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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惊闻今夕非昨夕

    紫阳方丈见他如此说法,有些气急,又感无奈,哀叹道:“我知赵县爷爱民如子,体恤百姓,我华山道门向来推崇生人之法,若有半分方略,我这老道岂会藏私?”

    赵有方见他几次三番都是一样说法,心知没了头绪,终于不免气馁,心下黯然。沉默片刻,旋即又抬眼看着紫阳,目光灼灼,竟是还未放弃,只听他说道:“我非是要说方丈,只是这天地大道,进一寸便有一寸的神通,功法符箓或许无甚方略。但山中不是仍有几处神仙洞天,我们去找老神仙们问问看,兴许还有其他法子。”

    紫阳无奈,看了看李小刚,问道:“你师父还在山上吧?”

    李小刚正要答师父已出门游历,不知何时回归。但转念一想,这不就又把场面僵住了。于是试探地“嗯”了一声,眼中放出怯懦神色,看紫阳说话,希望他能懂。

    紫阳方丈神色未变,转向赵有方,说道:“这位小道友的师父,便是你口中说的老神仙之一,倘若有法子,便是他这师父了。倘若他师父亦无良策,恐怕便……”

    赵有方紧紧盯着紫阳,似是怕漏掉一个字眼儿,又似是怕他诓骗自己。待紫阳说到此处,赵有方转向李小刚,迫切问道:“小道长,能否带我去见见你师父?”

    李小刚心念电转,怕说错什么话脱不开身,又不好直接带他上山。想了想,便道:“回赵县爷问话,我师父起居不定,贸然上山恐怕当下也寻之不得。况且一路上山,险道十余处,县爷乃一方父母官,当以百姓为重,切不能轻身涉险。”

    他这话说得巧妙,暗暗又抚到了赵有方的心尖尖,虽是半分婉拒,但让赵有方听着相当顺耳。

    赵有方便没做声,继续看着他,等他说话。

    李小刚看稳住了半分,便继续说道:“我即刻回山,寻我师父踪迹,求问此事。如今局势极艰,他老人家若有法子,定会相助。赵县爷枯等于此也是无益,不如先回去组织村民继续拯救田亩,能抢一分便是一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紫阳,见紫阳无甚动静,便盯着紫阳试探地说道:“我想,需要三……三日,三日之内定给县爷一个说法。”他说“三”时,抬起三根手指,见紫阳微微颔首,便卸下包袱,眼神立即划向赵有方,一口气说完。

    赵有方也不管他俩眉来眼去的小动作,得了这应允,也稍感轻松一分。回想到前两年镇岳宫出面祈雨的场面,堪称神异连连,便觉得此事若能求动山中老神仙,当是稳了六七分。

    于是也不耽搁,虽然一路奔波,腹中空空,也没心思留着吃口热饭,便带着一班人马,又匆匆而去。

    看着赵有方离去,紫阳方丈、小道童、李小刚三人站在山门口,不知各自想着什么心思。

    良久,紫阳出声问道:“你师父近来可好?”

    李小刚这时才想起,昨夜盘算的事核心部分还未对紫阳说起。心中一沉,说道:“师父前一项便离开游历去了。”

    紫阳又问:“你可知你师父是否有手段解当前这局势?”

    李小刚摇摇头,坦白道:“师父说,这次出去,他短则几年,长则不论归期,让我自行修炼,也可出山历练。”

    紫阳本未报太大希望,此时听他说这,方才想起来小道士今早来时说是有事相求。便问:“你下来寻我是有何事?”

    李小刚经历这一上午,先是听了不少山中闹事,又被赵有方这一番言辞惹得对山外充满担忧,心绪浮动,一时不知是否该于此时相询黑钉之事。

    紫阳见他踌躇,猜是有哪里为难,便说:“今明两日夜间,山中修士将于观中聚集,你若是肯来,便不妨直接住于观中,待得这两日过后,再说不迟。”

    李小刚却忽然想到赵有方那事,忙问:“那三日后赵县令找来,该如何应对?”

    紫阳沉默一阵,想了想说道:“我本不欲欺瞒于他,盖因其来华阴这几年,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利民好事,因此才为难。可若实在逼得无法了,也只好摆坛设醮,过一番场面……”

    那小道童在一旁听着,也是心中难过,出声道:“师父,我想召集些山中同辈,出山去帮忙。多挑一担子水,就多保几棵秧苗,许是几口冬日下的活命饭便有了。”他声音脆亮,还未到少年变声时期,又带一丝陕南糯音,说出话来甚是悦耳好听。

    紫阳听他如此说,心中宽慰,出声道:“此事我亦想了,今晚聚上,我便打算与诸位修士分说,有意者,便都出去帮忙吧。如此灾情下,我华山道门亦需出力共克时艰。”

    李小刚听到耳中,想起记忆中那些“乱世道士下山救世”的民间传说,比小道童又稍多了几分感动。心想,这华山道门是本就如此悲悯,还是紫阳这方丈带的好头?

    其实他有所不知的是,无论何派修行方士,中华大地上从未少过类似的故事。而此事,并不分佛道之辨。

    一下午时间,李小刚坐在小道童给自己安排的厢房里,思索着今天所见。

    时局艰难是真,县衙为难是真,但若真如赵有方所说已成如此危困之局,应当也不至于。赵有方如此说,自然也是为了能多得一分助力。别的不论,这关中夹在两京之间,本就不会,朝廷也不允许出大乱。何况关中中原一带,向来是产粮的主力,出了乱子,民力一失,那些官员也难以收场。县中府库告急,难不成州府也是空空,国库也亏空吗。想到这里,又觉得思虑这些无益,自己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只能听赵有方一边论说。

    如紫阳所说,道门祈雨应当是感应天象,有雨要来,祈一场或许是个催化,若无雨要下,祈也是白祈。如果真能凭空降雨,那这人不立刻就会被封为国师,好吃好喝供上,奇花异草丹药奉着么。

    忽然他心中一动,耐旱的农作物好像属玉米和高粱为先,玉米似乎是较晚之后才入中国的。那高粱,高粱应该是本就有的本土植物。

    想到这里,已坐不住了,跳下床榻,趿上鞋子,便去寻紫阳。

    紫阳正在房间调息,听他唤门,便让进来。

    李小刚整理一下,说道:“不知方丈对农事了解如何?”

    紫阳睁开眼,看了看他,面露温和说道:“略知一二,道友有何言语?”

    其实紫阳今日也深感奇怪,这小道士以往见着,看上去木讷讷的一个,虽然打眼便知颇有慧根,但明显不是如今这性子。而今面前这小道,眼神炯炯,行事言行甚是老练,全然已不似当初那般呆板木讷,如同换了一人一样。不过虽是疑惑,但也未曾作它想,心说老神仙真是教导有方,闭居山中,短短几年,也能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李小刚便说:“不知这茬麦子两月之后收了,又种何物?”

    紫阳方丈说:“接种高粱,也有种玉米的。”

    “啊?”李小刚不由得失了神,想了想,又问道:“那既然高粱玉米也能种一茬,为何赵县令说这批麦子不见收成,就要饿死人。”

    紫阳想了想说:“当是你在山里不知如今朝廷赋税,如今朝廷课税只收米麦,玉米高粱乃是农户自种口粮。承平日久,原本本朝建元时的三十税一,到现在已变成十二税一,且中间多有舞弊。华阴还算好的,其他地方,有的苛捐杂税并上,放到农户身上已是种多少税多少也不奇怪。”

    “为何会如此繁重,不是说十二税一么?”李小刚不解问道。

    紫阳看他不解,便点一句:“乡绅富户有的是手段办法……”

    李小刚恍然,大致明白,这灾害自然是有,若真如赵有方所说,有些地方已有卖食的惨剧,恐怕人祸也要占上不少。

    张口还要细问,却见紫阳说:“这类事情,我只知一二,朝廷课税,我们也在其中,山下的田地我们也有几十亩数,向来交由农户帮忙打理。从华山道门有账册记载起,乃是本朝建元时期,那时朝廷三十税一,除去些七七八八,我们与农户三七分成,拖回观里的,有半数收成有余。自我接任方丈,也有30余年,最初是能有三四成收成运回,不算这几年灾情,就说灾前,运回来能有二成便是好的,算上农户的三成,你说其余的都去了哪里?”

    见他不说话,紫阳继续说道:“山下农户于我们向来敬重,我们也从未亏待过。后来实在不得法,我便收回了一些个田亩,多纳了几名徒弟,自行下去耕种。即使如此,收成上能堪堪带回三成左右。”

    李小刚听着,不时附和询问两句。

    平日无人在意这些,反倒一个小小道童听得津津有味,紫阳见他听了进去,也便不住嘴,继续说道:“也就是这一年,好些个农户反而过来央求,说是要把他们自己的地也给我们,依旧按原先的分成即可。”

    紫阳说到这里,微微顿了片刻,见李小刚思索一番后又缓缓点头,知是他明白了其中意味。便继续说:“如今,丰年税重,小年平税,灾年本当免税也依旧催收。而大户存粮年年堆积,甚至还要营建仓库……”说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继续道:“夏麦歉收,高粱玉米换麦补税,滞税一道坎,兑换又是一道坎。”

    李小刚听到这里算是彻底明白了。想了想,也不知有何办法。竟也是一阵苦笑。

    旋即,他又想起紫阳方才说的,急忙问道:“方丈,当朝是何朝?”

    紫阳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等话来,但还是答道:“大汉朝啊。如今是元羲八年。”

    李小刚听得汉朝,心中一松,又听年号顿感迷茫。想问皇帝是谁,又怕问出来自己也不认识,想了又想,忽然灵光一闪,想到赵有方先前说过的武侯,应该是诸葛亮无疑,正有种抓住线索的感觉,忽又觉得不对,诸葛亮已是汉末人物,怎地现在还是汉朝。

    苦思片刻不得要领,复问道:“赵县令说的武侯事迹距今多少年了?”

    紫阳仿佛只当他是山中学少,师父又没教,便乐得为师,回答道:“应当有三百来年矣。”

    李小刚如遭雷击,彻底懵了。

    “三百年前汉末,而今……仍还是汉朝?”他不由得问出这看上去十分诡异的问题。

    谁知紫阳似乎也觉得奇怪,试探地问道:“你说的汉末,乃是……光武皇帝一朝吧。”

    李小刚点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紫阳想了想,说道:“若是这么看,确实可称……呃……末。”

    李小刚头脑发懵,茫茫然不知所以,想继续问又不知道如何说。

    紫阳看着他仿佛又回到早些年那木讷呆萌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就像是长辈给孙子讲故事一般,悠悠说起:“自光武皇帝起,振作社稷民生,方又再兴汉室二百年……到了灵帝时期,前有黄巾之祸,后有董卓霍乱朝纲,李傕郭汜败坏庙堂,天下又乱。昭烈皇帝于此间奋起,武侯筹略,昭武皇帝承前启后,又一次聚拢河山,三兴汉室。”

    李小刚终于抓住了个能问出的问题,赶忙道:“方丈,可让小子知晓,昭武皇帝名讳为何?”

    紫阳迷茫地看着这小道,说他啥都不懂吧,他好像也知道一些,说他知道吧,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终于还是解说道:“昭武皇帝名为禅。”

    “刘禅?!”李小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虽然并不了解历史,但有赖于《三国演义》的传播,刘禅是个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就算“此间乐不思蜀”亦或者受宦官蛊惑召回诸葛亮还是姜维的事是否是史实,刘禅亡国之君的帽子是摘不掉的。怎么在这里竟然成了比肩开国皇帝一般的中兴之主。

    眨了眨眼,木然片刻,李小刚艰难挪动嘴巴,出声道:“方丈,能否给我讲讲昭武皇帝是如何三兴汉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