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武德记事 » 第二十七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瓦岗军决战北邙山

第二十七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瓦岗军决战北邙山

    另一边,李密大败宇文化及后,皇泰主杨侗传令命他入朝领赏,然而李密却另有谋划,准备趁入朝之机一举拿下洛阳,可大军刚行至温县,李密就得知卢楚、元文都已死,王世充独掌洛阳大权,如今洛阳方面已是戒备森严,李密一听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大骂卢楚、元文都废物无能,但又无可奈何,他惨胜宇文化及,兵困马乏,军力危歹,若是出其不意还有胜算,可如今洛阳城守备森严,他绝没有攻下洛阳的可能,于是李密又只好领着大军退回金墉城休整,并派徐世绩驻守黎阳,以为呼应之势。

    这时李密想息战休整,但人王世充却不干了,一直都是你李密喊打就打,如今你想停战可没那么容易,也该我老王怒吼了!于是事态颠倒,李密一味避战,而王世充非要缠着李密死磕。其实究其原因,并非王世充耍脾气要跟李密拼个你死我活,而是大势所趋。

    因为此时洛阳地区物资奇缺,私铸铜钱泛滥,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一斛米竟卖到了八九万钱!王世充深知如此下去洛阳城将不攻自破,只有从李密手中夺回洛口仓,打破瓦岗军的封锁,才能挽救洛阳濒临崩溃的经济。况且此时李密刚经血战人困马乏,正是与其决战的良机。

    欲取洛口必先取偃师,同年八月,王世充趁李密战后疲惫,军力不济之机,统率精兵两万、战骑两千,在通济渠南岸扎寨,并在洛水河上架设起三座浮桥,兵锋直指偃师。

    李密深知偃师的重要性,但大军主力刚刚血战了宇文化及,精兵马匹损失惨重,再加之有了宇文化及深入后方腹地的惨痛教训,不得不在后方留守部分兵马,以防其他诸侯再次趁虚而入,尤其使河北窦建德,江南杜伏威,西南萧铣,虎视眈眈,自己血战河南一年多,总不能让别人摘了桃子!再加上洛口、兴洛、偃师、黎阳等地留守的兵力和用以监视还未来得及整编消化的降兵的监控兵力,李密手中能充分调动的兵马并不太多,大约五六万而已,且多是步兵,野战能力并不强悍。

    于是李密留王伯当驻守金墉城,自己则精选五万精兵救援偃师,却并不直接进入偃师城内,而是遵循守城必野的军事准则,在洛水北岸的邙山依山设寨与偃师互为犄角,相互支援,与洛水南岸的王世充隔江对峙。

    李密一到邙山便在幕府召集诸军统兵总管商议对策,统兵大将裴仁基抢先进谏道:“主公,王世充此行精锐尽出,洛阳方面必定空虚,如此我军可分兵两路,一路在此牵制住王世充主力,另一路沿黄河西进直逼东都洛阳,若王世充按兵不动,依旧与我军对峙,我二路军便顺势突袭东都,断其根据,如此王世充必然军心瓦解,我军必可一鼓灭之;若王世充领兵回援,我进逼东都之军则就地扎营,伺机而动,若王世充还不死心,再出兵东来,则二路军再逼东都,使其疲于奔命,而我军则待其疲惫之际,一举破之。”

    李密抬眼看了裴仁基一眼,并不急于做决定,因为他还要听听其他将领的意见,幕僚魏征踏前一步冲李密躬身一揖,丝毫没有顾及裴仁基的脸面,当众指摘道:“主公,微臣以为此计施行难度太大,太过想当然尔!我军刚经历连番血战,军力损伤极大,还未及休整,兵器甲胄没有更换补充,破损不堪,箭簇不足,兵困马乏,难当一场大战!此时分兵,不但会削弱我军兵力,更会分散我军精力,两者难以兼顾不说,如若支援不及时,则我军战危!依臣浅见,如今隋军有两不可挡,其一、兵甲精良,不可挡;其二,敌军粮草不足,决死一战,欲速战速决,士气旺盛,不可挡;臣以为当此之时,我军宜深挖壕,高筑垒,固守据敌,待敌粮尽,败退之际,我军鸣鼓尾击,必可一战而胜。”

    “哈哈哈,固守?魏征呐!魏征!你可真是老生常谈呐!”大将单雄信哂笑一声,指着魏征道:“王世充有多少兵?不过两三万而已!就把你吓破胆了?徒长他人士气,灭我军威风,兵法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而我军兵力何止对方一倍,况且我军屡挫强敌,常胜不败,士气旺盛,正是一鼓作气大败敌军之时,何须畏首畏尾,做妇人姿态,徒惹人耻笑尔!”

    魏征与单雄信都是瓦岗旧臣,裴仁基见他二人相争,便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一个降将平时里本就不受瓦岗旧臣待见,还常受排挤,现在也乐得看戏。

    魏征闻言,顿时怒目圆睁,擂着胸膛驳斥单雄信道:“你单雄信不怕死,我魏征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一个王世充还至于吓破我魏征的胆,我只是就是论事而已,自古兵凶战危,稍有不慎,便无可挽回,岂能轻率?自古以少胜多之事,还少吗?”

    单雄信听罢轻蔑冷笑道:“呵,你是说,他王世充能以少胜多,那我们就不能吗?你一个书生,知道什么是兵凶战危?告诉你,我军一路厮杀至今,大小数百战,不是豆腐泥塑,在坐的诸位将军,哪一个不是水里进,火里出,刀尖上滚出来的铁将硬汉!”

    说着单雄信转身对李密说道:“主公,末将以为,士气可鼓,不可泄,此时正是乘胜一鼓灭敌的大好时机,末将愿为先锋,率先突击敌阵。”

    “末将等也愿与敌决一死战!”

    这时陈智略、张童仁、樊文超等一众武将都站了出来声援单雄信,是那般的“众志成城”,跃跃欲试,都想着立功受赏呢!

    秦琼、程咬金等几人虽然都觉得魏征的计策貌似更好,但作为武将,自然不甘示弱于人,犹豫了一下,也只得跟着附和。

    “主公……”

    而另一边的魏征就显得势单力孤了,本来魏征还想争辩,但却被李密抬手打断了,因为李密知道,在这个时候,武将要远比文官重要,军胜于气!于是李密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武将站在了一起,他站起身来,望着单雄信等人大加赞赏道:“好啊!将军们壮心可嘉!孤心甚慰!强兵猛将,区区王贼有何惧哉!择日孤便亲自领军与他决一死战。”

    “主公英明,”单雄信等众将连忙山呼道。

    魏征见状只好作罢,识趣地退到一旁不再言声了!

    散会后,长史郑珽见魏征有些怏怏不乐,便走过去劝慰道:“玄成啊!何必沮丧!我岂不知你的计策才是真正的良策,奈何主公被骄兵悍将所裹挟,但主公绝非庸主,迟早会用你之计。”

    “唉!其实也难怪玄成灰心,不用我之计也就罢了!可玄成乃主公旧友,也碰了钉子,主公的大业迟早会毁在单雄信这些人手里!唉!”

    裴仁基走过来明为劝慰,实际暗含挑拨地说道。

    裴仁基等一批降将在瓦岗军中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太好过,武将视其为手下败将,不与为伍!文官视其不忠,也竟相排斥,可谓是受尽了夹板气!此番裴仁基见魏征失意便趁机离间,加深文武之间的矛盾,企图拉拢魏征。

    魏征又岂不知他的心计,不禁瞟了裴仁基一眼,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之后,李密命单雄信领三千外马军驻守偃师城北与偃师城协同防守,以钳制王世充大军进攻的锋芒。

    然而单雄信压根就没把败多胜少的王世充放在眼里,在偃师城北扎营,营墙都不筑,连壕沟也懒得挖,就把营盘往小山坡上一扎,随便布了几个哨兵就算了事。因为在单雄信眼里,只有老子打他王世充,他王世充哪里敢打老子!

    可这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

    当天深夜,隋军两千精骑,悄然渡过通济渠,趁单雄信大营夜深熟睡之际,突然进攻直插单雄信中军大营,霎时间,火光骤起,杀声震天,隋军骑兵纵横踩踏,逢人便砍,见人就杀,直如阴兵骤降。

    马厩是最先被突袭的,惊慌的战马与惊慌失措的人一样四处乱跑乱窜,整个大营乱成了一锅粥,单雄信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便手提长刀,三不并作两步跨到帐外,放眼一看,尽是乱象,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有些不知所措,不用想,定是敌人偷营,幸好单雄信也是一员身经百战的宿将,短暂的一愣神,便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一把揪住一个惊慌的士兵吼道:“敌军有多少人?”

    那士兵早已吓破了胆,慌忙说道:“不,不知道,到处都是……”

    还不待单雄信问完,只见几个隋军骑兵直接向他杀来,单雄信并不慌张,丢开士兵,直接拔出长刀,目光直如狼视一般,狠狠地盯着那几个向他冲来的骑兵。

    说到单雄信此人,看过《隋唐演义》的人应该都不会陌生,在《隋唐演义》中单雄信是排名第十八位的猛将好汉,紧跟在双门神,秦琼、尉迟恭之后,勇猛善战,义薄云天,是关二爷似的人物,可谓万人敌。

    可正史必竟不同于演义,单雄信起初是翟让的部下,李密计杀翟让后,他便跟了李密,他虽无关老爷千里寻主的忠心,但刚愎自用的骄悍之气却一点都不输于关老爷,其勇猛善战比起演义也是不遑多让!尤其擅用马槊,统领骑兵,在瓦岗军中有“飞将”之称,是瓦岗军居首的大将,而此时的秦琼还远不如单雄信的地位。

    再说单雄信躲过隋军骑兵刺来的长槊,信手一把揪住马缰绳,一跃跨上马去,直接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将死尸推落马下,骑着马又接连搏杀了几名围攻过来的隋军骑兵,随后纵马跃上旗台放生高喊,欲重新组织兵力抵御,但单雄信的声音却被杂乱的声音淹没了,显得是那般的微弱无力!看着那些如没头苍蝇般乱窜的士兵,单雄信根本无力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不禁想到魏征的话,长叹口气,深感势不可为,也只好带头撤退,能跑一个算一个吧!

    隋军骑兵追得败兵如丧家之犬,仓惶不可终日,单雄信虽然勇猛,但也被撵得狼狈不堪。

    “将军快走~吾来挡住追兵。”

    单雄信定睛一看,原来是程咬金、裴行俨带兵前来接应了,单雄信高喊了一声:“将军小心。”便跟着败兵奔驰而去。

    单雄信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幸亏程咬金、裴行俨及时来援,否则他单雄信也就交代在这偃师城北的荒原上了!

    程咬金与裴行俨领着两百骑兵直接与隋军追兵猛撞在一起,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战法。程咬金一杆长槊,左冲右突,接连刺杀十数人,鲜血灌衣湿甲,猛不可挡,突然裴行俨身中冷箭落马,程咬金连忙杀了过去,一把将裴行俨提到马上来,可谁知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杆长槊将程咬金穿肩而过,痛得程咬金冷汗直冒,但他一咬牙猛地回身直接将那杆长槊硬生生折断,一槊将那震惊得目瞪口呆的隋兵捅了个透心凉。随即程咬金不顾伤势护着裴行俨,且战且退,撤回了邙山大营。

    此战瓦岗三千外马军死伤大半,而敌人到底有多少,他们都没搞清楚,败得是稀里糊涂!十数员战将阵亡,就连前来接应的程咬金、裴行俨也在一场恶战中身受重伤,险些身死。

    此战惨败,瓦岗军士气遭受重挫,但那群骄兵悍将们依然无视客观现实,把失败归咎于一时大意,依旧急吼吼地盲目请战。

    李密沉默不语,心中不禁想起了魏征的计策,他正要说话,忽然斥候来报说:王世充将死去瓦岗将士的尸体堆在一起,在通济渠北岸筑起了一座宏大的京观(尸体筑成的高台),耀武扬威。

    李密连忙领着众将出营远眺,居高临下,远远望去,之间通济渠北岸,确实筑起了一座高台,上面还插着隋军大旗。

    李密被气得浑身发抖,麾下众将也都是义愤填膺,纷纷请求与王世充决一死战。李密望着群情激愤的众将,心中是羞怒交加,当即咬牙切齿地发誓道:“不报此仇,我李密誓不为人!”

    “誓杀王世充~”

    “报仇~雪恨~”

    一时间整个邙山大营都沸腾了,报仇雪恨的呼声,震天动地。

    这时王世充派来一名信使,送来战书,相约明日在邙山脚下决一死战。李密命人将使斩首,并将人头给王世充送回去作为回信。

    李密深知王世充是在逼他决战,而这场决战他也不能回避,因为他绝不能在这种时候自丧军心。

    而且他李密也自有傲气,他就不信自己堂堂名门之后,纵横江淮数年,群雄俯首,翟让怎样,宇文化及又怎样,还不都死在了我的手里,笑话!还收拾不了他一个小小的西域胡奴王世充?暴脾气上头的李密执意要与王世充决一死战,报这两箭之仇!魏征苦劝无果,反被人骂作胆小如鼠,怕死鬼!魏征见状,倘若再执意阻拦,必遭杀身之祸,便只好太息一声闭上了自己那张惹人嫌的“臭嘴”!

    次日,瓦岗军三更造饭,五更离营,当太阳从山后缓缓升起的时候,两军便早已在邙山脚下列阵完毕,晨风轻拂,旌旗飘飘,两军严阵以待,战事一触即发,尸堆成山,血流漂杵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随着三通鼓声,隋军前锋部队开始进攻。

    “弓箭手准备~放~”

    瓦岗军五千弓弩手,一齐走出战阵,拉满弓弦,只听“嘣~”的一声,霎时间箭雨倾盆。

    隋军盾牌闭合,组成一个个严密盾阵,缓缓推进,箭雨覆盖之下,隋军进攻部队的行动被压制得迟缓了许多,及至阵前弓弩手退入阵中,向后延伸,阻击隋军后续进攻部队,如林的长矛盾阵上前布置第一道防线,藤牌兵紧随其后布置第二道防线辅助,之后是作为预备队的刀斧兵方阵,最后是压阵的陌刀兵。

    霎时间两军刀兵相接,杀得昏天黑地,隋军弓箭手前推,对瓦岗军纵深进行远程打击,一时间邙山脚下,杀声震天,箭雨纵横,鲜血涂红了大地,竟比天上的烈日还要扎眼。

    两军拼死血战,从早上一直厮杀到中午,瓦岗军阵线略有松动,李密连忙让弓箭手压住隋军后续进攻部队,可就在此时弓箭手却没有箭矢了!李密心中那个气呀!不禁想到了魏征的忠言,心中是又气又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听魏征的话,先补充好军备呢?没有弓箭压制,隋军后续部队迅速地压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多想无益,李密只得让压阵充当救火队的陌刀方阵顶了上去,堪堪稳住了阵脚。隋军趁势出动骑兵助战,而反观瓦岗军,由于此前单雄信兵败,外马军几乎全军覆没,此时根本无力组织骑兵进行有效拦截,只得以步兵被动防御骑兵的远程机动轮射和冲击。

    就在两军激战,相持不下的关键之际,隋军阵中却突然兴奋地高喊着:“李密被抓了,我们抓住李密了~”

    瓦岗军士兵心中虽然一紧,但也都没慌乱,毕竟这也是一只身经百战地军队,还是相当的沉稳!可随着喊声,只见隋军骑兵用绳子拖着一人从阵前穿过,瓦岗军士兵一看之下发现此人身材长相穿着都几乎与李密一般无二,下意识便确定那名俘虏就是他们的主帅李密,顿时脑袋一嗡,陷入绝望,随后那“李密”被人一刀斩首,把人头插在了矛尖,随即隋军便高举插着人头的长矛,展开全线大反攻。

    身在中军的李密也眺望着那里,他不知道王世充想搞什么鬼,难道他以为就凭他喊几句,就把我的军队喊垮了?笑话!老子的军队可不是豆腐,可随后李密就眼睁睁地看着王世充的人把“自己”给砍了头,李密心下顿时大叫不好,他怎么也没想到王世充竟然如此奸诈,私自给他找了个替身,杀了个假的不要紧,而前线将士却以为是真的,他这个真李密反而成了假的!

    果然“假李密”一死,瓦岗军前线部队士气骤然崩溃,隋军顺利突破瓦岗军阵线,李密被杀的消息在战场上迅速蔓延,而李密还没来得及辟谣自证,瓦岗军措手不及之时,身后的邙山之中,两百隋军精骑借着山势俯冲而下,锐不可当,如利刃般直接破开瓦岗军后阵,向李密所在的中军直插而去,瓦岗军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前线,谁都没想到他们的背后居然也有人捅刀子!

    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使瓦岗军阵脚大乱,隋军两面夹击之下,瓦岗中军纛旗(中军帅旗)一倒,溃败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