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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昭烈梦碎(一)

    司马炎回房之后,越想此事,就越觉得对不起嵇康和孙登。于是招来了主簿师纂,对他道:“师主簿,你从安世的府库之内,取钱二百万,各色布帛四万匹,再随便挑二百件金银首饰。分别送到嵇康先生和山涛大人的府中,务必让长亭公主和山巨源收下。就算略表安世的一点心意吧。”师纂领命,刚要躬身退出,司马炎又叫住了他,道:“对了!师主簿,你再代安世和父亲说一声,就说安世要到宜阳山中,去向孙登先生赔罪,数日便回。”

    师纂走后,司马炎对南若曦和鸣凰道:“安世愧对嵇康先生的信任,更是愧对孙登先生的传艺之德。虽然安世灭了吕巽的满门,可钟会那个奸贼尚在。他此刻是父亲的心腹之臣,安世暂时还没办法宰了他为嵇康先生报仇,这心里终究还是过意不去。我们这就去宜阳,即便是见不到孙登先生,安世就在他老人家的屋前,叩几个头赔罪也好。”

    非止一日,司马炎带着鸣凰和南若曦,来到了宜阳山中孙登的家。他们看到:早年的两间草庐,如今已经破败不堪,院中的杂草,也长得有人膝盖那么高了。显然是孙登先生远游之后,就再也没回过这里。

    司马炎叹了一口气,便跪倒在草庐之前,拱手向当年孙登传艺之时,所坐的位置行礼,道:“安世能有今日,全是拜了伯潜叔叔、恩师、那个不曾留下姓名的前辈,和孙登先生四位所赐。司马安世常常念及几位的恩德,想要秉承武皇帝和郭祭酒的遗志,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这才网罗天下英才,希望也能像昔年的武皇帝那般,能够得到干吏能臣、雄兵猛将的帮助,完成一统天下的宏愿!嵇康先生,虽然身怀济世安邦之才,但是由于身份和政治见解的不同,不愿意为父亲效力。安世本想:待到自己可以真正掌权之时,再重用嵇康先生,让他能够一展鲲鹏之志。可万没想到,朝中奸佞横行,小人当道,居然害死了嵇康先生。您传‘虎啸’之技于司马炎时,还特意嘱托安世要代您好好地照顾嵇康先生。司马炎虽然身居位高权重的中抚军,却无能至斯,连一个人都护不住,安世愧对嵇康先生和您的信任!”说着,司马炎挥起右拳,狠狠地击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跟着就喷出了一大口血。

    南若曦和鸣凰二人,见他此举,大惊失色,急忙膝行上前,扶住了司马炎。鸣凰立即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木瓶。这个木瓶里面装的,正是当年,司马炎的恩师夏侯无忌,赠送给他治疗内伤的救命之药。鸣凰焦急地道:“安世公子,您……您这是为何啊?夏侯大人不是曾经和您说过:三次呕血之后,如再呕血,便无药可医了吗?如今……如今仅剩这最后一颗药丸了,您……您何必要自戕己身呐!?快!快把药服下吧!”说着眼泪簌簌而下。

    司马炎的嘴角,还兀自流淌着鲜血。他回过头去,微笑地看着两个有如梨花带雨的俏丽佳人,却不接鸣凰递过来的木瓶,道:“师傅这圣药是治疗安世内伤的,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跟着便转过了头去,拱手续道:“司马炎谨以此血对天立誓,必定手刃钟会,为嵇康先生报仇!”说罢便连叩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

    司马炎用南若曦递过来的手帕,擦拭掉了嘴角上的血渍,缓缓向崖边走了几步。他面对着巍峨的群山,深吸了一口气,纵声长啸,有若龙吟。山谷之中,他愤怒的啸声连绵不断,久久不绝。

    这日,司马昭听完了众臣对大魏国力的汇报之后,非常的满意。他秉承了父亲司马懿“先蜀后吴”的理念,早有灭蜀之心。如今见国力强盛,不仅粮秣富足,国库充裕,而且大魏兵多将广,众军枕戈待旦。蜀国的刘禅昏庸无能,重用宦官黄皓,就连大将军姜维,都被逼的远离成都,到沓中屯田以求自保了。

    司马昭见灭蜀的时机已经成熟,便对众臣道:“自从在寿春平定了诸葛诞的叛乱以来,我大魏的士兵已经六年都没有战事了。朝廷一直在制造兵器,修缮盔甲,时刻准备着对付吴蜀二虏。如果要灭吴,本大将军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制造战船,开辟水道,得用掉千余万个工日,这就需要十万人一百几十天才能够完成。另外,南方的地势低下,气候潮湿,必然会发生疾病瘟疫的。当今,应该先取西蜀,再图东吴。灭蜀三年之后,我们可以借巴蜀顺流而下的有利地势,水陆并进。这样,就可以像昔年,晋灭虞定虢,秦吞韩并魏那样的容易了。蜀国的能征惯战之兵,据统计约有九万之众。驻守成都及守备后方诸郡的,不下四万多人,余下的不过五万之数。如今,我们可以把姜维拖在沓中,这样,就会使他不能东顾。朝廷可以挥军直指骆谷,出关中从其空虚之地,直接袭击汉中。蜀军如若各自据城守险,必然兵力分散,首尾隔绝。我们可以调集大军破其城池,派遣散兵占据村野。陈兵剑阁的蜀军,只能据险守卫在剑阁,根本没有工夫再守其他的险要了。待到我军完成了对剑阁的包围之后,蜀国的那点守军,只怕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了。以刘禅这样的昏庸无能之君,一旦听说外面的边城陷落,必会举国惊慌,内部失措的。听说诸葛武侯的儿子——诸葛瞻,虽然勇武,但却是一个仰仗其父威德,名过其实之人。姜维数次北伐无功,劳民伤财,诸葛瞻就是第一个带头反对姜维的。他对内不能除黄皓,对外又不能制姜维,可见此人不过是一介庸才而已。所以,蜀国的灭亡是可以预料的。”

    司马昭侃侃而谈,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却见群臣窃窃私语,并不附和于他,不禁眉头大皱。于是,司马昭下令:让各部商议此事,日后再行讨论。他又命主簿师纂将今日之事,写成文书,分别发给征西将军邓艾、雍州刺史诸葛绪、天水太守王颀、陇西太守牵弘、金城太守杨欣,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司马炎从宜阳回来之后,先去拜见父亲司马昭。他一进门,便看到司马昭面有忧色地坐在几后沉思。

    司马炎上前跪倒行礼,道:“父亲,安世回来了。”司马昭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司马炎见父亲举止怪异,便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啦?”

    司马昭长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蜀帝刘禅昏庸无能,朝政被宦官黄皓一党把持着,而我大魏则是,兵精粮足,将士用命。为父欲灭西蜀,可满朝上下,除了钟会之外都不赞同。为父正是为了此事而忧心。”

    司马炎想了想,道:“征西将军邓艾,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啊?”

    司马昭一掌拍在了几面的地图之上,怒道:“就是这个邓士载,带头反对!为父曾多次修书与他,他却以‘蜀国尚无祸乱之机可乘’为由,屡次提出不可攻蜀。按他这么说,何时才有可乘之机呢?难道让为父硬生生地把刘禅给熬死吗?”随即又叹了一口气,慈爱地看着司马炎,道:“为父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可是,如今邓艾、钟会尚在,此二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为父为你和桃符培养的荀勖、裴秀、贾充、卫瓘、羊祜、杜预、马隆等人,甚至还有那个你安插在钟会身边的羊琇。此时,无论是能力还是经验,都无法取代他二人的位置。如果为父不在有生之年,替你们兄弟将此二人除去。待到为父死后,他二人的势力则会越来越大,仅凭你们兄弟两个,是无论如何都震慑不住他们的。”

    司马炎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地道:“父亲,羊琇的事,您……您也知道?”

    司马昭笑着道:“你的那点小心思,怎能瞒过为父呢?那个羊琇,自幼便是你小子的死党,为父是看着他长大的,就如同我儿一般。他才华出众,又对我司马氏忠心耿耿,正是为父要替你们兄弟培养的人才。你小子既然想要对付钟会,为父便顺水推舟,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司马炎道:“父亲!原来您不是真心的信任钟会啊?安世还道您……您……”

    司马昭道:“道我什么?道我年老昏聩,错信小人吗?”

    司马炎不好意思地道:“安世只是担心,怕您被这个小人给蒙蔽了。”

    司马昭道:“小人也是可以用的。我司马氏早晚要取曹魏而代之,这些不为民众所接受的事,总得有人去做吧?所以为父才对你说:‘政治’,并不是你眼中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身为明君,要擅于维持,甚至是营造,忠臣与奸臣的平衡。凡事总不能让我们自己亲力亲为,有些事需要忠臣、阳谋来处理,有些事则需要奸臣、阴谋来解决。能够深刻领悟这阴阳之道,才是为政者的根基。如今,为父想要灭蜀,正是要借助此二人的能力,完成父兄的大愿。”顿了顿,又道:“邓艾文武全才,深谙兵法,对内政也颇有建树。但是,他刚正不阿,自以为是的性格,就是他的死穴!如果他能够率先入蜀,必然恃功骄狂,自取灭亡。钟会其人,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善于谋略。寿春一战,他料敌先机,从容不迫,挥洒自如。所谋所献的计策,无有不中。但是他嫉贤妒能、卑鄙奸诈。这样的人,只能够活在乱世当中,要么谋取功名,要么自立为王。一旦天下太平,没有哪个明君,会用他这样的奸佞小人的。他必然难逃‘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如果他后于邓艾入蜀,则必会寻机构陷邓艾。到时候,他们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为父可以借一人之手,先将另一人除掉。再为死人昭雪冤情,逼反活人!”

    司马炎道:“父亲,可是不论他二人谁输谁赢?都是手握重兵,且有功于国。我们手中的兵力,充其量和西蜀的叛臣不相伯仲。那时候蜀地生乱,大魏内讧,东吴环伺,不利于国啊!况且……况且邓艾将军是祖父大人一手栽培、提携的。他……他既是忠臣又是能臣啊!”

    司马昭道:“你的祖父,的确是邓艾的恩人。邓艾一生,最感恩、最佩服的,也是你的祖父。可邓艾忠于大魏,在你伯父执政的时期,就对‘禅让’之事颇有微词。所以,为父绝对不能留着他!”

    司马昭又手指地图,笑着道:“为父准备动用十八万大军,兵分六路,入川灭蜀。各路领军之人,带兵都不会超过五万的。如果钟会能够率先入蜀,或者取邓艾而代之,必定会生出异心,自立为王,妄图凭借西蜀,再次分裂天下。即便加上战后蜀国的降兵,能够血战沙场的总兵力,也绝对不会超过十万。为父早就为他准备了十万精兵,一旦他敢反,为父就可以率领这支平叛的生力军,再会同其他诸路军队,以数倍于叛军的兵力,将他们困死于成都。大兵压境,蜀国的降军和我大魏的军士,怎么会为了钟会这个,先灭了蜀人的国家,又兴兵造反的叛贼效死命呢?所以,他们的内部,必定会生出变乱的。况且,有征东将军石苞,率军镇守东吴,为父根本不用担心腹背受敌。十日之内,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钟会除去。”

    司马炎直到此时,才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以膝盖后退了两步,虎目含泪,向司马昭叩拜行大礼,道:“今天,安世才真正体会到父亲的雄才大略!安世为以往对父亲的误会和不敬,向您诚挚地道歉。”

    司马昭爱抚着司马炎的头,道:“你我父子之间,还说这些干什么?当今之事,需要如何,才能说动那邓艾同意领兵出征呢?”

    司马炎直起身子,想了想,道:“大将军一言九鼎,安能容他一人阻碍朝廷的灭蜀大略呢?父亲可以派主簿师纂,前往邓艾的军中劝说于他。安世相信,邓艾将军会知晓大义的。”又道:“邓艾将军从来没有见过安世,安世想扮成师纂的亲兵,并带五百‘玄甲烈炎军’去帮助他,他要是看了安世‘玄甲烈炎军’的精兵,应该会坚定他的灭蜀意志的。如果他真如父亲所说,‘恃功骄狂,自取灭亡’的话,安世就将他父子生擒,带回洛阳,再让父亲发落。无论如何,安世也要保住他的性命。哪怕夺了他的兵权,将他留在朝中任职。以邓艾的大才,必然可以为国为民做些实事的,怎么也好过直接杀了他。”

    司马昭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才睁开眼,道:“我儿此议可行。安世下去准备吧,为父这就传主簿师纂,到这里来商议此事。”

    司马炎躬身退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了一事,道:“父亲,既然安世作为师纂亲兵的统兵官,父亲就给安世取个名字吧!”

    司马昭微笑着手捻长须,想了想,道:“我儿就叫师定国吧!”

    司马炎向司马昭躬身行礼,道:“师定国,谢司马大将军赐名,末将告退。”

    司马昭和师纂,商量完入蜀劝说邓艾的细节之后。又过了两日,司马炎和他的五百“玄甲烈炎军”,已经全都准备就绪了。师纂又准备了犒劳军士的腊肉、美酒,装了整整五十辆大车。这才带领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向狄道城而去。

    邓艾在狄道城的将军府中迎接师纂。寒暄过后,师纂先拿出诏令,交给了邓艾,然后才道:“本次师纂是奉陛下和大将军的命令,前来狄道征西将军的麾下任司马。以后,师纂就和邓将军并肩作战,福祸与共啦!还请邓将军多多提携和关照啊。”

    邓艾道:“师司马言重了。士载承蒙大将军的器重,忝任征西将军,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师司马多多帮扶。”接着看了一眼师纂身后持戟而立,有如天神一般的司马炎,道:“请问师司马,您身后这位英武不凡的将军是……”

    师纂一拱手,道:“回禀邓将军:这位是我本家的侄儿——师定国。此子之前一直在征东将军石苞手下任职,这次大将军派师纂来邓将军的麾下效力,师纂便向大将军求来了此子,也好帮帮在下。现在任师纂五百亲兵的统兵官。”又对司马炎道:“定国,还不快给邓将军见礼。”

    司马炎将霸王戟往地上一插,只听“哧”的一声轻响,厚达两寸许的青砖,竟然被司马炎的戟鐏穿透了,有如刀切豆腐一般。司马炎一撩战裙,单膝跪地,向邓艾拱手行礼,道:“师定国参见征西将军。”

    邓艾父子都是识货之人,邓艾紧忙起身离座,上前几步,用双手搀扶司马炎,道:“师将军真乃是我大魏的少年英才,不知将军这柄长戟可有名字?”

    司马炎站起之后,一提霸王戟,又是“哧”的一声。他双手捧着戟杆,将长戟递到了邓艾的面前,道:“此戟名唤‘霸王’,乃是恩师所赠,正是昔年楚项羽的兵刃。”

    邓艾听他说,此戟居然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神兵,大感惊异。见司马炎将此戟递给了自己,便左手捻须,右手将霸王戟拿了过来。

    司马炎见邓艾已年过六旬,仅凭单手,就将八十多斤重的霸王戟拿了过去,举重若轻。司马炎不由得心中暗赞:“邓将军老当益壮,膂力过人,不愧是我大魏的一员虎将!”

    邓艾拿过了霸王戟之后,右手手腕一抖,就将戟刃的一面冲向了自己。他先看了看半月般锋利的戟刃,又看了看戟鐏上长长的三棱透甲锥。爱不释手,赞不绝口!他将霸王戟还给了司马炎之后,这才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地回到了帅案之后。

    邓艾道:“不知定国将军的恩师是哪位高人啊?”

    司马炎道:“回禀邓将军:定国在艺成下山之日,曾奉有恩师的严命,不能将他的姓名泄露出去。还请邓将军能够见谅。”

    邓艾点了点头,道:“定国将军的恩师定然是一位世外高人,既然这位前辈有命,士载也就不再多问了。如果定国将军今后能够再见到你的恩师,请代士载问候他老人家。”

    司马炎躬身行礼,道:“多谢邓将军宽宏,定国必会将您的问候,转达给恩师的。”

    邓艾又道:“定国将军的这身铠甲,士载看着非常的眼熟,莫非是州泰将军家传的‘乌金吞龙铠’吗?”

    司马炎道:“邓将军果然是我大魏的耆宿,您说的一点不差,此甲正是州泰将军家传的‘乌金吞龙铠’,他看定国的铠甲与霸王戟不太相配,这才不吝将家传的宝甲赠送给了定国。不仅如此,石苞将军还将自己的‘踏雪乌骓马’也一并赠给了定国!”

    邓艾目射奇光,道:“这宝马、宝甲乃是武将的命根子,石、州二位将军都是沙场的骁将,既然他们能将宝马、宝甲送给定国将军,将军必是非常之人。士载听说六年前的寿春之战,石、州二位将军大破东吴的朱异部。军中相传,有一位自称‘西楚霸王’的小将,一个回合之内,就将朱异的弟弟,猛将朱同打得口吐鲜血。莫非这位小将,就是定国将军吗?”

    司马炎道:“定国当时年轻胡闹,这才假借‘西楚霸王’之名吓吓那个朱同。邓将军莫要相信那些,言过其实的夸大之词。”

    邓艾先是赞了一句:“盛名之下无虚士!”才对师纂道:“师司马请恕邓艾多事,以定国将军这样的人物,应该会得到大将军的重用才是啊!怎么会仅仅跟着师司马,做个小小的亲兵头儿呢?”

    师纂道:“此子自从跟随了石苞将军之后,就上过那么一次战场。全仗石、州二位将军的虎威,定国这才侥幸胜了朱同一回合。之所以能够大败朱异的吴军,都是仰仗石、州二位将军的指挥有方,以及兖州将士的悍不畏死。故此,朝廷也并没有封赏定国。这不是大将军要伐蜀嘛,师纂就带他出来见识见识,也争取能够追随着邓将军,在两军阵前立些微功。”

    邓艾皱起了眉头,道:“士载已经多次向大将军上表,此刻的西蜀政通人和,暂无可乘之机。您和定国将军屈尊到士载的麾下,这不是屈才了嘛!”

    师纂道:“邓将军这句‘政通人和’之言,恐怕是言不由衷吧?西蜀的刘禅昏庸无能,人所共知。现在又任由黄皓一党把持着蜀国的朝政,大将军姜维不受重用,被逼得要到沓中去屯田,才能保住身家性命。诸葛武侯生前为刘禅培养的费祎、董允,如今都已作古了。他的儿子诸葛瞻,又是个有勇无谋、名过其实之辈。蜀国现在,连个像点样的大将都拿不出来,凭什么抵挡我大魏的雄兵猛将呢?”

    邓艾道:“司马大将军莫要小瞧了西蜀啊!诸葛武侯在蜀国经营了多年,当年在鱼腹浦,仅凭几堆乱石设下的八阵图,就差点让东吴大都督陆逊全军覆没。如今,姜维虽然不受重用,可一旦我军倾力攻蜀,刘禅势必还会重新启用姜维的。到了那个时候,我魏、蜀成了胶着态势,岂不给东吴留下了可乘之机吗?”

    师纂由怀中掏出了司马昭的大将军令,轻轻放到了邓艾的帅案之上,笑着道:“邓将军对诸葛武侯实在是过于忧虑了。诸葛亮再厉害,可他殚精竭虑,耗尽心血所保的,却是不足一哂的刘禅。况且,您说的这些事,大将军怎么会不考虑呢?如今,我大魏是兵精粮足,人强马壮。按照大将军所制定的战略,只要将士能够用命,定然可以一举攻下蜀国的。”

    邓艾看着帅案上的大将军令,沉思不语,心道:“司马昭这不是在逼我吗?这师纂名为从军司马,实际上是他司马昭的监军。我若固持己见,搞不好师纂还会拿出陛下的诏令来,我若再不从,他必会让眼前这个师定国,斩了我父子二人的。”

    想到此处,邓艾哈哈大笑,道:“大将军的将令,士载岂敢不遵呢?只不过,我军中除了犬子邓忠之外,还缺一名大将统帅左路军,士载的二龙出水阵无法启动。如若定国将军,能够在教军场上胜了犬子,那正好可以补足士载的二龙出水阵。这样的话,士载便可以用这二龙出水阵迎战蜀兵了。”

    师纂素知邓忠乃是邓艾麾下的一员猛将,掌中一柄“盘古开天斧”,万夫难敌。他踌躇地望向了司马炎,道:“这个……”

    司马炎紧忙上前,躬身向邓艾行礼,道:“定国愿意领教邓忠将军的武艺!”

    邓艾哈哈大笑,一拍帅案,道:“好!定国将军快人快语,士载钦佩之至。贵叔侄远道来此,就先在城中修整一下吧。我们就定于三日之后,定国将军与犬子邓忠,在教军场比武较技,以振军威!”

    司马炎朗声大笑道:“大将军对邓将军器重有加,对您能够同意领兵出征,更是盼得望眼欲穿。定国不才,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武艺,就是年轻,有着两膀子力气。择日不如撞日,依定国看,比武较技的事,就今天吧!”

    师纂也笑着道:“定国既然深明大义,如若邓将军能够领兵出征,叔父定会奏明大将军,为侄儿请这入蜀的第一功。要是定国技不如人,被邓忠将军打趴下了。可别回你父母那里,告叔父的状啊!”

    邓忠乃是将门虎子,又自恃武艺高强,马快斧沉。见到司马炎如此的英伟不凡,早已生出了见猎心喜之意。忙上前一步,向司马炎躬身行礼,道:“此战关乎到我大魏,是否具备出兵入蜀的条件,定国将军确定不需要修整几日吗?”

    司马炎还礼,道:“久闻邓忠将军乃是征西将军麾下一等一的猛将。定国相信,邓忠将军也和在下一般的心思,‘见猎心喜’吧!”

    邓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还没有答话,只听邓艾道:“既然定国将军如此的坚持,那么就如足下所请,我们这就去教军场。”

    邓艾父子和师纂叔侄,各带了五百亲兵,来到了狄道城外,东十里处的教军场。邓艾高坐在主将台上,师纂则陪坐于下手。邓艾先是看了看西侧的邓忠,见他身穿金丝连环甲,盔明甲亮;掌中盘古开天斧,摄人心魄;胯下卷毛青鬃兽,吼声如雷,好似天神临凡一般。邓艾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再看向东侧的司马炎,见他身穿乌金吞龙铠,黑盔黑甲;掌中西楚霸王戟,寒光四射;胯下踏雪乌骓马,虎跃龙腾,犹如项羽再世一样。心中也不由为他喝了声彩。再看他身后的五百“玄甲烈炎军”,黑盔黑甲,手持长戟,背负长刀,斜跨强弓,骑乘的则是清一色的凉州马。不禁啧啧称奇,心道:“这个师定国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老夫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字。他身后这五百亲兵,从装备到马匹,均是我大魏之冠。竟然比老夫亲自训练的征西军还要威武,真是奇了!”

    他正想到此处,只听师纂道:“邓将军,咱们是不是应该给两位小将,来点鼓声助助威啊?”

    邓艾连胜称是,他拿起了令旗交给了身旁的传令官,道:“擂鼓助威!”

    只见传令官一挥手中的令旗,东西两端便同时响起了鼓声。鼓声由慢至快,司马炎和邓忠的战马,一听到鼓声,更加的兴奋了。由两匹战马的鼻中,同时喷出了两团白气,前蹄刨地,“咴咴”鸣叫。

    司马炎和邓忠,在马上抱拳行礼之后,同时一磕马镫,两匹战马便如黑、青两道电光一般,射了出去。二人本来相距二十余丈,岂知片刻之间,两匹战马已经相距不过两、三丈了。司马炎用马镫轻点了一下“奔雷”的前腹,“奔雷”忽地高高跃起,四蹄腾空。这一跳居然跃起了有一丈多高,有如一朵黑云一般,从邓忠的头顶上飞了过去。司马炎头都不回,单手抡起了霸王戟,就向身后的邓忠劈去。邓忠也没回头,他听到了霸王戟的破空之声,便双手高举盘古开天斧,硬架了司马炎这妙至毫颠的一戟。只听“咔嚓”一声,仿佛半空之中响起了一声霹雷,跟着就是卷毛青鬃兽,发出了一串野兽般的吼叫。两匹战马继续疾驰,一直奔到了场边,才各自圈回了马。

    司马炎心叫:“过瘾!”他一催胯下的“奔雷”,又向邓忠冲了过去。

    此时,双方的观战的军士看得如痴如狂,高声呐喊。尤其是双方的鼓手,他们每侧三人,一边敲鼓,一遍看着纵马狂奔的二将。鼓声密如雨点,简直都要将六面牛皮巨鼓敲碎了。

    邓忠领教了司马炎战马的厉害,他不敢托大,一边点镫,一边拉缰,让青鬃兽时快时慢地奔跑,好让司马炎无法判断他的马速。

    司马炎见了邓忠的这一手,心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邓忠的马术竟然如此的精湛,这方面我不如他。好在若论速度,没有马可以和我的‘奔雷’相比。”当即打定了注意,他左右双手,以阴阳把的方式,平托着霸王戟。在距离邓忠还有五丈多远的时候,司马炎将右手的正持变为了倒持,跟着向后猛踹马镫。“奔雷”瞬间加速,五丈多的距离,眨眼之间便到了邓忠的马前。司马炎一招“海底捞月”,扫向了邓忠的马腿。邓忠万想不到,他的战马居然能够如此之快,对他的马速判断失误。邓忠本能地向后一拉马缰,他的青鬃兽也突然跃起了将近一丈高,跳过了司马炎的长戟。岂知,司马炎这招乃是虚招,就是要逼邓忠高高跃起。他单手运起霸王戟,以戟杆猛抽空中的邓忠和青鬃兽。

    邓忠大惊失色,只能斜立盘古开天斧,护住自己的右腿和青鬃兽的马腹,硬挡了司马炎这一记怪招。又是一声巨响,邓忠和青鬃兽被司马炎抽的横飞了出去。青鬃兽站立不稳,便要向左侧摔倒。邓忠紧忙用盘古开天斧斜插地面,想帮助青鬃兽站稳。可是,司马炎这一戟杆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邓忠虽然用斧头一插,也没能完全化解了司马炎石破天惊的力道。眼看连人带马就要躺倒在地了,邓忠忽然觉得,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袢甲绦向回拉,他用盘古开天斧的尖端,在地上用力一顶,这才避免了青鬃兽摔倒。他一回头,只见拽住他袢甲绦的,正是笑嘻嘻的司马炎。

    原来,司马炎抽飞了邓忠之后,立即左手向回一带马缰,“奔雷”则扬起了前蹄,头向后摆,跟着后蹄一纵,在空中完成了转身的动作。它刚一落地,就立即四蹄发力,向邓忠追了过去。司马炎驰到了邓忠的身边,右手提着霸王戟,伸出左手拽住了他的袢甲绦。

    此时,双方军士的喝彩声,有如山呼海啸一般。此时,主将台上的传令官,再次挥动了手中的令旗,东、西两个方向的铜锣,便急促地响了起来。

    司马炎和邓忠都将兵刃挂在鸟翅环得胜钩上,这才策马来到了主将台前。邓忠面有愧色地抱拳向父亲施礼,道:“孩儿无能,不是定国将军的对手。”

    司马炎则道:“是邓忠将军有意相让了,定国侥幸得胜,胜之不武。”

    邓艾哈哈大笑,朗声道:“师定国勇冠三军,本将军命你为副将,负责统领二龙出水阵的左路军。请师司马代士载向大将军上表。我征西军愿意遵奉大将军的号令,挥师入蜀。本将军这就筹备粮草,整军备战。待大将军的将令一到,即日发兵!”

    司马昭收到了邓艾征西军请战的表章,捻须微笑。他让镇西将军钟会,当众朗读完邓艾的表章之后,对众臣道:“邓艾将军深明大义,请战伐蜀,众位以为如何?”

    前将军邓敦出班跪倒,道:“邓艾将军此言差矣!姜维屡犯中原,我大魏的将士与之征战,折伤甚多。如今,我们仅是守御西蜀,还不一定能够自保呢。更何况还要深入西川这样的危险之地,何必自取祸乱呢?”

    司马昭勃然大怒,呵斥道:“本大将军欲兴仁义之师,伐无道之主,你竟然敢怯战畏险,忤逆上意!”接着向殿前的武士喝道:“来人呐,将邓敦推出去斩首示众!”片刻之后,武士便将邓敦的首级用托盘盛着,放到了天子的御阶之下。众臣不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再对伐蜀之事提出异议了。

    景元四年的八月,朝廷征发四方之兵十八万,大军在洛阳城外列阵誓师。司马昭大赏三军,他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手举羽觞。朗声道:“我大魏,代天受禅,立国已经四十多年啦!孙、刘二贼分疆裂土,致使我华夏子民饱受战乱之苦!如今,西蜀伪帝刘禅,昏庸无能,朝政混乱,将士离心。我大魏承天之意,吊民伐罪!天子诏命:挥正义之师五十万,即日入川,一举荡平西蜀,生擒伪帝刘禅!今日的三军将士,有些人,可能会在战场上丧命;有些人,可能会在激战中负伤。但是,请你们记住:你们浴血沙场,千里奔波,赴汤蹈火,不仅因为你们是我大魏最勇猛的将士!你们还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你们更是我华夏民族引以为傲的炎黄子孙!你们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国被敌人裂土分疆吗?你们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抢夺我们土地的粮食、摧毁我们生活的家园、残杀我们至亲的家人吗?你们不能!所以,你们要彻底打败敌人,真正的消除战乱。你们要保家卫国,你们要同仇敌忾,你们要奋勇除寇。这一统华夏,万里江山,太平盛世的宏图伟业,将由你们手中的长戈大戟、强弓硬弩、钢刀利剑来开创。百年纷争,一战而定。万世功勋,指日可待!”说罢,将羽觞内的酒一饮而尽,又将羽觞重重摔落在了高台之上。

    三军将士连声高喊:“荡平西蜀!一统华夏!”

    九月,司马昭命征西将军邓艾,率军三万人挺进沓中;金城太守杨欣,率军三万人进军甘松;陇西太守牵弘,率军三万人在姜维军的正前方截击;天水太守王颀,率军三万人攻姜维军的右翼;雍州刺史诸葛绪,率军三万人进攻武都,在阴平桥头一带堵截姜维的军队,使之不得回归;镇西将军钟会所率的十万大军分为两队,钟会亲率一队直指阳安关口;另一队由李辅率领,经过斜谷,将蜀将王含包围于乐城,又命部将易恺进攻蜀将蒋斌镇守的汉城。

    姜维听闻钟会统兵到了关中,急忙上表蜀帝刘禅,要求分别派遣张翼驻守阳安关口、廖化驻守阴平桥头,防止魏军侵入。

    宦官黄皓扣留了姜维的表章,他听信占卜鬼神之说,告诉刘禅:敌军是不会到来的,而蜀国的群臣也不知道此事。

    魏军五路伐蜀,等到钟会屯兵骆谷,邓艾引军沓中时,刘禅这才派右车骑将军廖化支援沓中,左车骑将军张翼与辅国大将军董厥支援阳安关口。姜维急于摆脱邓艾的牵制,无奈放弃沓中,退驻阴平。

    杨欣等人追击姜维,直到疆川口,双方大战,姜维兵败退走。蜀国已故顺平侯赵云的次子,牙门将赵广负责殿后。

    赵广向姜维要了十多面“姜”字大旗,又在军中选了一百名嗓门洪亮的号子手。命手下的一千五百军士和一百名号子手,先于姜维的大军,分别埋伏在道路两旁的树林之内。姜维的大军通过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天水太守王颀便率领人马到了。

    赵广放过了他的先头部队,待中军进入了埋伏圈之后,伏兵突然由道路两旁杀出,同时让军卒挥舞姜维的大旗,号子手齐声呐喊:“大将军有令,生擒王颀!”。王颀以为被姜维的数万人马伏击了,于是仓惶后退。

    赵广见王颀退走,也不恋战,命令众军迅速向阴平方向移动了五里。他故技重施,又吓走了陇西太守牵弘。

    待金城太守杨欣赶到后,却见王颀、牵弘都驻军不前。一问原因,这才知道是姜维的大军在前方设伏。由于道路过于狭窄,骑兵完全发挥不出作用,而以步兵向前探路,又进展缓慢。于是,杨欣便将情况汇报给了邓艾。

    邓艾看了军报后勃然大怒,道:“姜维的人马已在疆川口惨败,哪有什么士气再设伏兵了。况且,通往阴平桥头的道路狭窄,姜维的四、五万蜀军,怎么可能都埋伏在道路两旁。定是留下了大将断后,此是疑兵之计!”

    司马炎道:“启禀邓将军:定国愿往,帮助三位太守打通道路。”邓艾便同意司马炎带着他的“玄甲烈炎军”前往。

    司马炎率军来到了王颀被伏击的地方,命令他的“玄甲烈炎军”弃戟卸甲,将马匹拴在道路两旁,只带着弓箭和长刀,轻装跑步向前追击,司马炎则一马当先,行在队伍的最前面。

    “玄甲烈炎军”五人为一排,向前推进了有七、八里路,眼看都要奔出密林了,也没有看到“姜维的伏兵”。司马炎正犹豫是该驰出密林继续追赶,还是应当原路退回之时。忽然见到树林之内,缓步行出了一骑拦在了道路当中。

    马上那员将官正是西蜀的牙门将赵广,只见他用手中的长矛,向司马炎一指,道:“魏将止步!明知我大将军在此设伏,还敢闯入?”

    司马炎笑着道:“原来就是你在这里装神弄鬼啊!报上名来!”

    赵广并不答话,手中长矛向天一举,突然道路两旁喊杀声震天,从密林之内杀出了两股能有上千人的蜀军。司马炎看都不看,那些呲牙咧嘴,呼喊叫嚣的蜀军,催马便向赵广冲了过去。身后的五百“玄甲烈炎军”也抽出了背上的长刀,与埋伏的蜀军绞杀在了一起。

    赵广见司马炎奔他来了,一晃手中的长矛,分心便刺。司马炎见他的矛尖已经刺到了面前,穿着乌金吞龙铠的左臂向外一磕,同时抡起了霸王戟,横削赵广的马头。赵广大惊,急忙向右一带马缰,堪堪躲过了司马炎的戟刃。

    司马炎左手一提马缰,“奔雷”人立了起来,用前蹄踢向赵广。赵广则伏在了马背上,同时猛夹马腹,他的战马便向前蹿了出去。“奔雷”的前蹄落地之后,立即向赵广衔尾追去。赵广挂好长矛,弯弓搭箭,向着司马炎的咽喉就是一箭。司马炎挥戟将羽箭拨落,轻点马的前腹,“奔雷”瞬间加速。赵广刚挂回了强弓,还没来得及取下长矛,司马炎已经到了他的身侧。

    只见司马炎阴阳把一合,霸王戟闪电刺出,戟头上的锋刃,顿时贯穿了赵广的前胸。司马炎将戟一横,把赵广的尸身挑下马背,甩在了道路的中央。

    赵广手下的蜀兵,忽然见到主将死了,绝大多数也就放弃了抵抗。他们有的干脆弃械投降,有的往林内奔跑,有的则向林外逃窜,想要去追赶姜维的大部队。

    司马炎朗声向“玄甲烈炎军”喊道:“逃往林外的全部射杀,负隅顽抗的交给我了。”众军训练有素,听闻将令,全部都放弃面前的敌人,齐齐向林外奔去。他们跑出了树林,一到视野开阔之处,立即将长刀往地上一插,跟着弯弓搭箭。一排羽箭射将过去,便放倒了数百名蜀兵,一箭一人,当真是箭无虚发。两排羽箭过后,逃往林外的众多蜀兵已经全都被射杀了。

    剩下几个悍勇之辈,见对敌的“玄甲烈炎军”忽然抛下自己,全去追击逃往林外的蜀兵。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只有司马炎一人一骑,缓缓向他们行来。

    众人一声发喊,径直向司马炎冲了过去。他们离得近的,无论是长矛还是大戟,或刺向司马炎,或砍向“奔雷”;离得远的,则兵刃直接脱手,掷向了司马炎和他的坐骑。

    司马炎向左一带马缰,“奔雷”便侧过了身去。司马炎上挑下削,将面前的十多件兵刃,要么磕飞,要么削断,跟着抡戟横扫,他身前的几人就向麦子一般,瞬间便被长戟扫倒了。司马炎将霸王戟往地上一插,手按戟头上的戟枝腾空一跃,翻下了马背。跟着抽出了腰间的流星剑,刺、斩、劈、挑、削,片刻之间肃清了残敌。

    司马炎从俘虏的口中得知,刚才被他挑落马下的,乃是西蜀顺平侯赵云的儿子,便吩咐人将赵广埋了。他带着一百多名俘虏,回去向三名太守报捷之后,这才带着“玄甲烈炎军”回了邓艾的大营。

    姜维退到了阴平桥头时,被率先抢占这里的诸葛绪部阻住了去路。于是,姜维从孔函谷佯作向北,欲绕道往东,作出派兵攻击诸葛绪后部的样子。成功诱使诸葛绪部,离开了阴平桥头。诸葛绪率兵向北三十里处阻击时,姜维却乘机带兵,迅速通过了阴平桥头,与廖化、张翼等合兵一处,据守剑阁。诸葛绪再赶去阻截,结果差了一天,没有赶上。

    钟会围攻汉、乐二城,又另派军进攻阳安关口,蜀将关中都督傅佥战死。蜀将蒋舒本是协助傅佥守卫阳安关的,但是蒋舒曾为蜀国的武兴督,后来由于不称职,被蜀国解除了职务。他对此怀恨在心,便开城投降了魏军。钟会见关口已经攻下,于是挥军长驱直入。

    邓艾的征西军到达了阴平,本来打算要与诸葛绪合兵南下。可是诸葛绪不从,领军向东靠拢钟会的大军。钟会想要独揽军权,就向朝廷诬告诸葛绪畏缩不进,于是将诸葛绪押进了囚车,运回洛阳治罪。钟会随即统领大军南下,却被姜维的联军,阻挡在了剑阁。

    益州自古号称天府之国。它北有秦岭巴山,东有巫山,西面是青藏高原,西南是云贵高原。整个四川盆地,被崇山峻岭环绕。想要入蜀只有两条路,东面是从长江三峡溯江而上,经瞿塘关而过;北面是从汉中经栈道南下。汉中入蜀有两条路:金牛道和米仓道。金牛道较为便捷,可以过剑门关直达成都,是一条入蜀的必争之路。从米仓道南下巴中可趋阆中,威胁川中与东南之间的交通线,这两条路均以“剑阁”为门户。

    剑阁北面二十五里处,有剑门山,也叫作大剑山,剑阁东面三十里处,有小剑山。两山相连,山势绝险,飞阁通衢,所以被称作剑阁。大小剑山延绵两百多里,延亘如城,下有隘路,所以叫作剑关。因为剑关夹在了两山之中,如门之辟,如剑之植,故名剑门。

    剑阁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姜维凭险据守。钟会写信想要劝降姜维,但姜维却不作回应。钟会率兵进攻,又屡次被姜维的军队击退。

    镇西将军钟会率领了十三万人的主力部队,被剑阁挡住了去路。由于蜀道运粮非常困难,钟会大军的粮草即将耗尽。他和监军卫瓘、参军羊琇商议,甚至想过要退兵。

    钟会一旦退兵,此次战役将前功尽弃,半途而废。可是要说进兵,面前的雄关则是他难以逾越的。至此,钟会的大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此时,阴平中军大帐中的邓艾,看着帅案之上各路军队的战报,不断地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他向从军司马师纂道:“剑门关北面有利州,南面有绵竹,绵竹乃是成都以北的重要据点。无论是走剑门的金牛道,还是走垄上的阴平,要想从北面入川,就只有绵竹可以通过了。”

    师纂道:“如今姜维据守剑阁天险,金牛道是肯定走不了的。至于阴平,那里根本就没有路啊!”

    邓艾的双目凝视着地图上阴平的位置,良久之后,他忽然道:“如果我们能够偷渡阴平,西蜀江油城的守军会怎么想呢?”

    师纂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司马炎走上前来,向邓艾拱手行礼,道:“末将认为:江油城的守军,会以为我魏国的大军,已经攻破了剑阁,即将兵临成都。”

    邓艾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定国将军说下去。”

    司马炎用手指着地图,道:“从白水关到成都,西蜀在昭烈帝刘备的时期,就开始休整交通,如果拿下了江油城,从而就可以直接进军成都,这对蜀国将是致命的。但是由于阴平道人迹罕至,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可行之路,更何况是大军通过。不过,邓将军是知道的,自从我大魏兴兵伐蜀以来,除了剑阁有天险难以逾越之外,我大魏的各路军队,一路之上并没有遭遇到什么硬仗、恶战。定国曾听祖父说起过:刘备当初取汉中之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而且魏延、诸葛武侯、姜维在此惨淡经营了几十年,即使没有主力部队,蜀军的抵抗也应该是很顽强的,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益州的北大门,如此重要的汉中,怎么会让镇西将军的大军,不废吹灰之力就取下了呢。因此,定国料想,蜀国在阴平方面,根本不会有任何的防备动作。”

    师纂忙道:“可是阴平道绵延数百里,山高谷深,人迹罕至。军粮可怎么运输啊?部队行此险地,一旦敌人有所察觉,那将是全军覆没的结果。即使敌人没有察觉,我们能不能从这险地当中走过去,仍然是个问题啊。况且,既然是‘偷渡’,不可能动用太多人,最多也就能带几千精锐而已。这几千人即便是历尽艰辛,穿过了阴平小道,也将面对以逸待劳的江油、涪城、绵竹的守军和成都蜀国的中央部队。如果江油的蜀军临危不乱,固守待援,那么您这几千人,后无援军,内无粮草,还能有什么作为啊?”

    邓艾道:“所谓‘兵行险着’!以如今的局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阴平确实是条‘邪路’,但是,从我军伐蜀的态势来看,蜀国的内政,的确已经到了腐朽不堪的境地,仅仅能够凭借天险负隅顽抗。我军偷渡阴平之后,正是将自己置之了死地。如果能够拿下江油城,就可以取得一线生机。在获得给养之后,便可以为后面的部队打开入蜀的大门。补给完后,我们就可以将兵锋直指涪城。到时候姜维必然回援涪县,镇西将军就可以挥军直进了。所以,能否通过阴平小道,拿下江油城,就是此役的关键所在。”说着抬起头看了看帐外,又道:“这就要看大将军口中的‘天意’,是否站在我大魏的一边了。”

    于是,邓艾向司马昭上表:“如今贼寇大受挫折,应该乘胜进击。从阴平沿小路、经汉德阳亭,奔赴涪县,距剑阁西有百余里,距成都三百余里。派精悍的部队,直接攻击敌人的心脏。姜维虽然死守剑阁,但在这种情形下,他一定得引兵救援涪县。此时,镇西将军钟会正好可以乘虚而入。如果姜维死守剑阁而不救涪县,那么,涪县兵力极少。兵法中说:‘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如今,我们进攻其空虚之地,一定能打败敌人的。”

    邓艾率领他的征西军,多备斧凿绳索,开始向阴平小道进发。为了安全起见,邓艾每走出一百多里,就命人扎下一个营寨,并留下三千人把守。他们凿山开道,沿途修造栈道、桥梁。这样一路走了二十几天,行进七百余里,下了若干个营寨。等到马阁山的摩天岭附近时,邓艾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人的征西军,和司马炎率领的五百‘玄甲烈炎军’,共计两千人。此时,道路已经断绝,粮草根本运不上来,邓艾等人已经陷入了绝境。

    邓艾先是大喝了一声,然后朗声道:“西蜀的江油城就在山下,如果我们能将之夺取,就可以获得补给。现在无论是留在这里,还是原路返回,都只是死路一条。想要活命的,跟我来!”说着就从行军囊中,取出了睡觉用的毛毡。他先紧了紧穿戴的盔甲,然后用毛毡将自己裹了起来。他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紧紧地拉住了毛毡,又让其子邓忠将他推下了摩天岭。邓艾旋转着滚落到了崖下,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向山上的军队招手。

    众将士一看主帅没事儿,士气大振。他们身穿盔甲的,便学邓艾。没有重甲的,便用绳索,攀着树木,沿着崖壁的边缘,鱼贯而下。

    “路”总算是走过来了,但是此时,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且腹中无食。忽然听到有军士高声叫喊道:“军旗!军旗!我大魏的军旗!”

    邓艾忙道:“在哪里?”

    呼喊的那个军士用手一指江油城的方向,道:“就在城下!”

    邓艾向高处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了大魏的军旗。于是向司马炎道:“定国将军,当下只有你的亲兵看起来还有些战斗力,你就率兵去前面看看吧。本将军在后面布置疑阵,让蜀军弄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马。”

    司马炎向邓艾拱手,道:“得令!”他立即命令自己的“玄甲烈炎军”整理装备,擦拭盔甲、兵器。又从征西军中,要了几面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军旗,便率队向江油城下行了过去。

    此时,江油城下的魏军也发现了司马炎的军队,立即便禀报了主将。

    司马炎来到了友军的近前,将霸王戟往地上一插,上前几步对一名将官施礼,道:“末将师定国,乃是征西将军邓艾的麾下,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马上的那位将军大喜道:“本将军田章,是奉镇西将军钟会的将令,前来攻打江油的。莫非是征西将军到了?他现在何处,快带本将军前去拜见!”

    邓艾正在指挥军队布置疑阵,忽然有亲兵来报,说是田章将军来了。邓艾大奇,道:“田章?他不是跟钟会在剑阁那里与姜维对峙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请!”

    田章进前向邓艾见过礼后,才道:“末将是奉镇西将军钟会的将令,前来攻打江油关的!”

    邓艾忙问田章道:“田将军是如何到达这里的啊?”

    田章道:“镇西将军听说您要偷渡阴平,这才命田章率领三千人马,绕过剑阁,从西南方直奔江油。末将行军不到百里,便遇到了西蜀三个营的伏兵,末将率军一路冲杀,干掉了这些伏兵。说来也怪,这些伏兵的出现,确实是出乎末将的预料,以为这会是场苦战呢。可没想到的是,那些设伏的蜀军根本不堪一击。末将率领军士一个冲锋,他们就死伤惨重,丢盔弃甲,逃回了江油关。”说着仰起头看了看摩天岭,道:“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啊?”

    邓艾先是点了点头,他不答反问道:“田将军说那些蜀兵不堪一击?江油关中还有多少守军?”

    田章道:“末将破了他们三校人马,估计关内还有一千多人吧。”

    邓艾道:“田将军可曾携带军粮?我麾下的这些军士已经饿了两天啦!”

    田章忙道:“有!有!但是恐怕不多,因为剑阁的镇西将军处,军粮已经告急了。所以……所以末将此次出来,也没带出多少。”他看了看邓艾身后,这些灰头土脸,面有饥色的士兵之后,道:“您这就让人随末将回大营用饭吧。”

    邓艾道:“不可!”

    田章奇道:“这是为何啊?”

    邓艾道:“请田将军派遣士卒,在江油关守军视线难及之处,开辟出一条小路,再命他们将炊具、粮食拿到此处来。”

    田章道:“邓将军这是何意?”

    邓艾道:“本将军的征西军共有三万人,可是大多都在阴平小道的山上各处驻守,一时之间没法集结。但是江油关有城墙作为屏障,我们又都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如果关中的蜀军坚守不出,待成都的援军一到,我们就得被困死在这里了。本将军要营造出一支万人生力军的样子,让江油关的守军胆寒,再寻机夺取关城!”

    邓艾的军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虽然根本没吃饱,但比之饿了两天肚子的情况,可是精神多了。邓艾又命令他们整理军容和装备,这才以五百人为一队,高举着大旗,昂首阔步地向江油关开去。先到的人当中,再从田章军开辟出的小路溜回一半,再由摩天岭向江油城下集结。

    江油关的守将马邈,在城外主动伏击魏军。可万没想到,他的三千人马一战及溃。此刻正在城中发愁,不知应当如何应对城下的数千魏军。

    这时,城楼上观察瞭哨的士兵来报,先是说魏军在向摩天岭方向运动,来来回回的,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又说由摩天岭方向,涌出了大批的魏军,有一部分魏军已经兵临城下了。看他们的样子军容整肃,盔明甲亮,目前还在不断地集结,怕是得有万余人。

    马邈大惊失色,紧忙跑上了城头瞧看。司马炎的“玄甲烈炎军”三三两两的混杂在众军当中,马邈仅仅看到他们的精神状态和军器,就能够感觉到,这支从天而降的魏军,蕴含着强大的攻击力。

    他一直听说北线曹魏大兵南下,汉中失守,姜维在沓中战败,退守剑阁。蜀国已经到了危亡时刻。此时,任何蜀国的地方官,都知道平时自己的皇帝和官员们是如何的昏暗。马邈的心中正自惴惴不安。忽然听到城下曹魏的军阵当中,响起了三声号炮。

    原来,邓艾命令田章为先锋,做出了准备攻城的架势。

    马邈见魏军要攻城,而摩天岭方向,还在不断地涌出魏军。当即命人高举白旗,献关投降了。

    邓艾看到了江油城上的白旗,这才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心道:“侥幸!侥幸啊!”

    邓艾率军入了江油城后,便命令全军饱餐战饭,整顿装备,养精蓄锐。然后命另一位从军司马段灼,统领城内的蜀国降军,开始修筑摩天岭下山的通道。

    到了十一月,邓艾将自己的征西军完全接到了江油城。他们在城中修整了三日之后,自景谷道攻向了涪县。卫将军诸葛瞻得知魏军竟然天降神兵,占据了江油。于是,他便带领着儿子诸葛尚、尚书张遵、尚书郎黄崇、羽林右部督李球,督率蜀国最后的军队前往抵抗。可是他们到达了涪县之后,诸葛瞻却盘桓不前。尚书郎黄崇多次劝诸葛瞻要迅速抢占险要地势,不能让魏军进入无险可守的平原地带,可诸葛瞻却犹豫不决,最终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邓艾挥军长驱直入,于涪县遭遇了蜀军的前锋。在司马炎、邓忠等一番冲杀之后,蜀军大败!诸葛瞻退守绵竹,邓艾遣使送信诱降诸葛瞻,信中说:“你如果愿意投降,本将军一定上表奏请封你为琅琊王。”诸葛瞻看信之后勃然大怒,斩杀了邓艾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