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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幽静山中喧闹事

    翌日清晨。

    李小刚一番洗漱整理,又练完一套功法。

    听着山间鸟鸣啾啾,呼吸着山中独有的清新气息,望着初升朝阳缓缓从天际爬起,感受着这具年轻身体独有的朝气蓬勃,只觉得意尽神完,无比舒爽。

    返回洞内,将随身物什打理齐整,啃了一块窝窝用水送下,便准备下山去找道观方丈。

    一路上又是一番奔行畅快,不过今天他稍稍收敛了些,不再呐喊吼叫。

    一边沿着山路向下,一边思索着与方丈会面的应对。

    方丈他是见过的,印象中姓陈,隐约是个方正中年。

    华山道门每月都有聚会,印象中师父曾带他去过两次,山中修行的道长聚于一处,讨论修行所得。再就是对着一把尺子观想。

    当时自己年幼,也无更多记忆。

    那黑钉方丈必然是知道些因由的,不然师父怎会让自己下山前就交给他。

    那倘若自己几年都不下山,这钉子就交不到他手上。

    也就是说,这钉子并非是个急切事情。

    或许是个信物。

    想到这里,李小刚心头一热。

    是了,应当是师父给我留下的信物……李小刚不由得开始遐想以后闯荡江湖,遇到名门大派的宿老,掏出一根黑又硬,对方虎躯剧震登时纳头便拜的滑稽场景。

    登时忍不住笑岔气儿了。

    这一岔气儿不打紧,却使得脚下浮滑,右脚一空,便沿山路滚了下去。

    好在他身轻体健,就势团身,滚了几滚,两手一扒,止住滚势,也无大碍。仅就是灰头土脸,略显狼狈而已。

    不过由于山中清晨露水凝重,这一滚之下,身上袍衫染上露水灰泥,却是掸不掉了。

    这一出小小意外,看上去倒是没有影响他的心情。这老小子踢踏着步伐,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又向山下奔腾跳跃而去。

    临近山下青柯坪,便见一道观矗立。

    走近一看,匾额上“镇岳宫”三字笔走龙蛇,气势如虹。端详一阵,隐隐觉得混元融润的书法中透露着一丝肃杀。旋即打消念头,人家道家多剑修,没有点剑气纵横怎么能证道。

    观外观内未见一人。

    略一思忖,带着几许疑惑步入观内。

    正待走入正殿看看,却见殿后绕出一中年道人。

    此人生得方脸浓眉,眼窝略深,一瞥之下有种狠厉之感。看得几眼,又觉方正稳重。

    “道友何故下山啊?”来人见得是他,笑眯眯地问道。

    李小刚认出此人便是方丈,心道来得巧哇,嘴上接话:“方丈早啊!道气长存!”

    方丈一怔,说:“你这个唱喏倒是别致,以后我也这么说。”

    李小刚嘿嘿一笑,接话道:“我跟师父学的。”反正师父不在,有的没的都能赖。

    方丈又是一怔,面露肃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眼神几闪,看向远处天空,面露向往神色。

    李小刚看他如此郑重,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心知自己可能跳脱了些。于是收起几分顽性,端正神色道:“方丈,今日下山,确实是有事相求。”

    方丈听闻,转头看向他,两人身高已经不差太多,但李小刚此时却从方丈那里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磁场氛围。如同家中长辈看着小儿孙那般。这种感觉似乎很久没有过了……

    方丈看他片刻,转身道:“随我来。”

    李小刚赶忙跟上,随方丈去了后院厢房。

    进门倒了茶水,李小刚看到桌上放着几根刚摘的黄瓜,有一根吃了一半,清香甫散,不由得感到口舌干渴。

    方丈看他神色,似乎习以为常,握了一根最大的递给他:“喏,吃吧。”

    李小刚也不推辞,道了声谢,接过便啃。黄瓜脆爽清甜,十分适口。

    两人递上话头,聊了起来。

    方丈姓陈,名劼,道号紫阳,巴山人士。如今是华山道门镇岳宫的方丈。说是方丈,也就是个管事,山中有几个老神仙般的存在,一般也不由得他管。

    李小刚的师父就是这样一位老道。

    华山一脉道门与其他几处道门名山不同,并无心法口诀作为山门秘术相传,进华山修行也不需什么繁琐礼节,来跟他打个招呼,攀谈一番,想去就去了。因此来华山修行者,往往都略有小成,慕华山奇险灵秀之名,前来感悟天地之道。

    有些根基浅薄,孰无道基,还不听劝的,硬要进山也不拦着。每年都有登山时摔落山崖的,观中道士们偶尔巡山见了,有口气的能救则救,有些死得透了的尸骨就寻地埋了。

    这些修行之人,愿收徒的也不用走华山道门的程序,自己收了,自行负责便是。

    华山道门讲的是顺应天道,慈悲生人,救苦济难,以镇岳宫为枢,供奉的是女娲娘娘,山中还有几处供奉,则是三清等坐像。盖因女娲造人补天,生人济世。据传华山之“华”便是由女娲伏羲之母华胥氏之“华”得名,不过悠悠流年,已不可考。因此,华山素无修为功法传承,但是却于丹道、医术、勘算等多有所得。皆是历代进山修行之人陆续増遗补漏,逐渐形成的。

    李小刚感觉有趣,这华山派竟似是个散修联盟,各位入山者亦胸怀朗然。遂问道:“这些流传下来的书籍资料都是可以借阅观瞻的吗?”

    得到紫阳方丈首肯确认,便记在心中,打定主意之后去翻阅了解一番。

    观中有一矩尺,据传是伏羲女娲留下的法器。不过经年日久,早已无了灵韵。经过多年总结,华山一脉修道传承逐渐摸索开发出法器的一种用途。这法器虽无了灵韵,但在月华之下,隐隐能够帮助修士们参天悟道。山中修士每月十五十六两日,便聚于一处,请来法器矩尺,于月上中天时观想体会。不过各人有造化,所悟之道也不尽相同。

    这些年自然有觊觎法器之徒,却都未得善终。有的惨死,有的疯魔。总结下来便是心有贪私者,求道执拗者,邪恶歹毒者,天道戮之。

    因此时日积累,法器反而渐渐无外人问津。仅作参悟时的一方明镜参考。

    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此矩尺法器本并不能提升功法能力,仅在参悟时能够帮助蕴养道心。

    李小刚听来却觉得神异非常,所谓参悟、道心这类说法,本就已站在十分深奥的思维层面。而一件器物,如何能够在这种层面对人有所帮助。于是好奇问道:“方丈,那矩尺如今还在观中?”

    紫阳方丈诧异道:“当然还在,我以为你们师徒对此并无兴趣,这么多年了,也就来过几次……”

    李小刚心头登时火热了起来,问:“我昨晚见得明月已愈渐圆,近来几天便是十五了?”

    紫阳方丈点头确认:“正是今夜,小友有意,便一同来罢。”

    二人复又说了一番。

    言及李小刚师父,紫阳方丈亦表不知甚祥,却说予些事于他。

    李小刚师父自称无名无姓,初来华山时约摸十余年前,进山时便带着他,那时的小李刚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婴孩儿。观里跟山下村户借了头奶羊,才算给他喂养起来。

    等到小李刚逐渐能走能跑,师父便带着他上山,一头扎进东峰下面一座峭壁平台上,便没再下过几次山。

    期间他师父倒是做了几件事。

    华山一带看似清幽险峻,实则修行者众多,连紫阳也说不准具体能有几十还是上百。单是能聚气藏风的洞天就有七十二处,稍加改造也能堪称修行福地的更是上百处。

    一些洞天悬于绝壁之上,若无灵根或不动用神念勘查,本就难以发现。因此多年来,有过不少修行者坐化已久,遗蜕都已干硬碳化才被发现的。也有功法岔了经脉,所谓走火入魔无人知晓施救而痛苦屈死的。

    小李刚的师父不知使了如何神通,这十余年下来,仅是施救于那些岔了经脉,差点屈死的道友便有五六次。

    还有一事,与那致真道人有关。说致真道人勘定之能极佳,来华山已有二十余年,发现洞天十余处,上面说的几次发现遗蜕就多是致真之能。但他这人性子洒脱非常,发现的洞天便告知山门,如有需用者,自去便是。期间更是将一些不宜居住的洞天福地改造营建,凡有去求他的道友,他便都允了。后来慢慢地变成了,一处洞天致真还未住多时,便有人前来求取,致真也不恼,笑呵呵地让与他去。有一位坤道愿与其结为道侣,致真竟亦拒了。整日除了修行便忙活于山中崖下,竟有些乐此不疲之势。

    后来致真有次下山,回来带了两个年轻人,说是中原遭了灾,下山碰到豫州逃荒来的丧了双亲的娃娃,便先后收为徒弟。

    此后,致真便带着徒弟继续于山林崖间琢磨切磋扩改洞天。那俩徒弟跟随师父风吹日晒,落不得好,吃不饱,穿不暖,每每刚住下一处,便被人讨了去。两三年下来,搬了倒有四五次,竟是有多半是在树上林下,窄洞旷地中过的。

    两个徒弟心生愤懑,于一次崖间吊索开凿时,切了绳索,将致真落于山崖。悬崖离谷底少说也有两千余米,山势如刀削,无可攀附,谷底乱石嶙峋,坠落下去肯定是活不成了。

    两人割完绳索,一番计较,探头去看,却在崖底不见致真,登时心慌意乱。又怕师父没死责罚,又怕师父死无全尸。商量过后,打算去山下找找,好歹给师父埋了,使其不至于曝尸荒野,以全师徒一场。

    结果二人下得山涧,寻了两日,都不见致真,只找到割断的那半截绳索。俩人心中生怯,便不敢回山,打算出山去混日子。

    待得出了山才发现,关中大旱已有两年,民夫农户苦不堪言,卖妻鬻子者多不胜数,易子而食者竟也有之,一片民生凋敝,路见枯骨的人间惨象。俩人吓得又跑回了山中,上到青柯坪左近,便见山路边上有一大石,石上盘坐一人,正是致真。

    俩人以为是鬼,跪行于致真面前,发觉却是活人。一番认错悔改,就又随致真上山修行去了。

    而救下致真的,正是小李刚的师父。

    他师父救下致真后,便将致真带到了镇岳宫,紫阳本意要清理门户。致真却说随他们去。等到山门道童回报,说二人又返进山来,紫阳只好让致真出面将二人领走。

    致真师徒后来还在那大石上刻下“回心石”三字,以作训诫。

    李小刚听着这离奇故事,只觉得这山中事远非看上去那般清宁幽静。想到昨晚碰见那俩夯货,又觉得心中膈应,那半截蛇肉,终究是错付了。

    想了想,问道:“那二人返回山中,是哪一年的事?”

    紫阳方丈悠悠叹道:“正是去年。”

    李小刚不由得接口问道:“那如今山下还是如此不太平么?”

    紫阳方丈神色复杂,好一会儿,终于说:“今年恐怕更是旱灾更甚,我华山一片有几颗泉眼,汇流而出,倒是使得华山左近几片村子无恙,但是再往北去,整个关中平原,此时应该是已经苦不堪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