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蝉 13 起始（1）

    起始是一道惊雷。

    少年夜半惊闻威吓雷声，又闻倒塌之声，出来查看，竟发现，雨夜惊雷，其间一道雷落在了思行殿殿宇之上，那雷威力巨大，竟将思行殿的屋顶劈出了一个大洞。

    少年巡视一番，见只是劈坏一处屋宇，想着思行殿原本便年旧落败，今遭惊雷，落了一个大洞，也无甚意外，只盼着殿宇尚可修缮，正待离去，却听闻一声惊呼道：“救我！”

    少年听闻有人呼喊，声音孱弱，可环视一周，竟瞧不见人影，只得疑心自己听错。何况他竟不知这朱阿宫何时又多了一个如他一般可张口言语之人。

    少年只觉听错，正待离去返还温暖的被窝间，又是听闻一声呼救，仍旧是“救我”二字，声音急切，却不见身影。一次听错尚且可信，可两次听错，少年惊疑，只得小心问道：“你在何处？”

    那声音急切答道：“我就在你的面前，你为何看不见我？”声音似乎比原先亮了一些。

    少年瞧向前方不见人影，复揉了揉眼睛醒目，依旧如故，心中只觉得为人戏耍道：“姑娘既然急迫，有何须戏弄在下？”

    头顶之上尚有雨水不停溅入，已泼了少年满头满脸，少年狼狈，只得以衣袖覆于面上暂避雨水，忽闻那人更是急迫，又道：“公子救命，那雨水已溅在我的身上，要将我泼灭了！公子快些挡住那雨水！”

    少年瞧着面前，只见一座青铜少女雕刻的宫灯正矗立前方，那少女面容阔圆，狭长眉眼，身姿玲珑，屈身向前，双手并用具是前倾向左托着一盏青铜雕刻的灯，灯罩之中一粒火苗扑闪生亮，照亮了少年目光所及之处。

    少年大惊，问答：“姑娘可是这盏灯？”

    那声音立时道：“公子救命！我非是这盏灯，却是那灯上的一粒灯火。”

    少年闻言立即瞧去，果真看见有雨水潲落在那火苗之上，那火苗为躲那雨水颤颤巍巍间不断抖动，连同少年眼前的光亦随着那火苗的晃动，忽明忽暗，不住摇摆。

    少年立时脱下外衣罩在那宫灯之上，暂且护住那灯火，问道：“姑娘可好些了？”

    那声音立时答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今日之恩，他日必报。”

    金善观那妙华镜中所示景象，颇为惊异道：“这便是朱阿宫旧情起始？”

    白瑜颔首道：“正是。”

    得白瑜肯定，金善复问道：“那少年便是少年成祖？那火苗可是阿满姑娘？”观那少年眉眼间同北襄王略有三分神似，故而金善作此猜疑。

    白瑜却是摇头道：“那少年，非是成祖，却是成祖先祖公子靖，大司马朱自成之子，第一代为滕媳夫人圈禁的朱氏后裔。”

    金善闻言不由想起衍悔提及的置于月华宫中的起居注，其间记录的正是这位公子靖的生活起居。此时金善听白瑜又道：“至于那火苗正是阿满，是那长信宫灯上的一粒灯火所化形的妖。”

    金善闻言惊愕，虽已知悉神女溯源是妖，却不知竟是朱阿宫思行殿那座宫灯上生出的妖。金善少年时曾数次捉迷藏藏于那宫灯之后，却不知这灯中竟藏着一只小妖，故而惊疑罢。

    白瑜知悉金善过往，因而也知金善疑窦，便道：“那小妖生于隆庆年间，承启年间，那小妖还未生出灵识，不可化形言语，因而你无缘得见，正是缘分使然。”

    听白瑜一番话，金善讪讪，却听白瑜又道：“然那小妖得生同你的诸位先祖确有化不开的缘分。”

    金善不解，白瑜解释道：“妖者，气之所凝，机缘成型，得世间万千造化。朱阿宫得成千年，因其间富丽，所居者皆为皇室贵胄，其中不乏真龙之气者，此番祥气凝结，具为那长信宫灯灯火聚拢，顾得造化，于千年积累，灵智始成。”金善得白瑜解析，却还是有不解之处，遂又问道：“世人常说妖怪，正是非人者活物所化，为何这妖如此与众不同？”

    白瑜只道：“不过为世人混淆罢。妖与怪具为非人之物所化，然妖由气兴，气无实体，凝气成形，视作化形。怪者为非人之物所化，化作人形之前必有形体，如世人话本中所著狐怪，以狐态化作人形，故而常为人称作狐怪。因两者具是异物化形，且终态相近，故而为人混淆，实则常理不同，难作一派。”

    金善算是理解了大半，也不知是否算对，复问白瑜道：“可如先生所言《左传》载：人之所忌，其气焰以取之，妖由人兴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固有妖。气由人兴，妖又人兴，可是如此？”

    白瑜却是摇头道：“事出反常即为妖正是此理。然妖兴有悖伦常，古人不识，强硬解释，故而对一半，错一半，你所言气由人兴，妖又人兴，正是如此，然人生异心而妖化，面容不识，形态覆灭，亦为妖化，此种形物，称魁拔，魁与妖，妖与怪，具为不同物化罢。”

    金善囫囵间只得点头，称作懂了，不然掌柜又是一通解释，更是分不清了。金善再观妙华镜，镜中已是另一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