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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嫁卷 2 镜听

    除却丹砂,白瑜先后还购置了白石、鸡冠石、雌黄、孔雀石等物。

    行了一路,近半个时辰,霁雨早于数刻前便停,此时路上行人往返,摊贩复出,金善忍不住,还是问道:“掌柜如何得知今日有霁雨?”

    白瑜道:“正是你告知于我。”

    金善闻言不解,他自己都不知,又如何能告知掌柜?白瑜见金善面上狐疑,复道:“你可还记得年初之时你曾镜听占卜吉凶?”

    金善闻言立时思及,至除夕夜收到那封知之甚少的请帖,金善担忧或生祸患,因而请掌柜占卜吉凶。白瑜却言时辰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他所认识的占卜师具在远方,然适逢除夕,却是镜听占卜的好时辰,故请金善代为施行。

    金善虽知悉镜听为何,然实际操行却是知之甚少,得白瑜一番指点,金善依言虽不曾斋戒沐浴,但也是换了干净的衣衫净面漱清,一番洒扫,为灶门添置香灯之物,这才取一个铜盆,在盆中盛满清水,又取了一勺,放置在水上,待一切事毕,金善这才向庄兰生讨了一面古镜,放入锦囊中。

    随即金善双手捧镜,虔诚心向灶神祈祷,诵咒七遍,才终。此时拨弄盆中勺子,使其旋转,顷刻间勺柄立止,正是指向东方,金善怀抱古镜出门按照勺柄所指东方行径,此时正是除夕夜街上行人全无,家家户户柴门紧闭,皆于家中守岁,金善也是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听闻有书生夜半勤勉,书生读道:“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这便是金善出门听人言说的第一句话。按照白瑜所言,第一句便是卜者之兆,以定吉凶。

    金善不知此话何意,无从解析吉凶,便立时返回家中告知白瑜。

    白瑜闻言,道:“此文出自《卫风•有狐》篇,篇中二章,其意为有狐慢行,位于淇水之畔,心中忧虑心上人衣无衣带,无从相见。”

    金善闻言担忧道:“既是衣无衣带,衣容不整,如何出门,又如何相见?听来便是心愿难成之意,难道这番言语便是预示此行有祸,正是祸兆?”

    白瑜闻言,一番思虑,不曾言语。

    少顷,白瑜又问道:“可曾闭目信足七步,开眼照镜?”

    金善道:“那是自然,我按照掌柜吩咐,在听到第一句话后,便又闭上眼睛走了七步,待睁开眼睛又照了一次镜子,除却寻常的物事,什么也不曾瞧见。”

    白瑜问道:“寻常物事都有哪些?”

    金善不解,却也如实道来:“就是就近人家的围墙宅门以及悬于宅门上的灯笼罢。”言及此处,金善像是又想起什么忽然叫嚷道:“有一件事情,虽不知是否与镜听有关,倒也尚算是一桩糊涂事。”

    白瑜闻言问道:“何事?”

    彼时金善正是依照掌柜吩咐闭目信走之时,忽闻鸟鸣,那叫声如同婴孩啼哭,使人闻来悲切,金善心中惊异,正要查看,立时想起掌柜曾言,闭目信步之时决不可睁眼,只得作罢,复作前行,待到七步终,才睁开眼,取出怀中镜,正要再行观镜,突然一只鸟由空中坠落,竟砸在了古镜之上,经此一撞,金善险些将镜子摔在地上,索性匆忙间将镜子复捞在怀,古镜失而复得不曾损坏,可金善经此意外,却是惊吓到三魂丢了一魂,好一番抚慰,回过神再向地面看去,却是一只鸟身形僵直躺在地上,金善定睛瞧去,见那鸟生的分外美丽,金善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鸟,正要查看那鸟情况如何,刚弓下身子,那鸟却动了一下,随即便扑腾着再次飞起,立时便不见了踪影。

    白瑜听来不作答复,却是思索一番,复问道:“心中作何思?”

    金善一番回忆,才道:“在想那截皮毛。还有日暮归宁的事。大约就是这些罢。都是与占比有关的事情。”

    白瑜了然,不曾话事,只道:“既然语焉不详,那便先行放下罢。”至此镜听占卜吉凶的事情就此揭过,众人不复再提,金善早将此事抛之脑后。若非今日这场霁雨,金善断然想不起来这其间诸事。

    可金善不解,镜听与霁雨有何关联?

    白瑜复问道:“你可还记得除夕夜镜听,密听人言为何?”

    得白瑜提点,金善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镜听人言正与今日孩童围唱歌谣相同。”可金善刚刚想通一点,疑问也是随即而来,金善遂复问道:“可这与霁雨也不相干啊!”

    白瑜却是浅笑道:“药铺掌柜言说,晴天下雨,非是狐族缔结姻亲。”

    金善再问道:“掌柜怎知今日有狐族结亲?”

    白瑜道:“即是狐族结亲,霁雨倒是平常。除夕夜请帖正是狐君嫁女宴请我等,且镜听密言,时隔多日于今日验证,故而推测今日有雨。不过一番推论罢。”

    金善闻言恍然,他还以为掌柜在人世妄动术法,担忧白瑜伤及己身,正是惊骇,得知掌柜不过是以民俗占卜推论一番,尚且安下心来。

    只是金善心有疑虑,再道:“掌柜又如何得知事主是为狐君?”

    白瑜道:“先前只是心有猜疑,前些日子,我曾进山,听闻山中百兽具在谈论狐君嫁女相送贺礼事宜,吉时正是定于六月,想来便是这位狐君罢。”

    金善一时听闻有些诧异,但他随即便也想到另一处,他思及那封请帖之上注明归宁之日却是九月上旬,相较六月,还有三月之久,只问道:“那狐君既是今日嫁女,纵然归宁,也该是后日,这番安排岂非不妥?”

    按照世俗礼仪,新妇归宁确是嫁娶的第三日,金善疑心难道不是同一位狐君?可是有两位狐君一同嫁女?

    白瑜很快便否定了金善的猜疑。白瑜探闻,尧山百兽言语,尧山只有一位狐君,这位狐君正是姓胡,且这位狐君便是六月嫁女,九月归宁,尧山百兽具知,并无错漏。想来那帖子是没有问题的。

    白瑜只道或是狐族结亲同凡尘礼俗有所不同。金善也只得囫囵着这般想了。

    金善还有不解,既是狐君嫁女,可他们几人与这位狐君并不相识,遑论交情,狐君为何宴请他们三人?白瑜闻言亦是不知其中内情,只道:“或是有缘。既然有疑,宴请之日,一问狐君便知。”

    白瑜这番话说的甚为简单,可金善心有担忧,昔日除夕夜镜听占卜吉凶,密听人言说的第一句便是相见逢难,可见此行恐生忧患。金善不由思及验证人言的今日,幸亏掌柜有所查备,提前备下了雨具,若无雨具,他们也早就被这莫名而来的霁雨淋了个满头满脸,如何还能如此惬意?

    白瑜的想法却是甚为简单,无论何种因果,他们终究是躲过了这场霁雨,既是占卜定吉凶,无论何种因缘际会,具是缘分使然,九月赴宴之行,应当是无虞的。不过怕也没那么顺利。毕竟不论占卜之时,还是今日巧逢袁家姑娘结亲之景,皆是一波三折。白瑜心间尚算明晰。

    金善原本欲劝阻白瑜,可白瑜却是一番坦然恣意,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那尧山狐君为何宴请你我及兰生三人?”

    金善至是想知道的。可他不愿多生波折。然白瑜面色一派坦然,兴致正浓,竟叫金善不知如何开口,正是心下烦乱,却听白瑜道:“到了。”

    金善抬首望去,才知二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远离集市,行至一处偏僻角落,眼见不远处群山环绕,近处皆是农田树林,唯有眼前有一处小院,小院炊烟袅袅,一阵饭香由小院飘出,正是炊烟人家。

    金善不知尧山附近竟还有这样一处院落,更不知为何来此,正欲问白瑜,却听闻远处“吱呀”一声,柴扉轻启,一位老人由门而出,周身素衣,发丝灰白,却是体态端正,眼神清亮,远远瞧见远处二人,面色温霭上前迎来。白瑜瞧见老人躬身一揖,行了一礼。

    老人急忙上前扶起白瑜笑道:“上君可是折煞了老婆子我了。”话音将落,老人又是笑道:“上君来的正是时候,如今正是晌午时分,飨食已成,怕是要劳烦上君陪我这老婆子了。”

    白瑜闻言道:“不请自来,是鄙人叨扰先生了。”

    老人再笑道:“哪里算的上不请自来,前些日子有位朋友到访,即兴起卦,言明近几日有贵客盈门,说来巧了老婆子今日正好包了红油抄手,尚可招待上君。”说罢,老人瞧向金善向白瑜问道:“这位小相公便是金善小公子?”

    金善闻言羞涩,虽是全然陌生的人,亦是恭敬行了一礼,称道:“先生。”

    老人却是一挥手道:“老婆子无能,如何当得起先生称谓,老婆子名唤磨跖,众人皆唤我磨跖婆婆,承蒙金公子不弃,便唤老婆子一声婆婆罢。”说罢磨跖婆婆又是一笑,道:“正巧老婆子的孙子特意为老婆子进山捕了一尾鱼,那鱼刚下锅,小公子便来了,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金善闻言面色臊红,忙着乖巧的唤了一声婆婆,话落,几人便笑谈间进了那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