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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歌黛娃慌张的要求我尽量早些讲完我的故事,我猜是议会今天出了些什么事情。我今天没去成议会,讽刺的这是歌黛娃要求我不去的,理由是我最近频繁的出现在地面上引起了一些舆论。

    我猜大概每当世界进入新一轮的黄金时代,人们都会变得癫狂,仿佛世界在他们脚下变成了狂欢节的游乐场,每个人都盛装打扮,戴着花里胡哨的面具,穿着滑稽夸张的衣服,大理石台阶上将挤满了人。虽然我刚刚来实验室每个人都穿着制服,但是反而更吓人了。

    当詹姆斯再一次从准备葬礼的公元时代礼仪研究小组走到议政大楼脚下时,刚好是十二点差五分,嘈杂而疯狂的人群正在广场上尽情嬉闹着,这算是实现自由了吗?——首领去世后只是简单的通知一声,葬礼以家族的规模举行,人民则继续无限制的游乐,甚至是埃尔伯特这种被刺杀身亡的总统。这算是自由吗?——还是说,政权长期把持在一个家族内部也不算自由?我看到好几个穿着猩红拖地披风,戴着骷髅面具作死神打扮的人,正拿着仿真的激光枪模型四处扫射,一些彻底玩疯了的愣头青朝那几个成功的模仿者大声叫好起哄,他们摇头晃脑地簇拥着往人群里挤进去。街道楼宇的星火此刻比天上隐约闪烁的星星多得多,一眼望过去,天地的光随着昼夜更迭而颠倒。然而比起天空的无所不包,地面再多的繁闹都被衬托地过分渺小,不值得探求,也不值得放在心上。越是在城市夜景无比张扬地闪耀时,天空越是显得幽暗又神秘。

    詹姆斯站在大厅二楼的台阶上用撒网般的目光迅速扫了一眼人群,在确定没人留意到他的时候他便径直出了大厅直奔洛德薇安西边的海琳娜厅,那是母亲曾经的组所,名字来源于她最亲近的朋友,现在他的妹妹芙洛林和女儿艾琳娜住在那里。海琳娜厅就像是太阳王时期王后才能穿得起的华美礼服,深蓝色幕罩上装饰着丝线和亮片组成的枝叶繁茂的漂亮花纹,窗帘上都有大量银光闪闪的蕾丝刺绣花边,大厅里还有一根金柄镶宝石的手杖,《贝弗利女士报》上说那根手杖连接着的是启动足够毁灭世界的核武器的按钮。

    几分钟后,他就停在了那栋坐落在洛德薇安最偏僻角落的二层小楼门口,周围繁密的树丛遮住了这栋建筑的玄关,门口的花坛里种着冬青和常春藤,花坛被石阶围起来,他勉强在石阶上走了几步,心情愉悦了很多。这里是他和哥哥最开始的家,他便犹如回到自己家里那样用手轻轻推开了院门,他的指纹和虹膜还能打开大门。

    他穿过底楼那个兼做门厅的大会客厅和右首的紧急更衣室拾阶而上,来到二楼那间与底楼客厅同样面积的大房间,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土耳其地毯,墙壁上装饰着精美的油画和壁毯,靠近门口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一堆书堆在房间正中,旁边还有好几个巨大的书架,靠角落的位置有一圈舒适的软皮绒面沙发,上面随意散乱着几本书,有着古希腊的神调,有东方的鬼怪志异,有着最新的林奈诗集,也有着反叛军的著作。除了这些还有书桌,桌子上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能够想象喜欢思索且拥有者大量空闲时间的芙洛林就是在这里消磨闲暇时光的。

    芙洛林年轻的少女时光就展露出天生的敏锐,超人的远见,还有固执的自尊心与骄傲,但在她父亲的溺爱,母亲的忽视以及她自身过人的美貌之下从来都没有被正视过。私生女这一身份无论是在千年前的埃及文明还是现在的高科技文明之中都算是生来就有的罪名,父母不能平等的面对她,同伴也只关心她的轻浮漂亮,她的内心从来没有被看到过,但却只有她一个人看到大厦将倾,选择一个人艰难地走上一条未知的路。

    她还是有着很多忍不住想要倾诉的时候,她选择了潇洒而宽和的长兄,结果哥哥也在笑她,笑她痴心妄想,笑她幼稚天真,笑这个古怪忧郁的妹妹怎么总是语出惊人,如此悲观。于是她选择了闭嘴,当她看到哥哥的那一贯温柔愉悦的笑容时,她甚至承认了自己曾经的理想是在做白日梦痴心妄想,即使她说的都是真的,也没有能力把这些一一实现。他先使得她放弃了父亲留给她去实现构想的势力,又使她放弃了自己用心构建的政治野心,她便一起无视了自己的真正人格,托马斯的每一次请求每一次承诺,即使全部作废,随着他的去世,她全都一笔勾销了。那个压抑着的、苦闷的、孤独的、仍会恐惧会有期待的少女就这么被埋葬起来。她是带着百合和书信以死亡之名去乞求她的骑士爱自己的伊莱恩,她和伊莱恩一样的勇敢,我很倾佩她,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可以先剧透一点,芙洛林就是【行走的影子】背后的那个人。当然啦,历史这个名词和剧透就是矛盾的。

    詹姆斯的脚步很轻,他走到书桌前拾起一张掉落在地上的手稿看了看,她的文字一如既往的孤寂绮丽,像是地上燃烧着的野草,或是天边绽放着的极光,他随手将之庄重的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走到墙边掀起一大幅绒绣挂毯,而在此之前,这间屋子就好像没有另外一扇门似的,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幅漂亮的挂毯后还连着一间卧室。

    卧室里放着那张古色古香、顶上支着拖地幔帐的大床,红色暗纹织锦缎上用金线绣着华丽的图案,这样一张床就连国王都可以躺在上面休息,那不属于景衍,是芙洛林挑选的床,她一向喜欢古老公元时代中世纪的风格,但资料缺乏,她了解的也不深入,因此显得有些故作姿态和诡异,装饰的风格和她一样的轻浮而又古板。

    “您找我做什么呢,哥哥,您怎么不去议政大楼参加选举会议?”芙洛林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她微微歪着头,手里正专心摆弄着一只百合花。她对于房间里的不速之客并未表现出意外,那张比过去更无血色的脸维持着一种平静的厌倦。

    “芙洛林,再拉开点窗帘,或是开灯,在阴暗的月光下读书会让你的眼疾卷土重来的。”

    芙洛林站起身来离开镜子,她漂亮的黑色头发柔顺的像是丝绸,在她脑后飘摆。月光实在是太暗了,他甚至只能看见她的右脸,她漂亮的浅蓝色眼睛颜色浅淡到几乎看不见。她身穿一袭素色的绣百合花睡袍,里面仅着一件白衬衫,扣子敞开的荷叶边领襟里露出了洁白且如大理石般的脖颈,腰带系得有些松垮,像是预备歇息了。

    曾经那个明媚得像东欧的阳光一样的少年确实有些变化,他的头发变成暗黄。她触碰过哥哥微卷的金发,那个午后吸引着她的视线的璀璨金发在某个短暂的拥抱中抚过她的脸颊,柔软得像上好的丝绸,如伏尔加河上金色的晨雾,似黄金之鸟轻柔的绒羽。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木料香味慢慢将她包围。

    “你不等艾琳娜回来了吗?她会成为新首领的。”他看着妹妹乖巧的去拉开帘子,有些莫名的心疼她。

    “她不会是个好首领的,”她仍然是背对着她说,在月光的光晕中她圣洁的像是一位女神,“她父亲和哥哥的早亡使得权利对他们的腐蚀还未入骨,因此我们称呼他们是优秀的领袖,但阴影已经悄然浮现。我的艾琳娜是玫瑰,再没有任何花朵和她争辉,她燃烧自己来阻挡一切试图偷走她的光辉的人,她是自由的极致,敢于直视太阳。但她过于患得患失,因此她的举动是自私的,她只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想要真正的改善这个世界,这样的统治者活的年岁太长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您的父亲虽然统治了很久,但他充满智慧,他热爱哲学与知识胜过爱世间的一切,知识是他的欲望。他是洞穴里走出去的第一个人,他是诠释着可知哲学的一位质朴温柔的巨人,而如此聪明的他距离喝下毒酒身亡却只有一步之遥。而您,您简直是伟大的帝王,您的统治可以维持千秋万载,艾琳娜比不上。”

    这句分不清是称赞还是暗讽的话在詹姆斯听起来无比刺耳,这个比他聪明而坚定的妹妹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眯起眼睛,仔细防备着转回身子来的芙洛林。一般他对于毫不留情毒舌评价自己家人的人只能无奈地耸耸肩,但也许是芙洛林对女儿的不满让他想起来因为自己不擅长演讲而看不上自己政治才能的母亲,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更何况他来拜访芙洛林的原因就是要为艾琳娜的上位助力,这番话使得他像是那些歌剧舞台上的滑稽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