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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国葬与加冕

    大行皇帝米海尔四世驾崩的讣告通过超光速以太波自佩伦星向整个银河帝国广播,一个星期之内,人类目之所及的整个宇宙便都将得知这一凶讯。随后,各星区疆臣、各地贵族诸侯、藩属诸国等都将派遣使者前来帝都参加国葬。

    大行皇帝的遗体在经过特殊处理后被放入黄金打造的盛满鲜花的灵柩里,置于水晶大厅之中,供万民瞻仰。每日佩伦和来自银河各处赶来见大行皇帝最后一面的民众络绎不绝,负责运送吊唁民众的公共飞艇频繁地往来于地表和“云巅之城”,似乎在见证一个时代的落幕。

    水晶大厅中,丹尼尔·杜普雷身穿朴素的衣物,默然地站在黄金灵柩边。他的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全白了,双眼中再也没有昔日大权在握时的精明和神采奕奕。虽然他依然头顶大秘书长的头衔,虽然进入水晶大厅的达官显贵们依然对他笑脸相迎,但这个曾经权倾银河的合成人知道用不了多久,他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而夺走这一切的将是那个即将坐上帝位的人。每每想到这里,杜普雷都会生出一种世事如梦的悲凉之感。

    不知何时起,埃蒙·利马斯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这个自小陪伴皇太子长大的内官此刻依然戴着悲伤的面具,但自内心深处慢慢外溢的志得意满却还是被杜普雷一眼窥破。这个五十多岁的东苑总管总算熬出头了,一如当年护送米海尔四世入帝都加冕时的杜普雷一般。

    “前来参加大行皇帝葬礼的各地使者已经陆续抵达佩伦的外层空间,近日就会登陆。”利马斯面带恭敬地汇报道,“您需要休息一下,葬礼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忙碌的呢,大秘书长阁下。”

    “老奴已经不是什么大秘书长了,利马斯阁下。”杜普雷面无表情地说道。

    “您依然是大秘书长,阁下,太子殿下今天早晨刚刚亲笔驳回了您的辞呈。”利马斯阴恻恻地说道,“毕竟大行皇帝在遗诏中明确表态期望您能继续为银河帝国效力。”

    “呵呵,太子殿下今天早晨还刚刚任命你担任首席助理秘书呢,利马斯阁下。”

    “这是为了更好地辅助您工作,阁下。”

    “拉科特·马尔科维奇已经被处决了吗?”

    “嗯,必须有人为六月一日夜里的帝都异动负起责任并付出代价。”

    杜普雷并没有搭话,而是沉默地站立了好一会儿。利马斯放肆地凝视着这个曾经给整个宇宙带来无尽的腐败和黑暗的合成人同胞,心中已然发出胜利者的冷笑。

    米海尔四世统治的晚期,皇太子与大秘书长杜普雷不和已是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情。依附内官派的势力与反对内官派的势力明争暗斗,从中枢到地方,明眼人处处都能看到双方较量的迹象。那时,东苑总管埃蒙·利马斯几乎每日都担心自己那无可避免卷入权力斗争漩涡之中的年轻主人会受到伤害,甚至受到生命的威胁。但如今,随着米海尔四世的逝世,这场权力斗争似乎尘埃已定。

    说到底,合成人内官只不过是皇室的奴才而已,丹尼尔·杜普雷不过是大行皇帝巨大身躯投射到宇宙之中的影子罢了。

    “我已经把我的办公室收拾出来了,利马斯首席,这是办公室的钥匙,请收好。”杜普雷将一把闪着银光的船形金属器件举到了利马斯的眼前。而后者则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仍是如此。

    “新皇帝即将用到的玺绶、权杖和正式场合要戴的皇冠等都在其中,你确定不接吗,利马斯?”杜普雷冷笑道。后者却依然只是沉默地陪笑了一下。

    杜普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你们最关心的,那个困扰大行皇帝的噩梦以及卡珊德拉大师对梦境的解析,也在那间办公室中。”

    “新帝不关心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新帝关心的是银河帝国的未来。”利马斯伸手接过了钥匙,“老奴会为您安排一间新的办公室,大秘书长阁下,一间足以匹配您身份和地位的新的办公室。”

    杜普雷又开始沉默了。利马斯顺着前者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司法尚书托马斯·克莱维利和太空舰队作战部部长莱赫·法比安斯基并肩长跪在灵柩前拜祭先帝。他们各自的身后跟着一连串俯伏在地的重臣与贵族。凭着多年来侍奉在太子身边所养成的政治嗅觉,利马斯立刻觉察到他们二人身后的达官显贵们正分化成旗帜鲜明的两拨人:一拨是出身低级贵族和寒门的技术官僚群体,另一拨则是出身世袭权贵门阀的新兴诸侯。

    杜普雷悄然转头,露出了森然一笑。利马斯不禁有些愕然。

    看来新的党争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征兆。

    不过,那又如何?哪朝哪代没有党争?若有圣明君主当朝,党争或可成为使皇权稳如磐石的有力工具。而皇太子利奥大公就是这样一位圣明君主。

    前来吊唁的人群渐渐少了下来,水晶大厅已经到了闭门。

    “请记住,利马斯阁下,你的结局未必会比我更好。”杜普雷冷冷一笑,开始朝着水晶大厅的出口处走去。他的身后传来了利马斯不屑的回应。

    “请放心,杜普雷大秘书长阁下。我会以公心和忠诚来侍奉我的主人,绝不会自甘堕落的。”

    ************

    埃蒙·利马斯手提便携式照明棒,穿过长长的回廊,在秘书长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他迟疑着将双眼放到了门框边上的虹膜扫描仪前,解开了第一道门锁;接着他又掏出了船形钥匙,解开了第二道门锁。办公室中的照明设备自动亮起。看来丹尼尔·杜普雷已经提前将所有的个人物品全部收拾走了,这间办公室确实已经易主。

    利马斯无视了盛放着帝王玺绶的精美紫檀木盒子,这件东西可以一会儿再取走以奉献给新帝;也无视了那个装着老巫女卡珊德拉关于先帝米海尔四世噩梦所做之预言的信囊,这件东西是迷信的产物,新帝和他都不感兴趣。

    新任内官大首领当下最感兴趣的是安装在昔日杜普雷大秘书长办公桌前的那台巨大的银河舆图全息投影仪。

    随着利马斯的靠近,全息投影仪自动感应到有人接近而开始启动,三维成像的全银河舆图缓缓展开。

    对,对,就是这幅三维舆图……

    衰而不亡的谢普安族各部依旧盘踞在“银色之弧”中央防区以外,正在加速重新武装的莫冈族也在银河内环蠢蠢欲动,打着复辟狄奥多西王朝的圣盾骑士团已将好几股实力强劲的反帝国势力收入麾下,古老的宇宙神教正在维列斯星区及周围宙域扩张势力,“西瓦”火药桶中则酝酿着新一轮的民族大仇杀,银河外围地带的宇宙海盗如猛兽般游荡,天灾人祸下饥肠辘辘的流民浪潮正席卷多个边远星区,拥兵自重的泰伯特大公国同样走向不明……

    看着在暗色灯光下而略显摇晃的银河舆图,埃蒙·利马斯的眉心渐渐鼓起来了,如同即将竖立在米海尔四世坟前的深邃的墓碑……

    规模盛大的皇家葬礼在帝都佩伦星的皇家陵园举行。

    希拉克略王朝的皇家陵园位于佩伦星北极点附近,自中兴之主亚历山大大帝葬于此处起开始修建,迄今为止已经安葬了希拉克略王朝二十三位皇帝、三十三位皇后、十位皇太子、七十余位妃嫔。陵园的占地面积已达三十六万平方公里,随着王朝的延续,未来的占地面积还会继续扩大。

    陵园三面环山,最大限度地免受四面袭来的寒流的影响,只有一面面向相对平静的冰冷海洋。乘坐破冰船或是飞行器赶到此处的人们往往需要在海边的港口改换乘地面车辆或是步行抵达皇家陵园。

    皇家陵园的四周有一层与云巅之城颇为相似的特殊磁场保护,用于约束氧气和热量外溢。整座陵园的外观都是纯白色的,与周遭的冰天雪地浑然一体。陵园的大门系纯银打造,在奥德里亚之阳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四周高高立起的玉石制成的栅栏无不是精心打磨、雕琢的艺术品。尽管外面的世界天寒地冻,但园区内却将气温控制在零下十度左右,广泛栽种着白桦、雪松、落叶松、毛榛等耐寒植物。除了宽敞的正道外,还有几条小路通向可供皇亲国戚们小憩的别墅与木屋。

    陵园的正中是一座高约三十米的白色大理石建筑,有着直插云霄的高高塔尖顶,带着古意盎然的城堡风格。这是陵园的正礼堂,是希拉克略王朝历代皇帝祭祀祖先的地方,也是每一次皇室葬礼举行时灵柩运送的终点。推开礼堂厚重的两道大门,可以看到一条刷上了金色彩墨的大道,大道的尽头是亚历山大大帝那高达十米的白色雕像。大道两侧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一个个颇有金属质感的黑色圆柱体,每个圆柱体截面的上方都有一个呈倒三角形的全息投影立体照片,照片中的人物是已经逝去的希拉克略王朝的先帝,这样的圆柱体已经有二十二个。随着米海尔四世的灵柩被运抵陵园,正礼堂中即将出现第二十三个圆柱体。

    黄金打造的灵柩经由特定的引力装置,被缓缓安放于亚历山大大帝面前的祭坛上,所有被获准送葬的人群此刻都面带沉痛之色。站在人群第一排的是尚未加冕的皇太子利奥、太子妃海伦娜、伯爵夫人索菲娅、未获贵族封号的宠妃罗克珊以及利奥大公的孩子们,站在他们之后的是以科穆宁公爵夫人为代表的希拉克略帝室宗亲,再之后是以保罗·罗什舒亚特宰相为首的御前会议上的文武大臣,再之后则是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贵族诸侯、社会贤达、地方总督代表和异族番邦的使节。

    大行皇帝米海尔四世的姐姐、同时也是希拉克略帝室的大家长,克里斯蒂娜·科穆宁公爵夫人作为皇家的长辈主持了这场最后的告别仪式。准皇帝利奥大公登上祭坛发言,回顾了米海尔四世的一生岁月,盛赞了大行皇帝在不同历史节点上都竭尽所能扮演好了君主、父亲、丈夫等不同角色。言辞恳切,令人不由得潸然泪下,至少表面如此。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躺在黄金灵柩中的那一位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站在祭坛上正怆然涕下的那一位才是银河帝国未来至高无上的存在。想到这一层,皇太子一家人就难免不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当下最受宠的罗克珊·霍华德既无贵族封号,也无子嗣,这个单纯的姑娘只是凭美貌和身材一时让风流英俊的皇太子颇有好感罢了,似乎并不具备左右政局的能力,但若她在未来给即将加冕的准皇帝诞下皇嗣,那局面可就会大不相同了;出身名门的索菲娅·布罗意伯爵夫人有着强大的家族背景,同皇太子也共同育有一个已经长到六岁的男孩——菲利克斯子爵,更重要的是,这位布罗意伯爵夫人性格强硬,心机颇深,又得到好几个传统贵族世家的支持,因此是当下朝臣们争相逢迎的对象;如此看来,太子妃海伦娜和时年十一岁的皇长孙马克西米利安伯爵的竞争力似乎也就一般,海伦娜本姓“菲格雷多”,是统治泰伯特大公国的菲格雷多家族的姑娘,有传闻称她是现任泰伯特大公年轻时的私生女,因为家族联姻的需求早早地被送来与皇太子成婚,但不知何原因,大行皇帝米海尔四世对流传于世的斐短流长视若无睹,依然按照祖制册立海伦娜这位深通贵族礼仪但又生性善良宽容的姑娘为太子妃。

    在看到海伦娜太子妃何马克西米利安伯爵后,在场的达官显贵很难不注意到站在人群中较为显眼位置上的泰伯特大公国的使团。使团的团长是泰伯特大公若则·诺尔贝托·菲格雷多的长子——佩德罗·弗朗西斯科·菲格雷多侯爵。这个满脸骄横、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穿着同佩伦权贵们格格不入的泰伯特式礼服,如同一头壮牛。来自银河帝国各地的其他贵族诸侯、上流人物无不是乘坐民用飞行器抵达佩伦星,唯有佩德罗·菲格雷多公爵所率领的泰伯特使团是搭乘着泰伯特军队的战列舰赶来的,甚至有传闻称他带了一批身强力壮的战士一同前来,此事在朝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鉴于佩伦和高度自治的泰伯特大公国之间历时几个世纪的复杂关系,有识之士们难免开始浮想联翩。佩德罗·弗朗西斯科·菲格雷多公爵身边站着自己的亲叔叔、若昂大公唯一的弟弟——若昂·阿戈什蒂纽·菲格雷多侯爵,后者现在担任宫务部名誉侍郎(仅仅是个虚衔),与其说是帝国中枢朝廷中的官员,倒不如说是泰伯特大公国留在云巅之城眼皮子底下的人质。此人行事颇为低调,几乎从不见他参加任何达官显贵的私人聚会,仅在必须出席的官方公开活动种露面。但私下里他是否也是如此老实,却不得而知了。

    当然,葬礼上瞩目的人物可不止第一家庭和泰伯特大公国的使团。那个曾经权倾银河二十年的合成人也是大多数顶级权贵们不得不关注的存在。但出于某种原因,丹尼尔·杜普雷大秘书长在葬礼上全程一言不发,即便有旧部上前问候,也只是摆摆手却不作答。老内官正在以自己的方式逐渐淡出朝野的视线,但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当皇太子利奥还在祭坛上发言时,杜普雷左手腕上那条自带通讯功能的智能计时腕带就闪烁起了极不惹人起眼的信号灯,这是有人发送文字信息过来的标志。杜普雷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敲击腕带,开始阅读发送过来文字消息。

    “向您奉上祖父和家父的问候,杜普雷大秘书长阁下。”文字欣喜如是写道。

    “你是谁?”杜普雷回复了一条消息。

    “佩德罗向您致敬。”很快,又有一条文字信息传来。

    杜普雷回过头去,看到了正一脸狞笑着注视着他的泰伯特大公的长子。

    “侯爵阁下竟然开着太空战舰来吊唁先帝,可真是胆大。”

    “这点惹大秘书长阁下不高兴了吗?”

    “我很快就不再是什么大秘书长了,侯爵阁下,我高不高兴也不重要了。”

    “大秘书长可不是您说不再是就不再是了。”

    看着发到腕带上的文字消息,杜普雷不禁皱起了眉头。没过一会儿,腕带上又出现了一条新的文字信息。

    “银河帝国境内有多少总督出自您的门下?又有多少重兵在握的统军大将得到过您的保举?任何人想要将您从大秘书长的位置上拉下来,都是困难重重的……我是说,任何人!”

    看着腕带上的文字信息,杜普雷不由得发出了一记无声的叹息。

    他知道,与他对谈者所说的话是正确的。

    葬礼就快要结束了。

    到场众人最后向大行皇帝的灵柩行跪拜礼后,祭坛上的自动机械开始运行,黄金灵柩缓缓沉入地下,由复杂的机械传输装置运送至陵园内早已置备好的米海尔四世的墓碑下方。于此同时,礼堂内的第二十三个黑色圆柱体上也自动出现了米海尔四世生前的彩色立体照片。

    遗像上,米海尔四世的双眸透着凝固的微笑,注视着即将拉开序幕的新的尔虞我诈。

    帝国历八八八年六月二十日。

    “先帝骤崩,归于太虚,朕奉大行皇帝之遗命,承继天位。宗亲贵族、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再三不止,辞拒弗获。谨于今时,上告列祖列宗及浩渺群星,即皇帝位。朕亦将无所保留,谨将余生奉献神圣银河帝国,不负先祖,福泽亿兆黎民。”

    云巅之城的水晶大厅中,环壁设置的扩音设备正宣告着这无比庄严肃穆的誓词。

    皇太子利奥大公,不,是银河帝国希拉克略王朝第二十三位皇帝利奥二世经过红色的地毯,登上了金色的皇座。在对着皇座后数米之高的亚历山大大帝的全息投影鞠躬之后,年方三十岁的青年皇帝转身,以流畅而自然的动作从紫色的绢布上拿起了纯金打造的皇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随后拔出了镶嵌着钻石的银色佩剑,高高举起。

    “皇帝万岁!”

    水晶大厅中欢呼雷动。

    新的银河帝国皇帝诞生了。

    新皇帝册立原太子妃海伦娜为皇后,原伯爵夫人索菲娅升为侯爵夫人,宠妃罗克珊为男爵夫人(并改姓皇姓希拉克略),长子马克西米利安侯爵升为公爵,次子菲利克斯子爵升为伯爵。皇弟费尔南德侯爵升为公爵。其余文武群臣一一封赏。

    总体而言,先帝米海尔四世留下的文武老臣基本照例留任,即便是原先朝野传闻即将去职的宫廷大秘书长丹尼尔·杜普雷也继续担任原职,且被赐予了新的豪华私邸。唯一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原帝国宰相——九十多岁的保罗·罗什舒亚特公爵以年老体衰为由请求辞官归养。新帝表达了深深的不舍,再三下诏挽留,但老宰相仍旧坚持归养田园。新帝这才准其所请,同时赐予了后者丰厚的财物,并将后者的外孙莫马特尔由伯爵升为侯爵。

    细心之人发现,老宰相去职后,新帝未再任命新的帝国宰相。相位空悬,青年皇帝的意图耐人寻味。靠近权力核心之人无不识趣地闭上了嘴,转而专心致志地歌颂起了新帝的功德。

    在加冕典礼结束之后,利奥二世坐在金色的帝座上,注视着空荡荡的水晶大厅,孤独地享受着唯我独尊的感觉。此刻陪伴在他身边侍驾的是宫廷首席助理秘书、大内官埃蒙·利马斯。明眼人都知道,若有人能够取代老朽的丹尼尔·杜普雷而成为新的内官首领,那必是此人无疑。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利马斯一直在毫不停歇但却不动声色地调整着云巅之城内部的人事安排,将杜普雷在宫中的爪牙一一剪除。但即便如此,新帝依然面露忧惧之色,他是急不可耐想要摆脱老杜普雷的掣肘。

    “这顶皇冠终究是戴在了朕的头上了。”利奥二世似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顶皇冠本就是您的,陛下。”利马斯回答道,“您是先帝册立的皇太子,是帝国储君。”

    “可朕虽然戴上了皇冠,但却远没有真正掌控银河帝国啊。”利奥二世突然叹息道。

    “陛下是在担忧杜普雷一党在帝国各地的势力尾大不掉?”

    利奥二世默然地点了点头。

    “丹尼尔·杜普雷作为一个合成人,只是皇家的奴才而已,既无家族背景可依托,也无法像个正常的男人一样结婚生子。他能在整个宇宙中兴风作浪,完全是得到了先帝的信任。”

    “是啊,先帝的遗诏中还称赞他克勤克俭,可济大事,希望朕重用他呢。”利奥二世说到这儿,突然回过头来,森然地看着利马斯,“你说,先帝是被杜普雷欺骗了吗?”

    利马斯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金发青年再也不是那个依赖着他的皇太子了。从今天开始,他是银河帝国的皇帝,是这个宇宙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老内官吓得跪伏在地,沉思片刻后,谨慎地说道,“先帝慧眼识人,当年丹尼尔·杜普雷追随先帝时却也称得上是一位忠仆,但在得到先帝信任、获得巨大的权力之后,杜普雷逐渐迷失、蜕化,最终堕落,成为了帝国的大敌。所幸先帝英明,用忠臣勤王于外,定陛下即位于内,这才使得杜普雷个人的悲哀没有损害帝国的国运,宇宙到底还是掌握在陛下的手中。”

    “你变得越来越擅长辞令了,利马斯。”利奥二世笑了起来,笑声有些生硬,“你也是合成人,如果你掌握了像丹尼尔·杜普雷那样巨大的权力,是否会如他那样走向堕落呢?”

    “老奴不知,但老奴自认为并没有堕落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以丹尼尔·杜普雷之狡诈、邪恶,在先帝面前,尚且如同妄想撬动黑洞的蚂蚁一般可笑。更何况,陛下天质英断,假以时日,必胜于先帝。老奴既不敢堕落,也无法堕落,只愿为陛下做一条忠犬。”

    利奥二世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利马斯方才的话很合他的胃口。

    “别担心,埃蒙,对朕而言,你就像家人一般。朕对你充满了信任。”新帝俯下身,对利马斯说道,“朕会逐渐把原先掌握在丹尼尔·杜普雷手中的权力转交给你,并且希望你不仅不要堕落,还要为朕扫除那些堕落的邪祟,重新振兴银河帝国。”

    “谢陛下。”利马斯深深地俯伏在地,

    “快起来吧。”利奥二世说着将利马斯扶了起来,继续说道,“杜普雷掌权时大肆实行特务统治,朝臣和国民深受秘密警察监视和压迫之苦。这些日子来不断有人上书请求朕废除安全保障局、秩序管理局等一众秘密警察机构,甚至有人公开主张裁撤南苑龙骑兵的。你怎样看呢?”

    利马斯踌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秘密警察是一柄威力强大的武器,需要伟大的君主才能驾驭。如亚历山大大帝那样伟大的先皇,就能将秘密警察组织妥善使用,既充分发挥前者所长进而掌控全宇宙,又能巧妙抑制前者的势力膨胀以防止其演变为社会公害。请陛下圣断。”

    “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武器本身并没有优劣之分,全看手持武器之人的水平。”

    “六月一日粉碎杜普雷一党的阴谋活动过程中,南苑龙骑兵拨乱反正,出力不少,其忠心和实力均不可小觑。国家正是用人之时,陛下宜善用之。”

    利奥二世点了点头,不过回答道,“但秩序管理局局长弗朗西斯科·德里维拉男爵和安全保障局局长海因里希·施密特伯爵都是杜普雷一党的爪牙,平日里欺压朝臣和国民,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朕有意将其清除掉。”

    “这二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何劳陛下费心呢?”利马斯说道,“如果陛下信任老奴,老奴还想继续留着这两个人,日后会有用处的。”

    “那就依你所言吧。”

    “谢陛下。但丹尼尔·杜普雷还不是朝廷最迫在眉睫的挑战,陛下。先帝驾崩后,泰伯特大公国正在边境上调动部队,这次泰伯特大公的长子还是乘着星际战舰前来吊唁先帝的。这种威胁和挑衅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了。”

    “朕知道,他们的武士还在佩伦的军官俱乐部里挑衅帝国的军人呢。”新帝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朕自有办法。”

    地狱火俱乐部是一家位于佩伦星北半球的综合格斗俱乐部,由于参加者多为一些青年军官,因此在帝国军中颇有名气。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俱乐部中来了两个自称“泰伯特武士”的大块头,体格强壮,一旦登上模拟机甲,立刻大发威力,将与之对垒的佩伦军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件事在帝国军中已经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但军方高层却始终没有出面对此事做出处理。民间开始传言,泰伯特人天性勇猛,帝国军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也正是这颇有些挑衅意味的传言引来了女扮男装的斯蒂芬妮·科穆宁和她的姐姐格蕾丝。长公主的这双孙女是在六月中下旬才自边境亚波星返回帝都佩伦的。彼时,银河帝国大局尘埃落定,克里斯蒂娜·科穆宁公爵夫人再度因着她的正确站队和皇室大家长的身份而倍享尊崇。科穆宁姐妹也得以在佩伦自由地活动。当然,同样返回帝都佩伦的翁贝托·斯图亚特没有再收到丹尼尔·杜普雷的召唤。在科穆宁公爵夫人的安排下,他干脆作为侍卫一如既往地继续保护着科穆宁两姐妹。

    特殊磁场圈出来的格斗台上,两个孔武有力的格斗士正在各自的简易机甲中做着打斗前的热身,就像两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其中一人是个留着棕色平头的年轻人,穿着佩伦卫戍部队中常见的军用内衫,跃跃欲试,显得强壮而又灵活;另一人则是个留着黑发的大块头,一对眼睛中透着机警和轻蔑,裸露着强壮如褐色巨塔般的没有一丝赘肉的上身,就像一头假寐的猛虎,他就是那个在地狱火俱乐部中挑战帝国军人们的其中一个泰伯特武士,此刻他的同伴正在格斗场边上尽情地品尝美酒(大行皇帝安葬后的一个月以内,帝国臣民都不被允许饮酒)。

    随着信号灯由红转绿,战斗很快开始了。

    棕发年轻人操纵着机甲,急不可耐地冲着泰伯特人猛扑了上去,但后者很有技巧地往边上一闪,让前者扑了个空。当棕发年轻人急匆匆地转身时,泰伯特人又伸出腿,绊了前者一下,使得前者连同其驾驶的机甲一齐笨重地摔在了地上。当棕发年轻人试着操纵机甲从地上站起来时,泰伯特人发出了一声令人战栗的长啸,吓得前者一仆不能复起,接着泰伯特人毫不客气地操纵着强悍的机械臂,一把将棕发年轻人从机甲中拽了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周围之人依稀可以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太血腥了!格蕾丝·科穆宁于心不忍地转过头去。她实在难以理解自己那如同洋娃娃般娇柔可爱的妹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暴力的场景,非要来看这可怕的格斗。

    “真是一群没用的男人!狠狠地揍那头泰伯特猪啊!”斯蒂芬妮·科穆宁竟然不知分寸地叫嚷了起来。

    周围的军人们立刻投来愤怒的眼神,翁贝托·斯图亚特下意识地护住了科穆宁姐妹。

    “哪里来的小白脸?”格斗台上的泰伯特武士发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声,操着半生不熟的帝国通用语说道,“挑个机甲,上来试试?不敢就别瞎说。”

    “谁说不敢?”斯蒂芬妮傲慢地应答道,同时命令一边的斯图亚特,“你!快上啊!把那头泰伯特猪给我狠狠地修理一顿!”

    但这一次斯图亚特并没有搭理斯蒂芬妮,只是冲着泰伯特人摆了摆手,说道,“都是误会,我们该走了。”接着,他在周围众人的哄笑声中拉起斯蒂芬妮,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任性的斯蒂芬妮却甩开了他的手。

    “想走?没那么容易!”

    此前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那个泰伯特武士抱着胳膊,挡住了科穆宁姐妹的去路;穿着厚重机甲的另一个泰伯特人则直接从格斗台上跳了下来,试图抓住斯蒂芬妮的肩膀,却被斯图亚特用胳膊挡开了。

    “想动手吗?”

    “我们不想惹麻烦。”斯图亚特镇定而不失强硬地回答道。

    “打他啊,斯图亚特!打死这两头泰伯特猪!”斯蒂芬妮不合时宜地叫嚷了起来。

    “找死啊!”

    两个泰伯特人挥舞着愤怒的拳头冲了上来,但下一秒,他们中驾驶着机甲的那一个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当他试图站起来时,又被一个个子高挑的人一脚击中了暴露在外的脑袋,随即晕厥了过去。

    直到这位仗义出手者逐渐走到灯光之下时,格蕾丝·科穆宁才看清楚他的模样。那是一个身材非常高大的青年,一头浓密的金发,前额宽宽的,微微挑起的眉毛和杏子般漂亮的眼睛让人痴迷,但粗犷的、棱角分明的脸和强壮有力的身体却同时给人以强烈的阳刚之美。

    周围的军人们响起了掌声和喝彩声。

    “好样的,马蒂亚斯!”

    “这可是总参谋长埃格施泰因侯爵的公子啊!”

    “年轻的伯爵!”

    原来是埃格施泰因的儿子。格蕾丝·科穆宁在心中暗暗想到。

    另一个此前一直看热闹的泰伯特武士显然有些紧张,但他并没有慌乱,而是谨慎地盯着眼前的斯图亚特和打倒了自己同伴的金发青年。很快他就判断出路见不平而出手的金发年轻人更有威胁性。于是他开始集中注意力对付马蒂亚斯·埃格施泰因。

    在短暂的对峙后,泰伯特人开始了行动,但马蒂亚斯灵活而巧妙地闪到了一边,露出了挑衅的笑容。被激怒的泰伯特人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进攻,但都扑了个空。马蒂亚斯瞅准时机,一把将泰伯特人举了起来,随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那吃了大亏的泰伯特人痛苦地干嚎了两声,忍痛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拽过一边的格蕾丝·科穆宁(这让斯图亚特和科穆宁姐妹都始料不及),随后一把推到了马蒂亚斯的怀里。接着,他一瘸一拐地快步离开了俱乐部,一点儿也顾不上已经晕厥的同伴和身后的一片嘘声。

    “抱歉。”有些惊魂甫定的格蕾丝·科穆宁看着眼前高大俊朗的男人,不由得害羞地低下了头。

    “没关系。”马蒂亚斯·埃格施泰因伯爵微微点了一下头,放开了怀里的格蕾丝,随后就告辞了。

    看着青年伯爵远去的背影,格蕾丝不由得望出了神,直到被妹妹斯蒂芬妮狠狠地拍了一下肩膀,才反应过来。

    “约翰内斯·埃格施泰因侯爵的公子唉,年纪轻轻就官拜上校了,佩伦贵族圈子里的黄金单身汉唉,而且和姐姐年纪又相仿。”斯蒂芬妮古灵精怪地说道,“姐姐感兴趣的话,我去帮你要个联系方式哦。”

    “别淘气了,斯蒂芬妮。”格蕾丝的脸上已经明显起了红晕,只能轻轻地戳了一下妹妹的脑门,“你啊,有时间取笑我,还不如花时间拾掇拾掇自己,早点给自己找个好伴侣。”但格蕾丝说完这话,心中就升起了一阵懊悔之意,她眼神复杂地看向了侍立一旁的翁贝托·斯图尔特。

    新帝即位后,杜普雷的倒台已是时间问题。昔日的内官首领似乎早已遗忘了这个被派来保护或者说监视科穆宁姐妹的青年卫士。斯图尔特也愈来愈被科穆宁公爵官邸的人所鄙夷,尽管前者依然在尽心尽力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尤其是在守护斯蒂芬妮的时候。

    “好了,姐姐,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斯蒂芬妮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了,“快点去启动飞艇,斯图亚特。我和姐姐都累了。”

    斯图尔特愣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别对斯图尔特先生那么无礼,斯蒂芬妮。”

    “有什么关系?他要是能像小埃格施泰因那样去前线立下傲人武勋,我也会对他礼貌一些的。”

    “斯蒂芬妮!斯图尔特先生之前也是一名在役军人,也有自己的军功章!”

    “谢谢您的回护,格蕾丝小姐,但斯蒂芬妮小姐说得对,我确实应当向小埃格施泰因伯爵学习。”

    斯蒂芬妮“哼”了一声,把漂亮的小脸蛋转到了一边,再也不去看那个可怜巴巴的卫士。

    “我去准备飞艇了,两位小姐。”斯图尔特努力克制着失落,回答道。

    帝国历八八八年的六月在先帝国葬的悲怆和新帝加冕的喜悦中慢慢走向了尾声。

    六月末的一个傍晚,云巅之城的首席助理秘书埃蒙·利马斯再度敲响了司法尚书托马斯·克莱维利位于海滨的别墅的大门。

    看着利马斯手中拿着的两瓶好酒,克莱维利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色。

    “利马斯大人,您这是?”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克莱维利大人?”利马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帝国历八六八年的图鲁葡萄酒,一起尝一尝?”

    克莱维利连忙将利马斯邀请进了别墅中。二人一起在客厅的沙发上落了座。家中的仆役机器人取来了两个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水晶高脚杯和几块制作精美的小点心。

    “您是个注意细节的人,克莱维利大人。”利马斯拿起了一个杯子仔细打量了一番,竟然没能找出一丝灰尘。

    “读书时养成了事无巨细、神经衰弱的毛病。”克莱维利笑了笑,“今晚利马斯大人怎么想到光临寒舍的?”

    “得到了好东西,就该和好朋友一起分享。”利马斯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两瓶酒。

    接着,他主动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开瓶器,打开了其中一瓶的瓶盖,在两个水晶高脚杯中分别倒上了一些,然后将其中一杯递到了克莱维利面前。司法尚书面带客套的笑容,接过了其中一杯。轻轻碰杯后,利马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将一个银灰色的金属圆锥体放在了茶几上,圆锥体很快放出了浅黄色的光晕。克莱维利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军用级的监控干扰器。

    “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利马斯哈哈一笑,接着他吃了几块点心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听说了吗,司法尚书大人?泰伯特人已经启程回去了。”

    “嗯,听说了。”克莱维利慎重地回答道。

    “他们早该走人了,那两个武士在地狱火俱乐部里被埃格施泰因侯爵的公子教训了一通,想必短期内,泰伯特大公也不敢轻易挑衅朝廷。”

    “听说泰伯特大公国的武装部队也停止了集结?”

    “哼,皇帝陛下向泰伯特大公国方向派遣了军队,泰伯特人也不过外强中干而已。”利马斯啜饮了一口美酒,继续说道,“泰伯特人走了,陛下也有时间处理其他事了,比如亲自审阅一遍今年五月份皇家政治教育学院毕业生们的毕业论文。”

    “哦?陛下想要审阅第二遍?”克莱维利脱口而出。

    利马斯突然无比阴沉地盯着眼前的司法尚书,那犀利的目光如同盯着陌生野鹿的忠实猎犬。托马斯·克莱维利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中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

    “先帝曾经审阅过毕业生们的论文,当今陛下想要亲自再审阅一遍。”

    “微臣失言。”克莱维利有些紧张地说道。

    “尚书大人不必介怀,您是陛下的老师,偶尔口误不必担心。”利马斯慷慨地挥了挥手,继续说道,“陛下重新阅卷也是想选拔一些真正有才之人。先帝在时,朝廷里的某些派系一手遮天,竟妄图蒙蔽圣聪,埋没和压抑了很多人才,这可是很糟糕的事情。陛下知道您和皇家政治教育学院校长马库斯交往颇深,希望你们也能直接举荐一些贤才,特别是那些出身平民的寒门学子。”

    “微臣明白了,过几日在早朝上——”

    “在早朝上暂时先不要谈这件事了,毕竟有的人因为先帝遗诏的缘故还留在朝廷里,他的那些党羽门徒也还把持着各个要害位置。”

    克莱维利点了点头,“确实,有的人树大根深,一时之间还动摇不得。”

    利马斯轻蔑地笑了笑,又啜饮了一口杯中酒,将一个闪着荧光的阅读镜放到了司法尚书的面前。

    “这是……”

    “这是云巅之城秘书处近日来紧赶慢赶整理出来的文件,是陛下即位以来的一些想法。”

    “陛下要推行新政?”

    利马斯笑着点了点头。

    “过去的岁月里,在朝中某些势力的操纵下,朝局混乱,政治腐败,国库空虚。陛下天质英断,有意进行全面改革。

    “吏治上,倡导廉政运动,锐意反腐,从中枢到地方,凡是贪官污吏,绝不姑息,一应彻查,同时拣拔廉洁官员取而代之;打击官场上的裙带之风,从中底层贵族和平民之中选拔干吏和贤才,当然必须得是唯陛下马首是瞻的干吏和贤才;裁汰冗官,精简官僚机构,提高公务系统运转效率,绝不能让那些尸位素餐之人继续在其位而不谋其政。

    “军事上,裁减军费开支,裁汰老弱官兵和过时武器,精简军队;打破部分武将世家垄断军中要职的局面,提拔年轻军官,当然也得是完全忠诚于陛下的年轻军官;鼓励贵族,尤其是地方贵族,积极参与地方治安管理,积极捐款捐物支持地方当局肩负好守土之责,减轻地方军务和治安成本。

    “经济上,改革税制,追缴历年来的欠税逃税,同时继续打破‘权贵不纳税’的局面,针对大贵族大诸侯和上流市民的庞大的免税财产提出一些针对性的税种;削减朝廷和宫里的开支用度,对那些经济效益低下的国营企业和官办工厂,得关一批、改一批和卖一批,鼓励民间工商资本积极参与到过去一些官办企业和特定皇商才能经营的领域中去;出台强势政令,控制各地高企的物价,降低居高不下的通货膨胀率,改善民生。

    “陛下在吏治、军事和经济三大板块上的改革计划虽然还只停留在纸面上,但已颇具雏形。三大改革板块中,经济改革涉及范围最广、对帝国影响也将会是最深远的,某种意义上将决定着前两大改革板块的成败。但杜普雷集团把持朝政已久,所用者皆是些墨守成规之辈,毫无锐意进取之意。所以陛下现在亟需人才来改变现状。”

    “微臣明白了,只是陛下的改革计划中尚有几点——”克莱维利话说到一半就遭到了利马斯的打断。

    “唉,我的尚书大人,改革的具体细节日后还可以商榷,现在最重要的是为陛下举贤啊。”利马斯迫不及待地说道,同时打开了第二瓶葡萄酒,醉醺醺地说道,“据我所知,太空舰队作战部部长法比安斯基侯爵阁下已经在物色一批杰出的贵族青年准备举荐给陛下了。”

    不知是在酒精还是在利马斯这句看似无心之言的刺激下,克莱维利脸颊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但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他还是近乎本能地保持了谨慎。

    “法比安斯基侯爵是陛下的舅舅,为陛下举荐贤才,必是出于公心,陛下会信任他的。”

    “您为陛下举贤难道就不是出于公心了吗?”利马斯哈哈大笑着,继续说道,“尚书大人,您要明白,陛下有数不清的叔叔伯伯舅舅,但真正尊称为老师的却只有您一位啊。”

    “微臣明白了。”克莱维利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如果您愿意,尚书大人,老奴愿做您在内廷中的伙伴,”

    第二瓶葡萄酒就快见底了,利马斯高兴得笑了起来。朦朦胧胧之中,他似乎回到了几周之前。那是在一座豪华得多的庄园里。与他对饮的是新皇帝的亲舅舅法比安斯基侯爵。

    “您可是陛下的亲舅舅,放眼朝堂,陛下最信任的人必定是您了。说到底,贵族们才是与帝室休戚与共的存在,您说呢,侯爵阁下?”

    醉眼朦胧的侯爵比眼前这个行事谨慎的司法尚书更快地着了道。

    党争古来有之。可控的党争不仅不会危及帝国,还会使皇帝的宝座更加稳固。你们就好好地在我的手掌上跳舞吧,跳到精疲力尽为止。

    埃蒙·利马斯得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