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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却说林金凤在清明节当天去阿凯大家打粉,并因防她偷米粉,而在厂房盯她干活,因为不显踪迹,而与她闲聊,如此说到了阿凯他妈在镇上的生活,因此得知阿凯她妈时常结伴村里的姐妹经常去新时代舞厅跳舞,因并邀约她,也去新时代舞厅跳舞,她也觉得下班回来陪读孩子太过无趣,便答应了她,清明过后一起去跳舞。而清明过后几天,阿凯她妈并没再主动邀约她去跳舞,似乎是忘了这事,她也没去找她提这事,拉不下脸来进入她的朋友圈子,如此跳舞一事便耽搁了一两个星期,直到阿凯他妈到她们这边的宿舍楼,因为林金凤三哥与江秋莲一事,找上了秋兰,因为江秋莲,是秋兰的妹妹。

    阿凯他妈新近得知了林金凤的三哥和江秋兰的妹妹江秋莲勾搭在一起,很是诧异,诧异是因为林金恒一个一直看着本分老实的人,家人会找小老婆玩耍,一下就颠覆了她对林金恒的认知,而不是因为一直就举止轻佻浪荡的江秋莲,而她又不是能藏住话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不说出去,她这嘴简直痒个不停,思来想去,因为她与秋莲熟悉,又因为周围姐妹都与秋莲亲近,皆不是能将秋莲坏事诉说衷肠的人,又因想到秋兰与秋莲系姐妹血缘之情,又想到说出去唯恐破坏她们姊妹之情,破坏名声,但耐不住心底发痒,终是煎熬了两三天便找上了秋兰,又因为找到了秋兰,而碰见了金凤,因想起了跳舞一事,便感到一丝愧意,随即解释道:“那几天实在忙,便没去跳舞。”原来秋兰与金凤是住在同一栋宿舍楼,平常下班做饭完无事,都时常坐在门口聊天,这一天傍晚聊着,逢阿凯他妈找了秋兰说话,三人便围在一起聊了些生活琐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解乏的事情上,一聊到解乏的事情就聊到跳舞,聊到跳舞就聊到了跳舞的人,一聊到跳舞的人,林金凤本想趁此时机道出同她们跳舞一时,但因聊到跳舞的人,阿凯她妈便一下想到了秋莲,便觉得是把事情说出来的好时机,便拿眼觑视一圈,见是小孩玩耍,大人皆在家内歇息,便把头凑近她们压低了嗓音道:“我跟你们说一件要事,你们可别外传,否则影响不好。”金凤秋兰见她小心谨慎的模样,以为什么要紧事情,就都屏气凝神地听她讲。秋兰道:“都与你们有干系。”她们更加谨慎了,齐声道:“有事你快说,别卖关子拉拉扯扯的。”阿凯他妈紧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三哥和你妹搞在一起啦!”因林金凤早已知晓此事,对此再没有惊怒,因秋兰也道听途说过此事,有了准备,也没有大惊失色,何况,只是见阿凯他妈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实在感到好笑,但她还是作出羞怒交加的复杂表情,张口却不知说出什么话好,便顺势作出震怒到无法言语的模样,让阿凯他妈误解她们是受到了翻天覆地的打击而说不出话来,因此她道:“我当时知道他们两个厮混在一起,我也是惊得发不出话来。”金凤秋兰知道她误会了,又因此情此景自己不知作出何正确感想,别顺势默不作声听她自抒己见。阿凯他妈因道:“你们说,两个平时好好的人,怎么做出这种被世人唾弃暗骂明厌的坏事来?且说大家父母皆相识,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说活在村里,谁人不识谁人不晓?见了个比自己大的,总要思索个称呼了招呼对方;见了个比自己小的,总要想一下,问一下对方是不是自己相识相熟之人的孩子,也好给对方的称呼顺心。在这种情景下,他们做出这事,岂不是让人难做人不是?远的不说近的说,你秋兰和金凤,不是叫你们为难么?”本来前句她们觉得有理,后句将情景引到她们身上来,使她们难见待对方,都暗恨道:“就你话多会说!”但只得明说:“他们都老大不小了,做什么事他们自己负责,与外人何干?”阿凯她妈听了,笑道:“理,该当是这个理,但事,就不只事这个理能概括的!且说你们两个情同姐妹又是明事理的人,自是不会因此暗生隔阂,但外人怎么看?也别是,你们父母兄弟怎么相待?他们就算同你们一般明事理,那外人又会怎么看你们?你们敢担保,不会因为外人影响?而且,就算你们情再怎么深,总该也得做个模样给外人看,不然外人又怎么看待你们俩家?你们俩家的颜面又会被外人置在何处?所以这是不由得理说话的地方,因为外人,不是个个都像你们俩姐妹知理,因为外人,不像你们俩家各个知理,如此,难免背地里戳你们俩家的脊梁骨。当然,最重要的,是金凤你嫂子和你嫂子家的态度!哦不,你嫂子那人也是个旧人,不敢离父弃子,那最重要的,就是她娘家的态度作为!金凤你三哥秋兰你妹妹,做出那档子羞辱极人的坏事,无疑是骑在金凤嫂子和金凤嫂子娘家人的祖坟上拉屎,这能忍?能忍也是万不可表现能忍的,否则金凤嫂子的娘家是在村里难做人,必会被外人戳脊梁骨,骂没有骨头的东西,自家妹妹被人欺负到家都能忍,不是没骨头又是什么?往后事情利益等等,必然会牵扯出极大的麻烦事,所以,金凤嫂子的娘家人,是能忍但不能表现能忍的,他们即使对金凤嫂子再不亲,也必须拿出自己的作为态度来,如此麻烦的,就是金凤你三哥和秋兰你小妹了。所以,我来找你们说这番话,是想让你们提醒各自兄弟姐妹,小心谨慎低调行事,别闹得人尽皆知,既是顾了自家面子,也是顾了金凤三嫂娘家的面子,只要不是人尽皆知,金凤你三嫂家的娘家人知道了,也会装不知道,但人尽皆知起来,金凤你三嫂家再想装不知道,就不会被外人容许了。到时候,非打架离婚不能解决的事情!所以,希望你们能告知自家兄妹,做坏事能低调多少,就低调多少,而不是想闹得人都知道。我可是听说,你们三哥妹子,做那种事情可是一点都不隐晦!这是要被人骂傻的!”

    金凤秋兰听了她这一番长篇大论,知是为她们家人兄弟姐妹着想,便对她亲近了许多距离,也算情没领,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因皆道:“话是如此说,可我们的话,他们不听我们能怎么办?再说,他们已经是有老婆老公孩子的成年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们都难以指手画脚啊!你要是有法,就指点指点我们,我们跟他们说,也算尽了我们的兄弟姐妹情,到时候,什么厉害关系都牵连不到我们头上,我们尽力了,也不会为外人所背地职责。”阿凯他妈笑道:“天下没有哪个孩子,敢不听父母的话,不听父母的话,外人面前容不得他身。”说到这,她们都齐声插话道:“阿花,你这话讲得就老了,你以为现在还是七八十年前啊?现在不听父母话的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单说我们孩子,他们还会真听我们做父母的话?”她们话说到这,阿凯她妈就笑道:“那是你们没占情理,你们要是占了情理,哪有孩子不听父母们的话的道理?自古至今,孩子们都是偏向父母的话的!只是古有古孝顺,今又有今孝顺的法,这法,就是你们要知道这人的社会对人的看法,你们的孩子,对你们父母的看法,你们既都不知,他们当然会不听你们的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生来会打洞——这老话可不单指出生,可还指父母的往后行为举止呢!”金凤秋兰听了都一愣,脑子一转转不通这话,却不想表现得不如阿凯他妈,便都笑道:“你竟是有些脑。就给我们出出主意,既是帮了我们,也是帮了我们家兄弟姐妹的忙,我们往后,会记着你的情。”阿凯她妈笑得欢了些,道:“方法不是教给你们了吗,你们去做啊!”金凤秋兰思来想去,竟是不知她的方法何处,计算着回去背地里去思,竟都笑道:“原来如此做!”

    阿凯他妈笑道:“到时候能不能成,就要看你们父母兄弟姐妹还有你们兄妹了,成不了也要闹大,最后让整个村的人都知道,到时候,损了你们兄妹,但也不会有人怪罪你们家人。”她们虽然觉得她这话不是十分合情理,但也不想表现不知情理的、思想狭隘的模样,却也话没说半句,都点点头不吭声了,不知作何感想。

    阿凯他妈见气氛沉寂了下来,仍此蔓延怕是要各自回家去,不欢而散了,这样潦草的结尾怕是很难再聚下次,因她不欲与她们关系冷淡,从此少了两个能在镇上附近住下长说话的同村人,便拐开题话,因笑道:“你们在镇上照顾孩子多长时间了?”秋兰道:“我快四年了,金凤慢我一年——你又是啥时候上来的?”阿凯她妈道:“我雨欣上镇上读书那会。”秋兰金凤点点头。阿凯她妈笑道:“上镇上照顾孩子们可比在村里做活轻松,只是我们不会做啥作生计,只能去酒店里帮人端盘洗碗刷碟,或是去帮政府扫大街,一个月赚不到两千块,可比在村里干农活少多了,农活却又不天天有得做,做一天要歇一天。”金凤笑道:“实话。我们能做的活只有两千块钱左右的活,没有什么手艺的活。不过现在酒店端盘子,也少要我们村里人了,好像是上不得台面。所以我们村里人出来,多是去扫地或是酒店打杂,后厨洗碗。虽是轻松,但赚得少,面子上也过不去。”秋兰因没在镇上做活,很难插话,只默默地听她们讲。

    阿凯他妈道:“不过总归是有活干,得点钱买菜并给孩子们作早餐钱,不然单靠老公去工厂干活那些钱,过日子也是勉强。”金凤道:“你们老公好,老老实实挣钱给你们养孩子,我这老公……挣的钱快不够他话,时常找我要钱,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一说他就瞪那眼睛对我,再多说几句就要骂了,真的是不知道说他怎么好。”秋兰听了,道:“你这至少还能说上他几句,我这个说都说不得。不仅说不得,还要看他脸色过活,见他脸色不好看,或是他喝了酒,我那晚别想好过。”金凤与她家距离百十米,她家闹出什么事,都能轻易听得,与她又是姐妹,关系情切,时常听她说他们夫妻的事,又与她老公相熟,所以知她丈夫脾性七八分,有时虽为秋兰说几句公道话,有时却因秋兰问题也坏,确实也该打一顿;又因家事不好插嘴插手指点,在种种思绪交错而成的隐晦心思态度,使她这时缄口不言。阿凯他妈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没个避讳家事情长的,因道:“怎么?你老公还打你不成?”秋兰冷笑道:“怎么不打?一醉就打,一多话指点他几句就打,一天不打,好像他那个手就因为闲,而废掉了一样!”阿凯他妈道:“那你们老公厉害,我们那个啊,他动我我锤他去死。”面带得意的笑容。秋兰金凤听见了,都笑道:“彩霞,你老公那身板打得过你?”阿凯他妈得意地笑道:“那瘦的跟根竹竿,又矮的人,男的又怎样?我像掰棍子一样把他一下掰断!”金凤秋兰都笑道:“你长的壮实你老公肯定不敢凶你,我们身板单薄,哪里是他对手。”彩霞认同地点了头,道:“你讲的话也是理,我们女的几乎打不过男的。我比我家那个重了二三十斤,但他一脚踹我肚上我就萎了,动弹不得。我之所以不怕我老公了,是因为我那儿子女儿也是长大了,之前一见他打我,我阿凯就护在我前面,我雨欣——就拿扫把去揍他,他哪里敢动?要是他一不小心伤了孩子,我非拿刀跟他拼命不可!”秋兰金凤因想到他们被打的时候,儿子像傻了一样杵在一旁看着,不禁对彩霞生出了醋意,因语气酸溜溜地道:“你生的孩子好啊。”彩霞一面忍不住得意,一面忙笑道:“不是孩子生的好,是养的好!”秋兰金凤听了这话都难堪地笑了一下。

    彩霞道:“金凤在酒店里上班,秋兰你在哪上班?”秋兰听了,笑道:“老公不要我去上班,只叫我专心带好孩子们。”彩霞道:“那你这老公好哦……”秋兰笑笑,气氛沉寂了一会。一时她们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暗蓝了。一轮夕日落到西边尽头,被一个冲天的工厂烟囱竖立在前面,滚滚黑烟从烟囱口喷向了夕日,蔓延在夕日的周围,将天空中一朵朵的云涂上了乌黑的色彩,与夕日的金辉分庭抗礼;但也遮不住夕日如潮水向岸涌的金辉,绵延不绝蔓延上了大地,由近及远地淹没了村里一片片的瓦房平房楼房,涌到了镇上,便爬过了一栋栋高楼大厦,直到盖过她们的宿舍楼,洒落在宿舍楼二楼的不锈钢的围栏上,银脸的围栏里面,是碎裂成玻璃渣的金光。金凤因笑道:“天色一晃就黑暗了,我要去炒菜给富贵收工回来吃了,你们继续聊。”说罢就欲走,彩霞却忙喊住了她,一时又觉得不太恰当,又敛了色,笑道:“不过六点钟,再讲一会话就都尽散了罢。”金凤听见她这样讲话,也狠下心走,又回来把手搭在摩托车车厢上,道:“还要讲什么话,你饭菜做熟给孩子们没有你就讲闲话?”彩霞道:“不急不急。话说,你们回来宿舍都做些什么?我觉得上镇上照顾孩子们,除了洗衣服做饭就没啥该做的了。毕竟我们虽然也是受过几年小学教育,但也大字不识几个,数学题也是教不了孩子们,更别提那什么英语了,只能按时按钟叫他们学习,除此之外再给他们提不了什么帮助。”金凤秋兰都笑道:“你都说了,我们还能做什么?就像今天一样聚在一起聊天呗!不然就躺在床上看看手机或是早睡早起明天上班。”彩霞笑道:“这样的生活太无趣了些,我可受不了一直这样。”秋兰道:“不这样还能干嘛?回村里?村里的姐妹们大都也在镇上带孩子洗衣做饭学习。找老公?回去看到他我都饱了。”金凤笑道:“我是因为孩子们缠着,坚持要我在这里,不然我回去了,你也可以回去,我们几姐妹围聚在一起聊天。”彩霞笑道:“如果真的是无趣的话,你们就跟我一起去舞厅跳舞罢!”这话她早就想说了,但一来她们关系还不太亲近,需寻一个适当的时机道出,这个时机虽然不是和适宜,但也不错了,再聊下去怕什么时候就都散了;二来是因为她们都有孩子缠身,要探探她们的姿态,能不能暂时放下孩子们,如今看来,她们是能够暂时放下孩子们,跟她去舞厅跳舞她,就看她们想不想去了。

    因她最近与姐妹们闹了别扭,互相都噎着口气,谁也不肯松泄,就都冷战着,又因没有恰当时机,她们便有一个星期没聚在一起了。这一个星期没有跳舞,早叫她浑身痒痒坐立不定,只盼着与那群姐妹和解一同去跳舞,但错又在对方向,对方不主动开口,她也就拉不下脸了去和解,但一直憋着也不是个法,在这样无聊下去她会疯的,又耳闻林金凤三哥和江秋兰妹妹勾搭在一起之事,便寻上了江秋兰,想一次解乏,却碰上了林金凤,因想起清明节那天早晨,她去她家打粉的时候,自己邀约她清明过后一起去舞厅跳舞,但她一顾虑金凤与自己朋友想处不太得当,因为她们这个年纪形成的圈子很难再融入他人,所以邀约过后她犯难了,一犯难又因玩乐而暂时忘记了,因与秋兰金凤闲聊时,半途想起了邀约金凤跳舞一事,便想起了她也是盼跳舞一事,于是一来二去,也便顺水推舟,提出了一齐起舞厅跳舞,一来共同解乏有趣,二来也可亲近关系以待后路可走,而不至于因与姐妹闹别扭就无趣了一周。

    因金凤秋兰在宿舍陪读孩子无聊至极,每天解乏只是三五成群闲聊。若一时尚可,久而久之便都有些腻了,聊的话题也将近了,那天柴米油盐之事无可再聊,林金凤才因答应彩霞一同跳舞,只是彩霞清明过后再无音信,只得又将就一些时日,今彩霞又再提出一同跳舞一事,她就有些意动了,但因孩子缠身、丈夫传统、自身姿态的原因,并无立刻表态之举,拿眼一觑秋兰,暂听看如何应付。如果秋兰应允去跳舞,她也便应允了。

    因秋兰丈夫脾性暴戾,为人传统不喜女人抛头露面,因此结婚初年时候常常禁锢秋兰在家,也不许她外出干活,前些年来因为外人闲话如潮,他受不了压力才放宽对秋兰的控制,许她在村里游走,禁止她入再远的镇,因近年外人闲话更多,且亲戚说教,两个儿子又日渐成长,对他对待秋兰的方式日渐反感,里里外外大势所趋,他再不能承受压力控制秋兰的人生自由,因放她随意外出务农,而他一开始是不给她好脸色看的,打她的频率也更高了,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激怒他,过了几个月却默认、习惯了她是个自由人的事实,打她的次数也降低了下来,近些年因为两个孩子上镇上读初中,便安排她上来照顾孩子,自己在村里四处寻个适宜自己的活干,因两个儿子的情况日渐糟糕,他对她的不满日渐浓郁,在他看来,是她没管教好孩子,才致使他的两个儿子在为人品格和学习成绩方面愈发糟糕,对待他,便有了复古的趋势。因思量到老公的脾性和自身的近况,虽对去舞厅跳舞一事有些意动,但她还是不敢去做可能触怒老公的事情,便缓缓地摇头了,迟疑地说道:“我那位不给去。”这话倒让金凤想起来自己老公的品性,他是否会让她去?李金凤暗道:“怕是不会,他也是个老土的男人……”因此她害怕地迟疑着还要不要去。

    彩霞道:“你那位?你老公啊?他干嘛不给你去?”秋兰道:“可能是见不得我在外面露面。”彩霞笑道:“又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就不能在外面露面了?别听你老公的瞎话。而且,去舞厅跳个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还能怎么给你?”秋兰神色凝重地道:“你不清楚他这人,疑心最重,人最古老,脾气又暴戾,一不爽你,就要动手打人了。他要是知道我去舞厅跳舞了,怕是会连夜从家里到舞厅把我拖拽回来,是不会给我留一点面子的,载回来关在屋里打得是生是死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刚结婚后几年,我不知道被他打得有多惨,几乎天天打我,一不顺他意,就打,打的又重,一脚踹在肚子上就没了半条命了,更别提之后的拳打脚踢尽往头上锤。”彩霞在村里的家里给人打粉的时候,倒也听村里人说过他们夫妻俩的事,也模糊知道他们的家庭生活是什么样的,秋兰老公是个什么人,但因没仔细见过,也没个真切,又因自家家庭关系尚可了长久,就没往更坏处更惨处想去,又因实在馋跳舞久矣,因笑道:“别讲得那么唬人,哪个男的不在意脸面?他就算知道你跳舞,还真能在外面打你不成?何况,你有四十岁了吧?这个年纪不小了,再不多多玩玩,老了就真不能动啦!我们一辈子,有半辈子在地里摸爬滚打,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天还没白的时候就在地里干活,天黑的时候还在地里干活,好不容易生活改善了些,手头宽裕了些,孩子大了也得闲了些,还不尽快享受些生活,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等到七老八十,才躺在床上哭,这一辈子除了累,还是累?秋兰,我们不是爸爸妈妈那一辈要苦到死,现在时代变化可大了,也不再需要我们那么苦了,该放松一下就去放送一下松!要真像阿公阿婆那一辈从小到大都在干活,累垮了身子,老了只能躺在床上被孩子像喂猪一样养着,那这人生就太惨啦!”彩霞说着,拉过秋兰的手握着,轻轻地拍她的手臂,然后笑道:“何况你也说了,都是成年人,是该为自己负责的时候。你也是成年人了,总不能,一辈子都被老公给箍住吧?人啊,要是像猪牛羊一样被圈养,那还不如死了痛苦!你仔细回顾你往日的生活,你觉得,你还要必要继续受气下去吗?我跟你讲啊秋兰,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被老公打吗?就因为,你也太传统啦!你太胆小啦!因为你一直害怕他,所以,他会觉得你不敢反抗他,才会一直的打你打你啊!”秋兰听了,道:“我怎么能不害怕他?我们女人怎么打得过男人?”

    彩霞佯怒道:“这不是女人打不打得过男人的事情,而是,你敢不敢打的事情。女人打不过男人我清楚得很,我比我老公壮实多了,还不是被他揍到傻?但是,我敢拿菜刀跟他发癫啊!当然,你不能真的砍他,那会坐牢的,你老公死了你坐牢了,你的孩子谁好好养?但你的姿态啊态度啊,要拿出来,让他知道,你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畏畏缩缩不敢反抗的女人。你要让他知道,逼急了你,你敢跟他拼命,你敢跟他一命换一命!你仔细想想啊,人最怕的是有权人还是有钱人呢?你别真只往这两个路去想,我告诉你,都不是!人最怕的,其实是狠起来不要命的人!因为什么最贵?钱最贵还是权最贵?当然是命!命没了可就都没了。所以你要让他知道,你是能让他瞬间一无所有的人,只看你想不想。你想想看,你能这样,他还敢欺负你吗?”说的秋兰入了神,金凤也略微沉思了一下。彩霞循循善诱道:“要想未来好过的时间越长,你就要摆明你的姿态越快!眼下你可以去舞厅跳舞,就算他知道了,就能摆明你的姿态更快,让未来的好日子更长。你放心,村里的人绝对不会在背后戳你脊梁骨,毕竟女人去舞厅跳舞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早就被很多人接受啦!如果他不知道,你就快快乐乐的过一天嘛!你受他欺负了这么多年,是该为自己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了!”

    彩霞语重心长地道:“秋兰啊秋兰,人是为自己而活的啊,只要你不违法违德,就没人能说教你。”

    秋兰想了一会,却忽的笑了,道:“就你会讲!差点被你晃到了。不过我忍他好多年了,到时候忍不住了,我会真拿刀跟他干的!”这半真半玩笑的语气倒把彩霞金凤给一下逗笑了,都说:还好吧!他再惹你你就拿刀跟他干!彩霞笑道:“那你要去跳舞不嘛?”秋兰道:“去啊!怎么不去?让他一直锁着我吗?!”话虽如此,但她实在心虚,坚定的祈求着别让她老公发现她去舞厅跳舞。

    秋兰同意了,彩霞就对金凤笑道:“秋兰都去了,你不去?”金凤笑道:“秋兰都去了我也跟去瞧瞧。”因此说定了晚八点去新时代舞厅跳舞,便各自散回了家,一时各有各自的欢喜忧虑。林金凤因饭菜还没做全,还有青菜未炒,便一面翻炒菜一面想,应不应该告诉李富贵她要去跳舞,如若告诉富贵她去跳舞,以富贵的脾性是会跟她翻脸的,因洗面奶一事几乎与她翻脸了,何况是更为“出格”的跳舞?于是她便打算不告诉李富贵,可这话底气不足,因又想到彩霞的话为她壮了胆,她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人,只要不做违法违德的事情就没人能禁锢她,——她只是去跳舞,又不是去做对不起富贵的事,她惧他干嘛?虽是如此想,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说法瞒了李富贵,与他说清楚话,太过麻烦,他的脾性实在是震慑人。但她还是向他透露出她和秋兰晚上要出去看一下的意思。当时富贵被暑气蒸了个下午,汗水出了又干干了又出,热到他灌下两升水也没撒泡尿,皮肤被太阳晒的黑红。回来看了会小说,就和孩子们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手就没听过,一筷子一筷饭菜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饭菜,两腮鼓鼓的把筷子摔在桌上,就算吃完饭立起身要下桌了,这时林金凤说:“晚上我和秋兰出去下。”李富贵的眼睛被挤满口腔的饭菜撑的圆大,他质问她道:“你们要去哪?”林金凤一下就心虚地咬了下筷子头,笑着说:“就在外面随便逛逛,给孩子们买点水果。”说完后,她的心就腾起了一小股怒火。李富贵仔细地看她,半响才说:“我不管你,你去哪别跟我讲。”就去厕所含了口水漱口,然后蹬车回家了。他的生活,一年到头都是这样。早上去干工,中午回宿舍吃饭休息;午休完后去干工,傍晚回来吃饭,吃完饭就回村里的家,躺在床上看一会小说后洗澡。第二天重复昨天的事情,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林金凤洗完澡后,对着镜子梳理头发一番,在秋兰和彩霞来喊她的时候,她慌忙地应着,扎起了头发,当李童和伟明问她要去哪的时候,她匆匆答道:“你们别管,手机我放家里你们玩,你爸打电话来你就说我跟你秋兰阿姨出去买东西了。”说罢,秋兰和彩霞已经挤过走道进来了——她们住的是一楼最里边的房间,房间有条小过道,只够一人进,平常是堆放废品的地方。她们拥挤在门口,彩霞对匆忙收拾自己的金凤笑骂道:“你到底摸什么这么久!”金凤忙道:“现在好现在好!”然后匆忙趿拉着凉鞋跟她们出去了,临走前不忘多她的孩子们喊道:

    “不要老是玩手机,在宿舍好好学习,不要跑出去。你爸打电话过来就说我跟你们秋兰阿姨出去买东西了。”

    秋兰金凤虽然知道新时代舞厅在哪里,她们开车回家的时候,会路过新时代舞厅,能见到那亮着红绿光的五个大字挂在夜空中,像是五个光亮璀璨的太阳,这次去到新时代舞厅最先入目的,也是那五个光彩夺目的大字;但她们不熟悉新时代舞厅的场景,全程跟在彩霞道车屁股后面,偶尔上去并肩与她骑车说几句话,心情是有些激动的;新时代舞厅在国道一侧的下坡,有一条水泥小路可直达,路的两侧是低矮的树林,低矮的树林笼罩在湖南的夜里,这是舞厅五颜六色的光无法蔓延的地方。金凤秋兰开车下坡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全程紧捏着方向盘,手心沁出汗水,视线狭窄,当车穿过敞开的大铁门的时候,视线豁然开阔起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像心脏跳动的旋律一样在耳畔怦然炸响。秋兰和金凤第一次进入这情境,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全把目光惧在了彩霞脸上。这一刻,彩霞因进入了她的主场,而散发出自信笑容的光芒,她说:“先找张空桌坐下,喝点东西缓一下。”她们便拿视线在舞池边上的空地扫视搜寻空桌。

    这是一个露天舞厅。舞厅四周和顶上是不锈钢架子,头顶的架子下挂着一个个色彩明亮的灯泡,点亮了黑夜,中间还有一个一个大灯泡,大灯泡射出一束厚重的淡蓝的光,在舞池内的人群来回扫视,像是哨兵的眼睛。正方形的舞池吃便是成桌坐着喝茶聊天的男男女女,皆是衣着艳丽,却愈发显出他们身上那股与土地相依为命的气息,一些城里人客观地评价为“土气”。这土气使秋兰金凤对这过于艳丽喧嚣的场景亲近了起来,那些许不适也消逝在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容中。她们并不认识舞厅里的人,但她们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和她们是一类人,在陌生且艳丽的场景见到同类人无疑使她们感到亲切。而且,她们在这群人当中,看到了数张熟悉的面孔,在这新时代舞厅中也有她们村的人,也有她们的“朋友”——几年没亲近了的朋友。如今,在这陌生喧嚣的新时代舞厅,在她们的慌乱与兴奋中,她们重新热切了她们陌生又熟悉的友谊。

    彩霞扫了一眼舞厅,便领着她们往一处走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抵达了她们村人聚集的地方,正与同村的熟人招呼着要坐下,却瞥眼见到了另一批熟人——她的朋友或姐妹。彩霞像个东道主热情地招呼着金凤秋兰坐下,自己也正要坐下的时候,忽的看到了另一批同村的人,她们的面孔她太熟悉了,因为她在村里和她们就是朋友姐妹,她们经常邀约到新时代舞厅跳舞,只是因为她和她们当中一个姐妹闹了别扭后,她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今见了她们在新时代舞厅坐了张桌子说笑,其中还有与她闹别扭的朋友,似乎并不受她们关系僵硬的影响,照旧谈笑风生,因意外她们不招呼她便到舞厅喝茶,而将要坐下凳子的屁股悬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僵硬了下来,接下来就坐在凳子上了,只是脸色有些难堪,看着姐妹们和自己闹别扭的娘们聊得怎么开心,还和她瞒着自己来舞厅跳舞,好像她是被支开的那个,好像她在她们这群姐妹心中比那人的分量轻上许多,心中就涌出说不明的酸楚。然后她只能装作没有看见,作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为金凤秋兰介绍舞厅的环境,可秋兰金凤显然因为见了她的那群朋友姐妹——也是她们的熟人朋友,就想过去和她们打招呼——只是她故意没搭理她的那群姐妹,她的那群姐妹却是发现了她们,并尴尬的过来与她们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