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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花魁争艳

    十二位举子带着各自书童婢女走出王府,踏上了下山的梯道上,一路上早已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就连施荣和曾玄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贵公子,也是紧闭嘴唇一路无话,而那平时跳脱不拘一格的解元欧阳复,则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始终低头不语,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带书童的举子,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孤独。

    解兆新走在冉齐文旁边,众人中冉齐文的状态算是好些,不过刚出王府时也是脸色洽白,像是解兆新被邱闵以二境巅峰实力打了一整套六合拳一般。

    解兆新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虽然出身乡野,但他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以及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不过有个书童却没有这样的觉悟。

    清风看着自家老爷神情疲惫,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爷,你们怎么都这般?这般垂头丧气,见了王爷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曾玄站住,见周围的人也都停下脚步看向他们,空洞心中不知从哪燃起一把大火,不由得一巴掌拍在清风头上,怒骂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清风吃疼,却不敢顶嘴,心想自己只是关心老爷,咋还受了无妄之灾,眼里顿时升起一股热气。

    曾玄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大步下山,清风也只能跟上。

    施荣走了过来靠近冉齐文和解兆新二人,说道:“老师曾说曾玄是每逢大事必有静气,是个能成大事之人,但这次面见王爷,还是跟我们一样,被王爷的不怒自威给吓到了。”

    冉齐文苦笑:“也怪不得曾玄,王爷他老人家的气势实在太过雄伟,虽然宋先生出来之后告诉这是王爷一番苦心,为了将来进入殿试面见圣上时不至于被吓破了胆,但。”冉齐文也说不下去了,只有苦笑一声。

    施荣婢女妍娅轻声问道:“冉公子,王爷他老人家真有那么吓人?”

    施荣也是满脸苦笑,替冉齐文回答道:“妍娅,不怕你笑话,我进了那房间后被王爷点名回答时,差点没站稳。”

    妍娅说道:“那王爷他老人家又不是什么妖怪,哪有人会这么可怕的。”

    施荣止住妍娅说道:“不得无礼,王爷是为了我们好。”

    解兆新在一旁听的也是十分好奇,心里想着连齐文哥和施公子这般人物都由衷敬畏的人,要是将来有一天自己面对,会不会被吓得脚软。

    解兆新暗自点头,一定会,所以还是不要去见王爷好了,还是那叔叔更和蔼可亲一些,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那包花生转交给那个素未谋面的辰旭哥。

    解兆新等一行人终于走下天子山地界,他们原路返回,虽说下山比上山更轻松,可这下山途中倒是比之前快了很不少。

    直到看到路上有行人商铺之后,这些举子们好像才缓过气来,离八月秋闱还有四五个月时间,不过也该准备前往京城参加会试了。几位举子相约着结伴去城中酒楼里喝点小酒,曾玄身边站着一位俊秀书生,是这次乡试的前三甲之一贺勇。

    一位衣着朴素的少女站在街边,似是在等着他,贺勇见到她之后,连忙带着曾玄过去与之打招呼。

    解兆新瞧见那少女,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亲近之感,那少女和他,很像。至于哪里像,解兆新说不出来。

    一只手搂过解兆新的肩膀,将解兆新的视线拉了回来。“哟,小螃蟹你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嘿,想不到你这小家伙平时正儿八经的,原来爱好跟我一样。”

    搂着小螃蟹的正是欧阳复,离开天子山后他便又恢复到了往日模样,和王钊吴亚拌拌嘴,调侃调侃曾玄的小书童清风,亲近亲近施荣的几位婢女,好不快活。

    “欧阳哥,你说啥呢?”解兆新没来由的心中有些紧张,看向冉齐文,生怕齐文哥知道了自己与欧阳复之间的秘密。

    “要不要一起去烟花楼喝点酒?”施荣和冉齐文走过来后,施荣出声询问欧阳复。

    “可别,那地方的酒水一杯就得一两银子,我可喝不起。”欧阳复松开解兆新,理了理自己的长袍,这身长袍样式古板,但布料却是崭新。

    “欧阳兄不是平时老叫着要打土豪吗?这次我给你机会你不好好把握?”施荣笑道,“齐文也一起。”

    “不是吧!正人君子也要去喝花酒?算我欧阳复看走眼了。”欧阳复惊讶道。他知道冉齐文家乡有位心仪姑娘,本来决定中举之后就回乡下聘礼,可是这次成绩出来时间相较往年晚了许多,再回乡已是有些来不及。

    “只是去喝点酒听些曲儿。”冉齐文解释道,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解兆新。

    解兆新一门心思在想那个衣着朴素的少女,谁知道这一会功夫就已经被施荣欧阳复等人裹挟到了烟花楼。

    有人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烟花楼所在的状元巷一定是整个忠州城甚至是整个西梁道最热闹的江湖。

    状元巷并不是因为出过科举状元,而是有无数人想做这条烟花名巷的状元郎,西梁道的文人骚客们汇聚于此,为各楼花魁们谱曲填词,花魁希望着一首好词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文人们又希望借着花魁们的传唱让自己声名大噪,因此也说不出究竟是花魁们占了便宜还是文人们得了好处。总之,状元巷是西梁最大的消金屋肯定是做实了的,毕竟文人与有钱人绝不是两个相对概念,比如施荣。

    烟花楼不是状元巷最豪华最贵的青楼,但也绝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正如欧阳复所说,一两银子一杯酒,一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半年的日常开销了。

    可施荣带着众人一拨开烟花楼大门口挂着的彩幔,立马就有一位老鸨迎来了上来。

    “施公子,您可是有日子没来咱们烟花楼听曲儿了。咱还想着呢,施公子高中举人,怕是以后都不来咱们烟花楼了。”

    这烟花楼的老鸨冯二娘当年也是艳名远播的大花魁,年纪渐长之后就撕了床前帷幔不再待客,她不像其他花魁那样会些诗书琴曲,当年能坐上花魁宝座完全是依靠她的姿容以及,一口绝技。好在她迎来送往多少恩客之后,待人接物倒是一把好手,因此也就避免了凄苦的下半生,在大堂当起了主事老鸨。

    要是往日施荣带着书童前来,冯二娘肯定要打趣他和她手下一位名叫浣碧的姑娘,可今日施荣带着婢女以及另两位公子,自然是得悠着点,莫得罪了这位肯为浣碧一掷千金的大恩客。

    施荣很满意冯二娘的应变,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老鸨,笑着说道:“哪里哪里,这二位兄台想必二娘也听说了,欧阳复、冉齐文。二娘,你看我还是记着咱的好不是,这次解元和亚元都带来了,二娘今天不得表示表示?”

    老鸨先是一愣,随即那张上了些岁数却不影响徐娘半老的脸庞笑成了一朵花,声音也不由得提高几分显得更加尖锐:“哎哟,施公子!您可真是我们烟花楼的大恩人呢,三位文曲星下凡的大老爷来我们烟花楼听曲儿,还说什么,今晚三位所有开销都算咱烟花楼的!”

    话虽如此,可手上却还是轻轻接过那张五十两银票收了下来。

    欧阳复直直看着冯二娘将那张银票塞进自己半露的酥胸,咽了口口水,这一举动被冯二娘看在眼里,心想着欧阳解元看来也只是个色眯眯的草包,倒是旁边站着的冉亚元,的确是一表人才,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眼神都没向下移过。

    冉齐文的确是正人君子,但问题是初次来这红袖之地,真不知道往那儿看才好,四周女子早就听到了施荣与冯二娘的对话,纷纷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只是楼里调教得好,才没敢出声造次,但仍旧是有胆大的悄悄的向着这三人抛起媚眼,至于以书童身份进楼的解兆新和那女婢,除了开始打量几眼,便不再多看。今晚要是能侍奉解元和亚元中的其中一位,声名自然会响,但更重要的是之后一定会有大恩客为她们一掷千金,睡过举人老爷的姑娘,那不得身价倍涨?

    熟悉此地的施荣说道:“二娘,即是如此我们也不客气了,不知春笋阁空着没有?”

    冯二娘媚笑道:“施公子今日来得正是时候,春笋阁今早刚刚打扫完毕,浣碧姑娘正等着呢。”

    施荣脸上没有尴尬之色,反而有些兴奋,转身对欧阳复和冉齐文说道:“欧阳兄,冉兄,浣碧姑娘的小曲儿最是一绝,咱们就去春笋阁吧。”

    “行行行,这里你熟,去哪里都成。”欧阳复抬头看着楼上的莺莺燕燕,一脸激动。

    “就听施兄安排。”冉齐文也笑着答道。

    冯二娘向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对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年龟公说道:“去通知浣碧,说施公子来了,然后再去清烟阁与花火房请翊云、华柔两位姑娘去春笋阁。”

    “啊?华柔姐姐和浣碧姐姐。”龟公欲言又止,一脸为难的样子。

    “有贵客到,不知道怎么说吗?”冯二娘低声说道。

    “明白了。”皮肤白皙的少年龟公脸红了起来,一溜烟就朝后院走去。

    众人跟随冯二娘穿过阁楼,这后方竟是一排排小院,每一座小院各有特色,三三两两分布一块水塘旁边,如同一座小小的村落。忠州外城虽然地贱,但想要买下这么一大块地价格也不是解兆新能想象的。

    紧跟冯二娘的脚步,解兆新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是进了青楼!

    春笋阁门前院内,清一色种满翠竹,解兆新还在留恋一路景色,便被欧阳复给扯了进去。

    “想啥呢?快进来!”欧阳复一脸兴奋,倒是施荣在春笋阁前恢复了往日贵公子的气度,和冉齐文一起笑着走进小院。

    走进小院,一座两层阁楼映入眼帘。烟花楼四大花魁之一的浣碧酷爱碧绿色,除了院内清一色种满苍翠绿竹外,春笋阁上的琉璃瓦也被刷成绿色模样。

    解兆新顺着阁楼门往里瞧,却见一楼的白色薄纱之后,有一绿衣女子正在抚琴。

    施荣又递给一张银票交给冯二娘,带二娘告辞离去后然后便站在门前闭眼聆听,冉齐文笑着站在一旁不做打扰,欧阳复早已放开解兆新的手,眼睛绷直了朝帷幔后看去,想要看清那女子长相。

    琴声空灵清脆宛如夜莺歌唱,整座小院里此时似乎只有琴声与风拂过翠竹后的沙沙声,一段琴声过后,那绿衣女子似乎终于发现门前有客,双手覆琴轻声说道:“可是施公子来访?”

    施荣正了正衣衫,行了一礼后才说道:“浣碧姑娘,施某带着欧阳解元和冉亚元前来拜访。”

    那女子并不起身,用那与琴声相似的空灵之音说道:“即是施公子携友来访,那便快请吧。”

    欧阳复闻言就要一脚跨入房门,却被施荣拉住。

    施荣说道:“那我们打扰了。”说完躬身一礼后才缓步踏入房门。

    冉齐文笑着点了点心急的欧阳复,跟着施荣走进房内。欧阳复却也毫不在意,对着解兆新做了个挥手的姿势,转身大步走入房内。

    解兆新与婢女妍娅对视一眼,还是决定走进房间。

    解兆新一进房内,穿过轻柔薄纱,终于见到了那个让施荣视作仙女,更让欧阳复癫狂的女子。

    名为浣碧的花魁目光淡然,有一种说不清的闲适淡雅气质,双鬓似蝉翼一般清透,随着她轻柔的呼吸,发簪上的花翅轻轻摇曳,绿色的长裙、腰带让解兆新的目光难以聚集。房内有着淡淡清香,女子嘴角微启,似是这满屋清香便是由这女子吐气而来,不禁让解兆新心旷神怡。

    解兆新瞧了一眼众人,包括冉齐文在场的所有男性皆是一脸淡然,就连举止轻佻的欧阳复也如转性一般,与冉齐文施荣挺拔站立看着那叫浣碧的女子。只有妍娅微微低下头,不敢正视,脸上满是颓丧。

    “施公子、欧阳解元、冉亚元万福。”浣碧站起身来分别向三人使了个万福,然后招呼众人坐下。

    浣碧看来与那施荣的确相熟,叫了欧阳和冉齐文解元、亚元,也不怕得罪了施荣这个大恩客。

    妍娅站在施荣身后,而解兆新则坐在了一个空位上。

    浣碧眼神扫了一眼解兆新,也没多说什么,礼数周到的叫上小厮送上酒水瓜果,与施荣闲聊起来,似乎并不将房中的解元与亚元放在心上。直到施荣笑道:“浣碧姑娘,再隔几日,或许我就要进京赶考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来听姑娘唱曲儿,所以今日带着两位好友一起来欣赏姑娘的琴声。”

    “欧阳解元和冉亚元也随施公子一同赴京吗?”浣碧看向二人。

    “是的,我与施兄一同入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冉齐文微笑着说道。

    浣碧又将目光落在欧阳复的身上,一向伶牙俐齿的欧阳复说话都在打颤:“我,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京城。”

    “哦?难道欧阳兄不去参加会试?”施荣疑惑问道。

    “我还没想好呢。”欧阳复回答道,“说这些干嘛,有佳人美酒,真是。”欧阳复想表现的豪迈一点,但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掩饰尴尬。

    浣碧举起酒杯对着三人说道:“即是如此,饮完这杯酒,就让贱婢为三位公子弹一曲晏大家的《少年游》。”说罢,一手覆住绿色绣袍,一手举起浅尝杯中酒,待放下就杯,双手就盖在琴上。

    浣碧那葱葱玉手正要拨弄琴弦,只听外面一个娇滴滴的嗓音传了进来。

    “即是为三位公子送行,浣碧妹妹怎能少得了我翊云的绕指柔呢?”

    一个青衣女子摇着团扇笑着走进房内,身上银铃摇荡发出清脆声响,让屋内众人精神一振。

    “浣碧姐姐好生自私,不等我来便要弹曲儿了,华柔呀,也想送三位公子一首《桃花扇》呢。”

    一席粉裙走进房内,这满是绿色的房间里顿时明亮了不少,如同绿色桃枝上开出了几朵粉红娇艳的桃花。

    浣碧本就清冷的脸庞变得更加清冷,可那两位女子似是把自己当成自己的主人,一个给冉齐文倒酒,另一个用手拂过欧阳复的肩膀。

    烟花楼三位花魁在此争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