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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牛泗

    这日清晨,哨子岭军镇的都统府门口,鸡鸣声刚过去不久,五名亲卫就看到一男一女迎面走来。

    女的衣着华贵、披着黑底红纹的毛衾,梳灵蛇髻,巧笑倩兮、罗袜生尘,男的则一身黑衣,两手藏在及膝的黑色斗篷里,梳着有些杂乱发髻,面无表情。

    亲卫们立刻握紧了手中的直刀,一名亲卫上前:“擅闯都统府者立斩无赦!二位留步!”

    观婵掀开毛衾的兜帽,上前全礼道:“烦请这位大人通告一声,我二人听闻都统府上大公子卧病不起,特来为牛泗公子诊病。”

    “诊病?”亲卫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两人,且先不说这女子,就旁边这一身黑衣的家伙你说是看病的?

    “哦,这位是我夫君。”观婵也将错就错道。

    亲卫打量着二人,观婵则始终露出善意的微笑。

    最终,亲卫在叮嘱了左右一句“盯紧他们”后就转身跑进了都统府。

    “牛都统会信我们吗?”

    “为什么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戚解干笑了一声——以他的经验来看,一句话会不会被相信跟是否是实话没什么关系,而是取决于这句话是否是别人想听的。

    牛琮想听的是什么?戚解觉得是“你儿子没事”“很快就会好的”或者“这病我能治”之类的话。

    几刻钟后亲卫返回来:“牛都统邀请二位到大堂谈话。”

    二人随亲卫迈入都统府,这间府邸中的武器多得令人瞠目结舌,各种刀枪剑戟堆得到处都是,让人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所谓的“都统府”还是铁匠铺。

    都统府大堂内,垂挂着一圈武将全身像的房屋中央陈着一张帅椅,留着两撇胡髭和山羊须的男子正襟危坐于主位上,两排带铁面具的立刀甲士立于两侧。

    威严肃穆,杀气腾腾。

    不过在戚解眼里,他只觉得这帮人一大早就要摆这么大阵仗可真不容易。

    “听说你能为我儿子诊病?”牛琮边摹贴边不抬头道。

    “小女子愿做一试。”观婵挽了下额发。

    他抬眼瞄了观婵一下,接着就把更多注意力投向了一边的戚解,然后继续低头道:“已经有十二个坐堂大夫来看过了,他们都表示无能为力,你有这个自信吗?”

    “既然已经有十二个了,那也不差我这一个。”观婵道。

    牛琮一笑:“好,来人,带他们去后屋。”

    两个仆役上来引着戚解、观婵穿过偏廊,牛琮在二人走后放下狼毫,拿起自己的作品边看边喃喃道:“好身板,就是缺了把刀。”

    戚解观婵不知道牛琮都统的后话,他们此时已经来到了都统府的后院,在角落里有一栋二层楼,仆人领着他们来到二楼。

    一个面色苍白的书生躺在床上,帷幔被拉到床边,屋里起了香炉,整个室内烟雾缭绕。

    观婵坐到床边,在窝在床上的牛泗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然后从被子下摸出他的手腕给他切脉。

    戚解向仆役们问道:“你们的公子有什么症状?”

    “不愿意下床,腿脚瘫软无力,四肢时冷时热,”仆役道“不能见光,也不能碰牛肉。”

    牛肉和光嘛……戚解点头环顾房间,这间小屋的采光很差,本来就是栋建在山坡上的楼还要修在墙角,屋内的烟霾更是影响光照,昏暗不明。

    戚解耐心地等观婵那边给出结果,观婵把脉越把眉头皱得越紧,她朝戚解示意他过去。

    “怎么样?”

    “嗯……很奇怪,看面色的话,牛公子脾胃气虚,肝火旺盛,肾也……但是从脉象上看却没什么异常,五脏六腑都正常得很。”

    “那他这是?”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观婵摇摇头,戚解刚想说话,忽然“噼啪”一声,一道细小的金色电弧从他额头上溢出,延伸向躺在床上的牛公子,在两人间搭起一座金色桥梁。

    金色电弧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秒就消失不见,连观婵和仆役们都没注意到。

    戚解微微一愣,他这段时间钻研符法对雷电有了新的了解。招雷所招来的蓝色雷霆为“天雷”,天雷诞生于自然,由天地孕育滋养,至阳至刚;而掌心雷击发的金色雷电则是“人雷”,从人的精气神中产生,受一个人的心智和精魄影响,刚柔并济。

    天雷人人可用,人雷则只能用自己的,前提是修炼了雷法或像戚解这样能借助掌心雷咒引出。

    “他能说话吗?”戚解半是问仆役,半是问观婵。

    “很难。”仆役道,观婵也摇摇头。

    观婵又换了只手,却还是诊断不出病症,只得无奈退出小楼。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大堂里牛都统依旧坐在主位上,“吱啦吱啦”地在一方水云砚上研着墨。

    观婵遗憾地表示自己对此无能为力,但话锋一转指着戚解道:“不过,妾身的夫君说不定能帮到都统。”

    “哦?”

    牛琮瞥了眼戚解,笑道:“我手底甲勇千员,如你夫君这般的武夫要多少有多少,不知夫人是何意?”

    戚解上前一步抱拳道:“公子之病另有蹊跷,眼下还不好说,不过依在下之意……恐怕还需观察。”

    牛琮捋了把唇下的山羊须,沧桑而不失锐利的双眼精光闪过,旋即一笑:“来人,赐都统府令牌。”

    立刻有一位甲士捧着木盘从旁走出,木牌上摆着两张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面刻着“都统府行走”五个大字。

    “持此令牌可来往于府内不受阻拦,你二人既然说能帮我,那我的泗儿就要拜托你们了。”

    “是。”戚解接过令牌道。

    “不过,我还有个要求,”牛琮竖起研墨石点向戚解“令牌我给你们,允许你们在府内调查,与之相对,如果泗儿的问题你们解决不了,你,就要在我帐下……听命一年吧,如何?”

    戚解一愣,这怎么还扯上自己了?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自己真想走他们也拦不住,于是也就答应了。

    出了大堂,观婵收好令牌:“阿解你要怎么办?”

    戚解摸着下巴:“夜半时再说吧。”

    “夜半?”

    戚解笑而不语,这一天也平静地渡过了,除了午饭时观婵的饭量把都统府伙夫吓了一跳外,没有任何意外。

    夜半时分,戚解挂在牛泗小楼的窗外,用符法将自己固定在外墙上,附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白天的时候,他只是本能地感到牛泗的卧房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直到观婵和他谈到自己的发现。

    “牛泗本就是个花酒浪子,又卧床月余,但我检查他的四肢时却发现腿脚筋肉坚实、纹理清晰,完全不像一个瘫废之人。”

    戚解的想法很简单,这家伙不像卧床的,都统府里的仆人们又说他下不了床,那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仆人撒谎,要么是这位牛公子专挑人看不见的时候下床,前者没理由,后者戚解只能认为是在晚上。

    戚解抬头望了眼月亮,这片小院内的积雪都被堆到了墙边,月光打在上面晶光闪闪,宛若洒满珠玉。

    寒风拍面,戚解拉上能遮住半边脸的面罩,仔细地监听着屋内的一丝一毫,些微动静都不放过。

    但卧房内却静谧无声,要不是提前确认过,他都要怀疑里面压根就没人了。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子时初,戚解等得脚都酸了时终于有了响动。

    窸窸窣窣……一阵丝绸布料的摩擦声中,戚解清晰地听到“咚”的一声落地声,光脚落地声。

    戚解稍稍凑到窗边,偏过头微微倾斜,想要看一眼屋内的情况,结果刚一打眼正好对上一双直直瞅着自己的血红双眼!

    “轰!”

    窗棂破碎,戚解被一只大手钳住喉咙拖着砸到了地面上,他下意识掰住对方的大拇指和食指。

    是牛泗,他掐住戚解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沐浴在月光下用泛着血丝的双眼冰冷地凝视着自己手里的这个黑衣人。

    戚解在挣扎中,惊讶地发觉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力气居然比自己这个蛊人还大,自己双手齐上都扳不动对方一只手!这家伙是人吗?

    “彭琚!”

    一道金光从戚解的额头暴射而出,出鞘利刃般将牛泗掐人的左手从手心处劈成了两半。

    对方稍稍松手,戚解立刻挣脱向后一退。

    牛泗却对被砍成两半的手掌毫不在意,只见两瓣手掌间血丝勾连,然后合二为一,转瞬间完好如初。

    他望着揉着刚才被掐住位置的戚解,嘴里忽然蹦出一串让戚解听不懂的语言。

    “裻慐讐鶈鋏襻鏅鷉炢”

    戚解回忆起来,这和乌阍和曹丙武等人曾召唤出来的那些可怖生物们使用的语言有某种相似感,不…只是这种语言本身的那种别扭感令人感到熟悉。

    “啧。”

    戚解没想到上尸彭琚首次亮相就没有任何斩获……他忽然意识到之前的金色电弧是什么缘故了。

    人自身的精气神自然是天性地排斥那些有伤害自身可能性的东西,金色的人雷也受其影响,排斥反感那些邪异污秽之物。

    那声金色的雷霆,就是人雷为戚解敲响的警钟。

    戚解甩出符箓,双手掐印,只听“轰隆”一声,一道湛蓝电光撕裂夜空,自九霄之上垂直劈下,不偏不倚打在“牛泗”身上。

    “咔嚓!”

    雷声轰鸣,牛泗冒着青烟后撤两步,一时间被电得周身酥麻动弹不得,戚解再接再厉,抬手一挥,黄金霹雳再次绽放,

    “砰!”

    牛泗如遭重击,被这记雷法打得倒飞出去,翻进了墙边的积雪堆里,金蓝两色的电蛇游走肆虐。

    还未等到戚解上前查看,雪堆里猛地窜出一道黑影直冲过来,戚解向后一倒,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他就地一滚,起身后看到牛泗正蹲在墙根望着自己。

    他的脑袋整个炸开,像一团抹布散乱着,里面横七竖八地胡乱塞入五官,鼻子挪到了最上面,两个眼睛歪歪扭扭,嘴巴竖着,两个耳朵在下巴上难解难分,面部的血肉也不像人,反而更像是灰黑色的建筑填料。

    “嘶……”

    牛泗发出蛇吐信子的声音,“砰”的一声如离弦之箭冲向戚解,牛泗的攻击完全没有章法,全凭一身蛮力。

    “砰!”牛泗一拳挥下,戚解后撤一步,拳头把地面砸出一个坑后,接着再次挥向戚解,戚解则边战边退想要拉开距离。

    “轰隆!牛泗再一次给院墙开洞后,头上的灰色血肉忽然拉细变长为一条条肉鞭,打了戚解一个措手不及。

    “啪!”肉鞭抽打到戚解身上,溅起一阵金光——戚解提前贴好了小金光符。

    虽然被肉鞭偷袭,但戚解的意图达到了,终于拉开距离的他撒出一片符箓,掐出印诀迅速道:“黑面雷公,黑杀天兵。四直驱斗,阳神步罡。北斗将军,卫我身形。布炁长存,闪电驱兵。三千六百,五行尊神。头分日月,照破星营。诸天神祇,为吾摄来附身。急急如律令!”

    缚邪符咒!

    刺啦啦!漆黑锁链从悬浮于空中的符箓上射出,顷刻间缠住了牛泗的四肢腰躯,将他绑了个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