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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章 岁火——莫冷灶清烟

    在富黎县合兴镇,康德助与穷盒子两家一起吃完年夜饭,围坐柴火堆唠嗑。

    经不住孩子们闹,提早发完了压岁钱,康益坤与鲁慈秀自然难免来一通忆苦思甜。

    带上袖套的温婉丽不顾劝,与黎云英把厨房悉数收拾妥当。

    康益坤掂记晚会军旅节目,吆喝鲁慈秀起身回家看电视,本意是让位子给才忙完厨事的温婉丽。

    鲁慈秀自称要守好这堆火,细伢子都不会烧火,烧灭了不吉利,我这个工农兵也凑不起你那热闹。

    此番说辞其实是顾着温婉丽,担心今晚康德助留宿穷盒子家,故意不与温婉丽同床。

    因为按乡下规矩,夫妻俩在别人家不能共房。

    鲁慈秀用火钳扒开火烬,利索煨上了三个鸡蛋和一排红薯,再支使康德助临时加凳子,特意让温婉丽与黎云英分坐左右,先拍拍左边的手,再摸摸右边的头,对着柴火起了新话头——

    以前的富农,过年也烧不起这一大堆火。

    现在日子确实好过,关键是要过好,过得红火热乎,莫冷灶清烟。

    柴火的热气易上身,柴火饭菜比液化气的香得多。

    柴火上手快,要烧好还是有诀窍,先是要空,支架搭好,两头通气,火膛里的脔心莫堵,添柴也要均,粗搭细,引火也要考虑快对慢。

    你们都是结婚生崽了的人,夫妻共一个灶,起一炉火,吃一锅饭,就是真正的柴米夫妻,一对油盐坛子。

    ——

    康德助才听几句就明白用意了。

    鲁慈秀继续借过年表达,像我们这号老把戏,过一年就老一年,细伢仔过一年又大一年,不图你们荣华富贵,只求家庭和睦,老小平安。

    穷盒子笑着瞟一眼,康德助低头不语,只盯着吐着红舌子的火苗。

    温婉丽与黎云英相视一笑,又迅速收住了嘴角。

    温婉丽随后歪头轻倚,左手不紧不慢地给鲁慈秀揉腿。

    短时间沉默,小翠大大咧咧,一把接过火钳一阵鼓捣,弄得柴火堆面目全非。

    康德助第一个起身,出厅堂站进夜色中。

    仰望苍穹泛起一丝悲凉。

    突然很同情温婉丽,这滋味格外不好受。

    从曾经平等的恋人到妻子,是何时来了这生分,又是何时失了这平衡?

    闪过一个画面,就是夫妻俩曾倚床头,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个通宵。

    可如今温婉丽有话不敢说,康德助有话不愿说,甚至遇事都藏一半。

    眼看着家里的笑声少了,板结了,没有开春的活力了。

    明显地,温婉丽脸上的色泽,还有眼睛里的神采,没有以前亮闪了。

    想到这些,康德助一时挪不动步子。

    也自然同情起鲁慈秀来了。

    明知道鲁慈秀疼惜温婉丽,但康德助没如所愿,背道而驰。

    鲁慈秀不太了解也不觉得问题有多严重,自认能够为贤惠的温婉丽撑一把伞,腾出一点余地。

    可康德助似乎预测了这效果,心里答案是灰色。

    康德助从年幼到长成,深受鲁慈秀保护伞的庇护,也一直以鲁慈秀的福祉为旗帜当动力,此刻多么想让这把伞无往不胜,无所不保,可还是输给了这效果。

    其实也曾期待截然不同的效果,巴不得鲁慈秀像妙手回春的医生一样修复如初,但直觉又明白无误地提醒着无以修复,这才透心凉。

    当然也同情自己。

    康德助萦怀郡兴管理学院老师提出的三个问题: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脚步声,但就是听不清心声。

    那呼吸声有时沉重,有时急躁,这脚步声有时乱频,有时拖沓,但毕竟自有感知,基本能控制。

    而心声的缺失就大大不同了。

    清晨半夜,静坐沉思,心声虚无让自己失去了重心,还止不住后怕,既怕温水煮青蛙,又怕失去不再来。

    过年的热闹,城里“空城计”比不上乡里“鸟回巢”,尤其如今乡里守岁火之后的开门炮越放越早了,零星爆竹声像在酝酿一场猛火煮粥的炸锅。

    穷盒子家里看电视的又换了一批人,孩子们窜到镇上小广场放烟花去了。

    温婉丽倚在门口望着远处兀自踌躇的康德助,怔怔地出神。

    出厅堂的穷盒子降下遥控卷阐门,然后一把拽回康德助,过年要守岁,柴火重新架好了,再好生聊会天。

    温婉丽看着康德助返身,马上钻回里屋去了。

    对坐点烟,柴火红心正旺,火苗一闪一秒。

    康德助任由嘴里烟气一丝丝吐完。“像个作田的农民也好,少想好多事,没有这啊那啥的,有时候巴不得当农民。”

    穷盒子没有顺这话,我一直羡慕你读书读得多,但是也会越读越糊涂?

    “还真有可能,按理说大道至简,没必要左一个道理再右一个道理。”

    穷盒子用火钳子敲着冒青烟的杂木说,小道理多,大道理少,小道理要服大道理,犯一回病,在医院里关一段,比起以前没暂住证、倒火车票被关三天要透彻得多,身体才是宝,钱是纸,名更假,都不重要了。

    然后又起身夹开这段烧不旺的杂木,直接埋进一旁的火灰堆,再开合着火钳子说,包括跟女人的那些喜欢甚至爱不爱的,都懒得顾了,真的只想当个农民,饿了呷,累了歇,睡个好觉,身无挂碍。

    “你的身体还要养,心态放平是对的,你继续保持,我逐步跟着来。要么我也先得个病,促使自己把一些东西放下来,免得最后伤大神也得大病。”

    穷盒子咒神经!没病想得病,背不动还不晓得放下图轻松?

    “问题就出在主动放不下,你左一句右一句也把问糊涂了。”

    穷盒子早猜到了但还是挑破,你是指喜欢和爱那些事?现在还绕在圈圈里头打转转?

    康德助抬头瞅见穷盒子的香烟快燃没了,迅速扔掉手里的,伸手将烟头打落柴火里。“都烟屁股了,就你那破肺,还有什么资格抽?”

    那是,自己不扔,靠打才能丢。要不,我下决心把烟戒了,你就把那些放不下的也戒了,都多过几年好的。

    康德助语调也怪怪的:“你怎么不攀我也戒烟了?改玩法是带我的笼子?你该不会也像我娘一样,受了温婉丽之托?”

    穷盒子发脾气了,我同你中间还要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