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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独角戏

    我们的寥院长,最近也有点心神不宁。

    眼见纯洁的女神邂逅昔日男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心里什么都明白,那两个人情缘未了,但事情到了眼前,他竟无比难过,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按理说,老同学的姐姐住在自己的医院,还有两位老人出出进进,他早就该去拜访一下,他却因为个人的原因,迟迟没有露面。

    与施桐在工作时相遇了几次,感觉她眼神中有责怪的意思,也许没有,是他多心了。

    总而言之,他不能再躲避了。昨天下午是施桐第一次约见许诺的日子,他不便打扰,今天上午,他决定过去看看。

    早会结束后,他拿着预定的百合花,换上休闲装,一个人从后门出去。

    来到二楼的房间,他敲敲门,一个女声说“请进”。

    他走进去,看见一个女孩一袭白纱袍,散着长发,坐在窗台上晒太阳。他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问:许维华的姐姐……

    噢,我就是。许诺从窗台上跳下来,作了自我介绍。

    我是许维华和施桐的大学同学,我叫寥海生。

    知道知道,昨天弟弟还提起。

    两人落座。许诺为寥海生沏了一杯清明前云南香茶,一股奇异的香味笼罩在两人之间。

    你送我百合花,我请你喝香茶,谁也不欠谁。许诺说。

    那我明天还来,还送你百合花,但我不喝你的香茶,就让你欠我!

    啊,你不会来真的吧?

    当然是……假的!

    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女,突然像多年交往的老友,心灵不设防,相谈甚欢。

    寥海生说到做到,从第二天开始,每天送许诺一束百合花。卡片上写:许诺,许诺的事,一定做到。祝早日康复!

    许诺二字,一语双关,许维华和施桐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老同学寥海生的灵魂开窍,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但谁也没想到,他的女神突然从施桐变成了许诺。

    第二次约见。不用施桐吩咐,许诺乖乖地躺下。

    在淡紫色的天地中,施桐轻轻地问:你恨他们三个人?还是只恨某一个?

    我不恨爸爸。

    你恨他们是因为你怀疑他们对你的感情,是吗?

    嗯,弟弟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是真亲。她有什么理由对我好?她总是拿出一副大肚容人的态度,对我和弟弟一般好,她越那样,我越觉得假。只要爸爸幸福,我情愿躲在外面不回家。

    所以你一直很独立?

    是的。他们一家好好过就行了。

    那么实际情况是这样吗?你这次出事,家里所有人的反应,证明你一直纠结于心的判断是对的吗?

    他们都急死了……其实我也知道,妈对我是真好,弟弟更不用说,只是……只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剧情,后妈就应该是坏角色,我就应该受到虐待,这样才符合逻辑。

    你一直在唱独角戏,表面一团和气,心里一个人唱。把自己伪装在痛苦里,拒绝关心和爱。他们为你付出的爱,被你强硬地反射回去,他们的心很痛,但他们从来没责怪过你。你知道这些吗?

    许诺流泪了。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以为他们太放心我,相信我的能力,才不闻不问的。

    你母亲王华,怕你一个女孩子吃亏受苦,早就让你爸爸推手学校的工作,来这里照顾你。是你爸爸一直推不脱,才拖到现在。你弟弟许维华不是没信守给你的承诺,而是公司出了事情,他失去了自由。还有许多,你为这个家里的人考虑过什么?你向别人索要感情的同时,也得付出你的真心才行!施桐说得很尖锐,毫不留情。

    呜呜呜……

    马蹄莲,蔷薇,月季,还有百合花。不多,每天一枝。这是鲍小妹时下的境遇。

    开始她以为是施姐姐送的,不安而怯懦地一再表示感谢,但施桐说不是。她于是又想了几个人,都觉得不可能,自己独自外出,除了雇佣看孩子的大姐,没有人知道。况且这些年,她忙碌奔走,没交什么朋友。娘家现在只有姑妈一家,生活拮据,完全没有可能送花给她。婆家自从男人走后,根本没人同情搭理她。如此说来,花来的蹊跷,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小妹刀口恢复得很快,三天下地,七天抽线,十天就能满地行走。尽管腹中一部分器官被无情摘除,但生命还在,值得庆幸。过去不如意的时候,她常说不如死了干净,现在她看透生死,鬼门关一趟,顿悟了,所有污浊的思想倾刻洁净如新,如同初生的婴孩,脆生生,白嘟嘟,等待人生的另一番彩绘。

    施桐说:各项指标证明,小妹没有“感冒”,她只是常年苦闷,积压了太多的怨气。就坚强而言,小妹是钢铁战士,打不垮,压不弯,随生活大流,接受命运的安排,是现在社会难得的品质,逆风折翼,逆流残伤。

    施桐给小妹安排了两次约见,由实习助理接待。小妹不需要开解,只要有个人,最好是陌生人,听她从前至后倾述一番,然后从精神上给予鼓励,强调儿子对以后生活的影响。

    在本市电台每周一次的“城市心声”中,施桐接触到很多焦虑、郁闷、迷茫的人,小妹便是其中之一。她几乎天天守在收音机旁,一有机会就打进电话,与‘绵羊音’施姐姐进行对话。

    她们谈论的主题多半是她的经历,因此施桐对她相当了解。

    有一天,小妹终于揪出送花人。居然是她离家多年丈夫!

    耿家明,鲍小妹的丈夫,在国外混不下去,三年前已经回国。因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妻儿朋友,一直隐藏在暗处,偷偷观察鲍小妹的生活。

    昔日种种,在这个男人脸上刻下了无尽的沧桑,无情,不孝,没品,他幡然醒悟,已经太迟了。

    母亲由鲍小妹养老送终,孩子由鲍小妹抚养长大,老房子由鲍小妹坚守修缮。

    在这场生活经历中,他走了岔路,开了小差,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这个家,鲍小妹的生活中,已经将他开除。他透支了快乐,眼下就应当接受惩罚,孤独和落魄。

    他尾随小妹来到第二中医院,看到了由于生活的重压,小妹身体出现的不良反应。

    可以想见,小妹小小的身体,承载着多么重的负担。没有男人心疼,自己一个人养家糊口,什么经期不经期,什么都顾不上。

    瘤,就这样悄悄盘踞在小妹的身体里,不消,渐长,到了今天的地步。耿家明躲在医院的角落里,哭得昏天黑地。

    这个出国归来的男子,尽管畏缩不堪,但内心还残存着国外的一些习惯与浪漫。他买不起营养品,也买不起大把的花束,只能用每天乞讨来的钱,买一枝将要凋零的花,偷偷放在小妹床头。他想用不同的花,给小妹凄苦的生活增添一点颜色。

    午间,病人午睡,护士打盹。病区走廊阴暗空旷,间或有病人在睡梦中发出呻唤。这是一个聚集痛苦的地方,没人愿意来,但又不得不来。

    小妹在装睡,眯着眼睛观察门口的情况。花总在午休时间出现,神不知鬼不觉。今天,她要做个了断。

    一个人挤进来,从头到脚,包裹得严实,只露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得欢。

    他蹑手蹑脚走到小妹床边,将一枝郁金香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想离开。

    站住!你是谁?小妹一叫,病房的人全醒了。

    行为败露,无法脱身。他只好脱下装备,帽子围巾手套,露出庐山真面目。

    耿家明!小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阴暗空旷的走廊,耿家明鲍小妹一对欢喜冤家坐在一起。

    你咋回来了?小妹问。

    回来好几年了。

    为什么不回家?

    没脸回去。

    我一天打三份工,现在做了手术,体力肯定不如从前。孩子们马上要升初中,需要一大笔钱。还有房子,夏天漏雨,冬天窜雪,得好好维护一次……房子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你可以不认我,但不能不管他们。

    你的意思是,可以收留我回家?耿家明泪水涌下来。

    不是收留不收留的问题,是你离开家好几年,该回来尽尽责任了。我累了,你回来当牛做马吧!鲍小妹说得很轻松,心里疼痛。

    好好好,我一定会……我已经想好了,咱们的房子不是在路边吗,从墙上掏个门窗,开个杂货店,以后我看店、进货,你什么也不用干,给我们爷仨做好饭就行了。

    幸福真的从天而降了。鲍小妹掐了一把大腿,不相信自己的命运里还有这么一遭。

    一个冬日晴朗的午后,耿家明来接鲍小妹出院。这个男子已经先行跑回家,与两个儿子相认,并操持了两天家务,为孩子们张罗一日三餐。

    计划中的宏伟蓝图即将实施,工人,工料,工具,都准备就绪,只等小妹发号施令,就能开工了。

    临别时,小妹紧紧拥抱施桐,说她是贵人,遇见她自己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施桐说:你应该感谢自己的坚持和坚强,是它让你柳岸花明。

    施桐对初次见面的耿家明说:小妹做了子宫摘除手术,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你能好好待她吗?

    耿家明恭敬而虔诚地说:我以后给小妹当牛做马,只有她打骂我的份儿。

    一切烟消云散。人的命运拐点中,释然是最难做到的。鲍小妹做到了。那个手术,HLJ女人的死亡,游离在生死之间的生存游戏,面对死亡,都变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