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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临渊四客

    提及不堪往事,三空内心仍旧无波,淡然而谈:“人世苦乐,尽如烟云,聚散当归自然。”

    聂渊目中含愤,道:“七年前,我独自杀去四玄宫,丢了半条命。闭关一年,去了移天神宫,结果武功尽失败沦为废人,幸得遇到北疆一位高人,让我重修武功,自觉有实力后,又去了灭天门,遭受重创,残喘回到北疆休养了一年。回到中原,四玄宫、移天神宫、灭天门的实力早已不是我一人能撼动的。可这些并不能让我死心。”话到此处,他目光冷若冰霜,杀气四溢。

    三空心已归尘,不念旧事,道:“师弟,江湖法则本就是弱肉强食,恩怨于我而言,早已淡若清风,拂去无痕了。”

    姜云恪提着一壶茶出来,左小仙手中拿了两盏茶杯,三空接过,倒了一杯,递到聂渊面前,笑道:“人世倥偬,累了半生,也该清静清静了。”

    聂渊左手食指一弹,竹杯碎,热茶散,他冷声道:“血寂饮仇人之血不足,聂渊归隐之心不起!”

    三空道:“以前师父常对我说,你孤傲不羁,却重情重义。我那时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我错了。”自顾自喝了一口茶,又道,“其实,当年师父故意冷漠你,实则是在磨砺你心高气傲的脾性,你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不愿承认。”

    聂渊一拍竹桌,目光阴沉,喝道:“师父因我而死,生死门也因我被灭。所以,这些年,血寂从不离我身,一路过来,饮血无数。可是,这些都不能填满我聂渊心头的深仇血海,纵使将来有一天,身死于荒野,九死也不悔!”

    三空知他脾性执拗,旁人之言难以让他回转心意,且所定之事,有如摘星之艰难也绝难罢休。于是不再出言劝阻,问道:“那师弟此番前来,又所为何事?”

    聂渊目中冷色转为柔和,转向一旁站着一语不发的左小仙,道:“我虽创立了霸刀门,但世人皆知我聂渊冷血无情,是以不愿投靠,门下并无一弟子,霸刀门名存实无。仙儿是一位江湖已故之友的唯一血脉,临终前将她托付于我。但,我所行之路,并非有清风明月相伴,而是生死悬渊,今朝命尚在,明日便不知了。”他神情黯然,看了一眼姜云恪,又转向三空,继续道,“师兄你隐世而居,且有一年少之徒,想必后事已安排妥当。所以我想,师兄替我照顾一下仙儿。”

    三空打量左小仙良久,沉吟半晌,道:“仙儿灵巧活泼,不过只怕留在这儿,实在喧吵惹人心烦。”闻言,聂渊浓眉一蹙,却又听三空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如今年迈老朽,云恪过于恪守师命,话少过于清宁,甚是不好。仙儿留在此处,倒也不错。”言下之意,即是答应了聂渊,聂渊神色恢复高冷,重重抱拳,语气郑重庄肃道:“我替已故之友道谢。”

    三空不以为意,又饮了一口茶。聂渊握住左小仙的右手,道:“仙儿,今日时,你就留在师伯身边,不再跟着我受那颠沛之累、流离之苦了。”他语气温和,眉目间从未有过的仁慈,左小仙倏地流出眼泪,道:“师父,仙儿不愿离开你。仙儿不怕吃苦,请师父不要撇下仙儿……”说着说着,情难自禁,哭声响亮起来,甚为悲戚。

    聂渊用粗大的手指为左小仙擦去眼泪,道:“仙儿若真舍不得师父,练好我交予你的《霸刀三诀》,睥睨江湖后,可到终南山来找我,听见了吗?”左小仙认真的点了点头,清泪却是如流水一般不住的流。

    随后,三空、聂渊师兄弟座谈了一上午,左小仙留在聂渊身后,或倒茶,或捶肩,就是不愿离开半步。姜云恪大感惫懒无聊,于屋檐下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箫声入耳,姜云恪方才惺忪的醒来,只见左小仙望着竹林深处的一条小径失声痛哭,三空嘴边横着那只玉箫流羽。箫声幽远平和,姜云恪却听不出悲喜,但是却看到自家师父眼角皱纹似比以前深了,眼神也不再空灵无欲,而是复杂难以言说。

    那日下午,三空一言不发,安静地躺在竹椅上,破折扇盖住了他的脸。而左小仙也一言不发,痛哭后的眼睛如玉兔之眼一般红,她坐在竹桌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竹林发呆。

    姜云恪无事可做,便跟三空说去三绝观走一遭,三空应允之后,他慢步向山上去了。到了观中,又遇见一清小道士,见他既不修道也不扫地,坐在石阶上发呆。瞧见他来,一清也不再向往日那般话多戏谑自己,姜云恪走过去踢了他一脚,道:“哎,今日怎么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一点活力,看着真叫人无聊。”

    一清托腮凝视着姜云恪,半晌才道:“云恪,师父说,今夜过后,三绝观将不存于世。而我们,也将离开青城山了。”姜云恪环顾四周,观中人影极为稀少,几不可见。

    姜云恪问:“那你们要去哪里?”

    一清起身伸了个懒腰,拿起旁边的扫帚,道:“天涯四海。”说罢,自顾自地清扫院子去了,姜云恪看他背影,心中蓦地生出几分萧瑟,若真如一清所言,他们以天涯为家,日后想见只怕隔着千山万海了,心中顿感悲凄。

    姜云恪又去找玄清,他一如既往背对着房门,听到脚步声,便又知晓是谁了。他道:“云恪,你来了。”姜云恪嗯了一声,玄清又道,“你师父今早可是见了一名叫聂渊的刀客?”姜云恪早知他卜算如神,也不惊诧,点点头以示回应。

    玄清右手微伸,示意他坐于旁边暗黄蒲团上,姜云恪坐下后,又听玄清道:“那聂渊年轻时与贫道有过几次照面,却因脾性各属南北而不能深交。不过,此人心表不一,外人只知他桀骜恃才凌人,却不知他性情旷达。”姜云恪听玄清对聂渊师叔的评价与师父大致相同,心想这玄清道士果真见识渊博,不出寒舍便知天下事。

    姜云恪忽然想起昨日那八字箴言,师父并未说明道清,正欲开口,玄清又开口道:“十二年前,你师父尚还精力充沛,时常来我观中与贫道品茗畅谈,兴致相投,长夜不眠亦为常事。某一夜,我俩谈至清月悬顶之时,忽有一位神秘人闯至,我与三空出门而看,那人身披黑袍、头戴斗笠且黑巾蒙面,加上月夜,容貌难以看得清。他左右手中皆抱着婴儿哭声不绝,贫道正欲开口询问关于他身世、来此目的为甚之际,那人左手一伸,竟将其中一名婴儿扔将过来。三空与贫道心中俱是一凛,三空不顾其他,飞身将空中婴儿接住。那人从腰间又解下一个小酒葫芦扔过来,并道:‘十二年后,四客临渊,命格重解。还有,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教他修习半点武功!’语毕,他踏空安然而去,三空与我深知,那人轻功当世无二,想追赶只怕连其背影都望之不到,于是索性抱着那名婴儿回到房内。不过,那婴儿周身寒冷至极,好似一块千年寒冰。我与你师父检查发现,婴儿关元穴竟被人以寒气封住,只不过手段极为高明,让这股寒气无从伤及人体其余地方,那关元穴乃人体涵蕴真气之所在,若是此穴被封住,那人便不能储存内力,修习武功了。十二年来,你师父不教你武功也是出此原因。”说到此处,玄清停顿了一下,神色复杂看着姜云恪,姜云恪内心已是波澜大震。

    姜云恪自记事起便知自己乃无亲之孤,三空一手将他养大至今,尚未有过一丝思亲之念想。却不曾想到,如今亲耳听到关于自己身世之事,内心却如洪波涌荡一般起伏难定,当即迫急问道:“那人可是我父亲?”

    玄清却摇摇头,道:“那人只留下那只小酒葫芦,还有一块半月形碧琼玉璧,上面刻着三字。”姜云恪脱口而出,道:“姜云恪!”玄清点头默认,随即起身踱步至左边一间房门前,推门而入,两口茶时分后出来,手里已多了一个条形檀木小盒。

    玄清重坐于蒲团上,换换打开小盒,姜云恪也注目过去,只见玄清拿出一块半月形的壁玉,形状果真似一轮残月,只是色泽通明,白碧两色相混,尤显奇特。玄清递给姜云恪,姜云恪拿在手中仔细观量一番,在壁玉另一面,果真刻有“姜云恪”三字,其字迹之清晰,笔锋之迂回流畅,笔力之独扛,笔势之雄迈,非书法大家不能书写。

    姜云恪注目凝视壁玉半晌,情思紊乱,一时竟有心神恍惚之感。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去,姜云恪又问玄清:“那八字箴言又作何解释?四客指人指物?还有那命格重解又是什么意思?”

    玄清也不推搪,道:“四客所含之意,并非指物,而是指人。”姜云恪不发一语,静听下文,玄清接着道:“四客之首,乃是十几年前,西蜀地界内,传承千年的古武世家中的东离世家中出了一位名为东离长卿的少年,其人将家族中近百年来无人能练全的《离阳神诀》练全,一举成名;名列其二的是你师叔聂渊,师承襄阳生死门门主,刀法奇高,一时无敌;居于第三的则是南越一念山一念寺的一念和尚,一念大师修习了一门内功秘法,其内力雄浑如海,于上一届泰山封禅大典上,以无俦之内力击败中原众多高手,一时名扬天下;而位列最后的一位则是一位叫流羽的少年,其人天赋异禀,将剑法融入玉箫之声中,五种剑招随五音变化而让人琢磨不透、难以破解,只不过不够纯熟,难以驾驭,但足以名动天下。此四人于十几年前,可谓名冠天下,一时无人能及,好似临渊而行之人,故而江湖上便有人将他们四人合称为‘临渊四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