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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钟会之乱(二)

    他杀进了北城官署,想要攻入囚禁众将的房间。可是,被里面的人用案几顶住了大门。姜维的士兵奋力劈砍大门,却一时之间不能破门而入。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喝骂惨叫之声。姜维一回头,只见一支大约百人的魏军,在一名头带红巾,面白无须的年轻军官带领之下,正在攻击自己的后队。而这些攻击他的魏军,也是人人头上系着一条红巾。

    姜维振臂一呼,道:“城中的魏军作乱,先断其手足,再斩众将之首,杀啊!”他率领着部分蜀军,便扑向了那一百多个魏军。

    片刻之间,姜维的后队就乱作了一团。他此时才发觉,这支仅有百人的魏军非比寻常。他们所持的兵器五花八门,有大戟、长矛,还有钢刀、铁剑,有些人甚至还持着短短的匕首。尤其是两翼的魏军,他们分散开来,正用弓箭不断地射向他的后队。但凡有武艺高强的蜀军,跟头带红巾的魏兵相持不下,那些弓箭手,便能将之一箭射杀。

    姜维看到:这些弓箭兵,人人背负着两壶羽箭,自己的箭射没了,便抽出步兵背后的羽箭,继续射杀己方的蜀军。他们训练有素,动作娴熟。最可怕的是,他们个个箭无虚发,弓术极佳。只要弓弦响动,必有一名强悍的蜀兵死于箭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后队的蜀兵已经倒下了五百余人。他再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竟然连一个带红巾的都没有。姜维一声怒喝,便要冲上前去。

    突然,由南面,又杀出了大批的魏军。这些头上没有红巾的魏军,人数能有上万人之多。姜维急忙让众军退回官署,想要依托房舍节节抗击,不让对方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原来,这些头戴红巾的魏军,正是司马炎的“玄甲烈炎军”。司马炎怕钟会狗急跳墙,戕害被他关押的魏军将领。他便下令:让“玄甲烈炎军”以腰间的钩锁攀城而上,先肃清了城头上的叛军,才分作东、南、西、北四方,在鸣凰、许潼、自己和曹志四人的率领下,攻击官署,解救众将。

    当时,聚集到城下的魏军,已经达到万人之众。他们仰起头,对城墙上的守军高声喝骂。忽然听到人群当中,有人清晰地喝了一声:“戴上红巾,结索攀城!”虽然城门处人声嘈杂,但是这八个字,人人都听得非常清楚,就像在自己耳边说的一样。

    众军士顿时安静了,纷纷四下张望,想要寻找说话之人。他们这时才注意到,这些刚才登车演讲的战友,与众不同。他们闻声之后,都从怀中取出了一条红巾,动作整齐一致地将红巾系在了额头之上。他们又从腰间,解下了数十根两丈多长的绳索,动作熟练地将三根编成一股,再将三股合成一条。这条粗索的前端,是三支由精钢打制的三叉钢钩。

    站在城墙下的红巾军,忽然快速地聚集到正对垛口的墙根底下。他们由密至疏,斜斜地叠起了两丈多高的人梯。上面的一人将双脚踩在中间二人的肩上,中间的二人又将双脚踩在下面五人的肩上,如此前后共有三层。他们人人前后相连,后面的死死抓住前面的肩头,同时都将头低垂,仅露出了宽厚的脊背。

    然后,其中一名脸上抹着黑灰的红巾军士,手握三条粗索,跃上众人的脊背。他沿着一路斜斜而上的人梯,快步向前奔跑。当奔跑至最后一名红巾军时,他用脚在那人的肩头上一撑,整个人带着三条粗索,跃起了七尺多高。跟着换脚在城墙上一蹬,又跃起了五尺多高。如同一条升龙一般,竟然飞上了三丈多高的城墙。城下的众军无不欢声雷动,忽然,众人又是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只见那位如同升龙一般的红巾军,刚一飞过垛口的高度,成墙上的一名守军,就以手中的长戟猛地刺向了他。就在这危急时刻,忽听弓弦响动。不知是从何处,飞来一支劲箭,斜着贯穿了那名守军的脖子。

    身在空中的那名红巾军,瞬间甩出一条粗索,缠住了那个中箭守军的上身,只见他向后一拉,微一借力,便登上了城头。

    城下的众军,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之声。片刻之间,城墙顶上的三个垛口处,就依次抛下了三条粗索。而那些搭成人梯的红巾军,竟然都像猴子一般,人人攀索而上,动作迅捷无比。

    城下的众军这才注意到:这些红巾军之中,只有一部分人是佩刀悬剑的,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携带兵器。虽然他们只有不到二十人背负着长弓,但是全部的红巾军,却人人背负着两壶羽箭。这支与众不同的军队,便是司马炎的“玄甲烈炎军”,那个持索登城的红巾军,正是司马炎本人,而用弓箭射杀城头守军的则是济北王曹志。

    城下的各路军队,见红巾军已经全都登上了城墙。他们这才一声发喊,回营取来了数架长梯,登梯而上。因为城头的叛军,已经被先上去的红巾军杀光了。所以,他们再以长梯登城时,并没有遭到任何的阻击,很快就有数十人攀上了城墙。他们立即冲到城下,杀退了看守城门的蜀兵之后,这才打开城门,放大部队入城。

    这些魏军入城之后,便自动分成了四股人流,沿着城内工整的大街,向东、南、西、北四方的官署而去。他们见到身穿军装的,只要是站在自己的对面,不管是穿魏军服饰的,还是穿蜀军服饰的,一概格杀勿论。北面这支万余人的魏军,只比先到的“玄甲烈炎军”晚到了一刻。

    他们见到这些头戴红巾的战友,居然能以百人之力,抵敌数千的蜀汉降军。跑在前面的一众魏军,大吼了一声,就冲上来帮忙了。

    这些杀红了眼的魏军,一边与叛军作战,一边焚烧城屋。此时,城内的军队越聚越多,好似一大群蚂蚁,乱哄哄地杀进杀出。他们高举着自家将军的大旗,四处找寻。一阵阵的箭矢,有如雨点一般,倾泻在了叛军的身上。

    北方“玄甲烈炎军”的统兵官正是曹志,他见大部队已经压上,便制止了“玄甲烈炎军”再度冲锋。此刻,被囚在官署里面的牙门、郡守等众将,也乘乱爬出了屋子,纷纷找寻自己的部下会合。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姜维身边的蜀军已经越打越少,他怒喝了一声,欺身而上,一团缤纷绚烂的剑花过后,就砍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五、六名魏军。

    曹志见姜维如此悍勇,不忍再见魏军惨死在他的剑下,当即让一百“玄甲烈炎军”原地待命。他一振掌中的洛神剑,足下展开洛神步,两个起落,便到了姜维的身前。

    姜维喝了一声:“来得好!”挥剑便斩向了曹志的腰间。曹志的洛神步玄妙无比,看似向着姜维疾冲而至,眼见都要冲到姜维的面前了,却突然左足点地,倒退了回来。姜维一剑斩空,便想要回剑横扫。就在他翻转手腕的一瞬间,曹志忽然踏前一步,洛神剑的剑尖,已经刺入了姜维的咽喉。

    曹志一剑成功,飞身便往后退,而姜维的长剑,已经脱手向他掷了出去。曹志以洛神剑向下劈出,只听“当”的一声响,姜维的长剑已被曹志击落在地。他的左手捂着自己的咽喉,右手不甘地伸向曹志,只见鲜血正由他的指缝之间,汩汩流出,姜维则是圆睁着双目,软软地坐倒在了地上。

    忽然,由曹志的身后,冲出了数名魏军,他们手中愤怒的兵器,全都招呼在了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身上。一代蜀汉名将——姜维,惨死在了乱军之中,享年六十二岁。

    姜维少年成名,自从归顺了蜀汉丞相诸葛亮之后,忠心卫蜀,屡立战功。姜维文武全才,追随诸葛亮南征北战。他平定了汶山平康蛮人的叛乱;他配合东吴丞相诸葛恪占据狄道,进围襄武,使临洮三县之民回归蜀汉;他斩徐质,破王经,威震蜀地;他巧计诱骗诸葛续,保存了蜀军的有生力量;他挑动钟会造反,离间功臣邓艾,致使强敌殒命;他连结羌胡,主持北伐,是蜀汉晚期的股肱之臣。可是诸葛亮亡故之后,姜维再未得遇明主,被黄皓构陷,被刘禅猜忌,最终落得一个以身殉国的下场。他即便是投降了钟会,还不忘写信给刘禅,妄图挑动魏军内乱,趁机光复蜀汉。可谓耿耿忠心,日月可鉴!

    蜀汉丞相诸葛亮曾评价他:“姜伯约忠勤时事,思虑精密,考其所有,永南、季常诸人不如也。”就是说以姜维的才能,即便是诸葛亮所看重的治中从事李邵、侍中马良也不如他。

    他的对手钟会评价他:“以伯约比中土名士,公休、太初不能胜也。”即是说大魏的名士,诸葛诞、夏侯玄也胜不过姜维。就连死敌邓艾,也不得不也承认:“姜维,自一时雄儿也。”说他是当今的英雄豪杰。

    姜维死后,他派往东、南方向诛杀魏国众将的廖化、张翼,分别被鸣凰、许潼击伤,也死于了乱军之中。

    原蜀汉的辅国大将军董厥,负责斩杀西城官署中囚禁的魏将。因为遇到的是司马炎,被他劝降相护,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而他所率领的那些蜀兵,则全部被乱军所杀。

    钟会在他的指挥所内,先是不断地收到魏军哗变的报告,还有人报称:监军卫瓘已经统帅大军入了城,跟着就是四方官署已被攻陷,被关押的众将全被救出,正在和自己部队会合的消息。

    钟会暗忖:“真没想到,我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被卫瓘这个奸狡之徒给骗了。可是,就凭他一个毫无实权的监军,他手下的那一千人马,又在我的严密监控之下。他究竟是如何在一夜之间,串联了二十万大军的呢?看现今的形势,姜维和他分派到四城的一万多蜀军,可能已经全都完了。这里的守军不到八万,又没有大将统领,转瞬之间就会被乱军击溃的。我该当如何是好呢?”

    钟会紧皱着眉头,正在冥思苦想之际,他的养子钟邕跑了进来。他见钟会皱着双眉沉思不语,便向钟会一拱手,焦急地道:“父亲,如今都到这般田地了,您再多想也是无益。外面的那些蜀军,马上就要抵敌不住了,你还是想个脱身之策吧!”

    钟会抬起头,眼中射出了两道寒光,道:“我儿,你立即率领为父的亲兵,向皇宫之内退却。让他们占领入宫必经之路两侧的高墙,居高临下,多用箭矢抵挡追来的叛军,一定要延缓乱军的进攻速度。再于通往后宫和大殿的宫门处,分别设下两支一千五百人的伏兵,全用长矛大戟拒敌。咱们即便是败了,也不能败得不明不白。为父倒要看看,除了卫瓘之外,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于是,钟会和钟邕率领着最后的五千亲兵,撤往了蜀汉的皇宫。

    姜维手下的八万蜀军,由于没有将领统一指挥。他们被魏军纵横切割,致使首尾不能相顾,又得知了钟会父子弃下他们独自逃走的消息,便抛下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向魏军投降。

    此时,司马炎已经带领着鸣凰、曹志夫妇和他的“玄甲烈炎军”合兵一处了。他对立在战车之上的卫瓘道:“监军大人,此刻整个成都,都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请您召集众将,约束军士,赶快救火。这些蜀军既然已经投降,就是我大魏的战士。立即准予他们投降,不要再杀戮了!也不要让战火再向外扩散啦,免得殃及了成都那些无辜的百姓。钟会虽然退往了皇宫,但并不是仓惶撤走的。安世这就和胡烈将军父子,率军前去追杀,此处的事,就拜托您啦。”

    卫瓘躬身行礼道:“请中抚军大人放心!下官会约束他们的。”

    司马炎又对卫瓘车上的刘禅道:“刘将军,你的皇宫之内,可有逃往城外的地道吗?”

    刘禅颤抖着声音道:“的确……的确有一条,就在大殿之下。”

    司马炎追问道:“这条地道通往何处?”

    刘禅向东南方一指,道:“就是城外的马场!”

    司马炎道:“您的内侍当中,可有人知道那个出口在哪吗?”

    车下一个年老的内侍上前答道:“启禀将军:老奴王林,四十年前曾跟随先帝,走过一次这个地道。”

    司马炎点了点头,向卫瓘道:“请监军大人一定要保护好刘将军的安全,安世以后还有事要问他。”卫瓘道:“中抚军大人放心好啦!刘将军跟着微臣,没人能够伤到他的。”

    司马炎向胡烈父子道:“胡烈将军,请您率领三千弓弩手将皇宫包围;胡渊将军,你率领五千步兵,尾随钟会杀入皇宫。切记,这五千步兵一律都要携带长家伙!肃清残敌之后,你们就将大殿团团包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入大殿一步。去吧!”胡烈父子领命去了。

    司马炎又向身旁的两名“玄甲烈炎军”道:“给我找一辆马车,我们去东南马场”。

    四百余骑紧随在一辆马车之后,出了成都,直奔东南方一里之外的马场。车上的司马炎,问王林道:“请问王内侍,昭烈皇帝为何不将这地道,修在离皇宫较近的城北?而要跨越整个都城,修在了东南马场呢?”

    王林道:“回禀将军:这是我家丞相诸葛武侯的意思。他老人家明知道这条地道,不是给先帝用的,所以,才要反其道而行之,宁可多耗费些人力物力,也要确保陛下的安全。可谁能想到……”说着眼泪簌簌而下。

    司马炎点了点头,道:“那这条地道可能容许军队通过吗?”

    王林摇了摇手,道:“这条地道长达三里,通过出口之前,要经过护城河的下面。这条地道宽有七尺,高有两丈,仅能容许一匹马通行。当年丞相主持设计的这条地道,本来应该是从皇宫向外跑的。一旦有事,陛下可以乘马,跑至护城河的位置,然后再从一个高达三丈许的斜坡上滑下来,就可以登阶而上,再换马逃生了。”

    司马炎叹道:“这地道之内竟然还能跑马?那通气口方面,肯定设计得很巧妙吧?”

    王林面露崇敬之色,道:“我家丞相,学究天人,这通气孔就是他老人家亲自画图设计的。”旋即又为难地道:“将军,那个斜坡可是陡得很啊,两璧、坡面,甚至是地道顶,都被打磨得滑不留手,您想从下面上去,怕是难以做到。您是打算在这里围堵宫内的叛臣吗?”

    司马炎一愣,道:“为何这段路要打磨呢?”

    王林道:“由于东南马场没有禁卫军驻防,只有马场的一些从事人员,和站岗放哨的士卒。所以,即便是将出口设计得再隐秘,也难免会被人发现的。可是,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没多大关系。就是因为滑不留手的这段路,任谁都只会知难而退的。这样就确保了,外人是绝对不可能,由这条地道进入皇宫的。”司马炎听他说到此处,不禁犯起愁来。他正要想对策时,马车忽然停了。

    司马炎先扶着王林下了车,自己才跳了下来。他们在王林的带领下,很快就找到了地道的出口。

    司马炎让人点着了火把,缓缓地走下了高约五丈的台阶。司马炎下到平地之后,向王林问道:“您不是说那个斜坡只有三丈多高吗?怎么这个石阶却有五丈多高啊?”

    王林道:“因为这条地道自皇宫的入口,是一路倾斜向下而修建的,由于比较长,所以沿路的变化并不如何明显。老奴当年就曾听先帝,问过我家丞相。丞相说:‘这样修建,可以无形当中,提高马的速度。’”

    司马炎点了点头,赞道:“武侯他老人家,真是天下奇才啊!”

    他又向前行了十多步,来到了王林所说的那个斜坡之下。只见面前的这段斜坡,的确陡倾斜的角度不大,不仅如此,地道顶、两侧墙壁以及坡面之上,居然映射着火把的光亮,简直比铜镜都要光滑。

    他刚向前迈了一步,想走近些看看这个斜坡,到底是由什么材质修建的。忽觉脚下一软,急忙倒纵飞退,险些撞到了鸣凰的怀里。

    王林道:“将军勿惊,这下面都是沙土,松软得很。是为了让陛下从高处落下来,不至于伤到龙体。”

    司马炎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这地上的确是松软的沙土。他伸指向下探去,只觉这层沙土足有三尺多厚,自己的大半个胳膊都陷进去了,才摸到了坚硬的石砖。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六七步,才算真正来到了坡底。他伸手在坡面和两壁都摸了摸,见确实是滑不留手,便回头向王林问道:“王内侍,这段斜坡,是用什么材质修建的啊?”

    王林搔了搔头,道:“这个老奴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这坡面的材质密实得很,军士手中的刀剑砍上去,连条白印都没有。”

    司马炎运起剑指,试着向坡面一戳,只觉手指隐隐作痛,那斜坡之上竟连一条划痕都没有。他先是趴在了斜坡之上,将手中的火把尽量向高处照了照。他看到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是这些光滑异常的东西。不禁叹了一口气,翻过身仰面躺在了斜坡之上。

    司马炎望着低矮的地道顶端,心道:“这么矮的通道,根本难以纵跃。再加上这个深达三尺的沙土池,完全没法助跑发力啊。”他见地道顶上,也映着自己长长的倒影,暗忖:“这滑不留手的这段斜坡,到底是由什么该死的材料建成的,也不知道诸葛武侯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他不断地回想着王林说过的话,突然之间,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腾地坐了起来。

    许潼看他这一惊一乍的,刚想出言询问。曹志便拉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地道:“安世好像想到了什么,我们先别打搅他。”许潼一把捂住了自己的樱唇,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司马炎皱着双眉,想要拼命抓住刚才的那一丝灵感。此时,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乱了他的思绪。

    过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司马炎抬起了头,众人见他双目之中大放异彩,都心道“有门!”只听他对王林道:“王内侍,您说这段斜坡并不长是吗?”

    王林道:“这些珍奇的材料,勉强够建造这段斜坡的,老奴从皇宫那边走过来,也只看到了这么一段。”

    司马炎喜道:“您知道这斜坡的顶端,还有多长这样的材料呢?”

    王林想了想,道:“如果老奴没有记错的话,上面还有不到三尺长。”

    司马炎用没持火把的右手,在大腿上一拍,道:“这就对啦!”

    他紧忙叫了过十名“玄甲烈炎军”,让他们两两一组,趴在斜坡之上,其余的人都依次踩着下面人的肩膀,再次搭成了一座人梯。但是由于斜坡实在是太滑,上面的兵士只能踩着下面兵士的双肩,所以,最多也就两两而上了三组六个人。最难的是底层的军士,上面的四人虽然已经尽量紧贴着斜坡了,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仍是传到了底层二人的肩上。

    司马炎见至少还差了一半的距离,就让他们都下来了。他又想了想,道:“有了!你们脱下八件皮甲,垫到底层两个兄弟的肩上,再上三组人,第四组只上一个人就行,但是要穿两层皮甲。”众人遵照他的吩咐,立即动了起来。他们按司马炎交待的方法实施,果然上面站了五个人,下面的兵士也能扛得住。

    司马炎又向鸣凰道:“姐姐踩着他们上去,到最后一名军士之后,你就猛蹬他的双肩向上跃起。只要开始下落,你就用百里剑射向不反光处的棚顶,安世向上面扔个火把为你照明。”然后对身后的“玄甲烈炎军”,道:“你们再脱下七件皮甲来,给上面的兄弟罩住头脸,免得火把从斜坡上滚落下来,伤到他们。”

    见坡上的七人都准备好之后,司马炎向鸣凰,道:“姐姐先踩着安世的手上吧,后跃时不用担心,安世会在下面接着你的。”

    鸣凰微一点头,她的右脚踩住了司马炎置于膝盖上的双手,左脚离地而起,好似金鸡独立一般。司马炎见她站稳了,这才两臂发力,双手向斜上方一兜。鸣凰顿时腾空而起,她看准了第二层军士的肩膀,左足踏了上去。这一步又斜斜向上,跃起了一人多高。

    此时,司马炎已将一具火把,抛入了漆黑的地道。鸣凰伸出右足,在最上面军士的肩头一撑,向斜后方飞出。在脊背贴上地道顶的同时,百里剑瞬间离鞘。她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斜坡上面的情况。果然在顶端的两三尺处,不再有那种反光的材质了。她一按机扩,百里剑的剑身闪电射出,“噗”的一声,刺入了远处地道顶的砖层之内。

    跟着鸣凰便由三丈多的高空斜斜落下。司马炎看准她下落的位置,伸脚轻点在了半跪于沙土中军士的腿上。他的身形拔地而起,接住了由半空中落下的鸣凰。司马炎哈哈大笑,重重吻在了她的小嘴之上。

    众军士见两位年轻的主上,完成了这堪比登天的“壮举”,无不欢呼雀跃,士气大振。这时,刚才被司马炎扔上去的火把,果然翻滚着掉落了下来。

    鸣凰俏脸绯红,急忙推开了司马炎,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司马炎先将一根长长的钩锁,系在了鸣凰的细腰之上,又从身后军士的腰间,抽出了两把钢刀,交给鸣凰,道:“姐姐再来一次,这次直接让百里剑拉你上去,然后用这两柄钢刀的刀尖,插入砖墙的缝隙之内,你蹬住两侧墙壁上的钢刀,再用钩索拉安世上去。”

    鸣凰应了一声,如法炮制,果然轻松地上了斜坡。不一会儿,上面的鸣凰道:“好啦!”

    司马炎在自己的腰间,系上了两根钩锁,又在背上负了两柄钢刀。他只一手拉着垂下的钩锁,另一只手拿着一具火把,对上面喊道:“鸣凰姐姐,你看到安世跃起之后,就躺下身子,向后猛拉钩锁。”

    待鸣凰应了一声之后,司马炎在曹志的手上一蹬,跟着在斜坡上两名军士的肩头一借力,身子腾空而起,鸣凰则根据钩锁上传来的力道,双手连环向后拉动,将绳索不断收短。她看司马炎飞身到了地道顶端,双手运力,向后猛拉。司马炎“嗖”的一声,跃过她的头顶,落在了鸣凰的身后。

    待曹志、许潼、王林和三十名“玄甲烈炎军”上来之后,司马炎道:“后面的兄弟别停,每上来三十人就换一批兄弟做人梯。”然后问王林道:“王内侍,这里还有其他的岔路吗?”

    王林道:“从这儿一路向上,还要走三里,只有在入口那里,有三条岔路。中间的一条,通往陛下的大殿,左右两条则是通往大殿两侧的偏殿。另外两个入口,比大殿内的入口要大,战马可以从那边下来。”

    司马炎点了点头,对身边两名“玄甲烈炎军”的曲侯,道:“樊瑞,李翼你们各带两百人,分别从另两个出口上去,然后埋伏在大殿之外。你们待钟会他们进殿之后,迅速把外面的残敌解决掉。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二人领命,转身接战友去了。

    司马炎对身旁的六名“玄甲烈炎军”吩咐道:“两个人抬着王内侍,一里之后再换另外两人。到了岔路口后,你们再归队。”他回身向曹志他们道:“我们走!”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众人才来到了三条岔路口处。王林向正中的那条路一指,道:“入口就在大殿之下”。

    司马炎道:“多谢王内侍的沿途指引,我们要上去追杀反贼,带着您多有不便。这就让两位军士护送您回去。待本将军了结叛将,再回去谢您。”王林向他躬身施礼,口中连称不敢,在两名“玄甲烈炎军”的陪同之下,缓步向出口走去。

    司马炎轻轻移开了上面封堵入口的宽大地砖。他先是仔细听了听殿内的动静,只觉鸦雀无声,便以双掌护住周身要害,纵身跃了上去。

    司马炎出了地道之后,急忙眯起眼睛,直到双目完全适应了大殿内的光线。此刻,他看得清楚,原来这个地道的入口,就在刘禅的宝座之前。

    司马炎心道:“有谁能想到,身为一国之君,脚下一步之地,竟是逃生的密道。真是可悲!”他招呼三人上去之后,这才开始环视四周,凝神打量殿内的布置。

    他看到:宝座之后,是一座巨大的玉石屏风。上面雕着九条飞龙,正中则雕着一颗足有人头般大小的龙珠。这九条飞龙形态各异,均作抢珠之势,惟妙惟肖,巧夺天工。宝座的四周,分布着四盏一人多高的铜灯。宝座之下是九层御阶,两侧分别放着两尊一丈多长,三尺多宽,七尺多高的青铜巨龙,张牙舞爪,极具威势。两尊巨龙之前,相隔两丈多远的位置上,又放了两盏铜灯,再隔两丈多又是两盏。大殿房顶的正中,由三根青铜锁链系着,垂下了一个一丈多宽,上有九枝,分布着四十五个小灯盏的巨型铜灯。大殿之内甚是宽敞,靠近两侧门窗一丈许的位置,均匀地矗立着八根精雕细刻的楠木盘龙大柱。这一根柱子就有六七尺宽,三个成年男子勉强能合抱的过来。中间一条两丈多宽的红毯,两侧则是百官所坐的地席。

    司马炎心道:“如此威严宏伟的宫殿,倾注着蜀汉昭烈皇帝、诸葛武侯这些明君能臣的宏图大志。他们既然为刘禅修了一条保命的密道,莫非他们预见了,蜀汉会和秦国一样,二世而亡?历史真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啊。”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沉思。“我的中抚军大人,你能不能等到宰了钟会之后再感慨啊?”许潼的一声催促,打断了司马炎的思绪。他不好意思地道:“是!是!安世差点给忘了!”

    司马炎将密道口重新封好之后,向曹志道:“允恭兄长,我们就在这儿,恭候这位司徒大人吧。”

    曹志点了点头,便盘膝坐到了司马炎左手边的一尊巨龙之下;许潼则坐在另一边。他夫妇二人都盘膝而坐,将佩剑横担在了两腿之上,闭目养神,只待钟会到了之后,与他拼命。

    钟会早就听闻,蜀汉的皇宫之内,有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只是不知这条密道确切的方位。他部署完守卫宫墙和宫门的兵力之后,就带着钟邕和三百名亲兵,搜索蜀汉的后宫。他们足足找了半个时辰,也没发现这条密道的蛛丝马迹。

    此时,胡烈父子已经率兵攻入了皇宫,胡渊正带领着步军,与钟会的亲兵,用长戈大戟在宫门处厮杀。胡烈则命令军士收集城墙内和叛军尸体上的箭矢。

    由于有宫墙的阻挡,胡渊的军队一时之间发挥不出人数上的优势,只能先与蜀军形成了对峙之势,同时派人去调父亲的弓弩手前来增援。

    钟会见第一道防线已经被突破了,自己带人在后宫找了一大圈又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再前往大殿之中寻找了。

    钟会推门而入,他一边向里走,一边向跟在身后钟邕道:“能找的地方,我们已经都找遍了。这条密道,总该不会在这百官上朝的大殿之内吧?如今,只剩下眼前的这座大殿,还没有仔细搜查了。为父在这里和卫瓘对峙了一夜,并没发现这大殿之内有什么异样啊!”

    忽然,钟邕颤抖着声音说道:“父……亲”。钟会回头一看,见儿子愣柯柯站在原地,大瞪着双眼,惊惧地用手指着前方。

    钟会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竟然被吓成这个样子。他顺着钟邕所指的方向,回头瞧看,只见刘禅的宝座之上,坐着一个人,正在笑嘻嘻地看着他。那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衣,背负长剑的女子。钟会定睛瞧向那人,见他剑眉虎目,一头有如黑瀑的长发,垂在了一侧,不是司马炎还能是谁!?

    钟会瞬间明白了,原来害得自己众叛亲离,四面楚歌的始作俑者,这一切事件的幕后主使,竟然就是这位大将军的长子,朝廷的中抚军——司马炎!

    司马炎笑嘻嘻地道:“我的司徒大人,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钟会朗声大笑,道:“原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你这个臭小子。”

    司马炎却大咧咧地道:“幕后是不假,但这个‘黑手’,就未免太不雅了吧?能够剿灭司徒大人,平定东路军的叛乱,对于朝廷来说,司马炎可是光明正大的忠臣,怎么会是‘黑手’呢?”

    钟会发出了一阵冷笑,道:“‘剿灭’我?就凭你?”

    司马炎正色道:“今日,正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钟会!你嫉贤妒能、残害忠良,不顾出征将士的死活,仅为一己私利,就妄图分疆裂土、再生战端!如今,你已恶贯满盈,想杀你之人不下二十余万,怎么会只有司马炎一个人呢。”

    曹志夫妇忽地离地站起,缓缓拔出了手中的洛神、虎齿双剑。

    钟会这时才注意到他二人,他只是微一错愕,但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冷冷地道:“原来济北王夫妇也来了,是打算为你们的死鬼老爹报仇吗?哈哈哈哈……”

    许潼双目血红,一声娇斥,挺剑便向钟会刺去。曹志怕她有失,脚下施展洛神步,瞬间抢到了钟会的身前,一剑刺向了他的咽喉。

    钟会一掌推开钟邕,一手扯下了身后的斗篷,露出了一身的金丝软甲。他将斗篷直接甩向了许潼,同时一计空手入白刃,以双掌夹住了曹志洛神剑的剑尖。曹志想要抽剑,可钟会的双掌有如铜浇铁铸的一般,他连运了两次内劲,被他夹住的洛神剑却纹丝不动。

    只听“嗤”的一声,许潼一剑挑破了钟会的斗篷。她见丈夫的洛神剑被钟会夹住,上步挥剑横削,斩向了钟会的颈侧。

    钟会冷笑了一声,身形向后退出,拉得曹志只能向前上步。他这一上步,正好站到了钟会刚才的位置。许潼眼看这一剑就要斩中丈夫,只能硬生生地将虎齿剑停在了半空。口中骂了一声:“卑鄙!”再次上步,想要以虎齿剑刺向钟会的腰腹。

    钟会向右横跨一步,又将曹志拉到了他与许潼的中间。许潼没想到他故技重施,一时没收住步子,竟然撞到了曹志的背上。曹志当即右手撒剑,顺势夺下了许潼的虎齿剑,剑尖向上一挑,瞬间刺向了钟会咽喉。

    钟会见曹志这一剑既快且狠,便放开了洛神剑,左掌拍向虎齿剑,右掌则击向了曹志的面门。

    曹志见他放开了自己的长剑,立即伸出左手接住。他倒持着洛神剑的剑柄,借着虎齿剑被荡开的力道,脚下施展洛神步,向右连转了五个圈子,两柄长剑像一个带刺的陀螺,围着钟会的右侧,以双剑频频向他削去。

    钟会见他步法玄妙,一时间无法冲前进击,只得双掌连拍,只听“嘭嘭嘭”数声响。曹志一连削出的十剑,都被钟会带以着两团黑气的手掌封住了。他见数招无功,便想倒纵回许潼的身边。

    此刻,钟会的嘴角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就在曹志的双剑分处两侧,准备倒纵之时,钟会瞬间欺身而上,右掌正中曹志的胸口。

    曹志只觉眼前有团黑气一晃,自己的胸口已然中掌,他足下猛然发力,这一掌才没完全中实了。许潼见丈夫被钟会击中,不顾性命地挥拳击向了钟会的面门。

    钟会全不理会许潼的拳头,身子向下一沉,左掌挥出,猛击她的小腹。许潼只觉有什么东西拦在了她的腰间,力道其大,将她整个人带得向后跌去。

    许潼一低头,看到拦在她腰间的,正是自己的虎齿剑。原来是中了一掌的曹志,知道许潼不是钟会的对手,在后退之时,伸出了虎齿剑,以剑身无锋处,拉回了妻子。许潼这才堪堪避过了,钟会势如千钧的一掌。

    她的纤腰向后摆动,用手在地上一撑,卸去了飞跌的力道。许潼见丈夫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口中还不断地流出了鲜血,急忙转身想去扶住他。

    就在她挡住曹志视线的一刹那,钟会突然足下发力,纵身上前,偷袭许潼。待曹志惊觉时,他带着一团黑气的右掌,已经击向了许潼的后心。曹志大惊失色,急忙双剑回圈,用剑身挡在了许潼的后心之上。即便如此,只听“嘭”的一声,许潼的后心还是被钟会结结实实的拍中了一掌。她一口鲜血,全都喷在了曹志的胸口,人也扑倒在了丈夫的身上。

    钟会再要上前,一掌毙了他二人,忽然听到头顶之处有破空之声。他头都没抬,右掌向上一托,左掌继续猛拍许潼的后心。突然,他看到曹、许二人贴着地面,向大殿之内平平滑了出去。他这一掌虽然落空,但却隔空击在了厚实的地砖之上。又是“嘭、嘭”两声响。

    第一声,是鸣凰射出的百里剑,被钟会一掌荡上了半空;第二声,则是钟会的劈空掌,击在了地砖之上所发出来的。只见石屑纷飞,厚达一寸的地砖,居然被他隔空一掌击得粉碎,这要是打中了许潼,她非筋断骨折,当场惨死不可。

    钟会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将两手负在了背后。微笑地看着拉扯曹志、许潼二人的司马炎,道:“仅凭这一对脓包夫妇是‘剿灭’不了士季的,要不中抚军大人亲自试试?”

    司马炎道:“正要领教司徒大人的‘阴风掌’!”说罢右足蹬地,左手剑指发出了“嗤”的一声,点向了钟会的咽喉。

    钟会听他居然叫出了“阴风掌”的名字,不由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怎么会知道我这路掌法的名字?天下间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呢?”待司马炎剑指上所发出的剑气及体,钟会不退不让,右掌挥出,与司马炎硬拼了一招。

    司马炎这断金裂石的剑指,居然伤不到钟会手掌的分毫。只觉他掌上的内劲,虽被自己的剑气戳散了,但是数道黑气,仍然袭向了自己的面门和前胸。司马炎应变奇速,立即矮身相避,同时旋转身形,以右手的剑指横削钟会的腰腹。

    钟会和他硬对了一招,便发觉这股内劲非常的熟悉,见他转身横削,迅速提起了左掌,拍向了他横削而来的剑指,二人又是硬碰硬对了一招。

    第二次力拼之后,他们同时向东北方和西南方退出了三步。钟会奇道:“鬼谷内力!?”

    司马炎站直了身子,笑着对钟会一抱拳,道:“二师兄,你好!”

    钟会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那夏侯老儿的弟子。”

    司马炎一听他辱及恩师,当即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勃然大怒。他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而上,双掌猛地轰向了钟会的胸口,口中喝道:“放肆!”

    钟会也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准司马炎掌势的来路,催动鬼谷内力,以“阴风掌”迎了上去。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司马炎居然被他的双掌震飞了。司马炎在空中接连两个空翻,才算卸掉了钟会这一掌的力道。

    钟会放声大笑,道:“要怪就怪那夏侯老儿瞎了眼,竟然将我钟会这等武学奇才逐出了门墙。是他先不认我的,就别怪士季也不认这个师傅了!”

    司马炎恨恨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个欺师灭祖的人渣,安世今天就要代恩师,清理门户!”说罢,双手剑指向地上的洛神、虎齿二剑点出,跟着揉身而上。他以两柄长剑分袭钟会的右肩和左臂,双手剑指则刺向了钟会的胸口和小腹。

    钟会一声狞笑,大吼道:“不自量力!”他用拳背磕飞了双剑,跟着两掌在胸前划了半个圈子,阴阳双掌的掌根相交,猛地向司马炎的胸口推去。

    司马炎心道:“我内力虽不如你,今日拼着胸口受你一掌,两手的剑指,也要洞穿了你这个人渣的胸腹!”

    他见钟会的眼中寒光大盛,竟然还有一丝得意之色。司马炎刚要叫糟,只见钟会推出的阴阳双掌忽然分开,他的右掌格开了自己的左臂,左掌则格开了自己右臂,跟着双掌瞬间合到了一处,又是“嘭”的一声,内劲雄浑的“阴风掌”,正中司马炎的胸口。他当即口喷鲜血,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钟会一掌轰得飞了出去。

    司马炎被这一掌震出了三丈多远,脊背重重地撞在了玉石屏风之上。他刚一摔落,口中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钟会仰天大笑,道:“《本经阴符七术》威力无穷,刚猛霸道。你的鬼谷内力虽然不错,可怎么比得了钟会以童子之身,勤修苦炼了三十余年的内劲!本司徒今天就‘剿灭’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再由密道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待我回到洛阳之后,就将你们曹氏和司马氏的一众逆贼,统统杀光,鸡犬不留。看谁还有能耐,能阻止我钟会君临天下!”说罢,他由地上拾起了虎齿剑,狞笑着向躺在地上的曹志夫妇走去。

    此时的鸣凰,想不到以司马炎的内劲,几招之间就被钟会打得口喷鲜血。虽然明知不是他的对手,冲上去也是白白送死。但她依然不惧,一振掌中的百里剑,便向钟会攻了过去。钟会只是瞥了鸣凰一眼,挥动虎齿剑,挡下了她凌厉的剑招,哈哈笑道:“别着急,待本司徒先送济北王夫妇,去见他们的死鬼老爹,然后才会轮到你呢。”

    钟会见许潼趴在曹志的身上一动不动,虎齿剑脱手,便向她的背心掷了过去。忽然间,他看到虎齿剑的剑尖,在距离许潼背心一尺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跟着虎齿剑便“当啷”一声,掉落在了许潼的身旁。

    只听三丈之外的司马炎道:“要论内力,安世此刻的确不如你;若要论剑法,你连给安世提鞋都不配!”

    钟会一抬头,见司马炎抽出了腰间的盘龙剑,一招“矫若惊龙”,瞬间就刺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催动“阴风掌”,两团黑气和司马炎的一道白光,斗到了一起。

    由于司马炎的内力,完全被钟会压制,无法催动精妙的剑招,发挥其应有的威力,反倒被他的双掌逼退了三步。钟会狞笑着道:“这就是夏侯老儿传授给你的剑法?不过如此!”

    此时,他二人已经斗了三十余招,司马炎重伤之后,便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数道真气了。钟会还没击中他,他自己就连吐了两口鲜血。

    钟会收掌停步,眯起眼睛盯着他,道:“原来你的体内,早就受了如此之重的内伤,竟然还敢到本司徒面前来送死。”说着纵身上前,以重掌一下下地猛击司马炎舞出的那团白光。

    司马炎强忍着钟会开碑裂石的重掌,心下盘算:“这么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我就得被他震碎了全身的经脉,如何才能施展‘时乘六龙’取胜呢?”

    司马炎一侧头,瞥见了大殿门口,正得意洋洋看着钟会大展神威的钟邕。他计上心头,边打边向钟邕的身边靠近。再有两尺,自己便可以飞身后退,一剑杀了钟邕。

    此时,钟会冷笑了一声,道:“你想刺杀我儿,让本司徒分心?别做梦了!”空中一个翻腾,同时击出了三掌,将司马炎迫退了三步。

    司马炎见他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心道:“要论阴谋诡计,我给他提鞋反倒不配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钟会哈哈大笑,道:“此刻,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安心受死吧!”说着,催动鬼谷内力,一对“阴风掌”猛地击向了司马炎。

    司马炎足尖点地,飞身后退,站定之后,大吼了一声:“不动如山!”跟着一招“龙荒朔漠”使将出来,一道剑气,自下而上盘旋飞舞,护住了他的全身。

    钟会笑着道:“今日,本司徒就让你司马氏的这座大山,彻底崩塌!”只见钟会手掌上的两团黑气越来越浓,一掌向天,一掌向地,缓缓地在身前划了一个大圈,左手阳掌向上,右手阴掌向下,双掌之间形成了一个快速滚动的黑球,随着钟会不断地提升内力,这个黑球变得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浓。

    钟会大吼了一声,阴阳双掌向前平平一伸,跟着双掌回圈,猛力向前推出。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钟会急忙回头,见儿子钟邕已经被鸣凰射出的百里剑,洞穿了前胸。这还不算,鸣凰再次按动机扩,穿胸而过的百里剑,拖着着钟邕的身体,就往鸣凰那边拉了过去。

    钟会大叫了一声:“邕儿!”他抛下面前的司马炎,就要冲向不远处的鸣凰。司马炎见机会来了,咬紧牙关,一招群龙无首,想要绕过面前的那个黑球,刺向钟会的后心。岂知钟会向前一个空翻,半空中右掌向后挥出,击向了那个黑球。司马炎见黑球的来势加快,大惊之下急忙变招,大吼一声“虎啸龙吟”,也劈向了那个黑球。

    硕大的黑球在两股巨力之下,在空中略微一顿,又向司马炎飞了过去。就在这一顿之间,司马炎使出了一招“时乘六龙”,瞬息之间,击中了本要向前跃出的钟会。只见他的双腿、两臂、背心、后腰同时中剑,他的金丝软甲,已被司马炎的盘龙剑破开,全身上下,现出了六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伤口之上顿时血如泉涌,扑倒在了地上。

    司马炎击出了“易中六剑”之后,中门大开,被那个黑球击中了前胸,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他被那个黑球击飞,直至脊背撞到了身后的盘龙柱,才摔落下来。

    钟会从地上爬了起来,嘶吼一声,瞬间到了鸣凰的身前,一掌便击在了她的小腹之上。鸣凰想不到他重伤之余,还能有这么快的身法。钟会此举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也被这一掌击得飞了出去。钟会虽然击倒了鸣凰,但是他身上的伤口也崩裂开来,鲜血汩汩而下。此时,大殿之外响起了震天的喊杀之声。

    钟会将钟邕的尸体慢慢放到了地上,他留着热泪,帮儿子合上了圆睁的双目,又从他的胸口上,拔出了百里剑。他持剑起身,缓缓走到了满身鲜血,已经神志不清的司马炎身边。

    钟会表情复杂地看着他,道:“如果不是你的人偷袭我的爱子,钟会焉能被你所伤!?”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续道:“你这就去向我的邕儿忏悔吧!”他举起百里剑,便砍向了司马炎的后颈。

    突然,“噗”的一声,虎齿剑的剑尖穿透了钟会的肚腹,钟会圆睁着双目,怨毒地盯着由自己腹部透出来的剑尖,左掌猛力向后拍出。

    原来,刺他一剑的正是许潼。她被钟会一掌打得昏了过去,直到鸣凰被钟会击飞时,她才被曹志唤醒。即便有曹志以双剑为她挡了一下,但还是被钟会的一掌,震伤了肺腑。

    曹志的胸口断了三根肋骨,完全站不起来。许潼醒转之后,见钟会浑身是血地缓缓走向司马炎。她也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并拾起了落在身旁的虎齿剑。赶在钟会下手之前,用虎齿剑刺穿了他的后腰。

    许潼见钟会一掌拍向了自己,急忙抽出虎齿剑仰身躲避,但终究还是慢了一点,肩头被钟会的“阴风掌”拍中,远远地摔了出去。

    此时,钟会举剑欲斩的右臂,软软地垂了下来,百里剑也脱手落在了地上。他被许潼的剑尖穿透了脏腑,又被剑上的虎齿,割断了肚肠,痛得他一阵地痉挛,跪倒在司马炎的身侧。汩汩鲜血正由他的口中、身上不断地涌出。

    此时的大殿之中,死一般的寂静。曹志见妻子虽然刺了钟会一剑,但也被他垂死一一掌拍中,就此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了。他强忍着剧痛,用洛神剑的剑鞘拄着身体,勉强地站了起来。他每向前走一步,便得吐出一口血。当他跪倒在许潼身边时,见妻子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曹志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文君!”司马炎被他的这一声悲呼,震得清醒了一些。这时,殿外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了。司马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向殿外喊道:“樊瑞!李翼!”

    殿门立即被人推开,樊瑞和李翼冲到了他的身边。他二人看到大殿之内此等场景,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樊瑞向司马炎问道:“中抚军大人,您怎么样了?”

    司马炎咳嗽了两声道:“快……快吧鸣凰抬到我身边来。”他二人紧忙跑过去,将鸣凰抬了过来。司马炎将手指搭在了她的颈侧,见还有脉搏,这才放下了心。

    司马炎由她的怀中,取出了那个当年师傅所赠的木瓶。他打开木塞,倒出了最后的一颗药丸,伸指一捏,将药丸捏成了两半。他对樊瑞道:“将这半颗药丸,快给济北王妃服下,兴许还能有救。”说着,他又将手中的半颗药丸一分为二,自己吞下了一小半,另外的一小半,则直接塞入了鸣凰的口中。司马炎将她的身子扶起,用手指轻按她的天突穴和人迎穴,帮助她吞咽。

    樊瑞依言照做,片刻之后,许潼果然微微转醒了。曹志泪流满面,在许潼的搀扶之下,父妻双双跪倒在司马炎的面前。

    许潼道:“文君叩谢安世舍命相救之恩,叩谢安世为我夫妇报了父仇。”说着夫妻二人就要给司马炎叩头,司马炎想伸手阻拦,可是说什么也抬不起胳膊,仿佛这条手臂有万斤之重。他向许潼道:“允恭兄长夫妇,与我是过命的交情,还说那些客套话干嘛啊!”

    曹志忍着肋骨断裂的剧痛,道:“这药是夏侯前辈留给你救命的,你却分了一半给文君。要不是……要不是你舍命相救,文君……文君可能就挺不过来了。安世的内伤本就严重,如今又少了半颗疗伤的灵药,你的伤可怎……”

    司马炎打断他道:“允恭兄长,你还是留着力气把养好伤,陪安世回洛阳多喝几杯吧!”他想动动手腕,却感觉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心道:“这回彻底省心了,内力全失,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终于为嵇康先生报了仇,对孙登先生也算是有个交代啦!”他不想说这些出来,免得徒增曹志夫妇内心的愧疚。况且,如果不是许潼刺了钟会那一剑,自己刚才就被他斩首了。于是,苦笑着向樊瑞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樊瑞道:“叛军除了被杀的,已经全部投降。钟会留在殿外的三百亲兵,也都被我们解决了。此刻,胡渊将军就在大殿之外。”

    司马炎道:“叫胡渊他们进来吧,就说钟会是他们的啦。”

    樊立即瑞传胡渊进殿,又唤来了十多名“玄甲烈炎军”。他们扯下叛军的衣衫,用长矛做了四个简易的担架。胡渊向司马炎跪倒行礼,道:“中抚军大人,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司马炎侧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口中还不断流出鲜血的钟会,才转过头向胡渊道:“恶人须有恶报。就请胡将军带着你的军兵,为司徒大人诠释一下:什么叫作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吧!”又对抬着担架的樊瑞道:“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