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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老家(二十一)

    天刚蒙蒙亮,一股香气引起马厩内各位官员的骚动。几个士兵担着四担豆腐渣来到栅栏前,豆渣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趴在各个角落的人们立即涌来,栅栏前挤成了一团,每个人都把手伸出来,胡乱的喊着:“兵爷,给我点!”,“兵爷,赏给小人点!”。领头的兵士皱起眉头,喝道:“恁们都是饿死鬼托生嘛!排队!排队!都给老子排队!”

    人群反倒是越挤越多,领头的大怒,将手中的长枪倒过来,抡圆枪杆,向人群砸去,人群外层被大枪砸到的人,边哀嚎边向人群中挤去,被挤出来到的人,咬牙用后背硬抗枪杆,没有人退缩。

    领头兵士一招手,二十几个弟兄们抽出腰刀,向人群乱砍,血肉横飞,哀嚎一片。人群轰的一声散开了去,恐惧战胜了饥饿。

    在兵士的吆喝下,人们排好了队,依次走到栅栏前,每人分到半瓢稀稀的豆渣,有碗的人很少,大多数人把自己的长袖兜起来,豆渣倒在长袖上,人们立即转身紧跑几步,蹲下来,脸埋入袖中,连汤带豆渣一起胡乱吞进口中,四处响起一片呼噜呼噜声。兵士还是有经验,在每个打到豆渣的人后背上用木炭画了长长的一道,这样就可以防止有人领第二次了。

    藻德趴在草堆上,儿子佝偻着腰排队,轮到儿子时,儿子陪着笑道:“兵爷,家父无法动弹,小的代家父领他那份,您给两瓢吧!”

    发放豆渣的兵士将一瓢豆渣重重的倒在儿子衣袖上,大声喝道:“你说有老爹,他也说有老爹。老子知道恁时真有还是假有!赶紧滚吧!”

    儿子还要分辨,一旁兵士飞起一脚,儿子侧着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亏着年轻,手脚利索,落地的瞬间,儿子护住了豆渣,洒在地上的只有汤水。

    儿子也不纠结,弯着腰,飞快的跑到藻德面前。藻德早已用右手支起身来,用左手捞起一把豆渣,豆渣很稀,顺着指缝留下,藻德忙举起左手,嘴巴接住留下的汤汁,待到喝完汤汁,才将手中豆渣放入口中。

    抬头一看,儿子趁着这功夫,已经吃完了大半。藻德忙道:“给我留点!”儿子听到此言,忙从衣袖中抬起头来,脸色微微一红,将衣袖递到藻德前,藻德低下头,如同猪一般吞咽起来,片刻工夫,吃的一干二净。

    藻德抬起头,“孩子,在去要些吧,我没吃饱啊!”

    儿子摇摇头道:“不行的,已经在俺后背上画了一道,在去只会挨顿打!”

    藻德轻声叹了口气,重新趴下。

    上午,士兵们把马厩里的官员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被带了出去,藻德儿子分在了第一批,而他自己留了下来。

    隐隐的从外面传来哀嚎声,一阵强一阵弱。

    留在马厩里的人都竖直了耳朵,静静的听着动静。每一阵哀嚎都让人心惊。

    傍晚时分,出去的人回来了,回来的人数明显少于去的人数,而且多是爬着回来的,其余是被兵士们用大筐抬回来的,框里的人如同一滩烂泥般,软软的躺在筐中。

    藻德儿子也是被大筐抬进来的,两个兵士放下筐,用力踢翻大筐,儿子滚了出来,摊在草上,藻德爬到近前,儿子侧着身子,佝偻如大虾般。裤子被打的稀烂,紫黑的破肉从**翻了出来,脸色灰白,眼睛微闭,嘴中不停的发出呻吟。

    藻德右手搂着儿子头,左手拂去儿子脸前被汗与血打绺的头发,低低的喊道:“醒醒!儿子,你醒醒!”

    听到藻德的声音,儿子睁开眼,眼神明显有些涣散。盯着藻德好久,才道:“爹,俺怕是活不了了!”

    藻德忙道:“不要瞎说!你小小年纪说这个不吉利!”

    儿子拉住藻德手道:“爹,打的太狠了,俺实在是挺不住了,俺把家里埋银子的地方说了!”

    藻德面色一沉道:“混蛋!不是告诉你不能说嘛!”

    “爹,俺真的抗不住了!”

    “唉!”藻德长叹一声。

    许久,藻德补充问道:“说了几处地方啊?”

    “都说了!”儿子道。

    “你啊!”藻德狠狠的给了儿子一拳,拳头打在儿子胸口,儿子咧嘴一笑道:“老爸,俺已经感不到痛了!”

    拉着儿子的手,迷迷蒙蒙,似睡非睡间,藻德感到儿子的手使劲握紧了一下自己,接着又松开了。

    清晨,藻德被周围人的咳嗽声惊醒了,抬头四处一看,一层薄雾笼罩在周围,天气还冷,藻德禁不住牙齿轻轻嗑动。

    儿子趴在旁边,静静的睡着。

    一会,兵士们推着豆渣送饭来了。众人蜂拥而去,儿子没有动静,藻德推了儿子一把,大声道:“孩子醒醒,来饭了,快去,晚了就抢不到了!”

    随着推动,儿子由侧卧,平躺下来。声音皆无。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藻德心头,藻德赶紧心头一紧,尽量保持语气平和着喊道:“孩子,醒醒!”

    依然没有动静,藻德爬到儿子跟前,定睛细看,儿子面如白纸,眼睛闭的死死的,“孩子,你可不要吓唬老爸啊!老爸不经吓!”手摇着儿子肩膀,儿子肩膀随着摇动而动,手一停,儿子纹丝不动。

    藻德伸出手在儿子鼻子下面,没有气息,忙手搭儿子脉上,没有跳动。“完了!完了!”藻德心中暗道。眼泪由鼻腔涌进嘴里,藻德大口大口的咽下。

    旁边的王侍郎感觉到了异样,凑过来看了一下,安慰道:“人没了,没就没了吧,解脱了!早死早托生!”

    接着又絮絮叨叨说:“一会就该轮到咱们了,能不能挺过今天这关,只有天知道了!”

    今天早上,没有儿子的帮助,藻德肚里空空的,不时的从肚子里发出响亮的鸣声,藻德饿的心突突直跳,也好,饥饿掩盖了失去儿子的痛苦。

    日上两杆,藻德一班昨日没有提审的官员被押到了大厅外等候,宗敏坐在大堂案后,大堂两边各摆放了20套夹具。

    军师对着一干犯人道:“恁们这些狗官,狡猾的很!不用大刑是不成的,将军特意安排定做这些夹具就是治你们的,今天谁不老实,那就试试!”

    抬头请示宗敏,宗敏点点头,一言不发,审讯开始了。

    先进去得几个官员倒也识相,不待敲打捐饷的数额让宗敏很是满意。藻德在外心中暗暗叫苦,儿子昨天已经供出了所有的家产,现在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还没有想好对策,两个兵士出来一左一右将藻德拖进大堂,扔在地上。

    宗敏看到藻德狼狈相不由得笑了,开口问道:“前两天打重不重啊?!”

    藻德两只手支起上半身,费力的磕了一个头回道:“回大人,下官的肋骨断了几根,现在说话也是疼痛难忍。”

    宗敏道:“俺就看不起你们这些穷秀才,才打了几下。就这熊样了?!”

    接着道:“说吧,今天你捐多少银子?!”

    藻德忙回道:“禀大人,昨日下官儿子已经把家中所有的银子都捐出来了,真的没有了。”

    宗敏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拍案喝道:“又哭穷!你们这些狗官不打肯定不行!给我打!”

    四个兵士上来按住藻德,刚要抡棍敲打。宗敏道:“不打棍子了!给他用俺新发明的夹具!”

    两个兵士立即从旁边取来夹具,夹具由十根一尺长的细竹子连接而成,不由分说,抓起藻德右手,将五根手指分别塞入竹子空隙中,然后两人分别拉动夹具的纤绳,一声惨叫,藻德的汗流了下来。

    条件反射,藻德用左手拉住夹紧右手的夹具,高喊道:“大人,饶命啊!手指要断了!”

    宗敏一乐,俯下身看着藻德问道:“说吧!捐多少银子?!”

    藻德咽了一口吐沫,费劲的说道:“大人明鉴啊!小人真的没银子了!”

    宗敏一挥手,两个兵士使劲一拉,几声脆响,藻德睁大眼睛,右手五根手指齐齐断开,手指从夹断处奇怪的扭了一个角度,软塌塌的耷拉下来。“啊!!!!”一声长嚎,藻德晕死过去。

    兵士端来一捅冷水,兜头浇在藻德脸上。藻德慢悠悠醒来,“哎呀!哎呀!”不停的呻吟。

    “说吧!”宗敏喝道。

    “大人啊!小人真的没有啊!”藻德抖动如筛糠般回道。

    “夹另一只手!”

    兵士马上解开夹具,藻德拼命把左手藏到身子下面,高喊:“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兵士并不顾惜,一人按着藻德,另一人从藻德身下使劲拉出左手,藻德把左手攥成拳头,边哀嚎道:“求求你,求求你!别夹了!”

    士兵抬脚踩住藻德左手臂,费力掰开手指一根根塞进夹具,边道:“老实点!要不把你的胳膊掰断,恁信不信?!”

    五根手指塞完,不待命令,两个兵士一声齐喝,咔嚓一声,手指应声而断。藻德再一次晕死过去。

    又是一桶冷水,藻德醒来,不待宗敏问话。嘶声喊道:“大人!大人!小人有话!小人有话!”

    宗敏乐了,“说吧!”

    藻德抬起头,头发贴在脸上,几乎看不见藻德嘴了。藻德道:“小人知道京城最漂亮的美女,小人说出来,抵银子!”

    “哪有美女?!”宗敏追问道。

    “京城第一美女,第一美女是陈圆圆。下官知道她在哪里!”

    “陈圆圆?!你听说过吗?”宗敏扭头问军师。

    军师忙答道:“回大人!下官听说过陈圆圆是天下第一美女,才艺双绝的!”

    “哦!这个好,说吧,她在哪里?!”

    “回大人,陈圆圆在吴襄家里藏着呢!”

    “吴襄?吴襄是谁?”“回大人,吴襄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的父亲,现在吴襄府上被闯王派出的队伍保护着哩。“军师回道。

    ”保护着哩。”宗敏重复道。

    沉吟一下,宗敏道:“保护个球哩,军师派人把吴襄抓来,顺便把那个陈圆圆带来。”

    “臣马上去办!”军师回道。

    宗敏又看向藻德,“说吧!还有什么?!银子,女人都行!”

    藻德忙回道:“大人,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宗敏生气了,“混蛋,到这个时候还敢打埋伏,给我打!”

    士兵卸下夹具,低头寻找下一处可夹的地方,宗敏不耐烦道:“换成大棍!往死里打!”

    每棍下去,血肉横飞!痛彻心扉,迷迷蒙蒙间藻德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神情恍惚起来,感觉飘忽忽的腾到半空,看着一棍棍打在另一个自己的屁股上。还有什么可以交待的?怎么能够脱离死亡?!对了,自己的女儿漂亮,把女儿献出来,一定可以躲过这一关。

    藻德挺起身来,喊道:“大人!小人还有。。。”

    上半身挺起的同时,屁股自然向后移动,士兵抡起的大棍带着惯性砸在了藻德后背上,咔嚓一声脆响,藻德被拍在地上,胸骨被打断,破碎的胸骨扎进了肺部,嘴角一甜,大股的血从嗓子涌出,顺着嘴角留下来。

    藻德灵魂飞出了身体,疲惫涌上心头,半空中的藻德对自己道:“报应啊!报应!不过解脱了,好在自己没有供出女儿。。。”

    一道黑幕在眼前拉上,藻德走了。

    藻德发声的时候,宗敏刚要询问还有什么,兵士的棍子已经要了藻德的性命。宗敏大怒,对着抡棍的兵士喊道:“恁个狗东西,谁让恁把他打死的!”

    抡棍士兵吓得呆若木鸡,宗敏一挥手道:“把他的腿脚给俺打折!”

    几个士兵涌上来,将抡棍士兵按下,四声脆响,腿脚齐断,士兵趴在地上,汗湿透全身,但一声不吭,他知道,如果嚎叫,自己的命就没了。

    宗敏一摆手,几个人把士兵抬了下去。

    扫兴!宗敏很扫兴!转念一想,一会有陈圆圆可以享用。宗敏又开心了,没了审讯兴致,宗敏退出大堂,回后厅洗澡静候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