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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日暮原野生尘烟

    “何人胆敢袭击朝廷命官?”石逾拔出腰间长剑奋力一指,周围仅剩的几十名骑兵和照顾马车的步卒做出戒备姿态。石逾往北一看,就看见了两个衣着寒酸的秀才。

    年长的那个脸上黝黑分辨不清年龄,腰挎长剑,他单膝跪地手上端着一架渝国军方的制式的乾弩准备收好。他身后那个年轻些的面白无须嫩得分不清男女,那人似是注意到了石逾的注视,他朝着石逾腼腆微笑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好孩子,两个小酒窝让人目眩神迷。

    这两人明显没有躲藏的打算,他们把想要刺杀石逾这件事直接摆在明面上。把那个脸黑的和倒地的近卫连成一条线延长几步就是石逾,他们射杀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这位永清城牧,只是不巧被想要表忠心上前应诺的士兵给顶了雷。

    “就这么俩人就想要我石某人的性命?”藏在暗处的凶险已经露出了头,石逾稍稍松了口气,他挥手道,“解决他们。”

    北侧的二十几名骑兵闻声箭射一般飞奔出去,争先恐后扑向那两个看上去没有什么高明武力的穷书生。

    “保持警戒。”石逾按住那些没来得及一起冲锋的士卒,脸色阴翳,“两个人拿着一张弩就想杀我?异想天开,肯定还有后手。”

    果然,话音刚落一道雪亮刀光闪灭,刹那间的乍现甚至盖过了天边的红霞。一柄带着内弧的劣质横刀自南方盘旋着飞出,将一名还没来得及转身的骑兵从背脊处洞穿,骑兵直挺挺倒在地上。

    两名骑兵见状抬头一眼就望见这个手无寸铁身着粗糙红衣、腰间坠着两个鼓囊囊麻布袋子、身长八尺却面相普通的男人。当即也顾不得等候命令,拍马飞出,急不可待。和马匪纠缠的那些兄弟们这一趟出来自然是不缺军功,马车队伍那头的那些袍泽们这一趟八成也会有收获,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了。不过他们这边只有一个,不够分不说还手无寸铁,这可是上天掉下来的馅饼断不能与他人分享。他们二人各执一把骑枪交叉着搭在一处,如同剪刀一般去收割那人的性命。

    凌牧云看着飞速靠近的两骑面色平静,待那剪刀的刀刃近在眼前时一个后倾,身体近乎是倒在地上,险之又险地看着飞速从他眼前掠过的两只枪头。

    枪头掠过后,凌牧云右脚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就以躯干为轴旋转着升起,然后他左腿膝盖弓起一记膝撞顶在在他右侧骑兵的马腹处,把这一骑连人带马都给顶飞了出去。而凌牧云借着这一击生出来的反力向另一名骑兵旋转,转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然后他身随气动,以后背靠向了那一骑,这一骑就此侧翻在地被凌牧云压在了身下。

    凌牧云一刻不停,双手向身下用力一拍,劲力吞吐震死了那哀嚎的骑兵和战马,同时借着这股力道弹射而起,不仅避开了几枝马弓手射出的透甲箭,还借着这股前冲的势头又把一名反应慢了一拍向他冲过来的骑兵给砸落马下。

    看着这男人冲过来,原本因为在冲锋队列中排在最后没来得及抢战功的马弓手们心头立时被警觉与热血占领。不需石逾发号施令,这些马弓手就已经收起弓箭拔出弯刀策马前冲。那些之前一起冲出去的骑兵见凌牧云已经越过他们赶忙调转马头,骑枪狼牙棒直指凌牧云再度发起冲锋。

    网已经成了,鱼也都在网中。

    在大风中被最后几骑簇拥着的石逾松了口气。

    西北方向正面战场上已成定局,纵然是己方四百五十人对阵两千马匪的绝对劣势,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官军实际上已经完成合围,对方的散兵游勇不过只是砧板上的鱼肉,静待绞杀而已。只要不像史书记载的出现什么天降陨石之类的事情,那么取胜不过是半个时辰以内的事。

    至于南北两边夹击过来的这三个人确实都是硬茬子,不过也都被缠住了短时间里脱不了身,半个时辰后他们就只能逃跑。就算他们真得在半个时辰里冲到他面前也不妨事……

    石逾想着又忍不住回头看,那里有他的定心丸。

    “呦,被发现了。”那架马车前站着一个身穿纹绣墨竹白色武士服的修长身影,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装,这人大概率是趁着他们防备两端时从队伍后方借着马车掩护摸上来。不过这人看上去实在是脸嫩得不像是个究竟江湖的老手,虽然身法敏捷嵌入进来不被察觉,可她一路上什么反制措施都没做,被发现了也只是一脸淡定地无动于衷,还声音清脆的说,“真敏锐啊,不愧是做官的人。”

    步兵们闻声回头,满脸惊骇,这刺客居然摸到离主帅近在咫尺,如果这人得手,依军法他们这些人都得斩首。怀揣这恐惧,步卒赶紧转身把这人和她身后那架马车围住。

    “别着急别着急,围着我也没用。”那男装现身浑身充斥英气的姑娘足尖点地身形跃起轻轻落在马车车顶,仿佛视几十名士兵如蝼蚁、这几丈距离如无物,她看着石逾好像石逾才是被按死在案板上嘴巴一张一合的鱼,神色间颇有种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胜券在握,“这个距离便是再多人来也不见得能拦得住我。”

    “少侠说的是。”石逾点头完全不打算戳穿这个姑娘的伪装,他彻底放心了,包围这姑娘的步卒满头大汗双手颤抖进退失据的模样他尽收眼底,“在下渝国永清城城牧石逾石守忠,请教尊姓大名。”

    袁泠就那么看着石逾不回话,站在马车车顶衣袂飘飘,把高人气质摆了个十足。石逾见她不回答也不催促,诡异的寂静在越来越大的风中逐渐蔓延。

    凌牧云一个纵跃长身而起和迎面撞上来的挥舞弯刀的几骑交错而过,不管不顾继续闷头冲向北面石逾所在的山坡。几个兔起鹘落后凌牧云甩开反身追逐的轻骑,可人的两条腿终究是难以跑过马的四条腿,在离石逾一箭之地时二十余骑逐渐追上了。

    “杀!”一骑高喊,战马再度加速就要用手里的骑枪给那跑得挺快滑不留手的小子身上捅出个透明窟窿。

    战马前蹄飞扬,骑枪高高举起,逆着风的红缨舞动像是灵旗上的悬物那样迎风摇摆,包裹着的一点寒星贯穿将要黑下的天穹直奔在地上亡命逃窜好似做着无用功的凡人袭去。

    骑兵脸上的狞笑突然怔住了,他见着那个被他追着跑的狼狈小子居然回头冲他笑了一下!还没等回过神来,那个小子猛然止住身形以左脚为轴转身,点点清气在他周身浮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增长。那小子顺势借力点出一指在暴露出的马腹上,湍流沿指尖冲下,先是像被土坝阻挡的大河一样积蓄了一瞬,在很短暂的时间后就被累积的水势冲飞。

    那骑兵只觉得像是被巨石击中,他看着自己连着战马被一起抛起,等到痛感涌上他已经砸倒了一名本来在他身后数丈的袍泽。弥留之际他看了一眼那人,一线涟漪自那人指尖蔓延开来。极速延伸扩张,把原本比他慢了一线的四五名同伴一起笼罩,那些扬起的马蹄被那一线扫过如同踩上了绊马索,一个个摔得人仰马翻。

    “好功夫!好内力!”石逾收回目光忍不住抚掌赞叹,“几位少侠是一路的?”

    袁泠继续看着他不出声,就像是懒得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这一代余杭相剑池湖是“君子”“淑女”二剑并肩出世、关中姬家大少爷行走天下身侧作陪的是华山派大师姐、跟着“天女”一道普度众生的是让天下闺阁感叹“恨不相逢未嫁时”的“七公子”……怎么看把他们几个和那些散兵游勇的匪寇凑在一块也不搭呀。

    想着袁泠斜眼瞧瞧在两侧厮杀衣着寒酸的三人,觉得还是得给这几人都置办一身看得过去的行头,要不然配不上袁泠女侠的大名啊……

    她迎着愈渐强劲的风挺直腰板站在车顶像是一面旗帜那样猎猎作响,可实际上她手心早已沁出汗来了。妈哎,怎么早没看出来这个邋遢鬼这么厉害?有这么好的身手偷哪门子的袭啊,光明正大的不好吗?还有郑和,小小年纪又是举人又是穿花蝴蝶似的那么好的功夫是怎么练的?特别是那张脸,本小姐看着都嫉妒啊。就是这个老大哥郑赫有那么点拉胯……

    “这位少侠,咱们谈谈吧,何必动刀动枪?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划下道来,本官自认在漠南州还有点地位,定然尽力满足几位。”石逾指着袁泠身侧插在马车上的小旗说,“依着几位的本事,便是本官满足不了几位贡王爷总能做到,本官亲自引荐几位,王爷总会给我这个薄面……此次不过是个误会,我等就当交个朋友,日后定能把酒言欢。”

    “原来前几天夜里那人是要带我们去把酒言欢?我们误会他了?”袁泠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右臂一抖,一道劲力越过下方围着的士卒头顶,激得这二十几人心头一震。“哐当”一声,袁泠身后那架马车车顶高高飞起砸落地上,塞满整个车厢面色惨白昏睡不醒的汉家少女们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们也是被请去喝酒的?”袁泠接着质问,“我们几个被请到归化城去怕不是也要和她们一样喝这种酒吧?”

    “自然不是。几位少侠手段不俗,人脉也是深得很,便是我军中制式乾弩都能弄到,自然要喝最好的敬酒。”石逾回答得很坦然。

    “不巧,我们这些人自小都不喜欢喝敬酒。”袁泠眯起丹凤眼英气勃发,负于身后的手摸上了腰后的折扇。

    “不妨事,我们请来的人多半也都不喜欢喝敬酒。不过我渝国雄健漠南富饶,想喝什么本官都能备好。”石逾说,“待得给几位喂上一剂龟息散让几位睡上一觉,两日后到了地方说不得就喜欢上了,届时王爷自有厚赐。”

    “龟息散……”袁泠不着痕迹往身后瞥了一眼。

    “少侠放心,洛阳济世堂端木神医开的方子,我们王爷用了最好的药材。只是请几位歇息几日,断然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石逾想想说,“最多就是可能会有几日精神不振比较嗜睡,好好歇几天定然能恢复如初,绝不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