下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慢慢远去。

    大队人马早已进驻到了金仙观,一番喧闹忙碌之后总算安静下来。陈世良厌烦应酬晚上的晚宴,借口要谨慎防备便去四处巡查,卢秦也不以为意,招呼一帮贵客,排了素宴自去热闹。陈世良事前已得了齐岳的提醒,在马车附近加了岗,每个时辰一查,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一丝一毫都不许疏忽懈怠。武艺兀自观望了好久都无法靠近,只得放弃了藏身在运货马车车底的想法,他知道带月轩周围有机栝,他也没那破解的本事,便把自己的人马撒开,远远地盯紧有可能潜入带月轩和马厩的要路。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幽无迹,陈世良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忐忑,还有那么一丝甜蜜,虽然他与她也只见过两次面,在一起待了短短的不到两个时辰,中间还有个杨济和崔百里,但这也足以使陈世良回味良久。他忘不了在幽谷那个静好的画面,无迹整理花草时专注的样子,和姑姑很像;他也忘不了无迹在牢中望着他的眼神。“她应该不讨厌我的吧?”陈世良想象着无迹戴着那对白玉耳环的样子,不禁微笑起来。

    “想什么呐?世良哥!”一张油腻腻的大脸贴过来,横在陈世良眼前,陈世良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米当康,不是让你在观内巡视吗?不干活跑到这里来干嘛?”

    米当康年过十七,胖乎乎的,爱吃爱笑,他原是陈世良三年前办案时在街上碰到的一个小混混。初次看陈世良办了个案,在他心里陈世良就变成了神一般的人物,下定决心要追随这位大神,于是他就像只苍蝇一般紧跟着陈世良不放。那一阵子,只要陈世良办案,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米当康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左近。陈世良回到衙门,他就买个胡饼,一边啃一边在衙门口附近蹲着,只要陈世良一出来,他便跟上,无论有没有机会都创造机会上前搭几句话,几次下来陈世良就烦不胜烦,连暗中查岗的陈奇峰都想出手把他给做了。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的陈世良揪住在他家门口附近一棵大树底下蹲着啃鸡爪子的米当康,质问他到底要干嘛?米当康咧着油腻腻的大嘴,龇牙一笑:“我就想跟你干,当你小弟!”。

    陈世良气得笑出来:“说说看,你会干吗?”,米当康抹抹嘴,故作神秘地说道:“我有一手绝活,就是认路。我走过的,不用多,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忘,我能把这一路上每家每户的样子都给你画出来;我没去过的,有舆图或者画个草图,看一遍,一准儿走不错,你就是画错了,我都能找到地方。咱们长安城大吧?每条路我都走过。不信咱俩比比,若只比走路,我一准儿比你先到,怎么走最近我门儿清!”

    陈世良一听觉得挺有意思.便想考校他一番,想了想,便说:“也不用多远,就去相府吧,怎么走最近?”

    米当康咧嘴一笑:“骑马走么,也没什么近路可抄,只一条:老何米铺有个便门,过了这个门正好可以通到康平坊北街,这么走比你往常走的路快的不到半炷香的工夫;要是用轻功,你的习惯是:常走的路一般都会选没什么人住的房顶落脚,不易被人发觉,所以你惯常走的那个路线还可以再近些,往西第三条街最近有个宅子清空了,那家人家前去洛阳奔丧,只留了一个老头儿看家,那老头儿只在前院儿住耳朵还聋,所以晚上的话,可以走后堂屋顶,比你常走的路要快一盏茶的工夫……”

    陈世良一听,没想到这小胖子还有这个本事,他居然知道自己的习惯,于是沉下脸,刚要开口,米当康一看连忙说道:“世良哥,我可没盯你的梢,就我这本事我也跟不上呀,你看……”说着,他用自己那又胖又短的手指头一指远处的一个小院儿,那院旁一株大银杏树长得茂盛非常,“那树里有个洞,我能爬上去,在那里能看见整个康平坊和大半个……”

    “行!”陈世良没听他讲完,就点点头道:“你小子比我想得有本事,跟着我可以,但别当不良,那可是个玩命的活儿,你做不来。每月我给你点银钱,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给你的钱别乱花,攒多了或许能盘个小买卖,能安身立命,比现在满街乱晃要强。”说着,陈世良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扔给米当康:“不许赌!否则斩了你的手!拿这银子租个住处,要不起眼的,安静些的,先不要签租契,等我看过了再签。剩下的归你!”,由此,米当康便成了陈世良的眼线,陈世良让他绘了一张最细致的长安舆图,得空儿就和他聊哪条街巷又有了什么变化,米当康平时没事便四处闲逛闲聊,把听来的看到的事儿都跟陈世良念叨念叨,这三年陈世良通过他,把长安城摸得更透,破的几个大案也颇得益于他平时的这些积累。米当康与自己的关系陈世良没告诉别人,虽然自己的手下不少人见过他,但陈世良跟米当康谈过后,他便没再出现,平时也只是陈世良去找他,他绝不再主动出现在陈世良附近,因此连武仁都没有觉察到陈世良还有这么一位“密友”。这次出门,陈世良把米当康也带在身边,对外只说他是自己新找的小厮,力气大好干活,这孩子平常一脸憨笑,别人也不太在意他。

    陈世良的遐想被米当康打断,正问他之际,只见米当康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世良哥,这观里有些古怪,有两个一样的人。”

    “什么样子?在哪儿看见的?”陈世良一惊,心想是不是武家兄弟也跟来了。

    “长得很精神,我听别人管他叫肖玉,一个出现在别院,那时那个肖玉正陪县主家的管家说话,看着不像马上能出来的样子;而我走到带月轩通往马厩的路上时,遇到了另一个肖玉,他正往马厩方向走着,我见他面熟,便上前问了几句话,他不太耐烦,两个人的声音不是很像,而且后面这人要矮一些,是不是有人混进来了?”米当康低声道。

    “好,知道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去别的地方了,跟着我。”陈世良一听便知,十有八九武艺是跟来了。他带着米当康来到卢秦大排筵宴的别院正厅,自己站在门口,与齐岳的一个亲随耳语了几句,那人听了立即进去传话,一时齐岳走了出来,三个人低语几句,便分头行事去了。

    这边齐岳的亲随在偏房找到了正在陪县主那些不用当班的侍卫和下人吃酒的肖玉,他也没有吱声坐下就吃,肖玉只当是王府当差的,也没在意,继续吃喝说笑。另一头,陈世良带着米当康仍然照常四处巡视,只是在带月轩和马厩四周走得慢了一些,仍然没找见另一个肖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