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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章 夜路——撞到鬼上身

    电脑桌旁边多出了一只鞋盒子。

    傍晚带康欣去咨询虫牙治疗时,在街边顺手给康德助买了一双轻便的纯黑色布鞋。

    “你怎么进来的?未必我没锁门?”

    温婉丽并不作答,只凑近电脑屏幕瞅了瞅,再伸手来取康德助才从头上扯下来的高保真耳机。

    戴上耳机说话的温婉丽很大声,这是什么歌?没听过。

    闷沉着哼了两声的温婉丽,再次凑近电脑屏幕看歌词,看得眉头一皱,鞋里有沙子不倒掉反而还填满,这歌词写得怪,无病作态。

    康德助伸出手来,也不管情不情愿,先把耳机扯下来。“有的沙子倒不出。”

    然后白了一眼,把电脑屏幕往旁边移了移。

    温婉丽拿起鞋盒在床边坐下,抬杠似的回应,那就把鞋子脱下来倒,底朝天。

    “沙子可能倒也倒不尽。”康德助准备重新戴上耳机。

    温婉丽迅速把鞋子取出,躬腰放至脚边再一语双关,那干脆换一双鞋子。

    康德助并未换鞋,也不再言语,而是转过身继续听歌。

    《离岸》前奏刚响起时,温婉丽又凑近刚戴上的耳机叮嘱,你不换鞋子可以,但今天晚上要等我。

    康德助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干咳一声:“我要去单位加班写材料。”

    温婉丽脸色一跌,不再言语并迅速转身,“咣”地带关了房门。

    鲁慈秀昨天回富黎县乡下去了,因为康益坤这两天牙痛,腮帮子都肿了。

    其实,昨天晚上温婉丽就想来书房睡一会儿的,只是因为康欣也闹牙疼而作罢。

    昨天晚上,温婉丽还有心情调侃康家祖孙三代牙口都不咋地,到了今天晚上已经心情黯然。

    尽管康欣已经熟睡,但全无睡意的温婉丽只能怏怏在窝在客厅沙发里郁闷。

    透过客厅右边的纱窗,康德助所在书房泛出微黄灯光,更添雾里看花的挫败。

    挫败感一多,愈加不自信,越不自信就越不自然,开始恶性循环,甚至侵蚀夫妻生活。

    双方都自信,男人需要崇拜,女人需要宠爱,才能催生相互坦诚、彼此安心。

    可康德助与温婉丽搞反了。

    在生活里,康德助四体不勤,习惯把温婉丽当保姆,而温婉丽也甘于被使唤,似乎皆不需要示宠及被宠。

    而在工作上,以至学业事业,温婉丽尽管内心特别认可康德助,但言语上极少外露,一路以来实行的是所谓“挫折教育”,总觉得要一直“跳起来摘桃子”。

    把时间与精力花在康家人的身上,温婉丽谙熟于心,但要参透康德助的心思则捉襟见肘。

    由知根知底到隔心隔肚,剔除本性原因,全在夫妻相处之道。

    康德助与温婉丽在这门共同的功课上也没过关。

    夜渐深,温婉丽转而盘算为康欣补牙齿的事,把刚才的不愉快全忘了。

    再消毒两次,就该正式补牙了,康欣怕得泪眼婆娑,完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补牙一事揪紧了心思。

    面对隔阂差池,温婉丽像带有自愈功能的“超人”。

    可康德助已不比已往的心无旁骛,心湖失了平静,涟漪渐成漩涡。

    耳机里的《离岸》已不如起先那般入心,康德助怔怔地盯着地上的鞋子出神,待抬头再望向窗外时,无边的夜色已漫过来。

    时钟指向23时,出家门时犹豫要不要换上新布鞋,最终还是作罢。

    下到车库发动汽车时,闻着了汽油味,本就不清爽的头脑更发晕。

    临时以加班写材料的托词,搪塞推脱亲热,内心并不得劲。

    猛踩一脚油门,冲进夜色之中。

    凌晨时分,一列南下的火车自郡兴往陵江疾驰。

    车厢里的范娟全无睡意。

    应范震之邀,最终放弃此前在郡兴的旅游策划员的工作,赴涌泉公司陵江站入职。

    具体做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范震在电话里除了言词恳切,只透露“我少一个管钱的帮手”。

    自从与康德助疏淡甚至“嘎崩脆“以来,范娟尚未回过神,如琴键少了一格。

    私密反映到外在,就是没有以前欢脱了。

    范娟尝试与孙跑胡复合之后的努力最终付诸东流,关键原因是不合拍,孙跑胡觉得不好哄了,而范娟也不愿做原来的小清新。

    鲜有火车夜行的经历,目光随车厢微黄的光影摇曳,心神并不安宁。

    还不曾踏实拥有,就开始放开双手。

    范娟对康德助不是寻常的念念不忘,而是独特的蚌中沙砾。

    尽管痕迹不多,但范娟毅然决然地抹去了与之相关的痕迹,只在心底余剩那不可对人言的特殊意味。

    一夜未了情?一想到这,就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按俗气的结果而论,与康德助还真就只这么未了的一夜。

    但这前后过程,岂非尝了一下味道就一抹嘴那般简单?

    单就思想上历经的反复争斗,已然入骨三分。

    虽然作了决定放手,不再有悬而未决的压力,但范娟内心并不轻松,总觉得丢失了什么。

    陵江号称是快节奏的前三甲。

    范震近来面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主要来自毕镐的小动作。

    星期一才上班,收到一封信的快递,信封里装着一张手抄的序列表,上面是范震三年以来的出境记录。

    看样子,有人专门作了调查,再逐条抄写历史记录并寄了过来。

    以前出境,范震是为赌博,而如今被人有意翻出来,其用意无外乎警告慑止。

    范震已打定主意,决不交出手中的票据,哪怕与毕镐彻底反目。

    这些票据不但好不容易才弄到,而且也是范震实现历史切割的一道护身符。

    更重要的是,这是防止自己被毕镐栽赃构陷的杀手锏。

    这些年来,毕镐用过的所有虚假身份及其事项,无一不是假手于范震。

    大部分的往来账目也经由范震签名画押,仔细想来,不免后怕。

    范震的心态出现转变,与年初陵江查处曝光的一组案件有关。

    陵江作为沿海沿边地区,务工人员众多,经济非常活跃,走私活动也如影相随。

    年初,新到任陵江的一位负责人亲自排兵布阵,以雷霆手段查获了两个违法团伙,一个已明确定性为走私,另一个初步确定为非法经营。

    范震在陵江历练多年,与当中一些人有过交道,尤其是涉嫌非法经营团伙中的一个物流老板,场面上称兄道弟。

    当范震着急找毕镐帮忙捞人时,自然触类旁通,联想到了自己未来同样莫测。

    在毕镐身上,七弯八拐的经济往来虽明面上能基本遮挡,但其浸染职场的秉性和以钱开路的惯性,谁也保不齐这根利益链条哪天会嘎崩脆。

    后来,那个物流老板涉案事由从非法经营确定为偷税。

    毕镐为此还数落范震:“这已经很给面子了,你以为捞人跟捞面一样,说捞就能捞的?”

    当范震又想办法探见那个物流老板时,被一句话打到了痛点:“夜路子走多了,看见的不是最黑的,撞到鬼上身。”

    要是不嗜赌,范震也许早已娶妻生子。

    戒赌这段时间,每当发赌瘾、手发痒时,就想起兰埠菁曾指着老式煤油灯灶说过的话,苦笑之余,倒也按下几分浮躁。

    与毕镐分道扬镳后,范震迅速入职涌泉公司陵江站,工作节奏与生活圈子明显变得规整些了。

    作为站长,范震可随时办理商务签证,其实出境更便捷些了,但始终忍着没去赌。

    兰埠菁有一回还开玩笑:“如果你上午出境,我中午就会晓得,最迟不会超过吃午饭的点。”

    范震手头没什么余钱,包括按揭三室一厅的还贷都有些紧张,于是把“宝”全部押注陵江站的工作上。

    头几个月,策略是只顾埋头做事。

    业绩稳住后,打起了小九九,决定换掉站里的财务主任。

    作为一站之长,总得有一个信任的管家。

    带着以前为毕镐打工的定式思维,开始执行这种老套的惯性。

    从车站接到范娟,范震就批评打退堂鼓的想法,记得你以前说过考到了什么证的,不是会计证?

    范娟完全笑不出来,哪是会计证,我那考的是导游证,我当不了会计,隔行如隔山。

    当不了会计咱不当,咱当一个管会计的“假会计”就行了。

    范震胸有成竹,再一口轻描淡写的调子,你还得换个名字才好,范震当站长,让一个叫范娟的管财务,会让别人异怪的。

    一下子信息量有点多,范娟并不情愿,还这样做假?

    范震笑得更开了,我的好妹妹,这里可是陵江,哪有那么多规矩,再说现在好多有钱有权的人都在搞假身份,没啥大不了的。

    范娟仍然觉得不妥,何况自己也没钱没权,难道你有假身份?

    范震随手打开了车载电台,自称也没几个钱,这站长还是一个朋友赏给我做的,我更没有假身份,但我对这个事有经验,再加上原来的道行,会理得顺的。你先莫躁,听老兄的安排就是。

    电台里播放的竟然是京剧《打龙袍》唱段,范娟猛地记起康德助曾唱给自己听过,于是觉得赶巧,一下子被唱词“非是臣得下了疯魔的症”带进去了。

    连范震随后讲的所有食宿安排一概没有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