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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去!

    “开始了开始了……好……”

    “真厉害!这一招叫啥?漂亮!真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大侠!”

    “哎哟喂!可惜了了!差一点这招就得手了!”

    “什么差一点?差了好些呢!你什么眼神啊……看着吧!我们呼延大侠要反击了!哎哎……看见没看见没……”

    独占了一座山的贡王府山顶章华阁顶层四面敞开通透,初升朝阳光照扑撒全城映着光晕金碧辉煌纤毫毕现。一身白衣绸衫胜雪、长发披散柔顺、成熟面上仍就充盈风流俊气的贡王爷站在这敞开的空间里赤脚踩在西域来的柔软地毯上,隔着脚下的山水相依亭台楼榭和百转千廊,对着天边隐约透出阳光的云卷云舒,挥毫泼墨为这满城盛景作画。

    “王爷粹质天禀,二十年来磨练不坠画技愈发精湛,如今已现宗师像,再有一两年老奴便是看也看不明白了。”王府内大清客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在王爷身后身体前倾贴近些方能看得清楚,“这幅《南京霜降图》若是流出去怕是又要有好些人抢破头咯。”

    归化城西乾建城为受降城池,取“外族归服王化”之意,自古以来此城胡汉杂居风气开放往来贸易不绝。渝国陷此城后以“此地处漠南腹心物产丰饶,又毗邻中原堪为我军前站”为由,先辈数代皇帝都曾巡幸此城。景国建武十年,渝国攻克此城后提为陪都称南京,大量驻军并将南院仿效中原建立的诸如六部等汉臣机构置于此城,这些机构归汉人南院大王管理。不过按渝国朝堂惯例,仍旧以宗室子弟出任漠南总督掌漠南州军政大权。现任漠南总督便是由渝国先帝亲弟加亲王爵的贡王爷出任,驻南京城即是汉人所谓归化城。

    不过这位贡王爷也真是个妙人,或许因为母亲是北逃的汉人,此人不仅长相类汉人胜于胡虏便是秉性喜好都是如此。人尽皆知,这位王爷天生体弱不擅武事,骑马射箭带兵打仗更是一窍不通,反倒对汉人琴棋书画诗酒茶的那一套无所不精。二十岁时最喜喝酒写诗,三十岁时转向听琴品茗,三十五岁时潜心写字作画,自此一发不可收拾。许是天赋异禀,贡王爷在绘画一途上造诣不俗,渝国当今圣上即位时贡王爷作《勇烈王万骑扫河北》长卷进奉,赢得满朝赞誉,南院大王韩德让更是于大殿上当众盛赞之为“视角技法清奇神韵气势俱佳之大作”。

    “宗师不敢当,听闻前些年景国有位年轻人作《千里江山图》,据说是以极细腻铸就极磅礴,气势恢宏而又无一处不美。那才是宗师……可惜无缘一见。”贡王爷仍在画纸上忙碌不时抬头,“我这一城跟人家一片江山相比终归还是小家子气了。”

    请客眯眼看画不语,相处数十年他还是拿捏不准这位亲王的想法。乍看上去贡王爷能有今日全凭先帝恩宠,外放到渝国最富庶之地不说还将史上扩建十几次的城主府再次扩建装潢赐予贡王爷。不过细想,景国太初元年派遣来渝国缔结盟约的时任礼部侍郎李永学的评语或许更接近实际——长于经营,专于敛财,性狡黠而不酷烈——两国盟好互市有无,不酷烈方有利于两国边境稳定不起刀兵,长经营性狡黠才能不吃亏赚来银子。

    “禀王爷,紫菀姑娘进城了。”一名汉裝侍女依汉礼登楼上前道,“永清城城牧石大人亲自带领数百骑随行。”

    “哦?回来了?让他们二人速来见我。”贡王爷随口轻松道,长久未能听到侍女回话退下的声音,他又问道,“还有何事?”

    侍女犹豫了一下,再次行礼后头埋得很低,“紫菀与石大人进城时……似是未曾携带任何物事……”

    “嗯——?”贡王爷拖着长音手里画笔一顿。侍女闻声不敢抬头,顺势匍匐趴倒在地上如处寒冬般前倨后恭浑身颤抖。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老清客盯着画纸惊叫一声,不顾僭越伸手摘下那幅尚未完成的画作惊叫,“多好的一幅画啊!就毁在这一笔上了……王爷怎的如此不小心呐……”

    贡王爷斜眼看看还在念叨的老清客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又复先前的轻松温和,“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些……”

    侍女也似乎也被安抚平和下来,不过还是带着颤音小声说:“来报信的人说石大人所带骑卒数百人多数衣甲带血,还有数十人带伤……队伍中没有一架马车,便是紫菀姑娘也是骑马进城。”

    “嗯,孤知道了……叫人给他们传话,让他们速来见孤。”贡王爷如往常一样从一旁架子上取下一副卷轴铺展开来再度挥毫,他扬了扬执笔的手,“你下去吩咐去吧。”

    “是。”侍女叩首,颤颤巍巍起身蹑手蹑脚倒退着出门下楼。

    放眼望去,暖阳升起,城池愈发热闹,王府侍从在道路廊上列队往来不绝,先前城中吵闹的那一角似乎是胜负已分消停下去,不过城中其它地区似乎是又有了类似的热闹事,人群的吆喝声转往其他方向,一时间满城都是掌声叫好声。

    贡王爷望向外间,再度于空白画卷上落笔,“老师不必惋惜,一幅画毁了孤再作上一幅便是。这满城景象就在这,孤想何时取便何时取想何时画便何时画,老师何必如此作态?”

    “话是如此说,可是……唉。”老清客眼睛还是扎在手里的画上连连摇头,“王爷可否将此图赐予奴才?”

    “一幅废了的画而已,老师要它作甚?”贡王爷一笔收尾看向身旁老人笑道,“这样的画便是卖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吧。”

    “王爷说笑,王爷赐下的东西老奴如何敢去卖了。”老清客伸手指在画上辗转浓重的那一笔上示意给贡王爷看,按照归化城地理恰巧是在正东方向,“老奴是想着在您这一笔上再做做文章,您看在这一笔上多晕染一下做成浓云堆积风云际会,那这幅画不就又活了嘛,说不得您这就是一记神来之笔呀……”

    贡王爷定睛看了看,儒雅笑道;“如此这幅画就麻烦老师了,学生翘首以待。”

    老清客卷起卷轴收入大袖行礼,“老奴定当尽力。”

    顺着贡王爷那顿住的一笔往下,王府老清客所说的风云汇集的正下方就是揽月集,凌牧云和袁泠在正午的阳光中踏入这里。

    “这里真有什么乐子?”走在小巷子里袁泠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展开扇子遮住半边脸,星眸沿着扇子新主修篁的边缘来回扫视不时能看到身后皱着小巧鼻子眉毛低头看着脚下污水坑跳着走的茗儿。实话实说,她觉着自己是不是让那个老爷子给骗了。

    也是啊,人家儿媳妇儿不都说老人家总是疯言疯语?她袁泠是失心疯了才相信老爷子的话还真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吧。瞧瞧这小破巷子,坑坑洼洼污水横流,放眼整个集市都是些修修补补的简陋屋子和胡人毡帐,混杂着酒味膻味辛辣味臭味等等说不清道不明味道顺着鼻孔直冲天灵盖,进集市走了好一阵连活人都不见一个……她袁泠到底是为啥才想不开来这破地方?

    “这地方也能叫揽月集?”袁泠眼光乱扫闷声闷气抱怨,“这名字我还误以为是什么诗酒风流的雅致所在……”

    “自然是有原因的。”凌牧云坦然走在最前头不受影响。

    袁泠嫌恶地看着他,这死掉钱眼里的难怪存不下银子,在这种地方这么自在简直像是长在这里似的,能存下银子才怪了,“能有什么原因?总不会是因为哪位达官显贵名流宿儒在这里迎娶了一个叫什么什么月的美人成就了一段佳话吧?”

    “自然不是。”凌牧云被这姑娘的想象逗笑,“是因为地势。”

    “地势?”袁泠踮脚前后望望,南北都有小山。

    “此地地处归化城东,一南一北两座山丘呈抱怀之势,以归化城的角度看每日天上玉兔都会坠向两座山丘的山口,看上去自然就是一个人躺在地上的一个人张开臂膀揽月入怀。”凌牧云说,“此地恰好卡在九国时金国西进要道上,是归化城东最后一道屏障,是以漠南总督府常年于此地驻军一万两千五百人。所谓集市不过就是为了满足驻军日常所需形成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袁泠闻言竖起眉毛快走两步一扇子狠敲在凌牧云肩上,“你知道是这么个情况还带我来这?成心的吧你!”

    “这不是到这来了看看地势我才想起来嘛。”凌牧云伸手掸掸抚平肩上被敲皱的衣衫眼神迷茫,“是在哪看的来着?”

    “你能记起来就有鬼了。”袁泠揉揉自己被反震疼了的手腕,看着这个跟没事人似的家伙翻了个白眼,“你连自己的名姓岁齿都不记得了哪还能想得清这些,能记起先前那些就不错了。”

    “也是。”凌牧云笑笑也不再纠结。

    “什么也是,早知道是这么个样子我来这干嘛。”袁泠气不打一处来,归化城周围这么大地方她总有地方去,只要不提前进城就是了,反正袁翰做生意走大道还能在城池周边的牧场野地瞎晃悠不成?进深山荒野里秋狩打猎也比来这么个鬼地方强啊。在这揽月集的泥泞小道上走着袁泠还担心脏了鞋子呢。

    “现在走也不晚。”凌牧云笑笑准备原路离开,转身的一瞬间他快走一步拉住袁泠和茗儿的肩膀向两旁闪避,在两个姑娘震惊的眼神中拉着她们两个躲进道旁两间小房子夹缝的阴影中。

    “别出声。”凌牧云双手捂住两个姑娘的嘴,四只瞪大了的眼睛闪闪发光,“有人来了。”凌牧云说完微微探头向外看看又赶紧缩回来,“那老人家可能没骗我们,这可能真不一般。”

    凌牧云撒开双手,两个姑娘舒了口气,一起瞪了凌牧云一眼仿佛孪生姐妹那样心有灵犀,神态举止如出一辙,然后她俩又不约而同扭头从屋间的缝隙看向小巷。

    清脆马蹄声响起,即使走在这样糟糕的路面上也遮掩不住。光听马蹄声就知道都是些在军营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总计有七八匹,在这样的地方成群出现这样的好马可不一般。

    “姐姐您可别骗我,这破地方还能藏着您说的那般人间天堂。”稚嫩同声只听着就有苍鹰啼鸣的感觉,嘹亮高亢清越。这样的声音袁泠在金陵常听,那些飞扬跋扈喜好争强斗狠的纨绔子弟都是这个语气,只是这个声音明显更加清亮也更加硬气。

    “怎么还信不过我姐?”一个女声传来,藏起来的几人都能想象说话的姑娘昂起脑袋的高傲样子,“我姐何时骗过咱们?”

    “那是那是……”

    “姐您说啥就是啥,小弟们跟着就是了……”

    “就是兄弟几个从小就在归化城长大,城里城外上蹿下跳都不知道跑了多少遍,从来也没听过还有这么个地方,这乍一听心里没个底不是……”

    “去年之前你们有谁去过城西纸坊街吗?”相对成熟冷淡一些的女声直接冻结了所有的一切,那些鲜衣怒马的纨绔子弟似乎都给噎嘚开不了口了,片刻后那女声又响起,“跟我去看看吧,汉人说百闻莫如一见,跟着我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马蹄声由远及近,三人看见七个鲜衣怒马的官宦富贵人家子弟从缝隙前经过,渐渐马蹄声又逐渐远离。

    三人出来看着箱子里的马蹄印,凌牧云看着袁泠,“跟上?”

    “跟上!”袁泠咬着银牙,“看看去!不能白来这一趟!”

    走了没两步袁泠突然问:“城西纸坊街是个什么地方?”

    “归化城西一条老街,以前是有几家造纸作坊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后来因取材不易几个东家都相继迁出也就就此落寞,只留下一片空房子,听说现在是贫寒人家落魄乞儿扎堆。”

    “凌公子去过归化城?”茗儿好奇探头小声询问。

    “应该没有吧。”凌牧云想想,“我毕竟给好几个官府衙门做活儿,跟密谍司暗房子黑衙门都打过交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在哪就看过这么一段文献也说不定。”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