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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二)

    谈豫实则心急如焚。自掌门师弟重伤不起、那物自派中流出丢失后,太和门倾全派上下之力寻找,花数月方获得线索,踪迹直指衡山。衡山势大,且未知成四洲是否知情,倘若成四洲有意隐瞒,他们便要束手无策,再难讨回了。虑及此节掌门师弟去信少林,不知信里说了甚么,少林方丈竟派出了明悲与他同行。

    二人自少林即刻出发日夜兼程,再与候在客栈的永灵汇合。只是线索获得艰难,兼传信少林、等候回复到底费了不短时候,是以此时方到得衡山,却见衡山张灯结彩、大办喜事。三人来不及打听,谈豫唯恐生变,片刻也不敢耽搁,说服了明悲,三人迳来投帖拜访。

    此刻得知新郎便是他们欲寻之人,他一位宾客乍然说此婚不妥,成四洲既不发怒,惊诧之色也略显造作,还要移步他处另谈,到像是不欲当众谈论之态。谈豫早对成四洲有疑心,现下几已确认,成四洲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面做戏,欲私吞他们太和门之物!

    谈豫是太和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然性格颇为暴烈,太和门掌门冯大通之所以特特延请少林高僧同行也有此缘故,便是怕他的脾气坏事。谈豫一想明白关节,直是七窍生烟,绝不肯私底下再与成四洲这贪婪小人废话,大喝一声道:“因你那爱徒方盾,乃是一个偷盗他人之物、滥杀无辜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我们此来,正是为了缉拿他!”

    满堂宾客大为震惊,明悲垂首合十道:“善哉、善哉,成掌门有所不知,太和门丢失了一件物事,周周转转落入一名无知村民之手,。令徒为获取此物行以盗窃也还罢了,更为灭口将人残忍杀害,使稚子丧父、娘子丧夫、寡母丧子。造下如此罪业,自不能缔结婚姻,殃及他人了。”

    卫含真此时已明白了大半:“原是太和门一物落到了方盾手里,太和门请了少林高僧来衡山撑场子,成四洲看来也是知情的,且装傻不愿还哩。少林能叫请动大驾,单只是护持武林公义,还是另有缘故,什么样的物事能劳动明悲大师出马?世上岂有这等巧法,只怕我们泰山也是想来分同一杯羹的。哼哼,看来百里师伯适才也是故意戳穿方盾身份的。如今失主、贼、觊觎者三方俱列,可着实有趣!”

    目光一动,落到了韩霜君身上。明悲三人进来时她已起身,始终静静站在一侧,方盾仿佛须臾不肯离她,也与她并肩而立,此刻神色甚是惊慌。卫含真看着二人,心念急转:“方盾杀人夺物,成四洲知情,且逼韩霜君嫁方盾……哈哈!”

    有如醍醐灌顶,卫含真脑中豁然开朗:“只怕是方盾以那物,交换或要挟成四洲嫁韩霜君给他!是以成乐不忿!难怪、难怪!倘真如此,韩霜君既有胆色于众多豪杰面前决然悔婚,开头又何必允嫁呢?”

    大家目光齐刷刷集中到方盾身上,成四洲道:“这其中或有甚么误会也未可知,我这徒儿虽学艺不精,品性却尚算端正,更不敢欺师,谅他也做不出这等恶行。不若二位暂歇一宿,待明日我再与二位一同仔细问一问他,从而查出真凶,届时倘有敝派可襄理之处,我们必义不容辞。”

    谈豫心疑他拖延时间,冷笑道:“不必明日,我牵挂门派失物,明悲大师更受死者亲人托付必要拿住凶犯,委实火烧眉毛,咱们这便带他去审罢!”

    方盾只望着成四洲叫道:“师父,此事绝非我所为!师父救我!”成四洲静默不语,半晌未有回应。谈豫等得不耐,大喝一声:“废话少说,还不就擒!”如一只大鸟般高高飞身跃起,落势却迅猛如虎,一手伸出直抓向方盾。

    他去势汹汹,威压外溢,围站群雄中功夫稍弱的但觉一阵劲风袭来,各个心惊不已。转瞬谈豫已至,方盾毫无还手之力,忽然方盾身边多出一人,抬掌拦住谈豫之手,口中道:“谈三侠且慢!”正是成四洲。

    谈豫与成四洲一触即分,非因他懂得分寸,而是手上传来劲力非同小可,疾疾缩手仍难承其威,忙凌空向后连翻五圈,此方将那劲力消减殆尽,轻轻落地。成四洲也并不欲硬碰硬伤了谈豫,是以劲力虽强却柔,到似是将谈豫推送回去,而非击飞。

    在场众人不明所以,只见二人须臾间已过一招各自分开,俱以为不分胜负,只明悲、百里济美等寥寥数人看出究竟。谈豫站定,虽未发觉有损,但愈发怒不可遏,厉声道:“成掌门是决意要庇护凶犯,阻挠我太和门收回失物了!”

    成四洲道:“谈三侠切莫误会,只是真相未明,恕我不能就此交出小徒。二位贵客不请自来,虽言有因,今夜却是他洞房花烛夜。若之后发现冤枉了他,以二位身份自可不须甚么交代、一放了结,他好好的美事终究受了损害,该当如何弥补?更不必提今日众多英雄豪杰赏面观礼,二位无凭无据就此带走他,天下英雄岂非会觉我不慈不爱,任由徒弟蒙受冤屈、无分毫作为?谈三侠请稍安勿躁,过得今夜我亲缚他交予二位审理裁断,倘经查二位所疑罪名坐实,不须谈三侠动手,我衡山派也绝饶不得他!”

    谈豫哼道:“说来说去,成掌门言下之意今日是绝不肯让我们审他,既如此,便休怪我得罪了!”适才交过一回手,他已料知不敌成四洲,然天性刚直狷急,听了成四洲冠冕堂皇一席话再难忍住心中忿怒之情,欲直面硬拼了。

    众人眼见谈豫竟要与成四洲比拼,咂舌之余无不大为兴奋,本合计不过来赴宴席,未料婚礼横生变故不提,还可目睹高手过招。适才谈豫与成四洲只对了一掌,许多人尚未看分明便即结束,这下到可大长见识了。可惜天不从人愿,众人忽听一人淡淡说道:“师父忘了,方师兄并无甚么洞房花烛夜。”

    见众人循声望来,韩霜君又道:“天地与诸位豪杰为证,方才我已立誓终身不嫁,他便有洞房花烛也绝不在今日,更绝不是与我。”

    此言一出,成四洲面上神色并无大动,卫含真却隐隐觉他骇人无比,心惊道:“这韩霜君此举是不啻当众拆她师父的台了,虽起因是成四洲逼迫她,旁人也只会说她忤逆不顺。其心之坚实所罕见,究竟是为何不早早拒绝,却闹到如今这般,莫非有甚么把柄叫人拿住了不成?可佩可叹,不论今日如何了结此事,成掌门定不会轻饶了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众人也是目瞪口呆,无不心想:“乖乖,这小娘子美则美矣,性子委实了不得!”到底怎么个了不得法,竟尔一时之间难以言表。明悲与谈豫三人大为意外,谈豫纵声大笑道:“成掌门可听到了,既婚事未成,那方盾便可随我们去了罢,你竟有个诚实的好徒弟,不错不错!”讥讽成四洲不诚。

    明悲大师此时也道:“阿弥陀佛,成掌门关爱徒弟的拳拳之心,我等深为感佩。贫僧生虽愚庸,未修得佛果,今日也敢斗胆为谈三侠作一担保,定审慎查之,万不会冤屈了清白之人,否则便是犯了妄语之戒,日后自有果报,成掌门无须担忧。”

    众人尽皆动容,明悲大师一名有道高僧话已至此,应是再难拒绝了。成四洲表情变幻不定,方盾毫无辩解之语,只急叫几声:“师父!师父!”眼见成四洲屡唤不应,察觉情势不妙,愤然对韩霜君道:“师妹,我对你一片真心,你竟如此对我!”韩霜君面若寒霜,不语不动,好似他是个不相干路人般。

    众人不由感叹此戏终了,突然间方盾出指如电点向韩霜君穴道,韩霜君万无预防之下竟被一指点中,僵立当场。方盾袖口微动,手中已攥住了一把寒光闪动的匕首,紧紧抵住韩霜君脖颈,喝道:“谁敢过来!”贴向韩霜君耳边又道:“师妹,今日搅局之人太多,咱们寻个清净地方再成亲!”

    群雄一时大哗,心想:“这方盾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谈豫先是勃然,又拊掌大笑道:“哈哈哈,这倒是免去我们审你的力气与口舌。成掌门,你这徒儿已做贼心虚、不打自招,我们可未有半句冤枉了他,你还有甚么话说。”

    成四洲面色铁青,今日之事实难善了。这谈豫说话不留半分情面,当众多武林人士之面屡次胡言践踏他颜面,他堂堂衡山大派掌门竟无可驳斥,威严何存?心中已记恨上了谈豫、太和门甚而明悲,他喝道:“大胆孽徒,你竟当真做下这等恶事,我衡山派创派数百年清誉,岂能毁于你手,今日我便将你逐出门墙!明悲大师、谈三侠,此是我教徒无方,实在无地自容了!”

    明悲摇头道:“成掌门也是受他蛊惑,被蒙在了鼓中。数十年呵护教养之情,又岂会听了他人只言片语便轻易动摇,今日正是成掌门真心慈爱之证。我们身为不速之客,亦无实据以示,怎能怪成掌门不信我们,反是我们之过,成掌门万勿自责。”轻轻给了个台阶下。成四洲方觉怒意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