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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祸水

    盛央十年的秋天格外短暂,未至冬月,仕焦城已经飘起了雪。

    岑静昭畏寒,每年冬日都窝在房里,围着火炉不肯出门,只是如今她是女师,不得不按时去宫里讲学。

    因为她都是带着刺骨的怨气出门的,因此苦了学生们,小娘子们日日担惊受怕,生怕自己回答不出问题而被罚,课业都更加认真了。

    甚至有几人日日回家挑灯夜读,以至于其中一位的父亲向皇帝上表,为岑静昭请赏。

    据说那位孟大人之前带着妻子外调,将女儿交给家中祖母照看,老人家一味宠溺,以致女儿被娇惯得无法无天,愁坏了夫妻俩,没想到入了宫,却被岑先生教好了。

    孟大人就这么一个女儿,看着女儿日日手不释卷,偶尔还能和他对谈国政,简直感激得快要涕泗横流。

    不止是孟大人,当初谁都不相信岑静昭小小年纪能做好女师,但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却将这些同她年纪相仿的贵女们教导得愈发聪慧明礼。

    只有贵女们知道,岑先生不只学问高深,惩罚人的手段更加高深。她从不像别的先生一样打手板、罚抄,而是在精神上折辱人。

    比如,但凡课业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她就会写一首诗暗讽此人蠢笨无知,不是说这人的脑子比猪笨,就说那人的两眼空空像死鱼。

    这些诗都被她收在一本册子里,她说如果表现不好,待课业完成之时,她就会将这些诗刊印出来,让仕焦人都知道谁家的贵女是草包。

    十几岁正是最要颜面的年纪,而且鉴于她曾写过大名鼎鼎的《咏怀集》,小娘子们不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而类似的手段,岑先生层出不穷。

    于是她们只能拼了命学习,而且这些丢人的事也无法同别人说,只能做吃黄莲的小哑巴。

    听说自己的父亲为岑先生上表请赏了,孟娘子气得五内俱焚,却不敢说一个不字。岑先生说到做到,她可不想有关自己的诗被别人看到,成为仕焦的笑话。

    今日下雪,又恰逢旬假,贵女们松了口气,岑静昭也乐得清闲。

    她坐在火炉边煮花茶,满室飘香。

    初喜抱着个大大的木盒,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才进门。

    “娘子,窦家商行的人将您订的大氅送来了,您看看可以吗?掌柜还在外院候着,您有不满的地方他马上就回去改。”

    初喜打开木盒,将大氅拿了出来。这件大氅的料子用的正是岑静昭之前找出来的那块黑熊皮。

    熊皮不难得,难得的是这块熊皮不仅大,而且没有一丝杂色,但看皮料就已经是上品了。窦家商行的手艺非凡,在锦缎内衬上用金线绣满了万寿菊,寓意健康平安。

    这大氅极大,初喜高高举起,还是有一部分拖在了地上,一看便不是女子穿的尺寸。

    岑静昭起身细细检查了一番,满意地点了头,“窦家商行的手艺果然不一般,去取些赏钱给掌柜,辛苦他冒着风雪亲自来送货。”

    看着娘子手中的男式大氅,初喜欲言又止,只得听命离开。

    不知娘子要将这名贵的大氅给谁,该不会是哪家的少年郎吧?不过万寿菊一般都是赠与长辈时才用的,应该是送给国公爷吧?

    初喜自己吓完自己,又立刻安慰好了自己,欢欢喜喜地送掌柜出府了。等她回来复命,看到孙不思正在和娘子密谋什么。

    孙不思是娘子留在府外的眼睛,但凡城中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他总会第一时间通报给娘子。

    岑静昭似乎对于孙不思带来的消息十分满意,脸上带着微许笑意道:“他还真是个祸水啊!不过,这种趣事光是我们听多可惜?”

    她眼波流转,招手让初喜走近,小声嘱咐了她几句。

    初喜听过后,立刻来了精神,“娘子放心,今日一定事成!”

    翌日,岑静昭用早膳时,石妈妈来报,“娘子,四娘子院里的典眉去外院要马车了,说是要去拜访卓远侯府沈娘子。”

    “她倒是着急,那便等着看好戏吧!”

    岑静昭喝了一勺桂花炖奶,看起来心情颇佳,平日里石妈妈最头疼哄她早膳多吃几口了。

    石妈妈心里高兴,便忍不住自夸,“娘子,今日的炖奶味道可还好?女婢可是试了好几种方法才去掉这羊乳里的膻味。”

    岑静昭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石妈妈这是以为自己喜欢喝,不忍心说自己只是因为将要发生的事而舒心,便从善如流地顺着她。

    “倒真是如此,我尝着也格外爽口,不知妈妈用了什么方法?”

    石妈妈一脸骄傲,“从前用惯了杏仁和花茶,去膻味的效果都不算好,奴婢前些日子试着用翊王妃之前送来的南疆茉莉花茶,去味儿的效果出奇得好。娘子仔细品品,这里除了桂花的醇香,还有淡淡的茉莉清香呢!”

    原本岑静昭已经饱了,但听说用到了南疆的花,她忍不住又喝了几口,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想,影响了判断,南疆的花的确比仕焦的花更加芬芳馥郁,那人在南疆一定乐不思蜀了。

    自从两人在西疆分别,他虽然偶尔也会给她写信,但他的话越来越少了。她旁敲侧击问过楚姐姐,楚姐姐说他的家信写的也少了,说是军中繁忙,抽不出时间。

    可是并未听说南疆有任何紧急军情,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心中难安。

    她看了一眼放在榻上的木盒,不知今年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太晚的话,这件大氅可就没有用武之处了……

    沐淑宫里,岑静昭正为大长公主揉肩。

    老人家被伺候得舒服了,悠悠道:“时辰快到了吧?怎么还不去雅瑜馆授课?可别在我这躲懒,知道你怕冷,你坐我的轿辇过去。”

    “多谢外祖母,昭儿不是怕冷,是想等着雅瑜馆里的火烧得旺些。”

    大长公主“嗯?”了一声,回过头看着她,“你这个小鬼精!又憋出了什么坏招儿了?”

    “外祖母不必着急,稍后你便知道了。”

    岑静昭胸有成竹,手上更有劲儿了,一边按一边说:“沈太妃不识好歹,总是找外祖母麻烦,昭儿让沈家栽个大跟头,好给外祖母出气!”

    大长公主抓住她的小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老人家看着她手上一道道细小的伤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看看你,总是不顾惜自己。外祖母虽然老了,但也不至于被人欺负。而且人活一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站在最高处,总会被欺负,这是常事,不必太过计较。”

    她轻轻抚摸着岑静昭手上那些伤口,满目怅然。

    “你屡次涉险,这才真让外祖母吃不下睡不着!你可知?你去西疆的那些日子,我没有一日能睡安稳。你平安健康、一生无忧,才是外祖母最希望的事!至于什么权势富贵,我都这把岁数了,根本不在乎了。”

    祖孙两人交心谈了片刻,岑静昭为了哄老人家,又讲了许多有趣的西疆见闻,正说着,雅瑜馆里的宫女便急匆匆跑了过来。

    “岑先生,槿薇姑姑命奴婢过来请您马上去雅瑜馆。”小宫女急得快哭了,“沈娘子和汪娘子在雅瑜馆里打起来了!”

    闻言,岑静昭和大长公主都怔住了。

    大长公主沉稳指示:“本宫一起去瞧瞧。雪婵去备轿辇,几个人先去雅瑜馆守着,别让消息传出去。”

    说罢,她带着岑静昭去了雅瑜馆。

    刚到雅瑜馆,岑静昭就看到了在地上挑衅似的坐着的沈棠,还有美人垂泪的汪艾藻。

    岑静昭沉声问:“发生了什么?因何发生?”

    众人见到岑先生已经两股战战,见到肃嘉大长公主,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雪婵扶大长公主在一旁坐下,这是不解决便不罢休的意思了。

    沈棠起身向大长公主和岑静昭行礼,虽然她的钗掉了,头发也松散了,但她的气势却并未因此而减弱。

    “学生打的是无耻之人!”沈棠指着汪艾藻,高声道:“她伤了我哥哥,我打她有何不可?”

    众人惊讶,没想到汪艾藻平时文文弱弱的,竟能伤到高大英武的沈世子。但旋即她们又察觉了异常,沈世子和汪艾藻是怎么认识的?为何会有恩怨?

    岑静昭冷声问:“你说得可是真的?有何凭据?汪大人可是御史大夫,你可要知道,如果你胡言乱语,我不罚你,汪大人也定会参你沈家一本。”

    她直视着沈棠,似是在警告,也好像是在提醒。

    沈棠一字一顿道:“学生所言句句属实!”

    说着,沈棠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将事情因果说得明明白白,一开始大家只是看笑话,但听到最后都是一阵胆寒。

    但岑静昭的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她唤来槿薇,温声道:“槿薇姑姑,劳烦通报陛下,臣女有事启奏。”

    皇帝处理完政事才来到雅瑜馆,此时,看热闹的已经被岑静昭派人送回家了。

    这些小女娘现在看起来震惊不已,殊不知她们在一日之内,已经将雅瑜馆里发生的事传遍了。

    据说汪艾藻对沈璞一见倾心,只可惜沈璞对她并无意,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汪艾藻的姐姐汪艾萍听说之后,气得将她臭骂一顿。

    但汪艾萍到底心疼妹妹,便给妹妹支了一招——趁着沈世子去静慈寺敬香,给人下了药,试图将生米煮成熟饭。

    然而,没想到沈璞虽然名声在外,却也不是真的风流到没有底线,他在药效刚一发作时,便拿出了匕首狠狠在自己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鲜血让沈璞稍稍清醒,他用最后一丝神智离开了满是***的禅房,只留下啜泣不止的汪艾藻。

    沈璞当日回府,只说自己下山途中摔倒,被树枝划伤了手臂,却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沈棠昨日才听说真相,今日便来寻汪艾藻报仇了。

    沈棠义正词严地说完了,室内安静下来。

    岑静昭像摸像样道:“此事本是女孩子之间的打闹玩笑,但因涉及到多位朝中官员,因此只好请皇帝来定夺。”

    皇帝颔首,又问一旁的大长公主:“姑母觉得呢?”

    大长公主没什么表情,仿佛事不关己,“全凭皇帝定夺。”

    皇帝蹙眉,似乎真的在思索,半晌,他吩咐岳耀祖,“岳总管,将这几家的大人请到宫里。”

    岳耀祖办事牢靠,不多时便将人都带来了,就连汪艾萍和他的夫家都一并请来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所谓何事。待他们行礼之后,皇帝才缓缓开口。

    “看座。”他看向岳耀祖,“岳总管,再将故事讲一遍。”

    岳耀祖言简意赅,三两句话便将故事复述完全,几位大臣却已经冷汗连连。

    御史大夫汪宪“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微臣教女无方,求陛下责罚!”

    眼看着躲是躲不过去了,汪宪只能率先表态。紧接着,卓远侯沈未坚也开了口。

    “臣竟不知还有此事,陛下明察秋毫!”

    汪宪不敢落后,拍着胸脯道:“臣定然好好教育子女,绝不轻饶!”

    这时,安静的岑静昭开了口,但却是对着始终没有说话的李尚书,也就是就汪艾萍的夫家。

    “李尚书始终不言语,是觉得自家儿妇已经是一枚废棋了吗?”

    李尚书眉毛一竖,显然对岑静昭的插话不满,“岑先生这是何意?莫要血口喷人!”

    “我说错了吗?难道汪艾萍真的是为了姐妹情意才帮助妹妹吗?汪家若能和沈家联合,李家自然顺风顺水,若是不能,也不过是搭上一个汪艾藻,这笔生意稳赚不亏,李尚书好盘算。”

    汪艾藻早已哭干了眼泪,她望着自己的姐姐,不敢相信岑静昭的话,可是岑先生向来见微知著,从来都没有错过的。

    她以为姐姐是真心待她,却没想到姐姐只是在利用她。

    是啊!真的心疼她,怎么会让她做出那等出格的丑事?她定定地看着汪艾萍,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