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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新婚

    破旧的路面房,巷子。大雨骤降。

    房间有点暗,雨点敲打着玻璃,一株粉色绣球开得正旺,贪婪地享受雨水的滋润。

    一处年久失修的院子,正屋一分为二,隔成两套住房。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地产,位置是这片最好的。路面房用来出租,每月收取房租。小正房住着两位老人,大正房住着张满冠李紫。

    新婚生活,经过一个夏天的暴晒,一些喜字和彩色链条,已经失去原有的颜色,褪本还真。如同人的生活。

    张满冠把李紫重重摔在床上,用尽一个男人应有的力气,狠狠地打了她一顿。

    在镇上,生活殷实的人家早已告别土炕,跟着潮流换成双人床,今天,这双人床铺受到严重击撞。

    李紫从不跟人说软话,唯一的一次是因为吉生,向抄家跳房的父亲屈服。她不会轻声细语,不会利用自己的温柔取悦男人。她的性格一贯如此。张满冠越是打她,她越坚硬,越把他的话当放屁。

    事发突然,她只想挽救吉生,带张满冠离开百根村。当时哪怕有一点点清醒意识,她与吉生接受一次生死的考验,张满冠定会气急败坏地当场休了她。

    然而,张满冠趁机勒索钱,村里人丑陋亢奋,吉生和她成了跳梁小丑。她们因为情感的不自控,变得丑陋,盲从,混乱,天地失色。现在回头想想,李紫后悔不迭。

    她看着镜中被打肿的脸,无声流泪。靠长相渐趋增长的自信心,因家族遗传病狐臭一点点磨耗,好不容易有吉生的爱情,让她完全忘记烦忧,不想又嫁入臭窝,时时提醒自己,灵魂深处的秘密。

    脱掉大绒鞋,坐在塌底的床上,一些光亮照进来。张满冠去向父母诉苦,声音时高时低,偶尔有一半个字传过来。

    张满冠是出名的孝子,每天陪父母聊到很晚,父母睡下他才过来。今天床塌了,他又过于困倦,就在那面睡了。

    李紫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脚步声使她蓦然惊醒,窗帘被人拉开,一大片光亮泻进来。张满冠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双手抱肩,死死地盯着她。

    院内,公公婆婆在井台上打水,几只鸡嘀咕打转。李紫格外镇定,昨天夜里他们开了家庭会,决定了她的去留,她等待宣判结果。

    张满冠却什么也没说,让她起来,收拾起了床铺。

    李紫下地,洗脸,刷牙,去那面喝粥,一切如常。昨天的混战并没影响今天的生活,她本来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想和他过下去,她不爱他,他宣判她罪行,她乐意服从。

    张满冠却说:床板上缺个钉子,你找找。

    李紫:在床头柜里。

    他:你给我搭把手,多钉几个钉子。

    她:保不齐哪天又塌了。

    .....

    他和她,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用这种近乎冰冷的方式对话。她来到床边,他提起床板,她把横断支好,他动用斧头,“噼噼叭叭”钉了一通,按按,离开。

    她重新铺好床被,长长地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心怎么也缓不过来。

    午饭时,公公婆婆照例早早落座。他从厨房端出两道菜,一道焖鸡蘑菇,一道小豆腐。她倒了两杯水给老人,老人脸上没有表情。

    公公开了一句玩笑,说这些菜正中他的心意。

    她把菜往老人面前推推,没说话。张满冠从厨房出来,一家人开始专注吃饭,吧咂嘴的声音,落筷的声音,令人窒息。

    许多年后,想起这一幕,想起生活中的妥协和忍辱负重,参照悲怆的结局,他们都不由一声叹息。

    从这天起,李紫身上的优点变成缺点,比如温柔贤惠,辛苦持家,她统统抛之脑后。她在被人数度玩弄、嘲笑后,变成了一个冰冷失常的女人。

    她对受一天苦回到家的张满冠没有一丝怜悯之心,懒得像以前那样做热面片子给他吃。

    他换下来出过汗的衣裳,她不再及时清洗,任他隔几天再穿上。

    当数九寒天临近,做卖煤生意的张满冠每天跑得像煤黑子似的,她也假装看不见。

    她变得懒惰,整天头不梳脸不洗,趿拉着鞋子,东家进西家出。

    她不收拾家,家里乱得插不进去脚,她在床上刨个地儿睡觉。她不再按时做饭,两个老人经常吃冷饭菜。

    她自己有钱就下馆子,罐头瓶子摆了一窗台。她变了,由一头温顺的母狮变成暴躁的绵羊。

    张满冠家,属于城乡结合部,正宗城边上的农村人。他们生活习惯像城里人,却还种着几亩薄田。有田就得种,种就需要置备驴子和板车。

    一亩二分地,张满冠耍笑着从种到收,不用老人和老婆出去受罪。但一亩二分地却养活不了一家人,他们只能在农村住着,在城市打工,生活不上不下。

    张满冠是个守旧的人,不敢上城里肆意扑腾,怕城里人欺负。他只能利用自身优势,利用现有的驴子和板车,做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赶着毛驴车在城乡路上打零工,见什么拉什么,干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打零工生涯让他琢磨出一个道道——夏天拉整车西瓜到街上叫卖,货卖堆山,城里人以为他是瓜农,相信他的瓜是地道的本地瓜,争相购买。

    秋天城里人要贮煤过冬,他顺应市场需求,又改成卖煤的。一年两个季下来,他的收入相当可观。

    他用一双大手把日子刨闹得有滋有味,野心勃勃地要找一个袭人女子做媳妇。闻风而来的女子不少,都被他腋下浓重的狐臭味吓回去了。

    最后他不得不降低条件,允许对方也有味儿,但一定要长得袭人。就这样,李紫成了张满冠的媳妇。在外人看来,两人都有味,门当户对。

    悲哀的是,结婚几天后,张满冠从百根村几个烂嘴娘们口中,得知李紫与张吉生的往事。人最怕被人说中要害,一旦心中那块最柔软的部分被人拿来反复咀嚼,人自然要为它披上坚硬的外衣,以保证内心不受伤害。

    知道了李紫婚前的事后,张满冠气得牙疼了好几天,尤其当他看到张吉生还像一只蛰伏的野狼,踅摸着李紫时,他内心的恐慌和生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从那以后,他也变成了一只野狼,注视着自己女人的一举一动。

    那天,李四托人捎来话,说家里的庄稼需要用他们的抽水机浇灌,让他们赶快送回去。他本来不想去,李紫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跟来了。李紫早晨出门查看地情,他尾随其身,终于被他逮到那只狼。

    当时,张满冠真想把他们活吞了,但他忍住了,事情被他及时制止。解气的是,张吉生那个怂货紧张地一屁股坐在玉米茬茬上,把屁股划了一道口子,血渗出裤子,顺裤管流在脚面上。再后来,张满冠问张吉生要钱,那小子居然跑了。

    两个月后,于鲜儿把4000元钱交到张满冠手上。

    钱是李紫借的,她自知给吉生带来了伤害,不想让他背负骂名,想出了自己借钱这一招。

    她把自己认识的人,在脑中筛选了一遍,最后把借钱目标锁定在她同学王拉弟身上。

    王拉弟的男人是个名人,她自己还上班。王拉弟听完李紫的哭诉,当时就从银行取出5000块钱,还亲自帮她送到吉生母亲手中,请老人以张吉生的名义交给张满冠。

    于鲜儿没想到李紫对吉生感情这么深,在农村,女子一般都相信宿命,一旦嫁为人妇,野心俱收。她原来以为,在家庭面前,李紫无疑是和男人站在一起,共同从吉生手里抠钱,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于鲜儿托人叫来张满冠,没全给,只给了4000块。张满冠没皮没脸地收下了,他不知道,他是用自己的钱买了一个心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