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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炉火纯青,更进一步

    在四十四中工作的两年中,在我结识的比较相投的寥寥无几的同事当中,恐怕最令我难以忘怀的要数人称“唐吉柯德”的英语教师张德财了,此君那柴毁骨立的又高又瘦的体型和那双高度混浊近视的眯缝小眼睛,让人一眼看上去恰似塞万提斯那位整日骑着毛驴、手持丈八蛇矛出门行侠好义或与他想象中魔鬼的化身——一台乡村老式风车奋勇冲刺的十八世纪西班牙的老派游侠骑士唐吉柯德的形象了。

    人们有时候还赠给老张“东亚病夫”这样一个不太高雅的的头衔,实在是因为他长得委实太像旧中国整日流连在大烟馆里喷云吐雾的大烟鬼了,他那副形销骨立的瘦高形体总令人想起在北京周口店出土的北京猿人。

    被人称作“唐吉柯德”的老张似乎又有些像鲁镇上满腹经纶、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孔乙己,虽然他一年到头都总是身着一身笔挺的蓝色中山装,与古老中国传统的长袍马褂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一口流畅的美式英语让土不土、洋不洋的老张看上去又有点像个身着现代服装的孔夫子。

    我们的这位当代极具中国特色的唐吉柯德老先生,可不是个泛泛之辈,虽然其貌不扬,但其聪明才智勘称神机妙算的神算子,其人至少在四十四中无出其右者,而能望其项背者更是寥若晨星。

    别看唐吉柯德两眼高度近视,每只眼睛的近视程度都高达千度以上,大白天走起路来也得有人搀扶;但此公却耳聪目明,两只孙悟空式的火眼金睛观察起江山社稷来洞幽烛微,查看起世俗人情来更是洞若观火。

    老张曾经当过兵,为部队立下过“汗马功劳”,命运之神向半生颠沛流离的老张伸出了友谊之手,安排他进了教书育人的四十四中。最初他到四十四中学当初中语文教师,但老张对教汉语没有多大兴趣,而对教英语倒兴趣盎然;因为公元一九四九年在部队上时,老张曾经被选进部队临时开办的“英语速成班”,跟着部队高价特聘来的金发碧眼、大鼻子的外籍洋鬼子学习英语。经过大约半年时间的英文培训,老张的英语水平便令人刮目相看,其英语口译或笔译水平突飞猛进,使他周围众多的的竞争者望尘莫及。

    为了尽快地提高英语水平,老张报名参加了“四方夜校英语进修班”的学习,每天起早摸黑地拼命自学英语;不久之后这个自学成材的英语天才人物便在众多年轻的外语学院大学毕业生中脱颖而出,以他得天独厚的英语水平在四十四中独步一时,成为四十四中英语教师中的领军人物;不久就成了四十四中外语组的带头羊,被教导处王主任亲自“钦定”为外语组组长;并被委以重任,担任四十四中高中部的权威教师。

    公元一九七五年春,我终于被批准调到三十四中,于是我告别了在那儿工作了两年的四十四中,别了在我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印象的当代唐吉柯德——张德财和行踪诡秘、神神鬼鬼的小月亮—黄悦亮,以及我这一辈子都深恶痛绝的老魔鬼,还有我曾经的顶头上司老泥鳅,半老徐娘的女才子李杰花、敦厚善良的雅号“记大过”的张福子、温文尔雅的王锦绵、琴心剑胆的宋之敏,以及干练睿智的于大君。

    在我以上提到的名字中,除了老魔鬼是我心目中永远的衣冠沐猴而嗤之以鼻外,对其它的诸君我都有些依依不舍的眷眷之心,他们都是我人生旅程中邂逅相遇的良师益友,如今他们之中有的已经作古,与我幽明异路,人鬼道殊;而其余者亦大多入桑榆暮景,垂垂老矣!壮心与身退,老病随年侵。

    在我离开四十四中的那天中午,我向那里的一草一木一都做了诀别,向那些把毕生的精力和心血都无私地奉献给祖国的教育事业的师长们致敬,向祖国的未来—年轻的孩子们致敬;我站在书声朗朗的教学大楼前,望着窗明几净的教室,透过窗户我看到一张张沐浴在爱的阳光下的稚嫩的笑脸,我的心也陶醉在无限的幸福之中。

    在四十四中短暂的一如挥手之间的两年的教书生涯中,让我懂得了人生的意义;与天真烂漫的孩子们的朝夕相处,使我变得年轻,变得朝气蓬勃,仿佛一年四季都生活在鸟语花香、莺歌燕舞的春天之中;在这里的两年的教书生涯是我生命中永远的的春天。

    当我的步伐迈进三十四中校门的那一刹那,我就有一种与我刚刚踏进四十四中校门时截然不同的感觉,当初,我从喧嚣的滚滚红尘中迈入清幽、静谧的四十四中校园时,立时有一种遁入世外桃源的感觉;那里的蓝天白云和红瓦绿树都给我一种既亲切又新鲜的过去从未体味过的感觉,仿佛我又一下子回到了我的孩童时代,回到了我黄金般闪闪发光的锦瑟华年。

    我对职场这些争名夺利的你争我斗丝毫都不感兴趣,我每天只关心我的ABCD,到三十四中教书时,我的英语水平已经有口皆碑,所以教导主任谢国庆便竭力推荐我担任高中的英文教师,并“钦封”我为外语组组长。

    截至目前为止,我的英文阅读水平、听说水平、会话水平,以及翻译水平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学校图书馆里英文版的书刊、杂志及画报都成了我个人的专利,我可以信手拈来,随意阅读,令在同一个教研室备课的年轻的大学毕业生们瞠目结舌,又望尘莫及。

    公元一九七六年,三十四中以我的名义举办了一节全市性的英语公开课,结果慕名前来观摩听课的英语教师及全市中学的校长暨教导主任来了不下数百名,公开课只好改在大礼堂举行;大礼堂里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四十五分钟的上课过程,我始终精神抖擞,保持着最佳的精神状态。从上课到下课的整个过程中,我始终用标准、流畅的英语授课,滔滔不绝,妙语连珠;且幽默诙谐,或者令人捧腹,或者令听课者正襟危坐,屏息静气,两眼一眨不眨,听得入迷。

    在整个授课过程中没有出现过一个字的汉语,无论是转述还是讲解课文,或者解答学生们用英语提出的问题时,我一律使用纯熟的英语解答,而同学们更是与我配合得天衣无缝,与我用英语对答交流时,从未出现过纰漏,从未卡过壳,也从未出过半点阴差阳错。

    一节课下来,我赢得了满堂彩;当下课的铃声突然刺破校园的宁静响起来的时候,全体前来听课的教师和局里的领导一齐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掌声雷动;震耳欲聋的掌声经久不息,余波绕梁,三日不绝。

    下课后,教育局教研室的史主任走到到我的眼前,握着我的两只手不无赞叹地说:“老师,您的课讲得实在是太好了,是一节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好课。顺便问您一句:‘您是哪个名牌大学毕业的?’”

    而二十九中的教导主任老梁则跑过来满脸激动地对我说道:“您的课可谓尽善尽美,完美无缺,令人无可挑剔。你是我们二十九中英语教师学习的楷模。”

    我每年都在全市的英语教学论文比赛中获奖,而且大都是最高奖—一等奖。无论是用英语撰写,还是用汉语撰写,我写的英语教学论文总能获得评委们的一致好评,许多教师都争相阅读我的论文,而且以先睹为快。

    几年来,我在教育界的名声好评如潮,口碑载道;是人们心目中鸥鹭忘机、澹泊寡欲而与世无争之人,我的精力一门心思地扑在教学和钻研学术上,对那些乱人心曲的人世纷争,和为了名缰利锁,而尔虞我诈的生死搏击毫无兴趣可言,君不见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项羽与刘邦兵戎相见几十年,最后落了个霸王别姬,乌江自刎的下场;富贵荣华总自闲,自古英雄都是梦;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在三十四中待了半年之后,我便对那里部分人们不务正业、反复循环争名夺利心生反感,于是便产生了不如归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