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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仗剑竞逐

    漆黑夜空下,一个人影趴伏在地面上,他四肢撑着地面肌肉紧绷呼吸轻而长,像是匍匐在丛林深处等待猎物的老虎。

    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可这该死的北风呼啸着割在身上,仅凭一件破烂不堪的羊皮袍子根本就挡不住;不远处激斗带起的风波又不时从他身边拂过,把他乱如杂草的头发和袍子上脏污的羊毛混同着那些真正的草叶一起压弯……源自灵魂深处和肉体本能的颤栗无法抵挡,这样的老虎不会前扑,只会在见势不妙时转身就跑——他的马就在坡下不远处,势头不妙他转身就能跳到马背上离开。

    他是个哨兵,他在窥视一伙来路不明的敌人和另一个来路不明独行侠的死斗。本来还有另外一个哨兵和他一起结伴巡视的,但在他们老远就看到这里暴起的刀光和兵刃交接摩擦出的火星时,他就打发那个才成年没多久的生瓜蛋子回去向首领示警去了——部落里的年轻人真的不多了,一路从山察州边打边逃流窜到漠南州,曾经五百帐的部族现在就只剩下两百帐了,还是让那些个更年轻些的活下去吧,反正现在自己没家没室孑然一身,就像是当初第一次猎熊一个光棍老猎手舍身救下了他一样。

    前面打作一团的那些个家伙哪个都是堪比熊罴的怪物。

    那个使横刀的独行侠他不认识,看模样应该是南边汉人说的“游侠儿”、“江湖客”,每年这时节山察州都会出现那么一批,专门来杀可能南下的渝国流民的;另外那一伙的三个人看不出来路也不知道姓名,这伙人和另外几伙人在他们进入漠南州后就不断骚扰偷袭他们,他们像是狼群捕猎那样在一次次的袭扰中把他们一路赶到了现在的位置……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和这些身手卓绝杀人不眨眼的疯魔比起来,他们这些号称“生长在马背上的勇士”真的就只是被驱赶着等待宰杀的群羊。

    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家伙为何在此厮杀?劫道?仇杀?这些都不重要,要是能借那汉人的刀杀死另外那一伙的三个混蛋,这样的场景即便是冒着被误杀的风险也是一定要看的,他的小儿子就是让那个是流星锤的给砸碎了脑袋。

    “噌——”

    清越的刀鸣声如龙吟一般响起,雪亮的刀光瞬间璀璨好似遮住了清冷的月色,浩荡群星间一道惊雷炸响。

    “咔嚓!”

    “噗嗤!”

    三人中堵在南面手持长枪的那人眼神错愕向后倒下。他握着枪杆的双手传来的触感由重变轻,胸口先是觉着冰凉很快又转变为温热乃至滚谈……他知道疼痛并不是因为有事而缺席,只是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快痛感还在赶来的路上而已。

    果然,剧烈的撕裂感随着大量的鲜血一起喷涌,让他的脑子反而获得了短暂的清明。

    他看着那个借着砍伤他一刀的去势转身和他另外两个同伴厮杀的汉人游侠,那人转身一刀斜斜撩起的横刀荡开了自己一位同伴为了救他掷出的流星锤。刀锋逆风切出一条细线向外延伸压倒了大片草叶,同伴借着收回流星锤的力道一个转身险之又险地避过。另外一个赤手空拳的同伙见状硬是止住了前冲的势头,一个纵越后跳远远躲开。

    他的后背离地面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被他倒下所裹挟气流所压倒的野草,他看着那个转为背对自己的汉人和他顺势转交左手握持的那柄横刀。

    那绝对不是一把好刀,刀锋有着明显的内弧,这是淬火不佳造成的后果。这样的刀只能算是横刀中的中下品,只会装备给景国的郡兵,景国禁军手持的最起码也得是中品以上的刀枪。

    可就是这么一把刀居然斩断了他的枪杆,就像是切豆腐一样。

    他回忆起那刀刃入肉后短暂微凉像是溪水的流动感觉,终于在脑袋撞到地面前吐出了两个低不可闻的字符:“刀气……”

    哨兵远看着这一幕脑子里给震惊得一片空白,电光火石间他都没看清楚那汉人是怎么初到的就让他给杀死了一个让他们整个部族都束手无策的高明武人,干净利落得和杀鸡一样简单。

    跟着仇人被杀强敌死去的喜悦从心底袭来粗重了他的呼吸。

    “阁下何人?”赤手空拳的那人摆开架势眼神戒备,说话口音中带着明显的异域腔调,迥异于中原,“我等无意与阁下为敌,还请阁下与我等个方便,条件任由阁下开。”

    “我和你们应该没什么好谈的。”那人很认真的想了想,闲庭信步一般向着他们缓缓走来,左手挽着刀花,像是在做动手前的热身,“怎么看你们三个穷到还得打劫流民的家伙都不像是能拿出什么好东西的家伙,而且你们这些人很不厚道啊……”

    汉人说着话音一顿,漆黑夜空下两人看不清他的脸,可借着星光那人斜眼看他们的动作轮廓却很清晰,比黑夜更黑的阴影随着这个汉人的眼神开始笼罩向他们两个:“你们居然赶着这些流民向我们景国跑……啧啧,以邻为壑呀……”

    那汉人左手舞刀花的身影缓缓逼近两人,阴影下的压抑感愈发清晰。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种荒谬感,这人居然跟了他们好几天而他们毫无察觉?

    这一刻原本跟踪羊群的狼成了羊,暗中窥视许久的虎豹登场,展开针对他们的狩猎。

    “嗖——!”

    一支袖箭直奔汉人面目射来,汉人脚步停下,左手舞者刀花在正面挥出一道幕墙将之扫落,随机停下舞刀的动作,阴手持刀负于身后。抬眼一看,那两人已分作一东一西各自逃窜。

    那汉人顺着赤手空拳的那人逃窜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追着那使流星锤的往西纵跃狂奔。

    哨兵全身一冰头皮发麻,那汉人刚刚扫过他所在山坡时似是略有深意的停顿点头,他发现我了?更要命的是,那个在他们部落里杀人如麻无人可挡的空手魔头居然奔着他来了!

    那哨兵完全没有要痛打落水狗的打算,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发力,他转身几个健步跑下山丘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腹立刻奔逃。

    “驾!”

    “哒哒哒……”

    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和那个近在眼前一般的骑马离去的人影让赤手的人眼中闪过一道惊喜。

    “往哪跑你?”他右脚猛地一跺地面,在似乎一声重锤敲击响鼓的巨响声中,大片野草以他右脚为圆心向四周倒伏,整个人离弦之箭一般前冲出去。

    那人带着巨大的劲风声前进,哨兵扭头看了一眼,惊恐发现他居然比骑着马得自己还要快!当下赶忙转身大喝了几声驾驭着自己的老朋友跑得更快了几分。

    “跑得掉吗?”空手的人见状嘴角挑起嘲讽的弧度,几个加速越来越快离着那个骑马的哨兵也越来越近。

    “嘭!”又是一声巨响,他又是一个跳跃像是只兔子一样高高弹起,他伸出的手马上就要抓着那个骑马逃跑家伙的后颈了,“你给我……下来吧!”

    哨兵听着身后混杂着风声的嘶吼,感觉像是听见了地狱里阴风中恶鬼的吼叫,他强忍着恐惧的颤栗把右手伸进了胸口破烂的衣襟……

    使流星锤的人知道那汉人没去追杀同伙的时候心下就是一沉,他并不以轻功见长,如何逃得过那人的追杀?

    他猛一咬牙,挥舞着双锤中的大流星擦着地面停下,以右足为轴转身,借着这股力道肘发一锤朝着那穷追不舍的汉人面门而去。

    那汉人见状整个人笔直后仰,前冲趋势不减,香瓜大小的大流星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强风吹散了他两鬓的头发。

    使流星锤的见一击不成一个转身收回大流星跟着又是一记膝发,大流星再次射出砸向那负手持刀的汉人游侠儿。

    汉人直起身子高高跃起,以身为轴向着那使流星锤的横向翻滚。

    使流星锤的眼前一亮,沉重的阴影中点亮了一盏明亮的油灯。这可真是天赐良机,那汉人居然托大到在空中横向翻滚,只要再挥出一锤,他在空中无处借力又能如何躲避?必死无疑!当即又是一个退步转身收回大流星,跟着足发一锤高高射出。

    “呵呵……”半空中翻滚着的汉人意义不明的低笑两声传入他的耳朵,他心中才升起的喜悦小火苗就让一股不知是何处横生的冷风生生熄灭,那黑暗中的明灯指引的不是生的方向,而是万丈深渊!那是个诱饵!

    一股逆风袭来,他瞪大了眼睛看见射向空中的大流星给生生吹歪了去,就好像是微风吹飞一片半空落下的鸟羽一样简单,而他眼中的不可思议甚至还没来得及取代喜悦。

    那汉人负于身后的左手终于伸出,阴手握着的横刀借着他下坠的势头当空劈下。

    使流星锤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可身体的本能驱使他左手握住了拴在流星锤锁链上的近身防御用短刺去抵挡,试图作最后的防御。

    “铿!滋滋——”

    金属碰撞摩擦声响起,利刃相交的火花点亮了草原辽阔夜空下这仿佛被遗忘的一角,也照亮了这两个以性命为赌注寄托在拳脚兵器上的人的脸。

    “真……普通啊。”使流星锤的心里生出这样的感慨,这个脸上毫无特色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家伙居然练出了这么一身不俗的功夫?

    “噗!”

    小小的声响就好像是水滴滴落在平静湖面一样,向外扩散的细微的涟漪抚平了之前一切的惊涛骇浪。

    使流星锤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在那个自己未及防御门户洞开之所在停留着汉人并作剑用的右手食指中指,指向处一个细小的血洞直直通向他的心脏。

    “为什么……”使流星锤的嘴里勉强吐出最后几个字,眼里还残留着之前就要得手的喜悦与疯狂。

    那汉人游侠儿挥挥右手,甩掉上面沾染的血污,随即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卷作一卷的纸张,手腕轻轻一抖纸张展开,那汉人举起纸张眼睛在纸上和使流星锤的脸上扫来扫去,然后他把那张纸递到疼得半蹲下的将死之人面前,“这家伙是你吧?”

    使流星锤的努力睁大眼睛集中最后的精神。那是一张景国并州定襄郡衙门发的海捕文书。上面画着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画像还写着说此人于元圣六年七月间于定襄郡郊外作案、杀人越货……他面色恍然,他确实干过这事,领命前往景国并州和一个谍子接头过程中被人瞧见,为了灭口杀了那一队人……为此他两年多都没有去过景国了。

    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喉咙里嘶着气什么都说不出来,冰冷和无力感上涌,他睁着眼睛倒下了,大小两颗流星落在地上滚到两边。

    汉人游侠收起那张文书,左手持刀滑落割下那人的头颅,“嗯,五十两银子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