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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蛰伏

    八月二十八日,二期工程开工奠基,很多人翘首等待。

    奠基现场一片混乱:建筑设备,临时工棚,钢筋工作台,都在紧锣密鼓组装和承建。

    戴白色安全帽的,是工程工地负责人;黄色安全帽是技术及管理人员;红色安全帽是工地各工种工人。各工种各就各位,等待吉时。

    WO爱家房地产公司的六辆铲车,一字排开,挂着象征红绸缎,雄姿英发地停在一片废墟上。

    郊区破败的房屋节节败退,有的夷为平地,有的已经让铲车凿了洞,代表拆迁。

    一些老年人,留恋生活了大半生的房屋,久久不愿离去。他们在铲车进入之前,动作麻利地抢走最后一点不值钱的东西,抱在怀里,看铲车发出巨大声响。

    年轻人拉着他们,怕他们突然改变主意,跑进倾倒的房里。

    所有人都留下一行清泪。这里即将诞生一座钢筋水泥楼房:光源小区。

    顾市长交给许维华三支建筑公司——齐进建筑公司、越洋建筑公司、世界建筑公司。

    齐进建筑公司和越洋建筑公司资质齐全,颇有实力,在省城业绩不俗。

    世界建筑公司是挂靠公司,总公司在甘肃口碑不错,此建筑队一直小打小闹。

    许维华是第一次涉足建筑业,无权品评他人,一切听顾市长的。

    四家建筑公司老总全部到位:齐进公司老总齐大进,矮胖身材,平头,一副憨厚模样,值得信任。越洋公司老总徐越洋,国外深造归来,在省城打造女人街失利,此次算重头再来。世界建筑公司老总父世界,独特姓氏,语言犀利,目光狡黠,与人产生距离感。

    奠基仪式在乐曲中拉开序幕,郊区的大人娃娃全来了,奠基场地尘土飞扬。这里将矗起第二批高楼大厦,农民摇身一变住上洋楼,人们觉得新鲜,脸上难掩激动神情。

    一些女人私下议论,几楼几层有风水,多大平米才算好,完全忘记失去土地的创痛。

    许维华是今天的主角。他穿黑色西装,打红色领带,棕色皮鞋。不同于徐越洋的摩登时尚,不同于父世界的随意随性,也不同于齐大进的刻板教条。他精神抖擞,温情友善地环视着人们。

    蓦地,他看见了王拉弟。心说:这个女人!

    顾市长讲话结束,工地正式开工。建筑分工明确,四位老总各认地盘:WO爱家公司4栋,齐进公司2栋,越洋公司2栋,世界公司3栋。小区绿化由WO爱家公司和世界公司共同完成。

    奠基仪式结束后,围观群众散去,领导被小车接走。驻扎下来的四支建筑公司,六百多名工人,无数建筑器械,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工程建设。

    第一次接工程,第一次进行郊区建设,第一次坚持市里“一楼一面”的设计理念,许维华感到压力很大。

    一个月过去了,WO爱家公司的技术人员还没进入状态,他们一致认为,技术超常发挥,是他们对许维华的真诚报答。

    一年前,许维华组建工程公司时,把他们从省城招来,当时还没有工程,但许总按时发工资,年底还有福利奖金,他们感动至深。

    他们希望精修慢改,使出看家本领,打造郊区宜居住家,为许总打好第一炮。

    工地上,技术人员忙得焦头烂额,工人闲得发慌。

    这不,世界公司白明黑夜赶工,地基已经完成,开始上瓦工了,WO爱家公司的工人还在返工——将挖出来的土重填回去,听技术人员指挥,开挖地下车库。

    各工种工人——负责合模、拆模的木工,制作、绑扎钢筋的钢筋工,浇筑混凝土的砼工,砌体的瓦工,抹灰的抹灰工,以及水暖工、电工、机修工、机械工,都不知道公司要搞什么名堂。

    建一个小型地下车库,是总工吴江的提议,设想经过顾市长与市里专家反复论证。

    拆迁让一些人富裕,购车能力自然提高,车库车位必受欢迎。许维华思想开放,易于接受新事物,全力推举吴江的设计,不想竟得到批准。

    土方开挖施工阶段,吴江吃住在工地,一刻也不敢松懈。他请求许总给他配备精兵强将,亲自现场督工。

    他要求地下室的开挖施工顺序,先四周后中间。基坑边坡的八个剖面、三个断面,土方按平面布置位置内转。开挖时严格按图纸设计,先边坡后中间,后退开挖,挖至第一级边坡平台。

    一些工油子开始骂娘,磨磨蹭蹭,不愿返工,指使一些新来的:你,你叫什么……张吉生,赶快干去,不干死开!

    张吉生是新手,任由那些老手呼来喝去,默不作声,指哪儿干哪儿,耗尽一天的体力。

    晚上,他躺在木板上,除了担心张满冠会找来,什么也不想,眼睛一闭一睁又是一天。

    苦、累和不顺心,一点点磨砺他的内心,刚强的意念试图掩盖虚妄,让他整个人变强大,但胆怯的爪牙总是随之而来,与刚强的意念打架,扭曲。有时刚强战胜胆怯,张吉生对生活充满信心;有时胆怯占据上风,张吉生焦虑不安。刚强与胆怯交替而来,信心与颓废时常更叠。

    总体说来,心中的悲伤压抑着内心的欢畅,使他无力解脱。

    吉生珍惜这份工作,感恩眼下的生活,苦和累都没关系,工地上人员混杂,各种口音混杂,便于长久潜伏。这才是他的最终目地。

    他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因为没有其他选择。他觉得在工地这种粗俗的地方呆太久,身上沾染了吊儿郎当的习气,没有任何梦想存在,依附工程获取劳动换来的报酬,完成一次又一次任务,赶超一个又一个进度,没有疑问,没有答案,机械劳作。

    工人最怕生病,若不小心得了腹泄或重感冒,手里又没有钱,只能硬挺过去。就算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也不待见,眼神冷漠,动作生硬,语言简短。

    医生会主动在输液、打针和开药栏内,写下最便宜的药。他们对生命丧失关爱和怜悯,变得麻木不仁。

    而工人,同样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吃药、上工,两不耽误,反正到最后,药吃完了,病也好了。

    痛苦堆砌的次数多了,人对生命容易产生惰性,除非面临生死。吉生病了,就自己去诊所买药,而不是请医生开药。

    光源小区2幢回迁楼已经交工,他现在上的是二期工程,跟的是“瓦刀王”杨树。

    工地的潜规则是亲戚多、派性杂,干事两个人,出门一帮子,一个籍贯为一派。杨树是本地人,每年承包工地上的瓦工活,领着几十个本地徒弟。

    据说他放砖的水平达到国家一级水平,在业界是技师,省城很多房地产公司抢着要他,他却偏偏上了WO爱家公司的工地。

    吉生有幸成为杨树的徒弟,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学好这门技艺,像师傅一样,放砖手艺一流,横平竖直,自由掌控。

    地下车库完工,休息半日,吉生被抽去加盖临时工棚。

    从一期工地撤下来的工人,分配到二期工地,地方少,住不下,需要增加住地。

    任务由杨树的二工长杨满、江苏木工工长刘桥的徒弟刘虎带工,两人在划分工棚区域时吵开了。

    张满希望指挥部后面盖本地工人工棚,因为本地人离家近,家属免不了来看看,住在黑圪崂不好看。刘虎希望盖江苏人住的工棚,各有理由,互不相让。

    三天过去,工棚迟迟未动。工程加紧施工,技术部的人放线、提材料计划、写技术交底、进场原材料取样送检、现场质量检查、隐蔽资料的填写、钢筋下料单的审核、模板尺寸标高的检查。

    吴江综合部署,各工种交叉作业,一个当两个用,两帮工人却恶耗三天,他很恼火,把张满刘虎叫来臭骂了一顿。

    两人知道吴江是许总的大红人,不想把事情闹大,自己商量着划分了工棚区域,连夜赶工,平息了“派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