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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到目前一切都在照着章重安的计划进行着,靠着夏逾清的亲妹妹把他吸引过来。夏逾清是世界建筑学新生力量中发展前景最好的一位,是唯一可以担任地下城后续规划师的人选。章重安活了那么多年,他很了解夏逾清这类人的特性,为了保护他单纯的妹妹他也会选择加入他们的阵营。

    劝说他的过程比他妹妹还要容易,他们说着一样的语言。夏逾清习惯性一边向他探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话,就像他们平时会做的那样。一般来说,这么说话让他们这些亡命徒很有安全感,但现在这么做只让他心烦意乱。他盯着他们那个黑乎乎的人影欣赏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艺术价值来,多半是欠了半辈子酒钱的醉鬼,坐在门边方便赊账逃跑。那个影子也许是发现了他的偷窥,不自然地扭了几下,最后竟然站起了身子,慢慢朝我们这边挪了过来。看样子还是个爱耍酒疯的醉鬼,夏逾清说话的声音就随之被压得更低。

    他自己的计划刚和夏逾清说了开头,那个影子立刻就来了劲,往他们这边跨了一大步,一屁股坐到旁边的高脚凳上,两只脚并拢踩上横杠,“夏逾清先生,我是那个供职于非官方太空文化研究所的对接人,上次找过您。”他扶了扶眼镜,摆出一副特别正经的架势来,“我们想请您解离目标天体的磁性物质,以测量其物理结构和对周边环境的影响。除此之外,我们还……”

    他觉得今晚几乎都要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如果他这短暂的一辈子是什么恶俗的电视节目的话,今晚这期的喜剧效果势必得打个满分。他还沉浸在自己声情并茂的朗诵中,在被夏逾清抬手叫停的时候下意识愣了一下。他估计正在内心报以冷笑,因为表面上实在太累,连面部肌肉都懒得动一动。

    “从进门来开始一杯酒也没点,只顾着观察我,一上来就瞎扯些乱七八糟的科学研究,就为了从我这套点儿口风不是?这还不算骗子?要我看啊,别被警署那群混饭吃的东西唬了,别替他们做事。”章重安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听我的,警察没一个好东西,除了麦克唐纳德。”

    说完了,相当解气。他调整重心,靠在椅背上,摸一摸已经喝完了的酒杯,故意没去看那个家伙的表情。一般警方的临时线人被戳穿之后都挺难堪的,但他看上去像是刚入行,章重安竟大发慈悲地想给他个台阶下。他还顺便卖给自己的便宜表舅个面子。人总是会被某些奇怪的时刻给深深击中,转而忘记自己原本的意图是什么,即便他们并不打算如此。他说完这些话后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关注起那家伙的反应。

    他看上去整个人都蔫了。如果说刚刚那一系列言辞确凿的流利演讲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这家伙就跟讲到一半突然被抽走了稿子的政客似的,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回答来。行啊,想拉夏逾清去当苦力,竟然只愿意派这么一个书呆子来,真不明白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倒显得行走的影子派他们的人事部主事来是抬举了。

    “没想到你的吸引力还挺大。”酒保随手从酒柜里拎出一瓶潮汐锁定来,倒了半杯递给他,再给章重安自己的空杯子加满。

    “那你们有什么能吸引我的地方吗?跟着你们我又不能赚钱,或是拿来炫耀,不要说所谓的是为了研究世界运行的方式。人们对世界的探索受制于自身的技术水平,还无法建成金属城,这限制了人们对建筑学的认知。还有为什么只来找我?还是说你们正在广撒网,职位只有一个,这片的潜行者们先到先得?”他又喝了一口酒,“为人们造福的理由我也不接受,那种美好幻想估计只有小学生才会认可吧。赞美我也可以,人在极端不愉快的时候就是需要些虚情假意的赞赏。”

    他还在兴高采烈地跟章重安描述那些他听不明白的专业名词。他乱糟糟的卷发被他揉得像个杂草丛,在昏暗的灯光下随着他的动作一翘一翘的。章重安已经没认真听他说的话了,但章重安仿佛能从他摊开的双手之间看到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和现在这个截然不同的乌托邦,而这个天堂的钥匙仿佛就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所以如果我要加入你们,要求就是只管技术方面的事情,给我提供资金等方面最自由的选择,怎么样?”

    章重安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露出了那种跟他一样傻乎乎的笑,因为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相当满意地挑起了眉毛。他看我的眼神就跟我的酒杯底一样干净,还隐约闪着光。他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这些东西。那不可能是假的。

    章重安也找不到不答应他的理由。夏逾清至少已经答应跟着他走,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立功,靠微薄薪水过活。行走的影子也要称赞章重安把这些东西吹得天花乱坠的,好像多夏逾清一个就真能让全人类都拿到极乐世界的号码牌似的。

    夏逾清站起来向他伸出手,他的手刚递过去就被章重安用力握住了,末了还拽着摇了几下。章重安飞快地拎起桌上的两个空杯子钻进了吧台后面的门,只用了大概五六步就跑过通向后厨的狭窄小道溜走了,走之前还喊叫着:“愿我们在美丽的明天相会!”他高声喊着,像个疯子一样向敞开的大门跑去,一头扎进外面潮湿的黑夜里。现在天色还没开始转亮,四处弥漫着浓重的雾气,但他一定会再次出现。

    现在他听见更远处飘来隐约的歌声,是一群人撕扯着嗓子在街头乱唱,可能是上世纪流行文化的遗产曲目,或者已经死去的自由主义,但总之在这里没有人会管他们这帮反叛者。多半是喝醉了才会这样,颓靡的乐观主义,这种放纵显得如此廉价、不值一提、而且讽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