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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世子之争(一)

    司马炎刚被众人送回了卧房,晋王司马昭便带着元姬夫人和杨艳来了,众人急忙施礼拜见。元姬夫人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爱子,悲从中来,啜泣不止。杨艳看到丈夫脸色苍白、衣衫染血,便再也控制不住了,扑倒司马炎的身上痛哭起来。

    司马昭遣退了护卫在此处的“玄甲烈炎军”后,向曹志问道:“允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世为何昏迷不醒?院中的棺材又是何人的?”

    曹志这才将夏侯媛袭杀司马炎、南若曦舍命救夫、昙柯迦罗法师仗义出手相救的事,原原本本地向他夫妇二人讲述了。

    司马昭微合二目,静静地听着,喜怒不形于色。直到曹志讲完,他才微微地点了点头。元姬夫人和杨艳都向曹志投来了感激的目光,元姬夫人拉起身旁司辰的手,道:“你们姐妹终能放下仇恨,将自己视为司马家的人,婶母由衷为你们感到高兴和欣慰。”她又爱抚着司晨的头,向丈夫道:“兄长和夏侯嫂嫂在天有灵,我们就择个良辰吉日,让阳、月、星、辰四姐妹认祖归宗吧!好吗?王爷!”

    司马昭仍然微合着二目,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元姬夫人面向众人,接着道:“要不是有众位亲友、侍从舍命相护,安世可能过不了今晚的难关。”说着便要拉着杨艳向众人起身施礼。

    许潼急忙拉住了二人,道:“王妃、琼芝姐姐!和大伙儿无须这么客气,要不是当日安世在成都暗中主持平乱,又在蜀宫力战钟会,舍命相救我家王爷和文君,我们夫妇可能早就殉国了。虽然安世因此内力全失,但毕竟福大命大,今日竟然能够得到天竺高僧的护佑。否则,仅凭我们几个,是无论如何都护他不住的。”

    曹志道:“王妃勿忧,法师他老人家还传了安世一套《摩诃波若心经》,说是只要照此修习,不出半年,他的内力便可尽复旧观,如能坚持修习,还可使内功修为更上一层楼呢。”

    元姬夫人和杨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杨艳更是起身离席,坐到了司马炎的卧榻旁,爱怜地轻抚着丈夫的脸庞。

    司阳道:“安世固然因祸得福,就是可怜了若曦妹子,花一样的年华,却被夏侯媛那个老妖妇残忍地夺去了性命。”

    司星道:“姐姐,虽然法师以佛门神功迫退了那个老妖妇,可司马家除了安世之外,却无人能够抵敌于她。”又转头对司马昭道:“叔父,您和婶母、琼芝在这里照顾安世,我们姐妹这就去府外布防,万一……”

    一直沉默的司马昭忽然睁开了双目,两只眸子精光四射,打断了司月,道:“月儿不必担心,安世的五千‘玄甲烈炎军’在王浑的统领之下,已经将王府团团围住。这次有备而战,他们人人训练有素,兼之强弓硬弩,那夏侯媛是万万不敢靠近的。同时,本王也调集了一万禁军去守卫徽瑜嫂嫂和桃符。”

    司月担心地问道:“叔父,莫非那老妖妇和母亲、攸弟也有过节,会除之而后快?”

    司马昭道:“那夏侯媛老谋深算,却找错了复仇的对象!”

    司辰道:“叔父这话何意?”

    司马昭站起身,道:“叔父这个晋王,本就是你们父亲的。在族谱上,桃符就是兄长的嫡长子。待我百年之后,自当将王位传于桃符。夏侯媛想杀掉一个司马炎就动摇我司马氏的根基?她打错算盘了!”

    许潼插口道:“王爷是说要立桃符做晋王世子吗?”她身旁的曹志紧忙低头向妻子连打眼色。他心道:“这种涉及到国祚、宗族的大事,怎么会轮到他们这些外人来染指?文君天真烂漫,这种话怎么能当众问出来,况且问的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独揽的当事人——晋王司马昭!?”众人不自觉地都将目光投向了长身而立的司马昭。

    司马昭眼中的寒芒一闪即逝,他先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的许潼,才微笑着向众人道:“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啊!本王得位于兄长,自然要还位于桃符的。况且这些年桃符始终追随于本王左右参习政务,如今他的才德威望,岂是安世这一届武夫可比的?”接着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元姬夫人,道:“夫人,本王说得没错吧?”

    元姬夫人兰质蕙心,当即道:“王爷说得极是!当初我们请伯潜先生带着安世,不远万里去寻访名师习武,一来是为了能够治愈安世体内的寒毒,二来是希望安世能够通过习武强身健体,将来好能够辅佐桃符,共同为国效力。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两兄弟总算没有让兄嫂和我们夫妇失望,学有所成,一文一武,正好可以成为陛下的左右手。”

    众人这才默默点头释然,司马昭手捻长须,向元姬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屋内众人当中,只有杨艳听了这番话后肝肠寸断。她想到:自己的丈夫为了司马氏历尽艰辛、不辞劳苦、不惧磨难;为了这个家,他屡次舍命相护;为了平定钟会之乱,他勤修苦练二十余年的内力毁于一旦;为了司马氏,丈夫屡次于夏侯媛为敌,就连自己身怀正度之时,也她们母子也险些丧命于白云山的树林之内。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只是为了保住桃符,原来都只是为了成为司马家的附属品。想到此处,她眼含热泪,却又不敢声张,只能趴在丈夫那宽阔的胸膛上啜泣。

    这时,忽然有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放在丈夫胸膛上的手掌。

    此时的司马昭,向着阳、月、星、辰四女道:“阳儿,你们姐妹这就随叔父去嫂嫂和桃符那里吧。在世子册立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一定要守护好他们母子的安全。”顿了顿又道:“再过五日便是中元节,父亲在世之时,曾给我们兄弟留有严令,不得扫墓祭祀。但认祖归宗是宗族大事,须当告知他老人家和兄嫂的在天之灵。届时,我们就在首阳山下,举行个简单的仪式,你们看可好啊?”

    司阳四姐妹忙起身,道:“一切全凭叔父做主!”

    司马昭捻须微笑,率先出门去了。连一眼都没瞧向仍然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亲儿子。

    曹志和许潼今夜也受伤不轻,也连忙起身向元姬夫人和杨艳告辞,回府去了。

    此时的屋内之剩下了元姬夫人、杨艳、鸣凰和司马炎四人。

    元姬夫人缓步走到了司马炎的榻前,扶起了杨艳,又从榻上缓缓拉起了儿子的手。她看到了留在司马炎的眼角,尚未被擦去的泪痕,轻声地拍着儿子的手背,道:“我苦命的安世啊,娘相信你会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的。你和桃符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如今你的父亲虽然大权独揽,但仍有强敌窥伺在旁,那个夏侯媛只不过是这些人当中的佼佼者而已。你未来的路,道阻且长,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人所不能成啊!”她见儿子的眼角又流下了两行清泪,这才用衣袖帮司马炎拭去了泪痕,又在他的脸颊上轻拍了拍,这才起身,盈盈地去了。

    杨艳和鸣凰恭送元姬夫人离开后,杨艳道:“鸣凰姐姐,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我去照看正度、弘度两个孩儿,安世就托付给你啦!”

    鸣凰道:“夫人放心,鸣凰誓死守卫公子!”杨艳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次日一早,司马炎就开始修炼昙柯迦罗法师所传的《摩诃波若心经》,一连三日,他足不出户,勤修苦练。在佛门正宗心法的加持下,司马炎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原本受到重创的经脉,在一点点的康复、殷实。这佛门内功不但没有和他自己修习的内功相排斥,反而将他的鬼谷内力与体内盘桓多年的张楚、夏侯媛的内力,整合为一。手足之间,不再像前些时日那般酸软无力了。稍一提气,又能感觉到一股醇厚、沛然的真气在体内流走,除了还有部分鼻塞的经脉外,无不挥洒如意。

    他一番吐纳之后,才走下卧榻,对身旁双眼红肿的鸣凰道:“凰儿,这几天苦了你啦。”

    平日里司马炎要么直接唤鸣凰的名字,要么唤她作姐姐,还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她。鸣凰有些意乱情迷,不自觉地道:“你……你唤我作什么?”

    司马炎搂上她的蛮腰,微笑着道:“我唤你作凰儿啊!看看你的眼睛,已经这般地红肿了,除了三日三夜没合过眼,还为安世流了不少的泪吧。”

    鸣凰不好意思地想要推开他,一连用了两次力,却发现司马炎的手臂纹丝不动,当即瞪着红肿的大眼睛,道:“公子内力尽复了?这佛门的内功竟然如此神奇?”

    司马炎笑着道:“法师他老人家所传的心法确实神奇,但要‘尽复’的话,怎么也要再勤修几月才成,我只修习了三天,感觉却像恢复了三年的功力一般。今晚我们就到鏊子山去!”

    鸣凰奇道:“鏊子山!?”旋即又嘟起嘴,道:“你身体初愈,又要胡闹,想要玩耍,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吧?还是再修炼几天吧!”

    司马炎道:“安世等得起,可若曦却等不起了!”

    鸣凰听他忽然提起了南若曦,神色一黯,这才记起,若曦的管材已经在院中停放了三日了。虽然张济大夫为她配了不少的香料,但此时节,的确不适合尸体久放。鸣凰当即问道:“若曦妹妹的尸骨和鏊子山有什么关联吗?”

    司马炎道:“当然有关联,因为伯潜叔叔曾对我说:安世的陵墓适合修在那里。有巍峨的伏牛山瞻于前,邙山主脉障其后,地理形势蔚为壮观。鏊子山山顶平坦,东西长约百丈,由南望去,兀立如屏。在鏊子山的两端,各有一个独立山头,它们分别向南伸出一条较为平缓的山梁,对墓地形成了三面环抱之势,实为一处‘风水宝地’。若曦离世之前,我从没想过陵墓的事,想不到她竟先我而去。出嫁从夫,因为我将来要葬到那里,故此,待到你们百年之后,自然也要相从司马安世于那里啦。”

    鸣凰不自觉地靠紧了他,又将头埋入了司马炎的怀中。

    待到戌时一过,五千“玄甲烈炎军”便载着南若曦的木棺,出城向鏊子山驶去。除了入殓下葬的一应器物之外,强弓硬弩则是必不可少的。想要防范夏侯媛那样的高手行刺,没有什么能比过密如雨点的箭矢了。