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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旧日老友

    幻末茫然地看着大同小异的......另一个宿舍的一位朋友:他的一头金色卷发即使在暗处也闪闪发光,俊俏的面庞在几年后显得成熟了不少,那件打满补丁的长袍在几年后已经盖不住脚脖子了,但仍然被他当作宝贝似的披在身上。“啊?阿伟!你怎么在这儿?”幻末隐隐约约还记得:作为一同在孤儿院长大的挚友,大家都喜欢叫这家伙“凯尔”,也包括自己。

    “哎阿伟,是我啊,凯尔·呼哈!”凯尔操着富有活力的腔调,招呼着自己以前的同僚,幻末有些恍恍惚惚地挥了挥手。“还记得吗?还记得吧?我们当年在伊扎拉那个......”凯尔喋喋不休的话尚未结束,旁边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闭嘴......”旁边的那个人嘶哑而低沉地警告着,他清了清嗓子,随后补充到:“要说,出去说。”

    于是乎,幻末不明不白地被凯尔拖到了门外。

    凯尔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转过身来瞄了幻末一眼,又有些恐慌地闪躲开了视线,幻末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兜帽,而凯尔在紧张之余,又有些兴奋地搓着手。“你最近......怎么样?”凯尔忐忑不安地开了个话题,幻末微微地耸了耸肩,说:“挺好的。”比起凯尔,幻末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曾经的挚友,至少他没表现在自己半遮半掩的脸上。“嗯,就那样。”

    “......毕竟也很久没见了吧。”凯尔有些怅然地看了看幻末。“你也还穿着那套以前的衣服吗?伟厄辙·马洛尔?”凯尔攥了一下自己的长袍,他往地上瞄了一眼,又看了看幻末身上的紫色外套:还是一样的黑色纹路,还是那个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大眼睛,相对于其他陌生人,凯尔对幻末的衣服反而有一丝亲切感。“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啊。”凯尔顺其自然地叙了叙旧。

    “差不多,不过脸上就不一样了。”幻末毫不顾忌地揭开了自己的兜帽,他的右手停留在头顶上,将帽沿微微抬起,凯尔芒刺在背地盯着幻末脸上新添的伤疤,恐惧地喘着粗气,片刻后,他双手握着拳,强迫自己控制住情绪,故作镇定地说到:“真......真是大不一样。”

    幻末“啪”一下放下了帽沿,面无表情地回应到:“没事,也不是最近的事情了。对了......”他将左手食指竖起,比在了微微张开的嘴巴前面。“我现在叫伟厄辙·马洛尔·幻末,代号叫‘防风人’,以后方便的话你也叫我这个吧。”

    “彳亍——”显而易见,凯尔对故友的新变化仍然难以忘怀。

    两人呆滞地看了看走廊外的景色:“太阳还在天上瞎转悠、云飘来飘去的,很有伊扎拉的味道。”凯尔别有用心地聊着天。幻末跺了跺脚,自然地接过话茬:“听起来,你好像不在伊扎拉?”凯尔扭过头,看了看一旁的伟厄辙·马洛尔......·幻末,他试探地按了按走廊边缘的栏杆,然后把手搁了上去。“大概吧,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路要走。”

    幻末想了想,也把手放到了栏杆上,不过他还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寒冷刺骨的霜冰从他的掌心喷薄而出,将水泥栏杆裹挟在原处,带着棱角和冷气的薄冰无情地延展,从幻末的手边一直覆盖到了凯尔的手边,凯尔差点惊掉下巴。在这个当头,幻末又继续说到:“至少我们还算有缘,这会儿又聚到一起了。”

    “呃,嗯......是啊。”凯尔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着:“这个打破僵局的小伎俩可真惊人,阿伟从哪儿学的......”凯尔心想着,他瞄了一眼冰栏杆上徐徐飘起的冷气,嘴里不禁有些卡壳:“这个,呃,好吧。你为什么来这儿?好好炼你的金子不香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炼金?”幻末随心所欲地追问着,凯尔脊背一凉,好像生怕幻末戳破自己的什么秘密,不过幻末并没把凯尔的反应放在心上,而是继续解释到:“多半也是老师告诉你的......我现在出于一些机缘巧合,想来这儿找点事情做,就这样。”

    “呃,一般人可不会把‘参与战争’说成什么‘找点事做’。”凯尔拍了拍溅到自己身上的冰碴子,质疑地说到。随后,他又翘了翘眉毛,表示自己的理解:“不过嘛......你不是什么一般人,阿伟。”

    “别忘了叫我‘防风人’。”

    “啊对对,是是是......防风人。”

    “......下不为例。”

    两人倚靠在栏杆上,坚冰慢慢在阳光的照射下化开来,融化的水从下沿处一滴一滴落下来,弄湿了底下依稀铺着的稻草。“‘防风人’?真是个奇怪的绰号。”凯尔的手摩挲着下巴,他撇着嘴略有所思。“......我?我就是想看看自己有多大本事,才来这里的。”凯尔简单地介绍着自己来此处的缘由,然后简单地说:“我不像你,本事大到周围的人都知道。我得看看自己能不能出人头地,或者做点别的更厉害的事儿。”

    幻末一知半解地竖起了大拇指:“祝你成功。”

    “你也一样。”凯尔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坚毅。“别在战场上丢了小命。”他面前那位被兜帽遮住脸的幻末默默地应了一句:“嗯哼~”

    两人的尬聊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在幻末应下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妈的,阿伟真容易把天聊死......”凯尔百感交集地想着,幻末左看看右看看,侧耳关注着周围其他房间的动静。“对了,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凯尔眼皮微微跳了跳,他的金发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着。幻末听见凯尔的话,重新被引走了注意力,他有些理所当然地说:“上完卫生间迷路、开错门了。”

    凯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幻末:“真!真......真有你的。”

    话音刚落,右侧的另一个门口响起了喀嗒声。“他不会掉进坑里了吧......”澄月推开门,打算出去找一找那个兜帽怪人,然后一转头,马上就看见了在外边偶遇故友的幻末本人。“啊!你在这儿啊!干什么呢?”

    “啊,门就在这儿啊......”

    被找到的幻末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包括向双方大致介绍对方、讲述自己留在这儿的原因。凯尔好奇地看着澄月的红头发,而澄月也时不时打量着凯尔。

    在幻末大概说得差不多了之后,凯尔扣着下巴看着澄月的红头发,他向前微微弓着腰,有些眯着眼地看着澄月,说:“嗯,你的头发是染的吗?无意冒犯。”

    “天生的!”澄月扭了扭头,大大方方地掀起了自己的秀丽红发,自卖自夸地回答到:“我爸妈和姐姐都没有,只有我有!”她的长发在空中飘散开来,衍射出迷人的阳光,然后一簇簇、一根根地重新落到肩上。凯尔饶有兴致地继续闲聊到:“真好看,不像这家伙,他从小就剃平头。”他看了看旁边的幻末,又说东道西地聊到了幻末和自己以前的趣事:“小时候,我有一次练习魔法,不小心把他的头发烧着了,后来老师给他剃了个光头......哦不对不对。”他停住了嘴,偷瞄了一眼幻末,确认幻末没什么变化之后,又继续把话题接了上去:“按老师的话说,阿伟......幻末那是‘很光的平头’,我还记得幻末他之后照镜子的表情,哈哈哈哈——”

    “你点着的?那不是你的错吗?”澄月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还敢说?”

    “啊,这个......”凯尔下巴还没闭上,又被澄月的斥责惊得堵上了嘴。“呃,嗯,唔......”

    幻末见状,焦灼地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嗨!凯尔,你当年不也一起剃了头吗!”他忍俊不禁地指着凯尔,高亢地喊道:“你照镜子的时候比我哭得还大声,你还有脸说!”

    “哪里有!?明明是你声音大!”凯尔撇了一眼幻末,情绪激动地跺了跺脚,瞪着眼往幻末拱了拱身子,带着些慌张地说到。

    “去你的,明明你声音大!”幻末傲然地挺起胸,驳斥道。

    “你大!”

    “你大!!”

    “你大!!!”

    “你大!!!!”

    澄月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笑逐颜开,她看着两人不停地争论着儿时的小事,不禁在一旁咯咯笑,她摇摇晃晃地立在地上,差点就倒下去。幻末和凯尔绘声绘色地争论了半天,突然想起站在一旁的澄月,赶紧问了问:“哎澄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疑惑地挠了挠头,问到。澄月回过神,把捂在胸口的手放了下来。“哦,没什么事,就是你出去太久了,比较好奇你在干什么。”澄月低下身子,坏笑着解释道。

    凯尔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他张嘴说到:“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先聊。”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自己的宿舍。幻末和澄月简单地和凯尔道了个别,也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对了,他那个房间里的另一个家伙是什么来头......”幻末的脑海里飘过一个疑问,但他也来不及在意那么多,只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这个问题忘得一干二净了。

    “姐,我带幻末回来啦。”澄月将宿舍门打开,里面和原先一样只坐着竹锋和深河两人:这一男一女多半已经处理好了相关事宜,深河忐忑不安地僵坐在椅子上,一旁的竹锋则神情泰然地端详着手里的表格,她拿着笔指一指这儿、戳一戳那儿,检查上面还有什么遗漏。“嗯。”她顺口回了一句,她将表格拿到胸前,看了看门口的澄月和幻末,精练地说了句话:“我也忙得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呆在这里聊会儿天,我去把深河的资料交过去,然后......”她目光一斜,朝深河督了督,又继续说道:“......我还会忙一下别的事情,你们先干点别的。”竹锋站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向澄月妹妹说到:“凯尔斯塔,你还记得兵营操练场怎么走吧?你可以带他们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澄月洋洋得意地昂着头回答道。“你去忙吧!”

    竹锋认可地点了点头,然后迈出了脚步,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回过头补充到:“前面几个宿舍好像也有其他魔法师,你们也可以找他们聊聊天,毕竟以后都要同甘共苦了。”幻末愣了愣,哑然失笑地说:“啊?我刚从那儿回来嘞。”

    竹锋顿了顿,便离开了几人的宿舍。“我先走了啊。”她随手将门一关,房间里的三人又坐回了床上。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一个不苟言笑穿着牛仔服的男魔法师、一个名门望族家的豪爽女孩子、一个兜帽遮着眼睛的自闭侠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着找个话题聊聊,但还没开口,心里的话又会重新乱成一团。

    “......好闲。”深河叹了口气,低着头自言自语着。

    “我同意。”本就不善言辞的幻末见状,只好先附和一句。

    深河沉默不语地侧着身子躺在一边,过了许久,他问了问:“你一般都干什么?”

    幻末略略思考了一下,流水账似地把每天的生活说了出来:“买面包、吃面包、炼金、采药、看魔法典籍、买面包、吃面包......”

    “吃面包很重要吗?”深河百无聊赖地摘下自己的鸭舌帽,他老旧的鸭舌帽在指尖上旋转不停。幻末听到深河的奇怪问题,天真地问了问:“你不吃面包吗?”幻末傻乎乎地坐在床边,他两只手垂在腿中间,愣愣地看着深河。

    深河手里的鸭舌帽仓皇地掉了下来,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幻末,努力地组织着措辞:“......没有,呃,我是说......咳咳!”他扶着床沿又坐了起来,然后慢慢解释着说:“我是说,大家都是会吃饭的,所以在别人问你的时候,你不用特意再说一次,你明白了吗?”

    “呃......也许?”幻末不明不白地琢磨着深河的话,然后回答道。

    “好吧,你慢慢想吧。”深河的眼神饱含着无奈,他慢慢躺回了光秃秃的床板。此时,坐在一旁伸着懒腰的澄月又聊了上来:“采药?”

    幻末心不在焉地下意识说了一声:“什么?”

    “你说你还采药?还有......炼金?”

    幻末逐字逐句地回答道:“嗯,我一般会去暮光之森采药卖钱,我的炼金材料也是从森林里弄的。”

    “暮光之森......有点熟悉......啊?!”澄月大惊失色地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追问到:“暮光之森!?伊扎拉边境那片死亡森林!?真的假的?”她直直地瞪着一侧的幻末,不禁重新端详这位扑朔迷离的魔法师;在一旁扔帽子解闷的深河也转过头来,他神情紧张地看着幻末,好像对暮光之森这个地方很感兴趣......也可能是对幻末很感兴趣。

    幻末突然不明不白地招上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些手足无措,他心绪不宁地看着地面,颤抖地说:“啊,嗯。我......我住那儿。”

    “啊?!”不知不觉坐到了幻末身旁的澄月又惊讶地叫了一声,吓得幻末差点跳起来。深河听了幻末的话,也变得有些激动,他急迫地爬起来,从床上站起身。深河直视着眼前那位不谙世事却又深不可测的人,慌乱又急切地不断追问着:“你确定吗?真的吗?伊扎拉那片人不人鬼不鬼的森林?”

    对自己的处境毫无自觉的幻末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坐在右侧的澄月,还有忍不住站起身原地徘徊的深河,他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不禁有些心惊肉跳。在房间里来回渡步的深河低着头沉思着,而澄月的眼神里倒是透露出一丝崇拜。深河一声不响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向幻末投来了质疑的目光:“你......为什么住在那儿?”

    “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呃。”幻末先知后觉地左右看。

    深河不可思议地将脸扭作一团,他深呼吸了一下,重新说到:“好吧......大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感觉,我是说......”他也忍不住坐到了幻末的旁边,开始打量这个怪家伙。他看了一眼幻末的怪异外套,继续解释说:“......那可是、那可是暮光之森,密不透风的禁区、吃人的森林,你看过《纳维亚百炼纲目》吗?你不是炼金吗你?”幻末脱节地回答到:“没看过啊?没看过不能炼金吗?”

    “......我们中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深河心灰意冷地躺下了身子,他无法接受地用手掌盖住了脸。

    另一边,好奇心满溢着的澄月也难掩自己的喜悦:“你觉得住在暮光之森是什么感觉?”幻末听了澄月略显怪异的问题,面色平淡地说:“没什么感觉,非要说的话......就是下雨的时候,脚容易陷到泥浆里吧。”

    “哦~哦~”澄月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然后继续追问着这位变幻莫测的新朋友:“你刚刚那趟上个卫生间都能迷路,为什么在暮光之森还能住得好好的?”幻末努力回想着,然后整理着自己要说的话:“呃......我现在已经很熟悉我家了,但是刚进暮光之森的时候,如果我迷路了,我会想办法跳到树上去,借太阳的位置辨认方位。”

    “好酷!”澄月惊叹不已地赞叹道。

    就这样,三个人阴差阳错地打开了话匣子,自从“暮光之森”这个话题开始,三人的嘴就没停下过,澄月饶有兴趣地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而幻末无所顾忌地一一解答着,十分偶尔的情况下,幻末会因为大脑宕机愣住不动,或者借此跳过一些较为敏感的问题;深河则躺在另一张床上,默默聆听着两人的交谈,他落寞地沉浸在自己和幻末的隔阂之间,但他仍然对幻末抱有很大的好奇心,时不时也会抛出自己的质疑,但总是能得到幻末慷慨的回复。

    宿舍里的几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不亦说乎,直到幻末再次出门、打算按澄月指的路线出去喝水时,一头撞到同样进门的竹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