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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9)

    程婴很少见他有这么疲惫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人升起来了一点,把压在他身下的被子抽出来给人盖上,趴在床沿上数了一会儿男人浓密的睫毛,这才回去把饭盒里的饭全都扒拉干净。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门,把两个碗都放进了水池里,李怜还没有进房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

    “小水母终于舍得出来啦?”

    程婴做了个苦巴巴的表情,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自己的饭盒。

    “喻哥这两天太累了,难免脾气有点不好,你别怪他。”李怜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先别洗了,放着,过来,李叔陪你聊聊天。”

    程婴很听话地放下了碗,坐了过去,李怜给了她一个抱枕,好让她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缩抱成了一个球。

    “说说看,你今天又做什么事惹到你阿大了?”李怜打开了一盒果干,递到程婴的面前,劝诱道,“你阿大以前一个人呆惯了,多了你这么一个孩子,总是怕你在外面摔了跌了,所以一看不见你就慌,你要理解理解他,他这也是第一次当爸爸。”

    程婴咬了一口果干,道:“我知道,我理解。”

    “那你没有生阿大的气吧?”

    程婴摇了摇头,她其实并不知道生气是什么,但根据她从互联网上查到的信息来看,她并没有不想看到喻景山,或者不想和他说话,所以应该不是‘生气’。

    她只是有点难过。

    想到这里,她掏了掏口袋,里面装着她之前偷跑下楼买的一盒特效眼药水,喻景山现在用的那瓶快见底了,但总是忘了买。但是没想到自己跑得还是不够快,喻景山比她先一步到了家,把她揪在门口骂了一顿。

    “阿大不会讨厌我吧?”

    女孩是真得有一点点担心。

    “怎么会呢?”

    李怜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爸爸会讨厌自己的女儿。”

    程婴反驳他道:“可是很多爸爸都讨厌自己的子女,你说得不对。”

    李怜把果干盒子放到一边,侧过身,和程婴面对着面,正色道:“程婴,你要相信你爸爸不会是那样的人,知道吗?你如果这么想他,他会很伤心的。”

    程婴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把没吃的果干放到了一边,郑重地点了点头:“对不起,我知道了。”

    李怜笑了,又摸了摸她的头。

    “明天是周末,等你阿大起来了,我跟他说,”

    李怜神秘兮兮地从自己兜里掏出了五张门票,是新开的一家游乐园的团票,程婴已经想去很久了,“你池叔特意找了朋友才买到的,本来想等明天给你一个惊喜的。”

    程婴的眼睛都睁大了,身后的发尾不受控制地往上飘了飘,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来,开心道:“真的吗?明天?”

    “那你答应李叔,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可不能又兴奋地一个晚上不睡觉,听到没有?”

    程婴点了点头,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好了好了,看你高兴成那样,”

    李怜笑着把女孩从身上扒拉下来,把门票贴到了冰箱上,”去睡觉吧,别起太早,游乐园十点才开,没到九点千万别吵你阿大。小心他起床气一上来,说不去就不去了。”

    程婴开心地蹦回房间了。

    程婴靠着水母抱枕,看着昏暗光线下,男人俊朗柔和的面部轮廓,伸出手,隔空把人从头到脚的描画了一边。当她画到第四十七遍的时候,喻景山翻了个身,于是程婴只能开始描画对方的背影。

    这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但程婴似乎并不觉得无趣,她仔仔细细一笔一笔画着,开始按照回忆顺序回忆起自己和喻景山自相识以来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的记忆模式和普通人有很大的区别,她从来不会遗忘任何发生过的事情,她的海马体比正常人类大出了太多倍,记忆和现实一样的真实,只要她闭上眼睛,所有的气味、声音、味道、味觉都会接踵而至。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一遍一遍地描摩喻景山,因为从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对方身上所有的细节,每一根血管走向,头发发旋的位置,走路的步伐,甚至连呼吸的频率和习惯,都已经永久地刻在她的脑子里了。

    但她仍然喜欢重复做这些事情,这是她的私心——在她的无选择记忆中,喻景山必须是最特别的那个。

    对此她也上网搜过,普通人类中也有少数变异体能做到跟她一样,他们把这种病症,叫做超忆症。

    这些人没有做梦的能力,程婴也是。

    当女孩还是一颗智能核的时候,她并不怎么拥有睡眠,在营养物质和药物的刺激下,她可以稳定工作长达十三个昼夜。因此当她变成人类之后,一直都很难习惯普通睡眠。

    相比起之前的工作,她的大脑每天都很轻松,没有需要计算的弹道和航向,她只需要毫无目的地观察、进食、排泄和交谈,这甚至比她的睡眠更加轻松。

    但是喻景山一直要求她习惯躺在床上保持不动十个小时,这对程婴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特别是以前喻景山整晚整晚地不回来,她连一个可以数睫毛的对象都没有,因此她只能跑到客厅里,盯着时钟看。

    但幸好今天她不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当她把对方的背影描摩到第九十七遍的时候,喻景山醒了过来。

    程婴慌忙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调整呼吸——喻景山并不希望看到她这么晚还睁着眼没睡。

    男人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从床上坐起了身,把程婴露在外面的手塞进了被子里,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过了一会儿,浴室里面传来了洗漱的声音。

    程婴转过了身,偷偷看着浴室门缝里散出来的光。

    男人很快就从浴室里出来,手上拿着换下来的短袖,丢到一旁的脏衣篓里。然后打开衣柜,从里面拿了一件一摸一样的短袖出来,再套上了外出经常会穿的外套。

    程婴很快就意识到,喻景山这是要出门。

    衣柜很快就被合上了,男人走到床边,他的身上是衣物洗涤剂的味道,很干净的薄荷味,让程婴不由自主地多闻了一下。

    喻景山很快就捕捉到了她呼吸的变化,伸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轻声道:

    “怎么还没睡?”

    “唔······”

    程婴知道自己漏了陷,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一眼他,撒谎道,“你吵醒我了。”

    “抱歉,”

    喻景山把水母玩具从她脑袋下抽了出来,放到一旁,“好好睡吧,我不吵你了。”

    “阿大,你今晚又要出去吗?”

    程婴伸手扯住了对方的袖子,“你眼睛不舒服,别出去了。”

    喻景山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合上了女孩的眼睛,又道:“睡吧。”

    程婴只能嘟着嘴巴,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喻景山很快就出了房间,客厅里传来了水声,还有玻璃器皿相撞的声音。喻景山把她留在水槽里的饭盒洗干净,又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啤酒,从玄关前拿了车钥匙,这才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程婴读着秒,听到防盗门关上的声音。

    时间一下子变得漫长起来,她仰面躺了一会儿,抱起自己的水母玩偶,又坐到客厅里去看秒针了。

    程婴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黑暗里,身边的水母和她并排坐着,像是两尊镇门石像。当分针转了五个整圈后,池秀斌起来放水,走到客厅的时候被两个黑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程婴,就又不稀奇了。进了卫生间上完厕所,洗了手出来,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冲沙发上的女孩抬了抬下巴,开玩笑道:

    “小狗皮膏药,你爸爸又半夜溜出去啦?”

    “池叔,”

    程婴闷闷不乐地把头搁在膝盖上,“为什么我什么事都听我阿大的,但他一件事都不听我的啊?”

    “很不公平是不是?”

    池秀斌笑了,“我以前也经常这样想,但没办法,你爹就是你爹,忍着吧,没办法的事。”

    程婴苦巴巴的一张脸更皱了。

    “好啦,小家伙,虽然你阿大晚上溜出去是不好,但是这也是为了养你啊。”

    池秀斌在女孩身边做了下来,“快去睡觉,明天早上给你一个惊喜。”

    程婴看了他一眼,神情并没有变得开心起来,慢慢地抬起手,指了指冰箱用吸铁石吸着的五张门票。

    “嗯?不是让那傻小子收好的吗?怎么就给贴在这里了?”

    池秀斌一眼就看出了是自己排了三天才买到的门票,啧了一声,回头观察了一下程婴的表情,犹豫着开口道,“怎么啦?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不高兴吗?”

    “高兴的,谢谢你,池叔,”

    程婴点了点头,试图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一点,“李叔都告诉我了,说你花了很大力气才买到的。”

    “你李叔真的是,不是都让他明早再说吗?”

    池秀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机灵,转过头问道,“他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昨晚,睡觉之前,”

    程婴知道他想问什么,提前答了,“阿大走的时候开了冰箱,他应该看到了。”

    “那就好,”

    池秀斌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时钟,五点三十四分,“那他这个点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你也别等了,去屋子里再睡一会儿,等会儿你爸回家看到你又蹲在门口,指定又要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