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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昭烈梦碎(二)

    诸葛瞻对众将朗声说道:“邓艾偷渡阴平,如今兵困绵竹。在我们的身后,就是成都。那里是我们的家乡乐土,那里有我们的父母妻儿。我等唯有死战,才能够保家卫国。魏军虽然在江油城补给了一段时间,但是,他们穿越了七百余里,人迹罕至、险阻难行的无人山路。此刻已是疲惫之军,兼之他们粮草有限,又无援兵。我等只要能在绵竹战败了邓艾,他们就是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尚书张遵,是西蜀已故车骑将军,桓侯张飞之孙,张苞之子。他向诸葛瞻谏言,道:“末将听闻邓艾父子,所用的‘二龙出水阵’甚是厉害,将军应当谨防魏军的骑兵,夹击我军的两翼啊。”

    诸葛瞻道:“张尚书所言极是。思远命羽林右部督李球将军和犬子诸葛尚率军一万,埋伏在城东的道旁,抵挡邓艾的右路军;您随思远率军一万埋伏在城西,迎击邓艾的左路军。有劳尚书郎黄崇大人,暂时坐镇中军,可好啊?”他所说的羽林右部督李球,是已故蜀国将领,建宁太守李恢的侄子;尚书郎黄崇是已故的开府仪同三司,景侯黄权的儿子。

    黄崇插口道:“卫将军是三军的主帅,怎能轻赴战阵呢?还是让末将和张尚书去迎战邓艾的左路军吧,您留在中军坐镇。”

    诸葛瞻道:“思远没有听从您的谏言,还请黄大人勿要见责。论武艺,您不如我;论谋略,我不如您。如果此次思远战死,您就代我执掌三军,继续抵抗邓艾吧。”

    黄崇眼含热泪道:“您为何要将魏军,放入这无险可守的平原地带呢?如果能够坚守涪县的险要之地,邓艾的军队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占领涪城啊!”

    诸葛瞻道:“邓艾此次是从危绝险绝的阴平小道而来,可见他的士卒惯于山地作战。现今,无论是他的军士,还是所携带的马匹,翻越了七百余里的崎岖山路之后,定然疲惫不堪。思远将他们放入平原,正是要以我军骑兵以逸待劳的优势,一举摧毁邓艾的骑兵,这样便可以一鼓而胜。然后再反扑涪城,全歼邓艾偷袭的魏军。”

    诸葛瞻说完之后,目光有些迷离,他顿了顿,随即眼中便湿润了,诸葛瞻悲愤地道:“思远于内不能除去黄皓,于外不能制衡姜维,进军又不能守护国土。仅此三罪,我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陛下和成都的父老呢?!不过,我诸葛瞻身为武侯的儿子,即便是要死,也得将邓艾父子嚼碎了再说!”说罢一拍帅案,喝道:“擂鼓升帐,点兵迎敌!”

    邓艾这边,轻松地占据了涪城,利用给诸葛瞻写信劝降之机,又为大军争取了一天休息的时间。他远远地听到,绵竹城内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也擂鼓聚将,准备出兵。

    邓艾道:“如今,诸葛瞻是准备好与我征西军决一死战了。本将军就以二龙出水阵,会会这个诸葛武侯的爱子。”

    邓艾刚要发令,便见从军司马师纂向他躬身行礼,道:“定国亲斩了蜀将赵广,已经为国家立下了功劳。末将向征西将军请战,也好让定国再多休息一段时间,后面还有数场大战在等着他呢。况且,如今蜀国所剩下的兵力,一部分是绵竹、涪县和成都的县尉,另一部分则是宫中的禁卫军。他们这支由老爷兵和少爷兵,临时拼凑而成的‘军队’,根本就算不上是军队。兼之,他们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没有野战争锋的经验。所以,请邓将军给予末将一个立功的机会吧!”

    司马炎一言不发,只是淡定的站在那里,听着师纂侃侃而谈。

    邓艾眯起了眼睛,看了看师纂,又看了看司马炎,心道:“这个师定国到底是什么人呢?他显然不是师纂的侄子,倒像是他的主子。”一想到这个“主子”,他当即想到了大将军司马昭。暗忖:“莫非这个师定国是司马昭的亲信?嗯——以他的这身功夫和胆识,即便是做个卫将军,怕也是绰绰有余的啦。”

    当即微笑着对师纂道:“师司马既然也想建立功勋,士载怎么会不行那‘成人之美’呢?只是本将军已经将阵图授予了定国将军,师司马可熟悉这二龙出水阵吗?”

    师纂道:“自从定国学会了这阵法,末将就跟着参读研习。此刻,末将自信已经理解了您的阵法。”

    邓艾道:“好!那本将军便给师司马和犬子,每人一万的兵马,分别统领左路军和右路军,以二龙出水阵迎战诸葛瞻!本将军亲率一万三千人的中军,为你们坐镇。”

    师纂、邓忠接过了将令,躬身出帐,点兵去了。

    师纂率军出营之后便向西驰去,邓忠则是带领人马向东驰去。他们刚要命令先头的骑兵部队向北迂回,突然由道路的两侧杀出了万余蜀兵。师纂这边,为首的一名蜀将,正是西蜀主帅,卫将军——诸葛瞻。师纂一边号令众军稳住阵脚,一边催马抡起了开山大斧,上前迎战诸葛瞻。

    师纂高举着大斧,正要向诸葛瞻劈下,却见诸葛瞻的仇矛闪电刺出,三叉的矛尖已经洞穿了他的护心镜。师纂大惊失色,他不顾胸前传来的锥心剧痛,仍然用开山斧猛劈诸葛瞻。

    诸葛瞻瞬间抽出了仇矛,他握住了红缨的后端,左手回带,右臂挥出,抡起特殊材质所铸的矛杆,滑过马头,斜向师纂的前胸扫去。由于他的动作太快,师纂的开山斧才劈到半路,胸口已经被他的矛杆扫中了。

    师纂丢了大斧,仰身便向后倒,同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幸亏他的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这才没有被诸葛瞻扫下马去。要是没有战甲保护的话,此时他左胸及右肋的骨头,可能已经被诸葛瞻打断了。即便如此,他厚达半寸的护心镜,居然被诸葛瞻一矛给刺穿了。一时之间,师纂还不知道自己的伤究竟有多重,待他与诸葛瞻错马而过之后,咬着牙猛拉马缰,这才直起了身。他再看自己手下的这一万军士,已经被突然杀出的蜀兵所败,正在向后急退。

    诸葛瞻却不再理会师纂,而是催马杀入了魏军的阵中。一个突刺,就是一条血线;挥矛横扫,便能扫倒一片。只见他似虎入羊群一般,刺、挑、扫、打,将左路的魏军杀得呼天抢地,落荒而逃。

    师纂见诸葛瞻杀入了己方军阵,便跳下马来,用手中的短刀砍倒了身旁的几名蜀军,然后弯腰拾起了自己的开山斧。他将腰刀还鞘,拎着大斧二次上马,策马绕着诸葛瞻,往大营的方向逃去。他还没到营门,却见到右路军的邓忠,也败退回来了,身后则是大批的蜀军在叫喊追杀。

    这时,只听邓艾的中军方阵之中,传出了一连串急促的梆子响,三千名弓弩手穿过了步兵的方阵,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他们见蜀军进入了射程之内,便以箭矢射退了追兵。箭雨刚停,两侧的骑兵便冲了出去,将中箭未死的蜀军抓了俘虏。

    师纂、邓忠将自己绑缚起来,这才入帐去见主帅,邓艾勃然大怒,道:“本将军纵横沙场一生,还没有吃过如此的败仗。你们两个无能的饭桶,居然敢挫我大魏的军威。”接着向帐外的亲兵喝道:“来人呐,给本将军把这两个废物,拖出帐外,斩首示众。”

    两名亲兵进帐便按住了,跪在地上的师纂和邓忠的肩头,想要将他二人拉出去。一直站在邓艾下垂手的司马炎,瞬间闪到了师纂和邓忠之间,两臂向后一挥,跟着抱拳跪倒,向邓艾行礼。两名亲兵在他这一挥之下,竟然被震得倒飞了出去。他们摔落在帐门口,一时之间哼哼呀呀地爬不起来。

    只听司马炎道:“征西将军息怒,大敌当前,不可自断手足啊。两位将军何以败得如此之快,总要听听他们的说辞吧。定国请邓将军允许二将陈述实情,再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若不胜,再杀不迟!”

    邓艾怒气难消地道:“要不是有定国将军为你二人求情,本将军定斩不饶!说!为何败的如此之快?”

    师纂于是将自己如何遇伏,诸葛瞻如何勇武之事,一一说了。

    邓忠遇伏的情况和师纂基本一致,不同的是,他正一人力战李球、诸葛尚二将,三人打了还不到四个回合,身后的军士便退下来了。

    邓艾听完之后,怒道:“一派胡言。本将军派与你二人的,都是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征西军,小小的一个埋伏,如何会自乱阵脚,弃主将而逃。分明是你怯战无能,还想推卸责任,本将军这就斩了你这个无用的逆子!”说着便抽出了腰悬的佩刀,绕过帅案就要砍了邓忠。

    司马炎紧忙抱住了邓艾,道:“邓将军息怒,中军的骑兵不是抓回了几个受伤的俘虏吗?到底怎么回事,传他们来一问便知。”

    司马炎的面子,邓艾不能不给,见他如此说,就吩咐手下人带了两名腿上中箭的俘虏进帐。此时,军中的医官,已经将俘虏的箭伤处理完了。他们一瘸一拐的进帐之后,便向帐内的众将叩头行礼,然后就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司马炎走了过去,一撩战裙,蹲了下来,对其中一名俘虏,亲切地道:“兄弟莫怕,我大魏乃是正义之师,是奉了天子之命,到西蜀吊民伐罪的。只为生擒昏庸无能,荒淫无道的伪帝刘禅,和祸乱朝纲,陷害忠良的宦官黄皓。你既然已经受伤被擒,我大魏军兵是不会加害你们的,不用害怕。”接着又道:“我来问你,你们的军队当中,都是哪里调来的士卒啊?”

    西蜀的俘虏,见司马炎说话亲切有礼,也就不那么害怕了。他大着胆子回话道:“启禀将军:我们的军队,是由绵竹、涪县和成都的县尉,及宫中的禁卫军组成的。”

    司马炎点了点头,微笑着道:“那你们这些人的战斗力很强啊,刚一照面,就将我大魏百战沙场的骄兵悍将杀得大败而回。”

    那人连忙向司马炎叩头道:“小人只是绵竹县尉中,负责治安捕盗的一个小卒,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怎么可能大败魏军呢?小人只是负责叫喊助威,可一个魏国的军士都没有伤到啊!”

    司马炎先是一阵哈哈大笑,才道:“你这呐喊助威的小卒,居然也能冲在了追兵的最前面?否则怎会被箭所伤呢?”

    那人不好意思地答道:“小人干得就是缉贼捕盗的差事,腿脚自是快了点。小人看到将军麾下的魏军,见到我们就往回跑,他们这一跑,我们也就只好追啦。”

    司马炎又是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向邓艾行礼,道:“邓将军,据这位兄弟所说,邓忠将军刚才的话并没有说错啊,您就宽恕了他们吧。”

    邓艾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来人,放了二将!”

    司马炎笑嘻嘻地道:“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帐外的兄弟啦!”说着,双手的剑指点出,“嗤”的一声,师纂和邓忠的绑绳,就被他给削断了。他拉着二人的手臂,将他们扶了起来。跪着的两个俘虏,则大瞪着四只眼睛,张口结舌,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

    司马炎先是看了看,师纂护心镜上的破口,又对另外一名俘虏道:“你们的诸葛瞻将军,果然是勇武过人啊。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器啊?居然可以洞穿厚达半寸的护心镜。”

    那人道:“回禀将军:我家诸葛将军有矛、甲、马三宝。他的仇矛名叫‘血海’,是他的恩师,南王孟获所赠。听说南王孟获在他当地的银坑山内,挖到了一块奇石,重达六十多斤。看起来像是银子,但是却坚硬异常。由于没有人识得这块奇石,南王孟获就聘请了蜀国最为著名的铁匠——浦元,为我家诸葛将军铸造了这柄仇矛。他的战甲叫作‘金锁鱼鳞甲’,这件铠甲本是已故的后将军,刚侯黄忠老将军的,因为他的儿子黄叙早逝,而且没有后人。所以,黄老将军在临死之前,就将他的‘金锁鱼鳞甲’送给了我们的诸葛丞相。丞相他老人家死后,就把黄老将军的这件‘金锁鱼鳞甲’,留给我家诸葛瞻将军了。他的战马名唤‘玉兰白龙驹’,也叫‘赛龙雀’。是南王孟获的妻子——祝融夫人,在延熙二十年,花重金从西域购得的宝马良驹,送给我家诸葛将军,作为而立之年的生日礼物。”

    司马炎点了点头,道:“你总说你家诸葛将军,你是何人?”

    那人答道:“小人是我家诸葛将军的亲兵,名叫孙离。”

    司马炎向他二人拱手,道:“多谢二位兄弟相告,你们这就下去养伤吧。不用担心,估计你们伤好之后,就可以解甲归田,过安生的日子啦!”

    待他二人走后,司马炎向邓艾道:“诸葛瞻确实勇武过人,难怪叔父会受如此重的伤。我军新败,确实是由于连日来行军劳顿所致,兼之突然遇伏,才生出畏敌怯战之心的,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但我军的粮草有限,根本没法和依托成都的绵竹守军对峙。定国想即刻向您请战,并将定国的‘玄甲烈炎军’分一半给邓忠将军,作为此战的前锋。以绵竹的地理形势,蜀军若想再次设伏,也只能照葫芦画瓢,玩不出什么新花样的。以邓忠将军的勇武,再加上‘玄甲烈炎军’的从旁协助,定能一举击溃蜀军的。”

    邓艾手捻须髯道:“这‘玄甲烈炎军’可是定国将军亲自训练的吗?”

    司马炎道:“不是!这支军队本有五千人,是大将军的私人卫队,是王浑将军亲自训练出来的。由于叔父是受了大将军之命,前来协助邓将军破蜀,这才分给了叔父这五百‘玄甲烈炎军’。”

    邓艾点了点头,暗忖:“训练这五百勇士的人,原来是王昶的儿子。他们居然是司马昭的近卫军,难怪军械和战马,都是我大魏诸军之冠了。幸亏我没再坚持拒绝伐蜀,否则,老夫的一世英名,真就坏在这五百小儿的手里了。”当即道:“这兵法当中确有‘哀兵必胜’之言。好吧,本将军就再与你二人两万兵马出战诸葛瞻。”又对邓忠道:“忠儿,定国将军把大将军的近卫也分给你了,此战许胜不许败,如若再敢战败,为父定斩不饶!”

    邓忠拱手施礼,道:“谢父帅的不杀之恩,谢定国将军的救命之德。此战,邓忠必定全力以赴。誓斩李球、诸葛尚二贼!”

    于是,邓艾的军中响起了三声号炮,司马炎和邓忠各自率领着二百五十名‘玄甲烈炎军’、三千骑兵,及六千七百五十名步兵,分从一西一东,向绵竹城下的守军杀去。

    诸葛瞻想不到魏军刚败,这么快就重整旗鼓杀了过来,紧忙提矛上马,率军迎敌。

    诸葛瞻带着尚书张遵,堵住了司马炎的去路,诸葛瞻一骑当先,勒马提矛,站在了阵前。

    司马炎定睛观瞧,只见诸葛瞻身材高大,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颌下三绺长髯迎风飘洒,好一个英姿飒爽!再看他银矛金甲,矛尖三尺,上分三叉,红缨之处露出了三根银钩,矛杆一丈,矛鐏上也是一根三尺长的三棱透甲锥。胯下“玉兰白龙驹”,人在马上一立,卓尔不群,有如渊渟岳峙,好一派儒将之风。

    司马炎催马上前,拱手向诸葛瞻行礼,道:“久闻诸葛将军的威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诸葛瞻也在上下打量着司马炎,只见他身穿乌金吞龙铠,掌中镔铁霸王戟,胯下踏雪乌骓马,好似西楚霸王重临人间一般。当即在马上抱拳还礼,道:“岂敢!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司马炎道:“末将师定国,是征西将军麾下的一员无名小将。今日有缘能和诸葛将军一战,定国深感万分荣幸。”

    诸葛瞻道:“魏蜀两国,乃是世仇。如今,魏国兴兵犯境,我蜀汉的大好男儿,焉能坐看魏兵在我国土之上逞凶施虐。师将军不必客气,动手吧!”

    司马炎道了声好,催马便向诸葛瞻冲去,同时身子探前,掌中的霸王戟,劈头盖脸,一招“力劈华山”,向诸葛瞻的头顶砍落。

    诸葛瞻看准了长戟的来路,单手挥出“血海”仇矛,扫在了司马炎的戟头之上。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司马炎八十多斤的霸王戟,居然被诸葛瞻单手一矛就给磕偏了。

    司马炎自从得了霸王戟以来,从来都是让对方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的。他万想不到,诸葛瞻仅凭单手,就将他势大力沉的一戟磕偏了,心道:“武侯之子,名不虚传。”

    他顺势将长戟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一招“倒摘紫金冠”,霸王戟由左侧,自下而上,斜斜挑向了诸葛瞻。诸葛瞻手提“血海”,顺着司马炎长戟的来势,以巧劲向上一挑他的戟杆。

    司马炎这一戟被诸葛瞻挑的高了少许,自然攻他不中。司马炎顺势搬戟头,献戟鐏,用三棱透甲锥急刺诸葛瞻的前胸。

    诸葛瞻见这一戟鐏来得甚急,不敢托大,抡起仇矛横扫他的戟杆,这一下虽然力量用得很足,却是没有扫中。

    原来,司马炎这下乃是虚招。他这一刺,虽然去势甚急,可是三棱透甲锥,越过了“玉兰白龙驹”的马头之后,便不再向前了,只是他的左手贴着戟杆向前滑动。他见诸葛瞻一矛扫了个空,便从马上站了起来,一招“横腰锁玉带”,将霸王戟抡圆了,半月形的戟刃,一道寒光,便向诸葛瞻的颈上斩去。

    诸葛瞻紧忙伏在了马颈处,同时向右一带马缰,躲过了这快如闪电的一戟。

    司马炎见他策马驰出,也催马追了上去。这一黑一白两匹战马,就在两军之间撒开了四蹄。它们在两军中间相隔的场地中,以马蹄印画了一个八丈宽的大圆。

    魏蜀两阵当中的数十面军鼓,响声如雷,双方的将士都在为自己的主将呐喊助威。一时间,山呼海啸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两件兵器上下翻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不仅两个人斗得异常激烈,就连胯下的两匹战马也恶斗不休。它们在放蹄奔跑的同时,以马头互撞,用马齿互咬,斗得也是难分难解。一会儿“玉兰白龙驹”在外,一会儿“踏雪乌骓马”在外,真是人不相谦,马不相让。

    司马炎杀得性起,竟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他二人不知道斗了多少个回合,双方军士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先前他只顾着和诸葛瞻比试武艺,直到此时,才瞥眼瞧见了自己的亲兵。训练有素的“玄甲烈炎军”,可不像征西军和蜀军那般,有空欣赏他二人的剧斗,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司马炎,等待他的军令。司马炎看到他们,这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司马炎借着两马奔至魏军的阵前,前后错位的时机,戟交左手,右手握拳,以之指向了他的亲兵。只见二百五十名“玄甲烈炎军”,动作一致地将长戟夹在了腋下,戟头向前,左手则提起了马缰,做出了准备冲锋的动作。

    司马炎追上了诸葛瞻,二人又斗了几招,眼看要再次经过魏军的军阵了。司马炎忽然猛点战马的前腹,“奔雷”立即会意,瞬间加速,超过了“玉兰白龙驹”。乌骓马奔到领先诸葛瞻一个马身的位置时。司马炎见机会来了,就用马镫轻点了一下战马后腹上的黑旋。只见“奔雷”长达三尺的马尾,突然向后甩出,正中诸葛瞻的马头。“玉兰白龙驹”受惊,一声狂嘶,向前没命地蹿了出去。诸葛瞻被战马突然这么一带,便失去了身体的平衡。司马炎趁机抡起霸王戟,用戟刃猛向诸葛瞻的后背上砍去。

    诸葛瞻虽然在慌乱之中,还不忘将“血海”仇矛倒背在了身后。只听“咔”的一声巨响,司马炎的霸王戟,结结实实地砍在了他的矛杆之上。诸葛瞻被这一计重击,震得口喷献血。

    司马炎跟着高举霸王戟,大喝了一声:“杀!”

    “玄甲烈炎军”的军士,催马便冲向了蜀军的阵中。蜀军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魏军的黑甲兵团便已突破了己方的防线,犹如虎入羊群一般杀将开来。此时,主将诸葛瞻受伤,尚书张遵刚要发号施令,突然一支冷箭,洞穿了他的颈侧,张遵惨叫一声,落马而死。

    原来,司马炎一边追赶诸葛瞻,一边挂上了霸王戟,他见离自己不远的张遵,并没有看向自己这边,便即弯弓搭箭,回身一箭射杀了他。

    直到这时,征西军的三千骑兵才反应过来,众军一声发喊,便冲入了蜀军的阵中,如同砍瓜切菜,摧枯拉朽,将蜀国的军阵冲得七零八落。步兵随后跟上,如同潮水一般,将左路的蜀军淹没了。

    司马炎紧追诸葛瞻不舍,以“奔雷”惊人的速度,追过了诸葛瞻的马头,挡在了他回城的必经之路上。诸葛瞻见绵竹城是回不去了,便一带马缰,向绵竹城的西北方败了下去。他用矛杆猛抽战马的马股,“玉兰白龙驹”吃痛,没了命地向前奔出,转眼间,便将司马炎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司马炎心道:“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诸葛瞻跑了!”他一带马缰,“奔雷”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向诸葛瞻追了过去。他们奔出了五里路,司马炎相距诸葛瞻,已经不到十五丈了。由于战马是在高速的奔跑当中,况且“玉兰白龙驹”毫无规律地左蹿右跃,司马炎根本无法用箭瞄准。只能伏在马上,躬起身子,降低阻力,穷追不舍。

    他忽然听见前方道路的两旁,一阵急促的梆子响,司马炎忙攥紧了霸王戟,准备应对伏兵的羽箭。

    这时,只听弓弦响动,“嗖嗖”之声不绝。司马炎刚要举戟封挡,却见数百支羽箭射向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前十多丈处的诸葛瞻。

    诸葛瞻虽然猛力地挥动“血海”仇矛,封挡羽箭。可他重伤之后,既要护人,又要护马,确实力所不逮。突然,一支羽箭射中“玉兰白龙驹”的颈侧,战马吃痛,人立了起来,将诸葛瞻掀下了马背。诸葛瞻摔下马之后,仇矛也给丢了。一瞬之间,他没有甲胄保护的大腿和小腿之上,分别中了一箭。

    伏兵见他落马摔倒,羽箭顿时停了。只听邓艾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哈哈大笑道:“诸葛将军,老夫在此恭候多时啦!”

    诸葛瞻缓缓地站了起来,悲声道:“诸葛瞻愧对父亲、愧对陛下、愧对蜀国的父老,我还有何面目立于这天地之间!?”说着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向自己的颈上一割。诸葛瞻的一腔热血,便洒在了他所热爱的蜀国大地之上。

    司马炎见他站起身,急忙勒停了“奔雷”。他跳下马背,便向诸葛瞻奔了过去,口中刚喊出了一句:“诸葛将军……”却见他的颈中,已经溅出了鲜血。诸葛瞻手中的长剑落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靠在了爱马的肚腹之上。“玉兰白龙驹”见主人躺在了自己的身上,就用马头顶了顶他,却见他再也不像以前一般,爱抚自己的马鬃了。“玉兰白龙驹”又见诸葛瞻大瞪着双眼,呆看着前方,由他的眼中还流下了眼泪,便用舌头去舔舐他的脸。

    司马炎走到了邓艾的身前,躬身行礼,道:“邓将军怎么会在此处设伏的啊?”

    邓艾哈哈大笑,道:“老夫料定:师将军此战,必可战胜那诸葛瞻。他既然在西路统兵,如若回不去绵竹,在仓惶败逃之下,就只能钻到老夫的这个口袋中啦。即便他反其道而行之也不要紧,从军司马段灼,已经奉了老夫的将令,同样在城东设伏。总之,老夫要让诸葛瞻插翅难飞!”

    司马炎拱手,道:“邓将军智计无双,真是我大魏第一等的能臣,让人钦佩之至!定国想向您讨个差事,不知邓将军可能应允?”

    邓艾手捻长髯,微笑着拍了拍司马炎的肩膀,道:“定国将军年纪轻轻,就能力敌朱同、斩杀赵广、战败诸葛瞻,立下这不世功勋。将来必是我大魏军界,一颗璀璨的新星!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又道:“不知定国将军要向老夫讨个什么差事呢?”

    司马炎道:“定国想将诸葛将军安葬在武侯墓的旁边,不知邓将军意下如何?”

    邓艾眼中闪过了欣赏的神色,道:“诸葛瞻既武艺超群,又慷慨赴死,可算是西蜀的一位忠臣,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定国将军既有此意,老夫又怎会不允呢?不过,此时诸葛瞻的尸体,对老夫还有些用处。老夫要先带他到绵竹城下走上一圈,再把他交给定国将军,可好?”

    司马炎当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心道:“邓艾才是真正的军人,我还是太感情用事了啊。”当即躬身向邓艾施礼,道:“多谢征西将军!”

    邓艾命人先将“玉兰白龙驹”身上所中的箭矢拔下来,然后再给它敷上刀伤药。因为主人诸葛瞻的尸体就在那里,所以这匹宝马很是配合,并不抗拒。

    邓艾亲手拾起了诸葛瞻的“血海”仇矛,将之挂在了“玉兰白龙驹”的鸟翅环得胜钩上,又命人将诸葛瞻横担在马背之上。这才率领着人马,向绵竹城驰去。

    城东这边,邓忠率领着一万人马,迎战匆忙出击的李球和诸葛尚。这次有“玄甲烈炎军”为他压住阵脚。疲惫的征西军见这二百多人的黑甲军团,竟然不惧蜀军的疯狂攻击,还能以弓箭和长戟配合,在蜀军的阵中,冲出了一个缺口。征西军当即士气大振,“龙头”的骑兵迂回冲击蜀军的侧翼,“龙尾”的步兵则卷尾绞杀被骑兵冲散的蜀军,将二龙出水阵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球一边要应付邓忠大斧一次次的猛砍硬劈,一边还要指挥军队,防御骑兵的冲击。他一个不留神,被邓忠的盘古开天斧,拦腰斩为了两段。蜀军见主将阵亡,便一窝蜂地向回跑,诸葛尚也被人流裹携着,败回了绵竹。

    诸葛尚在城头上看到:不仅是自己这边东路的蜀军大败,就连父亲统领的西路蜀军,也没剩下多少人了。他心下焦急,问了好几个逃回来的西路军,他们都说:只见到诸葛瞻被魏将重伤,向西北方向败下去了,却没有人知道此刻诸葛瞻的下落。

    诸葛尚正自为父亲担心,黄崇忽然指着西面,正向城下走来的一小撮人马,道:“那……那不是诸葛将军嘛!”

    诸葛尚定睛向西面的城下瞧去,果然看到了父亲的战马。他还没来及笑出声,就见到“玉兰白龙驹”的背上横担着一个人。这人身材高大,已被鲜血染红的征袍之内,穿的正是“金锁鱼鳞甲”,的确是自己的父亲——诸葛瞻。只见他趴在马背之上,一动不动,腋下的鸟翅环得胜钩上,还挂着他的“血海”仇矛。而“玉兰白龙驹”身后的士卒们,高举的则是魏国的军旗。

    诸葛尚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父亲——”此时,城楼上蜀国官兵的面部表情,仿佛全都凝固了。诸葛尚血灌瞳仁,对黄崇道:“我父子深受国家的重恩,不能早日斩杀黄皓,让国家受辱、人民遭殃,才导致今日的失败。父亲既然殉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说罢,诸葛尚奔下城头,提矛上马,独自冲入了魏军的阵中。黄崇也带着城中仅存的数千名蜀军,高喊着为诸葛瞻报仇,一起杀了出去。

    此刻,东、西两路的魏军已然会师,人数多达两万之众。诸葛尚虽然率军血战,但终究寡不敌众,与黄崇双双死战而亡。

    魏军攻陷了绵竹之后,蜀军全线崩溃。邓艾乘胜进击,一鼓作气,攻下雒县,逼近成都。

    蜀国皇帝刘禅,惊恐失据,再次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光禄大夫谯周,驳斥了投靠东吴和南逃避祸的提议,极力主张投降。

    刘禅的第五子北地王——刘谌,请求背城一战,但是刘禅不同意。刘谌愤怒地道:“国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即便是亡国身死,也不能轻易地将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如此危急关头,更应该父子、君臣背城一战,为蜀汉的江山社稷,拼尽最后一滴血,这才有面目去见先帝啊!”于是,刘谌杀妻灭子之后,在昭烈皇帝的宗庙中自杀身亡。

    南中监军霍弋,也请求带兵前来守卫成都,刘禅感到大势已去,还是不同意。最终,刘禅听从了谯周的建议,向邓艾军投降。他派人送上了皇帝的印绶,并写信到邓艾的大营中向他请降。

    邓艾同意了他的请降。于是,刘禅便率领着太子、诸王、群臣,一共六十多人,出了成都。他们绑住自己、抬着棺材,来到了魏军的大营中拜见邓艾。

    邓艾手执天子的符节,命人解开了他们的绑缚,焚烧了所带的棺材。他不仅接受了刘禅等人的投降,还宽恕了他们。邓艾约束麾下的部众,所以,魏军以得胜之师开进成都之后,没有发生抢掠的情况。邓艾安抚投降的人员,使他们复任旧业,受到了成都民众的拥护。

    至此,蜀汉自昭烈皇帝刘备,在曹魏黄初二年(蜀汉章武元年)立国,至曹魏景元四年(蜀汉景耀六年),被魏占领成都,后主刘禅投降,共历二世二帝,国祚四十三年,蜀汉灭亡。

    东汉末年,自桓、灵二帝以来,外戚与宦官之间的斗争不断,使得朝政日益腐败,而后爆发了黄巾起义。刘备在镇压农民起义的战斗中,凭借所立下的战功,开始步入仕途。不久之后,何进、董卓先后败亡。天下的局势,逐渐转变成为诸侯混战。刘备在诸侯混战之中,辗转奔波,于赤壁大战后,收复了荆州各地,而后进取西川、攻下汉中,最终建立了蜀汉政权。

    蜀汉的鼎盛时期,占据了荆州和益州。在经过关羽失荆州、刘备败夷陵之后,国力严重受损;后经诸葛亮主政,殚精竭虑,治理西蜀,国力开始逐渐恢复。随后,诸葛亮又平定了南中地区,以武力征伐和怀柔政策并用,使世代生活在那里的人民臣服。蜀汉从中获取了大量的物资、人口、装备以及矿产等天然资源,国力再度强盛。

    军事上,蜀汉也常常占据主动。诸葛亮五次北伐、姜维十一次北伐。由于连年征战,致使蜀汉的国力耗损过度,后期逐渐走向衰落,最终被司马氏掌控的曹魏所灭。

    蜀汉王朝疆域所及,北至武都、汉中,东抵巫峡,南包云、贵,西达缅甸东部。

    一代雄主,一批能臣,共同建立的蜀汉政权。随着这些杰出人物的相继离世,他们建立的蜀汉政权,也逐渐走向了没落。蜀汉昭烈皇帝刘备,希望一统天下,再现大汉荣光的美梦,如今彻底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