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抱歉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恢复期，刚才进你的实验室的时候我差点被消毒水的味道熏晕过去，也没有很大的精力去讲反叛者的梦境，所以最近只好隔着口罩讲点罗德里戈秘闻了。

    当托马斯喊住芙洛林的时候，她原本是想着找个蹩脚的理由蒙混过关的。

    而当她用力地思考搜寻之后，却没有一个理由出现。通常这种欺骗的把戏对于一位美貌的十七岁女孩会在一闪念间飞过很多，可现下恰巧有更多更紧急的事项轻易地占据她的心神，把这种不够严肃的社交把戏挤出她的头脑。结果她现在不仅是悲伤而更多的是紧张，而这一触发点又源自托马斯——直觉告诉她他想要一些秘密，在她父亲去世的第二天急切的想知道她父亲留给她唯一的遗产。而且，芙洛林的眼角肌骤然收紧——那些秘密和政治遗产似乎与托马斯的目标与理想都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出于托马斯那过剩的控制欲（芙洛林甚至不愿意用“保护欲”这种肉麻兮兮的词汇，托马斯只是不容许有任何超出他掌控的东西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罢了），他急切的想要和妹妹达成一向新交易。

    二十七岁托马斯的语气温软而自信，话语的真正意图却如蛇吐信般，冰冷地将对面的女孩裹挟。一瞬间千思万绪略过芙洛林的脑海，她不愿意接受。她不知道自己是无法接受这句话，还是无法接受这句话是由她哥哥之口说出。她像是被扼住喉管，呼吸不畅，手腕剧烈地发颤，有着奇怪的冲动去冲进盥洗室给自己划一刀，然后哆嗦着抱住脑袋，把血抹满脸。

    “你知道的，你最终会告诉我，只是时间问题。”托马斯仍步步紧逼。

    人们都称长大后的芙洛林是个美丽、得体而善良的好女孩。她虽然有时候也会被骂作是私生女，但她温暖的童年和阴暗的少年教会了如何保护和隐藏自己。母亲为她的自信与善良而高兴，父亲是只要女儿高兴他就会高兴——对于别人的情感他一向不够敏感，但他会用武力和金钱摆平女儿的烦恼。自己的两个性格迥异的哥哥也为长大后她的变化而高兴，她儿时是个敏感轻浮的阴郁孩子，长大后变成美丽神秘而征服莫斯科的少女，等到青年时期，她有所收敛，她迅速找到了自己合适的定位，成为一个温柔而积极的女孩子——那些不过是表象罢了，她在拙劣的模仿自己的母亲。只有芙洛林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内心隐秘之处有一个声音，呼唤着让她放弃思考，让她遵从本心去获得虚荣。

    兄妹第一次相见还是在芙洛林四岁，托马斯十四岁的时候。当年十岁的詹姆斯跟着阿历克谢在莫斯科的原野上疯乐，母亲总有抽不开空的时候，这时候托马斯——这个她深爱深信着的儿子就会帮她照顾她的小天使。托马斯是个聪明的，活泼的，俏皮的，娇气的，骄傲的大男孩，他比他的小妹妹还要孩子气。他习惯于做母亲眼中的焦点，他会和妹妹抢玩具（此时詹姆斯已经跃跃欲试的要玩一局俄罗斯轮盘赌了），而詹姆斯一向认为哥哥的温情有些可笑，他将哥哥的行径称为宠爱里长起来的王子为了平息纷争而陷入打斗的中心，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疼痛与伤疤。他只想自己能快快长大，他期盼着能与哥哥或者妹妹有一场心怀恨意的争斗。总之长大一些后托马斯觉得自己儿时实在太幼稚了，于是向母亲要来了妹妹的通讯方式——他一直是个好哥哥，罗德里戈夫人自觉的想——自此，他和妹妹的联系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十多年。

    他们无话不谈，芙洛林是个比母亲还崇拜他的人，他和她谈话时不用担心他会出丑或让母亲失望；她比詹姆斯温和，她不会反驳他的每一句话。于是，就连他第一次都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当时只有八九岁的妹妹，相当不负责的行为。

    “我还是有些犹豫，她说她喜欢我，我只想着她长得还好，身材不错，我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可你还是做了，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样的感觉？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告诉我的。”

    “其实一开始酒吧里的女孩我都不太喜欢。不过后来那个女孩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我只记得她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清澈的浅蓝色眼睛，一眼看过去有点像你，我告诉她……”

    那时托马斯刚刚开始学着找女朋友，他还是个跟妹妹无话不谈的好哥哥，也许他只是想告诉妹妹不要听一个想和她上床的男人说的话，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句话有多么不妥。芙洛林脑中嗡嗡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四周的响动遥远而迷离，她像一个被隔绝于周围的枯木，皮肤皲裂滚烫，口干舌燥，心脏撞击得胸腔阵阵发疼，随即她立刻明白了之前心里那股难言的情绪是什么了。她从未阻止过事态的发展，从未阻止自己滑向迷恋哥哥的深渊，也许一开始仅仅是对他们不同待遇的仰慕，对正在席卷的曼哈顿政治风云的好奇积累在一起导致的质变。

    自此以后，芙洛林渐渐发现，哥哥似乎有了越来越多的秘密，不再对自己无所不言。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注视着正在长大成为少女的自己了——甚至在后来她来到洛德薇安宫和母亲谈论政事的时候，他也会因为盯着自己而走神。

    这也是她的秘密。少女在享受着自己哥哥的目光和爱意，并以时不时隐秘而刻意的摆首弄姿去回应。当然，她只觉得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是个谁也不曾察觉、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是多年以后可以抛之脑后的陈年旧事，更何况现在都是新世界了。毕竟，她不可能真正去迷恋上自己的哥哥，只是眼下这份逾矩的感情已经明显到连木头脑袋的詹姆斯都察觉到了，詹姆斯可是连自己喜欢的崔西喜欢他都没发现。何况，托马斯是全世界女人都会喜欢的青年，他聪明而礼貌，从不看不起任何人，他的黑发乱糟糟的，眼睛是苍岭的颜色，有着完美的身材和脸蛋。

    因此现下芙洛林没有否认托马斯的话，她一直习惯于谈话时被牵着鼻子走，此刻她感到更多的是被利用的愤怒：“你是要我背叛自己的父亲吗？”

    “我只是想借助别人的力量，我们可以一起做这件事。”托马斯轻轻的在她身边说，声音轻得像雪片落地又融化，浓郁甜蜜的茉莉熏香伴随着轻佻柔软的话语，麻痹着这位十七岁的女孩的神经。

    “这涉及到下城区的根本和父亲的根本布局。”她几乎是祈求，像一个快要死去的孩子喃喃诉说着愿望。

    “他们有核能和地下城的企划，他们是伊甸园的毒蛇，他们在给可怜的下城区民众指明苹果的位置，他们想要下城区居民再无进入伊甸园之日。他们想在伊甸园覆灭那天献出诺亚方舟，然后告诉所有人，看，我就是救世主。我是爱你的，我不会伤害你的父亲”托马斯示弱，他靠在芙洛林的肩头，尽量不去看那双仍然柔和的眼睛，“去吧，让我得知阿历克谢如此坚守的底牌和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