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卷 10 河灯（2）

    既放了河灯，三人正待远去，忽闻江上传来歌声，沉郁，悲慨。

    歌词唱道：“

    梵阁流离敞

    绕经筵万盏红灯莲花夜放

    指点浮生都是幻几处灵幡飘荡

    罗蔬果馨香供养

    渺渺白杨荒草外

    料孤魂寂无依傍

    当此际应来飨

    三更月照松梢亮

    纸灰寒佛号高宣钟声奇响

    纵使绣帷鸳鸯好未免惊回枕上

    何况是穷愁境况

    露冷庭空形伴影

    步荒阶听彻邻鸡唱

    多少事频回想”

    一曲唱罢，正是金陵曲·中元闻梵。伶人声凄切婉转，琵琶声珠玉落盘，一句“多少事频回想”，祭念之夜，一语入心。

    孟良守三人驻足聆听，画舫已近在眼前，只见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从舫中走出，手持小簸箩，兜头一倾，一颗颗红色的果子尽数泼在江上，随即那女子又进了画舫。金善定睛一瞧，江上漂的正是红姑娘。

    金善有些许疑惑瞧向白瑜。白瑜解释道：“远早以前，确曾听闻，有人以灯笼果顶替河灯投于江上，以渡亡魂。”

    金善听闻以手支颌，惊奇道：“竟还有这样奇怪的方式！”

    孟良守看到灯笼果，却是身体颤抖得厉害，向着画舫突然呼喊道：“姑娘留步！”

    那画舫的主人却似不曾听到孟良守的呼喊声一般，只管命令小厮摇着船桨远去。孟良守远见画舫越行越远，只得奔行而出，妄图让那画舫停下。

    孟良守这突然行径让金善甚是诧异，呼喊不停，人却已奔行数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金善虽不知因由，却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快步跟上。

    一炷香的功夫，金善等人才在据此数百丈的河滩旁寻到失魂落魄的孟良守，江上只见河灯，不见画舫，想必孟良守是没有追上那画舫的。

    金善头一次见孟良守露出这般神情，轻言安慰道：“那画舫瞧着像勾栏瓦舍的样式，况且舫上还配着丫鬟小厮，应当不是花魁娘子便是当红的姑娘，打听起来应是不难。明日我便陪同你前去。”说罢，金善拍了拍孟良守的肩膀又道：“你突然呼喝画舫停下，画舫主人恐视你为行为孟浪之人才不予停船的……”

    言说之处，孟良守忽然出声，言语尽是失意道：“来不及了，明日便是中元节，日落，唯有日落之后，扶春城门才会开启，寻到了，又当如何？”

    金善不解道：“你缘何非要寻那画舫主人？”

    孟良守凄切道：“这世上，唯有扶春一族会在中元时节以灯笼果投河渡尽万千亡魂。那画舫主人若不是源自扶春，便是同扶春族人有所牵连。在下如何能不寻她？”

    扶春城中元时节虽没有汉城的诸多要求与规矩，族人却也会在此日摘一颗成熟了的灯笼果，舀一瓢三途河水倒入灯笼果中，盛了三途河水的灯笼果便会生出黄色的光，越是成熟，生出的光便会由黄转为橙红。每一个欲离乡外出的族人都会擎着一颗盛了三途河水的灯笼果，在出城时分，将灯笼果投入凡尘的河水里，以祭慰亡灵，恳请府君赐福。

    在孟良守为阿幸送信意欲离乡之际，阿幸也曾送他一颗灯笼果，阿幸同他道：“原本想，此行是为了嫁人，总是要图个吉利的，便特意寻了一颗熟透了的果子，那果子红彤彤的，甚是漂亮，正巧出扶春城时，要放一盏河灯，放给自己，也算讨个好彩头。如今却是用不上了，不若给兄长。愿兄长此行诸事顺利，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听孟良守这样道来，金善登时想到原来瞭望台上孟良守所说的灯笼果便是红姑娘，只是同他所见的相去甚远，眼前的灯笼果拇指大小，孟良守所说的灯笼果却硕如灯笼，原本金善对那会发光的果子很是好奇，如今脑中具是亮着的、悬在屋檐上一排排的红姑娘。

    而沉默良久的白瑜却突然问道：“那灯笼果确盛了三途河水？”

    孟良守虽不明所以，却也答道：“是。”

    白瑜又问：“那灯笼果必是要投放凡尘河水之中？”

    孟良守有些疑惑道：“虽未曾言明，但确是投放在了凡尘的河水中。”

    白瑜三问道：“城门之处可有桥？”

    孟良守答道：“确有桥，想要出城，必要过桥，城门位于桥上。”

    话落，白瑜思索了一阵突然道：“可能确如先生曾言，扶春城哄然消逝，与大旱有关，然十载，大旱终，扶春仍不现世，恐为内生异端。”

    孟良守急问道：“先生何出此言？”后立时又问道：“先生可知有何异端？可有破解之法？”

    白瑜道：“只是猜疑，然正确与否，鄙人尚且不知。公可随鄙人寻得一人，但求一问。或可知悉因由。”

    孟良守问道：“何人？”

    白瑜答道：“汉城桥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