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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章 开支——三一三十一

    康德助生日这天,鲁慈秀终究还是拎箱土鸡蛋和刀豆丝进城了。

    临时得信,康德助约定下班到城东哥哥家会合,从中午就抓紧扫尾《信息采集员风采合辑》。

    自参加工作起,康德助就秉持不过生日。做崽的看淡生日,是想孝敬做娘的,书上讲,崽生日是母难日。

    生日前一天,康德助否决了温婉丽邀约至亲订包厢聚餐的提议,连两口子共进晚餐的许诺都没有,照例提出只给鲁慈秀备一份礼物。

    温婉丽早已买好了一双软羊皮的高帮鞋,放在客厅边的鞋柜上。

    跟康欣也没提生日这一茬,免得馋蛋糕。温婉丽抱怨,就是你不让妈妈来试新鞋子的,不过我提了穷盒子已经回铜峰的事,妈妈想进城来逮穷盒子,我也巴不得看看到底么子样范。

    康德助开斥,妈妈回乡里迁户口还没办妥,催起进城做什么,图你有空去帮你妹妹开公司管仓库?穷盒子又不是你朋友,跟着瞎起哄,又开始凑热闹?

    康德助所在社区开始受理居民医保,鲁慈秀的手续是否迁到铜峰城里来,已经同康益坤商量两回。

    富黎县合兴镇的医保启动得晚一些,何况鲁慈秀属于城镇户口,只是挂在村里。

    平时鲁慈秀被挥来喝去,真让康益坤拿主意的时候,反而举棋不定,要迁你迁,我的退休工资要在合兴领。

    温婉丽没料到鲁慈秀临时进城,当天早已赶到妹妹温婉芬公司仓库清腾电机配件,电话商量时为难,再问是否聚晚餐,康德助只扫总“照计划不改”。

    往往越是忙,越是事赶事。

    校对《信息采集员风采合辑》的代序清样后,接到隋峰朗来电话通知:“明天有调研检查,新市民服务要作社会化规划的答复,侧重于区街两级的宣传教育,按上头的时间要求,必须抓紧起草,今天晚上要出稿。”

    “是哪个点了我的穴?”康德助狐疑。

    在茶馆邀朋的隋峰朗掐灭烟,扪着功夫茶的白瓷杯笑出声来,未必我就不能先安排?

    “你安排的就莫催这么急,未必喊要就要?再是材料的快枪手,未必你还体谅不到?”

    隋峰朗不输腔调,你是故意还我两个未必,反正办公室收到有传真,我在忙课题的事,现在已经通知到,听不听是你的事,如果你不听调排,我就要值班室补你一条短信。

    挂断电话,康德助连着往指甲盖上夯烟。随后显示短信来,头回觉得直板手机好,懒得点开看的免得翻盖板。

    临时任务加命题,康德助无心文稿出彩,打开电脑先放一首《今天是你生日》,再来查阅宣教题材品相的旧存文稿。

    棋者经常提到手感,下棋与打台球差不多,手感来了,什么球都敢进攻。

    写材料与下棋以及打台球异曲同工,先要找感觉,可稿子常有,文感不常有,久坐无感,如同枯坐马桶上便秘,心气波动,更是无感错感。

    康德助即算少感无感,只要逼迫面对电脑屏幕,敲下第一个字,再进入一字一句,一意一言,一段一页,哪怕几经词穷卡顿,终也能够在某个时点激出文思,甚至豁然开朗。

    单曲循环之中,康德助调适暗示,娘来给崽过生日,晚饭哪怕再晚,毕竟还能吃到娘做的口味。

    而且今天的材料剑走偏锋,决意当个最快速度的裁缝师傅,要快到把隋峰朗吓一跳。

    将音乐调低,键盘敲得更响,掐头去尾重又穿衣戴帽,移花接木再修老树新枝。

    康德助以最快的速度成稿,赶在下班之前知会交差。

    隋峰朗果然质疑如此之快,通过值班室两次间接确认,最终抛出文稿质量没出彩的认定。

    康德助手里的烟灰缸一股脑滑进垃圾桶,巴不得快语打发:“彩不彩的,我都懒得睬,今儿个铁定不加班。”

    隋峰朗诧异惯常谦逊的康德助今天透着奇怪,难道上头交任务,你不加班还尽是理由?

    康德助抄削面出锅一样地抽起了手纸。“另起一行,两不相问,电话交道是并联不是串联。”

    下班时分,穷盒子推门来访,腋下夹着一个字画筒。

    康德助先还以为是来贺生,看到不像打哑谜的神色,判断是凑巧,于是打定主意不提今天生日,索性不急着去哥哥家赶晚饭。

    接过绿茶,穷盒子推却递烟,从手提包里掏出银色烟盒子,你的牌子烟味淡,不来劲。

    “整个铜峰都抽这号烟,地方烟也有产销税道道的,你不入乡随俗做贡献?”

    抽烟是在陵江学会的,兴的是进口烟,钱不贵还足劲,燥烟的口味改不了。

    康德助照例先开烟再夯烟。

    穷盒子则抓紧打听名为程朋的书法家作品行情,再把字画筒递过来。

    程朋很有名,过两年轮得上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康德助乐得来看,腾手抽出两支卷轴,摊在办公桌,入眼是幅对联——春闹桃花开笑口,月随玉人引银灯。

    穷盒子嘟囔看不懂老字,只在漆器厂拿过毛笔刷灰,以后凡是文化的事都来找你,等到八十岁,我就用你的字。

    “字确实好,是一首喜对,结婚的对联,不过属于婚俗一类的内容,显得不够文人气。”康德助判断是用作礼物,并未说破,只是补一句,“最好是送给哪个结婚用。”

    我是打算送给别人过生日,幸亏事先问一趟。

    “做寿的话,不如打包封,彼此方便,免得麻烦。”

    穷盒子捋了捋胸口,回复前深吸气,人家不摆酒,要不然肯定搞红包作数,还来费这脑筋?

    康德助卷起对联。“那就不适合送这幅字,不如送一幅好一点的绣品,好上手又显档次,如今单位之间往来,也兴送小而精的。”

    绣花布哪里有?穷盒子认为并不贵气。

    “价格要看品相做工,纯手工双面绣不便宜,有名的绣工甚至大师级的作品,上万数不止。我有一个代工绣品厂的名片,你可以去挑一件贴牌老师傅团队的绣品。”康德助从抽屉翻出一张名片。

    瞅着穷盒子诧异又解释:“老绣工都是七八十岁的工匠大师,都分门派的,师傅带徒弟,弟子们绣的打老师的名号。”

    穷盒子走近满排立式书柜,隔着玻璃瞄一阵,一天看一本,也要看三年,都是单位发的书?

    康德助把书画筒的塞子盖上,起身伸懒腰。“学孔夫子搬家学不像,办公室还没有家里多,我如今‘三光开支’,三分之一给家里,三分之一买书,还有三分之一送人情凑份子。”

    三一三十一,那你的开支进出打平手,一个银毫子都存不了?穷盒子又捋拍胸口,把夹克左口袋彻底空翻成狗舌子。

    “呷不饱,饿不死,拿死工资就是这样的。”

    立式书柜也有一个卷轴筒引起穷盒子的注意,抽出来一看,是一张旅游地图。

    康德助摇头叹气:“如今自驾游成风,一直想来一趟自驾游,备了地图没有车,更不可能休假的。”

    穷盒子转而瞅着保密柜上的印着一只猫的搪瓷缸,光秃秃就一只寡猫。

    抄起搪瓷缸端详,却发现压着一摞小字条,于是好奇这类似画符的搞法。

    康德助集紧纸条子敲手板。“这是财务用过的捆钞条,平时少钱用,玩几根空条子过过钱瘾。”

    人家都是沥茶叶的保温杯泡枸杞,你还用这号老古班的搪瓷缸土不土?改天给你送个洋气的来,穷盒子准备随手丢掉搪瓷缸。

    康德助一把抢回。“莫手痒,这是我娘进城第一回赶集在摊担贩子那里给我买的,结果还同别人吵了一架。”

    当时鲁慈秀本来是按康德助的属相,买一个印着老虎的搪瓷缸,摊上只剩一个,结果被别人从手里抢走了,还被讽乡里人凑么子热闹。

    得知吵架,康德助紧急出动,赶到事发地一阵和稀泥,才换成这个印有猫的搪瓷缸。

    当时还有一种猫戏毛线团图案的搪瓷缸,康德助觉得平时工作就是一团毛线,直言就要这个寡猫的。回家途中还在劝慰,猫也是虎,由猫变虎寓意好,是虎装猫也是本事,鲁慈秀这才消气下台阶。

    穷盒子咧嘴烫手一样地将搪瓷缸放回原处再调侃,戏文里唱,猫虎林中藏金银,我看你办公室连发财树都没摆一棵。

    康德助掩关房门。“钱不进急门,我也懒得急。”

    不急票子?那你现在管几个人?

    “比你多一个,加自己凑四方桌子。宣传办才组建的时候,一个光杆扛了九个月。”

    康德助补充回忆:“前年才加一个,两个‘菩萨’挺一年,去年名义上加到三个,有一个联络员只挂名,今年实在玩不转,从下面借调两个。”

    你这里的人马还当不得一个炊事班?

    “后脑壳细想,务工技能培训的服务量有几十万,写材料的就四五个背时鬼,每次讲起别人都不信,嘴巴张好大,看看,你的嘴巴不也张起了?”

    把字画筒竖到门边的穷盒子声称想不通,必须过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