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曾经有家
在翠屏山的这几个月，解兆新第一次真正亲身感受到了家的味道。曾经在乌杨，就算和祖洪杰、祖丹丹关系再好，他们家始终是他们家，而在翠屏山，解兆新真的感觉王德福和王辰露将他还有邱闵当成了一家人，和王辰露亦亲亦情的感觉都被王德福和邱闵看在了眼里，就连邱闵也曾私下对他说过：“世间没有比天伦之乐更幸福的事情了。”
只是对于那时的解兆新来说，钟玲带给他的感觉或许更加真实或者强烈，让他渴望拥有而没能注意身边的情感，而现在那种小小却长远的幸福，如今也只能在这枯黄的河水边才能找到了。
看着解兆新没有说话，王德福忽然想到了什么，反正已经知道解兆新听不见，便松开了他们两个孩子的手让他们自己牵着，然后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烟锅，再指了指天上。
天上似乎有什么响声传来，王辰露看了天空一眼，不舍的看了解兆新一眼，然后从手上取下了一根红绳，那绳上套着一枚古朴铜币。她将那根红绳系在解兆新右手手腕之上后，王德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站在旁边笑着看着他们俩，而王辰露犹豫了一下后终于鼓起勇气朝解兆新探出一步。
那少女双手张开怀抱，含情脉脉，解兆新站在原地，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他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后只有一句话冲出嘴边：“对不起！”
王辰露温柔的笑着说道：“没关系。”她的双手终于抱着解兆新的背上，半张脸贴在了他的胸口之上，然而就只有一瞬，当她终于与解兆新贴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开始发出淡淡白光，如同两人身边站着的王德福一般，白光在这河边不断缩小变得越发明亮最终化为两粒晶莹芥子，这两粒晶莹芥子在空中围绕解兆新身边转了两圈之后朝着水里飞去，最后融入到了水中。
解兆新跟着那朝着河边走了几步，想要去捉住那两粒微光，那枯黄的河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缓缓地流动，甚至连一圈涟漪都不曾有过。
就在解兆新的右手即将触碰到那河水时，一直手从虚空中探出，抓住了解兆新的肩膀用力一扯，解兆新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被人从方斗山一下扯到了忠州城。
当然，等他睁开眼时，他的确已经在忠州城内了。准确的说，他认得这间柴房，翠屏山三台寺。
他从柴房里醒来，仿佛就和几个月前在柴房里苏醒过来一样，邱闵还在庙塘村里，方证方丈还在佛堂替人解签算命，当然王德福和王辰露父女也平安无事。
然而解兆新清楚的知道之前的那些经历或者说发生的事，都不是梦。
这是最令人难过的。
解兆新坐起身来，身体上的力气其实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应该是有人以功法之术让他昏迷了很久，至于昏迷了具体多久，解兆新完全没有感觉。
“玄通兄弟！我知道你在外面。”解兆新忽然叫道，三台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玄通的眼睛，他所知这寺里一花一木甚至比方证还要敏感一些。自己苏醒过来这点小事，肯定玄通在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
果不其然，一个小光头从门外探了出来，不过与之前相比，这小光头的头顶没那么光亮了，一些头发茬子长了出来，看起来最近这小沙弥没有怎么打理，寺中的戒持僧人应该没怎么管理具体事物。
“哎呀，小螃蟹，你醒了呀。”玄通笑眯眯的走进房间，还顺手摸了摸自己头上少见的头发。
“我，睡了多久？”解兆新已经不想再去问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在他意识消失之前，他看到徐欲语带着常曼离开，没有动手杀他。在他闭上双眼之后，听到一个似是熟悉却又从未听到过的嗓音，让他坚守本心保持清明，随后便有一股温热之力注入到自己体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解兆新身体中残留的常曼的畏被全部牵引出来，体内的伤势也随之加快愈合，只不过那些伤，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恢复完毕的。
“大概睡了十日。”玄通小和尚摸着脑袋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只说让你继续睡就行，连汤药都不用喂，有高人已经帮你处理过了。”
“大概？什么意思？”解兆新不解。
“你在明达关紫丁楼那边大闹了一场，可事后却不知道人去哪里，都以为你追那几个凶徒去了，可两天之后才发现你躺在明达关的罗汉寺藏经楼里。”
玄通小和尚将典校卫里那个穿红衣的好看姐姐所述全部转述给了解兆新，那场战斗不会被太多人知晓，即使当时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解兆新与常曼算是拆了半座紫丁楼，可这场战斗一定会被典校卫用手段给压下来。
而至于这场战斗之后，两位主角中常曼逃出了西梁，解兆新则消失不见。那边的典校卫禀报消息之后，郭开命令宋伊前往明达关搜寻，并且还通知了梁州其余附近的兄弟，他有些担心这个堪称武道天才的少年被西掖势力或者北赫掳走。
典校卫在明达关找了两天一点线索也没有，后来是一位法号素全的僧人在明达关罗汉寺藏经阁发现了昏迷的解兆新，报告给了明达关郡守，然后解兆新才被典校卫接了回来，再次安置在三台寺。
解兆新听到玄通说的这些事后，喃喃道：“十天，已经过了七日了吗？”
玄通知晓解兆新所说的七日是什么，叹息道：“小螃蟹，人死不能复生。”双手合十低唱一声阿弥陀佛之后又想起什么开口说道：“对了，王辰旭大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寺里，要不要见见。”
解兆新嗯了一声后，起身穿衣服。此时的他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周身伤势已经好了多半，在玄通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房间，朝着三台寺的观音阁走去。
西梁不近佛不崇道，但也没有明文禁止，因此大大小小寺庙也有不少，这些佛寺里大的寺庙也会至少设五堂。
前殿供奉弥勒以及众位护法天王和韦驮菩萨，中殿大雄供奉如来佛祖，后殿为讲经堂印证释门三宝佛法僧，右偏殿常敬奉阿弥陀佛，左偏殿则是药师佛或者观音大士了。
小的寺里，会在左偏殿供奉有财神爷，即使财神爷是道家神祇。佛教中其实也有财神，名为黄财神，只不过黄财神是密教护法，其形象在中土地区不甚流行，反倒是道家的财神爷更深入人心因此将其放在重要位置上。这些寺庙供奉错了人都不自知，也不怪寺小香火差了。
三台寺没有供奉财神爷，在方证师徒来之前其实也有，方证的师傅看到这财神殿之后说了一句儒家格言：“反求诸己。”
年轻气盛的方证听后就对众人说挣钱得靠自己努力就让众僧人把财神爷请了下来，换上了观音大士，财神殿也更名为观音阁。
玄通将解兆新扶到观音阁之后，一闪身就溜没影了。
解兆新站在门口，里面有一个人跪在观音大士像前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王辰旭也不知道吟诵了多少遍往生咒，过去他和妹子就在翠屏山上长大，经常到寺院玩闹，寺里的和尚们对此见怪不怪，有时还会给他们些瓜果点心。这往生咒多少年前，王辰旭和王辰露兄妹俩为他们的母亲吟诵过，王辰旭怎么也没想到会为自己的妹妹吟诵。
“解兆新吗？”王辰旭念完了这遍往生咒之后停了下来，依旧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没有转过头来看解兆新，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
“嗯。”解兆新嗯了一声，也不知如何交代。
“那个人追到了吗？”王辰旭合十的双手关节发白，可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
“对不起。”解兆新将头埋了下去。
“对方是能和方证主持交手的三境武夫，你虽然比我强太多，可也只是一境而已。”王辰旭将头也将头埋了下去，不再说话。
一时间这观音阁里沉默占据了所有空间，只有烛火燃烧后，灯芯上传来的丝丝响声。
“我之后会去北赫。”解兆新忽然开口道，来的时候他想起了冉齐文，向玄通询问了冉齐文在何处。玄通说，冉齐文在三天前就和施荣施公子一起出发前往京城永合参加今年的秋闱，他们将从卿叶江顺流而下，然后在江州下船，一路上都有护从，施荣还专门从家里抽了一个佣人跟随他们一起出发来照顾冉齐文的饮食起居。
王辰旭没有说话，眼角默默流下一滴眼泪。他也想去北赫，去寻找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军籍在王府，西梁王府是绝不可能放他离开西梁的。不过就算王府肯放他离开，以他的功夫，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不像市井百姓那般没有见识，王府里那几位供奉的实力和手段，他可是知道的。
“对不起。”解兆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后转身就要离开。他与这个男人之间只见过一面，其实并没有多少交情，只是因为两个人有着同样重视的人，才会在这里相遇。
第一句对不起，是因为没能杀掉常曼而感到遗憾，心知现在王辰旭最想做的只有一件：复仇。
而第二句对不起，其实两人心知肚明。若不是解兆新住在王家，若不是解兆新与那些人有交集，若不是解兆新身上有武艺被典校卫要求去追寻西梁公主，王辰旭根本就不会在今晚跪在观音阁中，为自己的父亲和妹妹持诵往生咒。
解兆新正要走下楼梯，玄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台阶下，他没有说话，指了指房间里面，解兆新转头朝房间里面还跪着不动的王辰旭看了过去。
王辰旭身子已经站了起来，面向解兆新低声说道：“解……小螃蟹，你也，节哀。”
解兆新转过了身子，轻轻嗯了一声后缓缓离开。
扶着他离开的小沙弥忽然觉手上有些湿润，原来这个少年眼角有泪无声留下，他没有去擦拭，因为他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在流泪。
毕竟，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哭过了。
痛苦会使人深刻，未经欢乐滋润过的心灵太硬，可经历过欢乐滋润过的心灵在遭遇到痛苦时会更加深刻，深刻得让人便得更加冷酷，可当有人撕下那张冷酷面具后，里面的心灵却是最软的。
忠州内城里，一个洪姓汉子在河边撒下一张大网，本来今日一早他就已经将店家要的鱼给送过去了，但晚些时候，店小二跑来他家找到他让他马上去河里搞一条大一点的鱼，店家出双倍价钱，在店小二最后又加了两个铜板之后，他同意外出捕鱼。
比白天更快，收回的第一网就打到了，而且个头还不小。
“行啊，老洪！你干脆今后就晚上出来打好了。”那边站在一旁的店小二蹲下身子去看那条个头最大的鲤鱼，“大概有个四五斤，真不小。”
“肯定不止！这条鱼得称了再走，免得你缺斤少两少我钱。”姓洪的汉子一边小气说道，一边从网中捡出那条鲤鱼，熟练的用草绳穿过挂起，那鲤鱼还想挣扎，可在渔人手里却只能轻轻抖动，直到被草绳从嘴里穿过鱼鳃挂起来之后，才剧烈晃动。
“诶，我说你给我留两条小鱼呗！”见洪克于要将网里的其他小鱼扔回水里，姓张的店小二急匆匆的说道，“我家媳妇最近也说嘴巴淡，想吃鱼了，你给我留两条，我付钱给你。”
洪克于停下了扔鱼的动作，又搓了一根草绳，捡出几条个子稍大的鱼出来穿在一起，递给店小二说道：“你拿回去吧。”
店小二说道：“那怎么行，你估摸下多少钱。”
洪克于将鱼扔到店小二身上，店小二着急忙慌的搂起鱼来，脑袋就被洪克于的大手打了一下，只听那汉子说道：“你先回家送鱼，这鱼死了就不新鲜了，我直接去楼里，你抓紧点时间，我们在后面碰头。”
“好嘞！”店小二听后习惯性说道，手里提溜着鱼半蹲着身子就跑开了，两条腿像是抡起了圈一般。而洪克于手里提着大鲤鱼，放到眼边瞧上了一眼，然后朝着酒楼走去。
只是对于那时的解兆新来说，钟玲带给他的感觉或许更加真实或者强烈，让他渴望拥有而没能注意身边的情感，而现在那种小小却长远的幸福，如今也只能在这枯黄的河水边才能找到了。
看着解兆新没有说话，王德福忽然想到了什么，反正已经知道解兆新听不见，便松开了他们两个孩子的手让他们自己牵着，然后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烟锅，再指了指天上。
天上似乎有什么响声传来，王辰露看了天空一眼，不舍的看了解兆新一眼，然后从手上取下了一根红绳，那绳上套着一枚古朴铜币。她将那根红绳系在解兆新右手手腕之上后，王德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站在旁边笑着看着他们俩，而王辰露犹豫了一下后终于鼓起勇气朝解兆新探出一步。
那少女双手张开怀抱，含情脉脉，解兆新站在原地，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他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后只有一句话冲出嘴边：“对不起！”
王辰露温柔的笑着说道：“没关系。”她的双手终于抱着解兆新的背上，半张脸贴在了他的胸口之上，然而就只有一瞬，当她终于与解兆新贴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开始发出淡淡白光，如同两人身边站着的王德福一般，白光在这河边不断缩小变得越发明亮最终化为两粒晶莹芥子，这两粒晶莹芥子在空中围绕解兆新身边转了两圈之后朝着水里飞去，最后融入到了水中。
解兆新跟着那朝着河边走了几步，想要去捉住那两粒微光，那枯黄的河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缓缓地流动，甚至连一圈涟漪都不曾有过。
就在解兆新的右手即将触碰到那河水时，一直手从虚空中探出，抓住了解兆新的肩膀用力一扯，解兆新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被人从方斗山一下扯到了忠州城。
当然，等他睁开眼时，他的确已经在忠州城内了。准确的说，他认得这间柴房，翠屏山三台寺。
他从柴房里醒来，仿佛就和几个月前在柴房里苏醒过来一样，邱闵还在庙塘村里，方证方丈还在佛堂替人解签算命，当然王德福和王辰露父女也平安无事。
然而解兆新清楚的知道之前的那些经历或者说发生的事，都不是梦。
这是最令人难过的。
解兆新坐起身来，身体上的力气其实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应该是有人以功法之术让他昏迷了很久，至于昏迷了具体多久，解兆新完全没有感觉。
“玄通兄弟！我知道你在外面。”解兆新忽然叫道，三台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玄通的眼睛，他所知这寺里一花一木甚至比方证还要敏感一些。自己苏醒过来这点小事，肯定玄通在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
果不其然，一个小光头从门外探了出来，不过与之前相比，这小光头的头顶没那么光亮了，一些头发茬子长了出来，看起来最近这小沙弥没有怎么打理，寺中的戒持僧人应该没怎么管理具体事物。
“哎呀，小螃蟹，你醒了呀。”玄通笑眯眯的走进房间，还顺手摸了摸自己头上少见的头发。
“我，睡了多久？”解兆新已经不想再去问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在他意识消失之前，他看到徐欲语带着常曼离开，没有动手杀他。在他闭上双眼之后，听到一个似是熟悉却又从未听到过的嗓音，让他坚守本心保持清明，随后便有一股温热之力注入到自己体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解兆新身体中残留的常曼的畏被全部牵引出来，体内的伤势也随之加快愈合，只不过那些伤，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恢复完毕的。
“大概睡了十日。”玄通小和尚摸着脑袋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只说让你继续睡就行，连汤药都不用喂，有高人已经帮你处理过了。”
“大概？什么意思？”解兆新不解。
“你在明达关紫丁楼那边大闹了一场，可事后却不知道人去哪里，都以为你追那几个凶徒去了，可两天之后才发现你躺在明达关的罗汉寺藏经楼里。”
玄通小和尚将典校卫里那个穿红衣的好看姐姐所述全部转述给了解兆新，那场战斗不会被太多人知晓，即使当时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解兆新与常曼算是拆了半座紫丁楼，可这场战斗一定会被典校卫用手段给压下来。
而至于这场战斗之后，两位主角中常曼逃出了西梁，解兆新则消失不见。那边的典校卫禀报消息之后，郭开命令宋伊前往明达关搜寻，并且还通知了梁州其余附近的兄弟，他有些担心这个堪称武道天才的少年被西掖势力或者北赫掳走。
典校卫在明达关找了两天一点线索也没有，后来是一位法号素全的僧人在明达关罗汉寺藏经阁发现了昏迷的解兆新，报告给了明达关郡守，然后解兆新才被典校卫接了回来，再次安置在三台寺。
解兆新听到玄通说的这些事后，喃喃道：“十天，已经过了七日了吗？”
玄通知晓解兆新所说的七日是什么，叹息道：“小螃蟹，人死不能复生。”双手合十低唱一声阿弥陀佛之后又想起什么开口说道：“对了，王辰旭大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寺里，要不要见见。”
解兆新嗯了一声后，起身穿衣服。此时的他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周身伤势已经好了多半，在玄通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房间，朝着三台寺的观音阁走去。
西梁不近佛不崇道，但也没有明文禁止，因此大大小小寺庙也有不少，这些佛寺里大的寺庙也会至少设五堂。
前殿供奉弥勒以及众位护法天王和韦驮菩萨，中殿大雄供奉如来佛祖，后殿为讲经堂印证释门三宝佛法僧，右偏殿常敬奉阿弥陀佛，左偏殿则是药师佛或者观音大士了。
小的寺里，会在左偏殿供奉有财神爷，即使财神爷是道家神祇。佛教中其实也有财神，名为黄财神，只不过黄财神是密教护法，其形象在中土地区不甚流行，反倒是道家的财神爷更深入人心因此将其放在重要位置上。这些寺庙供奉错了人都不自知，也不怪寺小香火差了。
三台寺没有供奉财神爷，在方证师徒来之前其实也有，方证的师傅看到这财神殿之后说了一句儒家格言：“反求诸己。”
年轻气盛的方证听后就对众人说挣钱得靠自己努力就让众僧人把财神爷请了下来，换上了观音大士，财神殿也更名为观音阁。
玄通将解兆新扶到观音阁之后，一闪身就溜没影了。
解兆新站在门口，里面有一个人跪在观音大士像前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王辰旭也不知道吟诵了多少遍往生咒，过去他和妹子就在翠屏山上长大，经常到寺院玩闹，寺里的和尚们对此见怪不怪，有时还会给他们些瓜果点心。这往生咒多少年前，王辰旭和王辰露兄妹俩为他们的母亲吟诵过，王辰旭怎么也没想到会为自己的妹妹吟诵。
“解兆新吗？”王辰旭念完了这遍往生咒之后停了下来，依旧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没有转过头来看解兆新，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
“嗯。”解兆新嗯了一声，也不知如何交代。
“那个人追到了吗？”王辰旭合十的双手关节发白，可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
“对不起。”解兆新将头埋了下去。
“对方是能和方证主持交手的三境武夫，你虽然比我强太多，可也只是一境而已。”王辰旭将头也将头埋了下去，不再说话。
一时间这观音阁里沉默占据了所有空间，只有烛火燃烧后，灯芯上传来的丝丝响声。
“我之后会去北赫。”解兆新忽然开口道，来的时候他想起了冉齐文，向玄通询问了冉齐文在何处。玄通说，冉齐文在三天前就和施荣施公子一起出发前往京城永合参加今年的秋闱，他们将从卿叶江顺流而下，然后在江州下船，一路上都有护从，施荣还专门从家里抽了一个佣人跟随他们一起出发来照顾冉齐文的饮食起居。
王辰旭没有说话，眼角默默流下一滴眼泪。他也想去北赫，去寻找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军籍在王府，西梁王府是绝不可能放他离开西梁的。不过就算王府肯放他离开，以他的功夫，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不像市井百姓那般没有见识，王府里那几位供奉的实力和手段，他可是知道的。
“对不起。”解兆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后转身就要离开。他与这个男人之间只见过一面，其实并没有多少交情，只是因为两个人有着同样重视的人，才会在这里相遇。
第一句对不起，是因为没能杀掉常曼而感到遗憾，心知现在王辰旭最想做的只有一件：复仇。
而第二句对不起，其实两人心知肚明。若不是解兆新住在王家，若不是解兆新与那些人有交集，若不是解兆新身上有武艺被典校卫要求去追寻西梁公主，王辰旭根本就不会在今晚跪在观音阁中，为自己的父亲和妹妹持诵往生咒。
解兆新正要走下楼梯，玄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台阶下，他没有说话，指了指房间里面，解兆新转头朝房间里面还跪着不动的王辰旭看了过去。
王辰旭身子已经站了起来，面向解兆新低声说道：“解……小螃蟹，你也，节哀。”
解兆新转过了身子，轻轻嗯了一声后缓缓离开。
扶着他离开的小沙弥忽然觉手上有些湿润，原来这个少年眼角有泪无声留下，他没有去擦拭，因为他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在流泪。
毕竟，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哭过了。
痛苦会使人深刻，未经欢乐滋润过的心灵太硬，可经历过欢乐滋润过的心灵在遭遇到痛苦时会更加深刻，深刻得让人便得更加冷酷，可当有人撕下那张冷酷面具后，里面的心灵却是最软的。
忠州内城里，一个洪姓汉子在河边撒下一张大网，本来今日一早他就已经将店家要的鱼给送过去了，但晚些时候，店小二跑来他家找到他让他马上去河里搞一条大一点的鱼，店家出双倍价钱，在店小二最后又加了两个铜板之后，他同意外出捕鱼。
比白天更快，收回的第一网就打到了，而且个头还不小。
“行啊，老洪！你干脆今后就晚上出来打好了。”那边站在一旁的店小二蹲下身子去看那条个头最大的鲤鱼，“大概有个四五斤，真不小。”
“肯定不止！这条鱼得称了再走，免得你缺斤少两少我钱。”姓洪的汉子一边小气说道，一边从网中捡出那条鲤鱼，熟练的用草绳穿过挂起，那鲤鱼还想挣扎，可在渔人手里却只能轻轻抖动，直到被草绳从嘴里穿过鱼鳃挂起来之后，才剧烈晃动。
“诶，我说你给我留两条小鱼呗！”见洪克于要将网里的其他小鱼扔回水里，姓张的店小二急匆匆的说道，“我家媳妇最近也说嘴巴淡，想吃鱼了，你给我留两条，我付钱给你。”
洪克于停下了扔鱼的动作，又搓了一根草绳，捡出几条个子稍大的鱼出来穿在一起，递给店小二说道：“你拿回去吧。”
店小二说道：“那怎么行，你估摸下多少钱。”
洪克于将鱼扔到店小二身上，店小二着急忙慌的搂起鱼来，脑袋就被洪克于的大手打了一下，只听那汉子说道：“你先回家送鱼，这鱼死了就不新鲜了，我直接去楼里，你抓紧点时间，我们在后面碰头。”
“好嘞！”店小二听后习惯性说道，手里提溜着鱼半蹲着身子就跑开了，两条腿像是抡起了圈一般。而洪克于手里提着大鲤鱼，放到眼边瞧上了一眼，然后朝着酒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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