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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老家(十)

    崇祯赶到朝阳门时,对峙仍在继续,城下的守军没有减少,城楼上又增加了一排弓弩手,墙头上垂下三丈长的白布,白布上写着“禁止出城,违令者斩!”。

    崇祯队伍人多,又骑着马,人们纷纷躲闪,闪避不及被马踢到或者践踏到的只能自认倒霉。

    看清门内情况,崇祯喊过来一个贴身太监,低声吩咐道:“守朝阳门的是成国公朱纯臣,他是朕的心腹,你这就过去,宣朕的旨意,让他马上打开城门,在带五百精骑,和朕一起南巡。”说罢,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印章交予太监。

    太监下马,放下手中兵器,向城门走去。立即,城墙上两个弓弩手拉弓瞄准了他,太监咬牙控制住不停哆嗦的双腿,缓缓前行,并高声喊道:“有旨,宣成国公接旨!”。

    听到喊声,弓驽兵放下弓箭,一个将领将头探出垛口,高声问道:“你是谁?宣的谁的旨?”。太监不回答,依旧高声喝道:“有旨,宣成国公接旨!”。

    将领头闪回了墙里,一会功夫,重新探出头来对拒马内的士兵喊道:“让他进来。”

    太监从分开的拒马空挡中,穿过守军,顺着马道走上城楼。城楼分为三层,红墙灰瓦,每层上都有十个箭孔。城墙靠内侧站了200多弓弩手,城墙外侧,每隔一个箭孔站立一个手持长矛的守军,平均100步左右有一个炮台,上面安放着着一尊红衣大炮。

    将领把太监引入城楼的一层,此时日头已经偏西,楼内半阴半明,站了一会,眼睛适应了光线,太监才看清一层的景象,室内面积很大有六个开间的样子,左手边摆满了长矛、大刀、盾牌、弓箭和弩机。右手边有规则的摆放着十几个两人才能合抱的竹条编筐,筐内盛放着红衣大炮用的弹丸。当中一张八仙桌,东面、西面和南面摆了三张太师椅,当中坐在成国公朱纯臣,成国公年纪四十左右,国字脸,皮肤稍微泛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没有留胡子,神态从容淡定。

    成国公左手坐在一位五十多岁的武将,面色黑红,胡须花白,右手边是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身穿青色棉袍,头戴纶巾,手中拿着一支毛笔,桌子上摆满了一摞两个巴掌大的白布,写好字的白布被翻扣过来。

    师爷咳嗽一声,“公公,你是替谁宣旨,有何凭证啊?”

    太监将手持印章一举,“皇上御印在此,为何不信?”

    师爷站起来,伸出两手请过印章,递给成国公,成国公接印端详一下,忙起身走到太监面前,摘下头戴的兜鏊,双膝跪下。

    高声道:“臣朱纯臣叩请皇上圣安!”

    太监高声宣到:“着成国公朱纯臣,集合精骑五百,打开城门,护送朕南巡。钦此!”

    “臣遵旨!”朱纯臣应道。站起来,亲亲热热握住太监的手,一锭十两的纹银顺势被放到太监袖中,“辛苦了,外面乱没有吓到公公吧?皇上现在哪里啊?臣这就安排士兵接去!”

    朱纯臣的大手柔软带着体温,握着成国公的手,听着亲热的问候,太监心定了。短短的一天,经历了太多,身心俱疲,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哽咽回道:“一路上遇到几次险情,好在皇上平安!皇上就在下面呢!”

    朱纯臣忙拉住太监的手,走出大门,不敢用手指,太监朝崇祯站立的方向一努嘴,朱纯臣认出了皇上,忙对着崇祯遥拜了三拜,然后回头对坐着的武将道“张将军,你马上下去把皇上请上来!”

    接着对太监道:“臣甲胄在身,不敢擅离职守。还劳公公走动一趟!”

    崇祯骑在马上,远远的看到太监与一位全身披挂的武将走下城来,武将对拒马内的兵士吩咐了几句。随后一架木马打开了。崇祯偷偷出了一口长气。

    20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分为两队,在张将军和太监带领下,小跑来到崇祯帝面前,一声号令,分列两边。张将军趋步上前跪倒,大声道:“臣张世龙奉成国公令,恭迎皇上!”说罢两手扶地,头磕到底,声音实在的很。

    张将军弯腰叩头的当儿,将军背后缝着一块巴掌大的白布映入马上的崇祯的眼中,上面有字,没等看清,张将军已经叩头完毕,直起腰来。崇祯帝心里忽地一沉。语气和缓的说到:“张将军请起来,你们守住了朝阳门,立了大功,朕现在就封你为振威将军!”

    张将军再次叩头谢恩,这次看清了,白布上一个“顺”字。

    崇祯道:“张将军过来给朕牵马吧!”

    答应一声,张将军上前接过崇祯手中的马缰绳,转身带路,崇祯再次看到了“顺”字,崇祯弯腰右手摸向自己的靴子,同时问道:“闯王的使者是昨天来的吧?”

    “是啊!”张将军顺口答道,说过之后,张将军愣住了,忙回头道“臣说错了,没。。。”一道白光向自己的眼睛飞来,下意识一躲,崇祯的匕首偏过右眼,顺着兜鏊的缝隙斜着插到右太阳穴上,一声如同敲击沙瓤西瓜的发出的“通通”声,匕首没入太阳穴,将军一声怪叫,脑袋死命朝左一扭,匕首断了,匕首把攥在崇祯帝手里,刀刃留在脑部,巨大的冲力下,匕首把太阳穴撬开了一道大缝,雪白的脑浆混杂在血水喷涌而出。洒在兜鏊上,流到在护甲上。张将军像面口袋一样倒在了地上。

    仿佛被定住一般,两边的人目瞪口呆,直直的看着张将军面朝下倒在地上,手脚抽搐,崇祯大吼一声:“朱纯臣,你个逆臣,竟敢与闯贼谋逆,朕该将你千刀万剐!”

    太监王承恩明白过来,立即对两边的卫士喝道:“马上掩护皇上和太子撤退!”

    张世龙已死,二十个枪兵没了主意,抬头望向城楼,朱纯臣拔剑大呼:“抓住他们,每人赏银1000两。”

    枪兵挺枪奔崇祯而来,崇祯两边的卫士,骑马挡在前面,领头的枪兵一枪奔卫士的胸部扎来,卫士侧身让过枪头,顺势用胳膊夹住枪杆,手中的大刀砍在枪兵喉咙处,脖子被砍掉了一半,枪手仰面倒下,鲜血从断处喷撒而出。与此同时一杠长枪从侧面捅进战马的腹部,马直立起来,卫士摔在地上,刚想爬起来,马侧身倒下压在卫士腿上,咔嚓一声右腿断了,忍住疼痛,卫士支起上半身,两手下意识想把马从腿上推开,一杆长枪从背后透胸而入。

    片刻的工夫,二十个枪兵被砍翻在地,三个卫士死亡,六个受伤,两匹战马倒在血泊中。

    拒马大开,更多的枪兵奔来,城楼上弓弩手拉弓要射,朱纯臣低声喝道:“不许射箭,抓活的!”

    卫士们挡在崇祯前面,此时一股怒气直冲崇祯头脑,朱纯臣是自己的嫡亲又是心腹,关键时刻的背叛让他恼羞成怒,巨大的耻辱感让他的脸色由平日青白变成紫红,提起手中的三眼铁铳,崇祯大呼:“跟朕杀此国贼,有砍朱纯臣头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王承恩从侧面拉住崇祯的马缰绳,“皇上安危要紧,快离开这里!”崇祯挥起三眼铁铳,重重砸在王承恩的背部,“你给我撒手!”,一口鲜血从王承恩口中喷出,依旧死死的抓住缰绳,“皇上,还是快走吧!”王承恩的鲜血让崇祯冷静下来,四处一看,崇祯发话到:“让卫士挡住他们,你带着太监皇子跟我走!”

    枪兵与卫士早已经站在一起,三个枪兵一组,前边的枪兵举起一人高的盾牌拼死挡住卫士从马上砍来的一刀,刀砍在蒙着熟牛皮的盾牌上,反弹回去。趁此工夫,左边枪兵长矛扎向马脖子,右边枪兵利用卫士慌乱,枪尖从卫士的肋下斜着插进去。

    卫士们不断落马,枪兵直逼崇祯。王承恩对着两边溃兵大喊:“成国公叛逆,大家速来保卫皇上,皇上重重有赏!!”

    两边的溃兵刚刚与守军发生冲突,自己兄弟被杀了不少,现在枪兵们离开了拒马的保护,而且要抓自己的皇上,于情、于理、于赏赐,都必须出手了。先是几个,然后是几十个,溃兵们从枪兵的后面发起了攻击,朝阳门下,屠杀开始了。

    崇祯返回本司胡同,在胡同的中部,拨马右转,奔向大方家胡同,穿过大方家胡同,沿着灯草胡同奔安定门而去。

    厮杀声渐渐听不见了,崇祯放慢马速,只有六个太监和皇太子朱慈烺,皇子朱慈炯跟在身后,缺少了另一个皇子朱慈炤。长叹一声,一行九人加速前行。

    安定门下死一般的寂静,城上的守军已经跑光,城门四周一片狼藉,无数的刀、枪、弓箭、盔甲遗弃在那里。两座巨大的抛石机孤零零的矗立在内城,旁边尚有一堆八九十斤的石块没有用完。

    安定门城门洞高、宽各3丈,深7丈。两扇包着铜钉的城门早已关闭,三道方形的门闩落下,为了防止闯王军队从外面用攻城锤撞开城门,安定门的守军用几百块大大小小的石块把城门洞堵得严严实实。城外进攻方即使砍开城门,依旧无法通过堵死的门洞。

    站在门洞前,崇祯傻了眼。几个太监下马,三人一组尝试搬开巨石。身体残疾的太监哪里有那么大的气力,连续搬开八块石头,就已经脱了力,依靠他们几个搬开这些障碍,不知道要干到何年何月?沿着城梯登上城墙,城墙上的城楼与朝阳门结构一样,两杆“明”字大旗斜着从二层窗户伸出来,此时没有风,旗面垂落,“明”字完全可见。两边望去,几十具明军与大顺军的尸体散落在垛口上和红衣大炮周围,死尸开始膨胀,创口流出的血已经干涸变成紫黑色干痂,无数只绿豆蝇附着在伤口上。

    扒着垛口往下看,几架登城的木梯被砸碎成几段压在城下堆积的尸体之上,目测一下城墙高度,崇祯帝打消了缒城而下的念头。

    安定门西侧是德胜门,东侧是东直门。远远望去,两个城门已经燃起了大火,喊杀声隐隐传来,沿着城墙到德胜门和东直门也没有可能。

    垂头走下城墙,几个太监仍在奋力搬动石头,崇祯制止了太监,骑上马,一行人重返皇城。

    回到皇城后门玄武门时,大门虚掩着,卫士们不知所踪。几个人进入御花园,正值初春,园中心的湖面结冰已大部化开,去年开败的荷花残叶重新露了出来,几只鸳鸯徘徊其中。一只梅花鹿正低头啃食刚拱出地面的新芽,看到崇祯几人也不惊慌,后退几步,看到没有危险,依旧找寻吃食。没有勇气回后宫面对死去的妻女,在位于御花园东南角的绛雪轩,崇祯帝下了马,回头对王承恩吩咐道:“去御膳房叫他们做几道菜,在拿瓶酒。朕就在这绛雪轩休息一下。”

    两袋烟的工夫,王承恩带着刚才跟着自己去御膳房的两个太监回来了,两个小太监每人手里拎了两个食盒,王承恩抱着一坛黄酒。

    “皇上,御膳房的厨子们已经跑了,橱柜里有些午间做的剩菜,臣捡好的拿了几样,又抱了一坛女儿红。皇上垫吧一下。”

    崇祯面前摆好了八碟菜,清蒸狮子头,干烧莴笋、锅烧海参、炝春不老、清焖莲子、酸黄菜、烧萝卜、烩银耳。另外一碟装着三个油丝卷和几个蟹黄包,知道崇祯爱吃面食,王承恩特地把厨房剩下的几个都带了过来。

    一盆折罗菜,一小桶白米饭,五个太监在绛雪轩外围廊护栏摆开,皇太子朱慈烺,皇子朱慈炯肚子已经咕咕叫,顾不得体面,抓起碗筷凑过去。崇祯咳嗽一声:“两位皇子进来和朕一起用膳吧!”

    听到当父亲的皇上命令,两位皇子喜出望外,进来坐着崇祯两侧,王承恩用筷子分别给两个皇子各夹了一个油丝卷,两位皇子望向崇祯,崇祯点点头,两个孩子才敢伸出筷子,朱慈烺右手夹起一个狮子头,一口咬下半块,狮子头没有热,凉凉的,没有刚出锅的香气,咀嚼几下,直接咽了下去。朱慈炯才十三岁,在父皇面前放不开,夹起一口干烧莴笋,偷眼看了一眼崇祯,极快的放进嘴里。

    看着两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崇祯暗自后悔,自己这些年对皇子们要求太严了,现在孩子们这么内向,将来如何是好?!

    王承恩在杯中倒满了女儿红,崇祯一口喝了下去,折腾半日,口渴的很,也饿的很,虽然菜是凉的,但吃起来币往日美味许多连续吃了三个蟹黄包两个油丝卷,一盘面食被自己吃掉了大半,抬头一看,两位皇子每人手里还是拿着刚才分给的油丝卷小口小口的嚼着,也就吃了一小半,面食太少,王承恩没舍得在给皇子。

    鼻子发酸,眼泪模糊了双眼。崇祯放下筷子,让王承恩有倒了一杯女儿红。喝下一口,缓缓说到:“朕吃饱了,两个皇子把剩下的都吃了。王承恩,你也去外面吃饭吧。”转过头来,假装看堂中悬挂的清溪松荫图,耳中听得两个孩子呼噜呼噜的吃饭声,崇祯下了决心。

    回过头来,两位皇子已经吃完,盘中的菜一干二净,就连汤水也被喝光。

    崇祯平静的吩咐道:“别耽搁,你们两个这就去姥爷家吧。”

    沉默了一下又说道:“在姥爷家避过风头,让他们送你两个去南京,朱慈烺,光复咱大明就靠你了!你要给朕挺住,不要丢了祖宗留下的这片基业!”

    太子朱慈烺跪在地上,“父皇,孩儿跟着父皇,哪也不去!”朱慈炯也跟着跪下。

    崇祯苦笑一声,道:“孩子,不要犯傻了,走吧!”,大声吩咐王承恩,“让门外五个太监带着两个皇子去国丈家!你留下来陪朕!”

    两个孩子走出门外,崇祯又道:“你们等一下!”

    皇子应声站住,“记住,到了姥爷家,你们就不是皇子了,要有眼力见,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可偷懒。。。。给朕在磕个头吧!”

    两个孩子跑回来,跪下一人抱着崇祯爷的一条腿,放声大哭,崇祯一跺脚:“走吧!走吧!”

    天已经全黑了,御花园里一片寂静,崇祯又喝了一杯女儿红,四处望望,桌子上一根蜡烛烧了大半,蜡油滴在灯碗里,发出轻微兹拉声,一旁站立的王承恩影子斜斜的映在地上。

    长叹一声,“承恩啊!现在是几更了?”

    “回皇上,已经是二更天了。”

    “承恩,在给朕去找点下酒菜吧,朕刚才没有吃饱啊!”

    许久,王承恩端着食盒回来了,打开食盒,取出一碟卤豆腐干,还有一碟咸鱼干。“皇上,厨房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奴才回自己的房里取的,皇上将就一下吧。”

    “挺好,挺好的!承恩,你爷坐下陪朕喝些吧。”

    “奴才不敢!”,“都什么时候了,坐下陪朕聊聊天吧。朕心里空落落的啊!”

    王承恩磕了一个头,偏着身子坐到了崇祯下手,崇祯抱起酒坛给他到了一杯,“承恩,干一个!”

    一杯下肚,崇祯用筷子夹起一片豆干,豆干很咸,“承恩啊,平时就吃这个吗?。。。唉,朕平日对你们刻薄了些!”

    几杯酒下肚,崇祯脸色泛红,头晕沉沉的。打着酒嗝,崇祯话多起来了。

    “承恩啊,朕做这个皇帝不容易啊!朕本来被封为信王,那时候多自在啊,朕的哥哥天启皇帝走得早,撒手把大明这么大的摊子交给朕!朕不想当这个皇帝啊!”

    停顿一下又说:“这十几年朕容易吗?!天启帝给朕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啊!魏忠贤、闯贼、还有张献忠这些流寇,旱灾、蝗灾、建州女真,一件件轮番折腾我大明啊,朕拼命的按下这个,可是那个又浮起来。朕累啊!这些年,朕睡过一个囫囵觉吗?!朕今年刚刚三十五啊,可是你看看朕,看看朕的头发!”

    用手把扎着的发辫拨到胸前,分开头发,“承恩,你看看,你看看!朕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了!”

    “在给朕倒一杯!”一口喝光。

    “朕没日没夜的操劳,朕不贪女色,朕不讲究吃喝,朕的内衣缝了又缝。朕不是个坏皇帝啊,朕想振兴我大明啊!可是你看看这些大臣们,天天在朕面前忙着争权夺利,争权夺利,朕不怕!朕都给你们!可是你们到是给朕办事啊!一到关键时刻都闪到一边,看朕的笑话!朕寒心啊!”

    两行泪流下来,崇祯把酒杯重重摔在地上。“朕不是桀纣,朕怎么就成了亡国之君了!”

    酒劲上涌,崇祯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许久许久,崇祯睁开了眼睛,桌上的蜡烛即将燃尽,微弱的烛光一跳一跳。“承恩,你在吗?”,“奴才在。”

    崇祯环顾四周,“承恩,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三更多了。”“该走了,朕该走了!”,提起地上的三眼枪,崇祯带着王承恩缓步走出宫门,四下张望,鸦雀无声,“承恩,咱们去万岁山吧,朕在看看朕的BJ城。”

    万岁山在皇宫后门外,明成祖朱棣建BJ皇宫的时候,万岁山还是元朝废弃的一个土丘,为了镇住元朝的龙脉,成祖命人将开挖护城河的泥土堆在土丘上,人为造了这座万岁山。百多年来,当年种下的小树早已郁郁葱葱。

    出了后宫门,越过护城河。一条土道通向万岁山,走到山脚下,土路到了尽头。二人拨开灌木向山上爬去,前天一场春雨浇透了山上的泥土,踩下去湿滑的很,王承恩在前拨开荆轲,崇祯随后,右脚一滑,崇祯向前扑去,王承恩忙回手搀扶,两人一同摔在草从里,崇祯帝的左脸被小树枝划伤了几道,衣服沾满了泥土,此时的崇祯哪里顾得体面,爬起来,承恩撅了一段小树枝送给崇祯,拄着树枝继续前行。半山腰处一个白色的物体,看起来像是一块大石,崇祯左脚踩上去,扑哧一声,腿陷了下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泥沼,在夜光中宛如一方石头。王承恩头钻到崇祯右腋下,左手搂腰,右手抓住崇祯胳膊,将崇祯朝右边一拽,借着这股劲,崇祯把左腿拔了出来,只是靴子与袜子留在泥沼中,王承恩忙伸手到泥沼里捞取,崇祯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着说:“承恩啊,不要找了,朕不要了!”

    休息片刻,抬头看见前方一棵古树,崇祯道:“承恩啊,扶朕到树底下坐着吧。”坐在树下,用两手扣去左脚上的泥浆,突然两只幽绿发亮的眼睛从树丛中抬起死死的盯着崇祯,崇祯大惊,跳将起来,挥起手中三眼枪砸去,一只松鼠跳跃着爬上古树不见了。

    “松鼠在那里干嘛呢?”崇祯问道。

    “松鼠夏天把松子埋在地下,留着冬天吃。刚刚一定是找他的吃喝,才吓到皇上的。”

    崇祯大怒,小小的松鼠都敢吓唬朕!朕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东西。命王承恩点起火折,用三眼铁铳在草丛中一划拉,一个小小的洞口露了出来。把铁铳倒过来,崇祯翻开了洞中泥土,下挖了一尺多深,洞口变宽,一堆松子和橡果埋在其中,足有几百颗。

    “朕不得活了,你还敢吓唬朕,朕让你也没法活!”崇祯弯下腰,一把把的抓起松子和橡果扔向山下。没有了粮食,松鼠真的没法活下去了。

    一瘸一拐,崇祯又坐到树下,向山下望去,远远的阜成门、德胜门方向一片火光,哭号声隐隐传来。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愤怒直冲脑顶,崇祯转身抱着树干,一头撞向大树。脑门撞开,血涌来出来,迷住了双眼,血流到嘴边,崇祯伸舌一舔,“朕的血是腥的,承恩,朕的血是腥的!还热着呢,朕还是有血性的!!”崇祯疯了一般大叫。

    王承恩从背面死死抱住崇祯,“皇上保重龙体啊,皇上保重龙体啊!”

    崇祯回过头,凄然一笑,“到这个时候了,朕没得活了!”

    “皇上,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

    崇祯坐到地上,“什么办法?”

    “皇上应该学习英宗啊,英宗当年北狩两年,不是也回来了吗?”

    “明白了,你是让朕向英宗一样当闯贼的俘虏啊!”

    崇祯安静下来,沉默一会,摇头说到:“不行啊!朕受不了这个屈辱啊,当年成祖把都城从南京移到BJ的时候,大臣们都反对。成祖爷说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前一句说的是成祖爷自己,后一句分明就是暗示朕啊!这是天意啊!”

    解下衣服,反过来,崇祯用手指蘸着脑门上的血,一气写下了:“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写罢,崇祯把衣服折好放在树下,解开束缚头发的编绳,将头发披散在面额前,回首找到刚刚解下的腰带递给王承恩,幽幽一笑,“承恩啊,帮朕最后一个忙,送朕走!然后你回老家。”王承恩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皇上,皇上你还年轻啊!万万不能寻短见啊”

    崇祯一笑,“承恩啊,朕已经下了决心,你就成全了朕吧。朕必须死啊!这样才能给天下一个交代啊!”

    王承恩拼命的摇头。崇祯举起三眼铁铳,扬起火折。“快点办吧,要不朕就打死你!”王承恩哭着将崇祯的腰带挂上树枝,打个死结。然后退到一边,崇祯苦笑道:“承恩,这么高,朕够不到的,找个石头给朕踮脚吧!”

    扶着王承恩的肩膀,崇祯将头伸进腰带扣中,深吸一口气“朕走了!”一脚踢开石头,崇祯爷身体扭摆起来,眼睛突出,舌头伸得老长。

    王承恩跪在树下,脸紧紧贴在地面。崇祯挣扎声传到耳中,他无声的哭了。

    许久,四周静了下了,王承恩抬起头,崇祯悄无声息的挂在树上。

    王承恩做起来,取下腰上的烟袋锅,放上烟丝,用火折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来。

    王承恩对着崇祯缓缓说到:“皇上,奴才生在云南是个蛮夷,九岁的时候被沐大人大军俘获,然后就静了身,给你老当太监服侍你,一晃奴才已经五十多了。皇上让我回家,奴才哪里还有家啊!奴才还是跟皇上走吧!”

    仔细的敲掉烟袋锅中的烟灰,将烟袋放在地上。解下自己的腰带,王承恩在崇祯帝下边找到一个树枝,“皇上,等等奴才,奴才跟你去了!”

    夜深了,月亮挂在半空,树影婆娑,万籁俱寂。一阵风儿吹来,崇祯与王承恩随风摆动。

    后半夜,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带军攻入皇宫,挑选有姿色宫女58人收入大帐,随同宫女的还有崇祯帝内怒80万两。

    李自成听的此消息,派人索取,刘宗敏拒绝。从此二人矛盾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